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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052

長女就是狂之《紅顏送行者》

  • 出版日期:2017/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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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現代是禮儀師,意外穿越後家裡剛好也是做葬儀事業的,
這真是上天最美好的安排,她還很幸運的遇見了他,
他年紀輕輕就掌管家業,旗下酒樓、布莊什麼的一堆,
雖然她一開始很討厭他的冷漠無情,但後來發現她看錯人了,
他根本就是十足十的暖男啊,他不像其他人畏懼她「死而復生」,
私下替她家拉生意,又救了差點被玷汙的她,找人去給那個混帳蓋布袋,
而且在他家人反對他們來往時堅定的表示他喜歡她,替她說好話,
還在她替他祖母CPR時全然信任她,讓她放心救人,
厚,這麼優質的男人害她都想「婚」了,
可是誰曉得好不容易搞定了婚事,他對自己剋妻的陰影實在太深,
害他們這對新婚夫妻的「房事」一直搞不定……
人類因夢想而快樂,所以縱使在絕望裡,我也從不停止作夢。
因為夢想是養分,讓貧瘠的土地亦能綻放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我是愛作夢的
春野櫻,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我都將用鍵盤敲出一頁頁的夢,
然後……邀你入夢。

 
相遇時,學著愛!
 
自從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引起了廣大的迴響,使得禮儀師這個行業越來越被人關注,也出現了相關題材的影片戲劇,某天編編偶然在電視上看見吳慷仁主演的《出境事務所》,看了之後覺得果然是讓人好揪心,但又不得不說這真是值得一看的好戲,也對禮儀師這個原本陌生行業有了一些些認識。
《出境事務所》是以「每一個離開的親人都是出境前往另一個國度」的概念來詮釋死亡這件事,讓這個悲傷的事件不那麼沉重,主角們便是處理出境事務的工作者,除了主角之間的愛情糾葛,還有他們在工作上遇到的出境者的故事,有些發人深省,有些讓人感同身受,副標是「相遇時,學著愛;告別時,試著剛強」,這也是戲裡要強調的中心思想,然而無論遇到怎樣的出境者或是家屬,身為禮儀師同理心真的很重要。
當編編看到春野櫻老師的《紅顏送行者》時,便覺得女主角夏就贏就是一個很有同理心的禮儀師,她熟悉治喪事宜,卻不是一味的遵循傳統,而是有自己的看法主張,在她幫助那些出境的旅客與家屬治喪時,她的溫柔引導撫慰了家屬的傷痛,也為她自己積累了福報與幸福,雖然家裡經營葬儀社,但她並不以營利為目的,遇到窮苦的人家還自掏腰包幫助他們治喪。
正是因為看到她的善良堅強,才吸引了男主角區得靜的注意,她不在乎世俗看法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不但改變了世人覺得她是死而復生的晦星的想法,也為區得靜原本冰冷平淡的人生帶來了溫暖與色彩,尤其是在當她遇到難產的生死關頭時,幫助她化險為夷的貴人這個橋段真是神來一筆。
《紅顏送行者》其實是一個很溫馨並充滿了愛的故事,故事大綱編編不想透露太多,因為每一頁都值得讀者自己去細細品味與感受,在夏就贏送走每一個出境者走上來生的旅途時,她也正走向自己幸福和樂的人生旅途,相信當你看完了這個故事,也會深深提醒自己莫忘相遇時,學著愛,愛是一切難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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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嗚嗚嗚……」
一間平凡無奇但略顯蕭條的灰色宅子裡,傳來了哭泣聲。
廳裡,一口棺材直對著門擺著,裡面躺了一位姑娘,她神情恬適,唇角還微微上揚,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我可憐的贏兒啊,妳怎麼這樣就走了?讓娘這個白髮人送妳,妳如何忍心啊?贏兒呀……」這個家的女主人黃娘捱在棺材旁,哭得悽愴。
一旁的兒子夏全贏也紅著眼眶。
「老闆娘,人死不能復生,妳要節哀呀。」夥計丁大牛過來勸慰著。
「是啊,老闆娘,妳可不要傷心過度壞了身子。」另一名夥計劉阿海也安慰道。
「贏兒她娘,生死有命,妳就當贏兒她沒這福分吧。」
「是啊,好不容易親事有了著落,現在卻……唉,只怪這孩子福薄。」
幾個鄰居大娘也接力安慰著傷心不已的黃娘。
黃娘是「福全葬儀」的老闆娘,丈夫夏長壽嗜賭如命,生意全靠她一個女人撐著,她替不少人治喪落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替自家寶貝女兒治喪。
夏家長女名叫就贏,今年二十有二,以姑娘家來說,這年紀都該當娘了,可因為家裡做的是喪葬業,大家都嫌晦氣,再加上她有個好賭的爹,始終沒有人上門提親。
前不久,「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向夏家提起親事,想娶夏就贏為平妻,也已經取得夏家兩老和夏就贏本人的口頭答應,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正式提親,夏就贏竟被一塊倒下的棺材板壓住,一命嗚呼。
「老闆娘,老闆去哪兒了?」丁大牛說道:「該是封棺的時辰了。」
黃娘傷心又氣憤地罵道:「那個死沒良心的肯定又在賭坊裡瞎混,不用等他,別誤了贏兒的時辰。」
「是。」丁大牛答應一聲,看了劉阿海一眼,準備封棺。
兩人抬起棺材的蓋板,小心翼翼的擱上棺材邊緣。
黃娘不捨的痛哭道:「讓我再看她一眼,我的贏兒,我的心肝……」
「娘,」夏全贏趨前扶著她,哽咽地道:「讓丁叔他們做事吧。」
黃娘緩緩地點點頭,退後了一步。
丁大牛跟劉阿海正要推動蓋板,平躺在棺中的夏就贏突地睜開雙眼,整個人……不,整個屍身彈坐起來。
她瞪大了眼睛,驚疑迷惘的看著四周,看著每個人。
所有人都驚呆了,無法動彈,也同樣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呃……」她正要開口,卻覺得嘴裡有東西,她不解的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探進口中,從舌板上捏出一塊小玉片。
就在這時,所有人驚聲尖叫,奪門而出。
「啊!鬼啊!」
看著周圍的環境、擺設,再看看自己一身裝扮及剛才那些落荒而逃的人的裝束,她愣了愣,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低咒一聲,「靠,不會吧?」
第1章
對她來說,穿越這種事只是電視劇和小說用來騙那些愛作夢的女生的故事,壓根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現在她親身經歷了,也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是李曉玟……喔,曾經是李曉玟,一個活在二十一世紀、剛滿三十歲的禮儀師。
一場車禍意外奪走了她的生命,卻又離奇的讓她的魂魄穿越了時空宿進這個二十二歲的夏就贏的身體裡。
夏就贏,光聽名字就知道幫她命名的人肯定是個自以為是賭神的賭鬼,果不其然,原主的爹是赤石城出了名的賭鬼。
夏家做的是喪葬的行當,這本該是獨門的行當,可是生意卻一年比一年差,這絕不是因為赤石城的百姓變長壽了,該死的、會死的,終究都要死,可因為夏長壽無心工作,還曾經讓一個高壽一百零三歲的人瑞往生者從棺材裡滾了出來,以致於大家都不放心將喪葬事宜交託給他。
福全葬儀一直都靠黃娘撐著,可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現下還願意待著的夥計,就只剩下丁大牛跟劉阿海兩個人了。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憑著她聰明的腦袋,但是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她倒也把自己的處境了解了一個大概。
對於夏就贏的「死而復生」,黃娘等四人一開始雖然受盡驚嚇,但很快地又感到開心不已。
可是圍觀的那些路人可沒這樣的膽子,大家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對她十分忌諱,也因此福全葬儀的生意越來越差了。
李曉玟上輩子是禮儀師,如今又宿在夏家女兒身上,她想,或許這是老天巧妙或是仁慈的安排吧?
沒生意上門的時候,她開始研究古代的葬儀,比較古今差異,並從中找到優缺點加以改革。
她還會自己製作精美的、古人不曾見過的紙紮屋,還有各種交通工具,但她可沒忘記她現在人在古代,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依照古代的形式,例如馬、馬車等等。
黃娘等人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原因無他,只因夏就贏從來就不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她長得好,但笨手笨腳的,也沒什麼心思想法,日子一天一天閒散的過,從來不急也不慌。
若要說她從前是踢一下走一步的牛,現在可說是日行千里的良駒,她從不浪費丁點時間,每天忙著將死氣沉沉、雜亂無章的宅子重新整頓,做些他們不曾見過的喪葬品,不只是栩栩如生的紙宅子、紙馬車,還能用各色的紙折出一朵朵漂亮的蓮花跟胖元寶。
「贏兒,妳是從哪裡學到做這些東西的?」黃娘驚奇的問道。
「在陰曹地府學的。」她總是開玩笑的這麼說。
對於她不記得所有人所有事,大家也沒覺得怪,只想她許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湯,才會忘卻前塵往事。
這天,距離夏就贏死後復生已經足足過了兩個月的時間,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來了。
他乍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心驚,心想她人雖然活了回來,但該不會身體裡宿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曾聽說回魂的人有些時候已不再是原本的那個人。
他家雖是賣棺材的,但他對這些事多少有些顧忌跟恐懼,所以始終不敢去夏家一探究竟,若非夏長壽總說他女兒就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他也不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上門來。
他來到夏家時,夏就贏正好在教黃娘和夏全贏折蓮花跟元寶。
「欸?邵少?」瞥見他進門,黃娘驚喜地起身迎上前,「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娶女兒,而且還是平妻,她不知道有多高興,沒想到一場意外壞了一樁好事,女兒復生後,她一心想著邵家會再次登門正式提親,豈料卻毫無動靜,如今見邵三德終於來了,她心裡又燃起了一線希望。
「夏大娘,我來看看貴行最近生意好不好。」邵三德說話之際,目光一直盯著只瞥了他一眼便埋頭折紙蓮花的夏就贏。
她雖去陰曹地府走了一遭,可依舊是那麼明媚動人,巴掌大的鵝蛋臉,秀眉明眸,唇紅齒白,秀鼻高挺。
黃娘輕嘆一聲,「好不好,邵少哪裡不知道?」
邵三德蹙眉一笑。確實,他家裡是做棺材生意的,福全葬儀已經許久不曾跟他家訂貨了。
「現在跟金壽往來最頻繁的應該是祥鶴葬儀吧?」黃娘問道。
「確實。」他乾笑一聲,話鋒一轉,喊道:「贏兒姑娘。」
聞聲,夏就贏抬起頭來,她現在已經比較適應了這個新身分了,她疑惑地望著他,眨了眨眼。
「贏兒姑娘?」他聽說她復生後什麼事都不記得了,難道是真的?
「你是……」她壓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贏兒,」黃娘急道:「他是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少爺。」
「喔,失敬。」夏就贏一聽,心想他應是跟福全葬儀有往來的生意夥伴,立刻禮貌地起身一揖。
她的反應讓邵三德愣了一下,再次確認的問道:「贏兒姑娘,妳真的完全不記得我們的事了嗎?」
夏就贏頓了一下。我們?他是指他跟她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事?是關於棺材買賣嗎?
「呃……」她試探地問道:「我有欠你貨款嗎?」
他呆了一下,搖搖頭,「不,沒有。」
「是嗎?」夏就贏安心一笑,「那就好。」
「邵少,」見邵三德有點不知所措,黃娘又道:「贏兒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我聽說了,只是沒想到她忘得這麼徹底……」邵三德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夏全贏悶悶的插了一句,「有些事,忘了也好。」
「全贏!」黃娘眉心一擰,「怎麼這麼說話?」
夏全贏沒回嘴,繼續折著紙蓮花。
聽見夏全贏沒頭沒腦的說了那句話,夏就贏也有點疑惑,可是她沒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向邵三德道了歉,「邵少,非常抱歉,我去地府走了一回後,很多事都記不得了,不過我想日後會慢慢想起來的。」
邵三德沉默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道:「希望如此。」
赤石城南有座廣闊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賈區家的宅邸。
區家宅邸除了主院,還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處庭園,其中還不包括僕婢居住的院落及廚房。
區家三代經商,以茶葉、布疋及南北雜貨發家,累積了難以計數的家產及物業,在城裡及其他城鎮擁有數十家店鋪、房產以及良田,不過區老太爺已去世多年,區老爺也在十幾年前病逝,現今管理家業的是年近三十的區得靜,而掌家的是區得靜的祖母區太夫人常氏。
區家家大業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單薄,區家老太爺夫妻倆膝下只有一雙兒女,兒子區碧輝與妻子趙瀞玉又只生下一子區得靜。
雖說女兒區碧嵐跟女婿周適才也住在區府,且育有一雙兒女,外孫周學賢早已娶妻傅傳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對思想傳統保守的區太夫人來說,女兒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邊,終究是外姓人,而外孫女周慕曦年屆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
也因為這樣,她心心念念著唯一的嫡孫能早日為區家延續香火。
年近三十的區得靜在二十歲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區太夫人一樣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禮,四藝俱全,個性溫柔婉約,和區得靜相處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後三年才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卻因難產而母子雙亡,這事雖然帶給區得靜不小的打擊,卻澆不熄區太夫人亟欲為區家延續血脈的熱情。
兩年不到,她又幫孫子作主,將馬商之女楚燕娶進府裡。
區得靜在商場上是個冷厲之人,行事一絲不茍,從不猶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區家的事業規模益發龐大,他在父親死後的十幾年間,在赤石城及他城共開了五家茶樓、十家布莊,最近更籌劃開一家客棧。
凡是跟他做過生意的人,無不對他說一不二的行事作風印象深刻,可這樣堅硬如鋼的他,對著喪夫喪子的祖母,卻是很難違逆其心意,對她近乎有求必應。
雖然還沒準備好要續弦,但仍舊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屍兩命對他造成陰影,致使他一直不願與楚燕圓房,甚至最後分房,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剛烈好動,由於是馬商之女,善於騎術,為解愁悶,經常出城競馬,而他也一直由著她,怎料婚後不到兩年時間,她在一次出遊競馬時摔下馬背,當場跌斷了頸子,傷重不治。
從此之後,他剋妻的傳言便不脛而走。
這天一早,隨從備好馬車等著區得靜上車,要前往鄰城巡視幾家店鋪及放租的田地。
出門前,區得靜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瀟湘苑向祖母及母親問安告辭,母親通常一早就會去陪祖母說說話。
「靜兒,有件事本來想等你回來再告訴你,不過祖母想想,還是提早讓你知道吧。」區太夫人神情愉悅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應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當然,因為是喜事。」她說。
區得靜頓覺不妙。「喜事?」
「祖母已經幫你覓了門親事。」區太夫人興高采烈地道:「女方雖不是富貴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頭一皺想拒絕,可是區太夫人不讓他插話。
「我知道這是你第三次娶妻,應該也不想大張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強。」
「祖母……」
「幸好對方也不在意,只說女兒能有個好歸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區得靜聲線一沉,終於打斷了她的話,「請您不要這麼做。」
區太夫人目光一凝,「靜兒,你知道祖母幾歲了嗎?」
「祖母身體康泰,準能高壽。」
「你看看學賢,他年紀比你小,可是都有個兩歲的兒子了,祖母能不急嗎?」
「祖母,我目前未有續弦的打算。」區得靜神情嚴肅地道。
「你是區家單傳,至今卻未幫區家延續香火,你難道一點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態度略顯強勢,「這事,請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區太夫人又氣又急,忙著找一旁的媳婦幫腔,「瀞玉,妳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妳這為娘的還不說說他嗎?」
趙瀞玉向來是個不出頭的,由於婆婆當家,她性情又溫順怯懦,所以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過問。
突地被婆婆這麼一喊,她有點慌張,「靜兒,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別……」
「祖母、母親,婚事不可兒戲,這事待我回來再議。」說完,區得靜向兩人告辭,旋身離開了。
赤石城的城郊有條赤石河,魚量豐富,有不少漁夫撒網捕魚,就地販賣,價錢比在城裡要便宜許多。
最近黃娘身體有點虛,夏就贏想買幾條魚回家讓她補補身子。
一早忙完了手邊的事情,她便一身輕便的前往城郊。
來到河邊,只見一群人圍攏在河岸旁議論紛紛,個個神情凝肅,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好奇的湊上前去。
一看到她,眾人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跳開,她倒也不以為意,反正自從她「死而復生」後,大家對她都是這樣的態度,而且他們閃開了也好,她什麼都看仔細了。
岸邊的草地上躺著兩具泡水的屍體,一男一女,一條紅布將兩人的手緊緊縛在一起。
不用說,這肯定是殉情。
她做了那麼多年的禮儀師,什麼難看的、殘缺不全的屍體都見過,對她來說,這真的只是一小塊蛋糕而已。
她上前,合掌向兩人的遺體行了個禮,嘴裡唸唸有詞。
有位捕魚大叔壯起膽子上前,問道:「夏姑娘,妳……能處理嗎?」
夏就贏點點頭,「有什麼東西能先將他們的遺體蓋住嗎?我想他們不希望別人看見他們的樣子。」
幾位漁夫也不是第一次在河裡撈到屍體,很有默契的馬上取來兩件更換的外衣交給她。
她用外衣將兩人發白腫脹的遺體蓋住,低聲道:「放心吧,再沒人能將你們分開了。」說完,她問著圍觀的眾人,「有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是赤石城的人嗎?」
一位大娘從人群中探出頭來,怯怯地道:「如果沒看錯,那應該是葉家的女兒淑娘跟郭家的兒子青陽。」
「大娘,妳認識他們嗎?」夏就贏問道。
大娘點點頭,「真是造孽,想不到他們就這麼一起走了。」
「都怪淑娘她爹……」另一位婆婆嘆道:「為了區家大筆的聘金,竟然棒打鴛鴦,誰不知道淑娘跟青陽是一對呢!」
「那有什麼辦法,誰教郭家是窮佃農。」
「就算窮也總比嫁給剋妻的男人好吧?」
「唉呀,這事真不是咱們能說的呀。」
夏就贏聽聞過區家的事,但因為跟她沒有什麼關係,她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如今聽他們說什麼剋妻的男人,指的是區家的誰嗎?
她正想再問,有個男人氣喘吁吁地跑來,衝著人群氣急敗壞的問道:「真是我閨女?」
「老葉,應該是你家淑娘沒錯。」有人回道。
老葉氣怒的上前,一把撩起蓋著遺體的外衣,看了那兩具屍體一眼,頓時臉一沉。「真是這不要臉的賤蹄子!」
剛才有人去找他,說他女兒死了,他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
聞言,夏就贏好傻眼,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父親見到女兒遺體該有的反應。
「好好的區家不嫁,居然跟郭家的窮小子殉情?丟臉!真是丟臉!」老葉氣得抓起草地上的一根短棍,就要朝葉淑娘跟郭青陽遺體上打。
見狀,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呼。
夏就贏一個箭步上前,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抓住老葉的手,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瞪著他。
老葉剛才氣昏了頭,沒注意到她也在場,這會兒狠狠嚇了一跳,急著抽手,木棍也跟著掉了。「妳、妳不是夏家的……」
夏就贏目光嚴厲的直視著他,「他們丟臉?你才丟臉!你這是個當父親該有的樣子嗎?!」
突然遭到斥責,老葉愣住了。「什麼?妳……」
「為了聘金,硬要破壞女兒的戀情,你不只丟臉,還無恥!」
其他人都被她勇敢正義的行為一震,個個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教訓老葉。
被一個小輩教訓,老葉的臉不知該往哪裡擺,連退了兩、三步,氣怒的指著她,聲音微微顫抖的道:「妳、妳說什麼?」
「你會有報應的。」夏就贏說得氣憤。
「是他們自己要尋死,關我什麼事!」老葉拉不下老臉,死不認錯,張牙舞爪的,「他們一個誘拐別人家的閨女尋死,一個不要臉的跟男人不乾不淨,我……我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貪財,他們會死嗎?」夏就贏直指著他的鼻子。
「我讓她嫁到好人家,有什麼錯?」老葉漲紅了臉辯駁道:「我養了她十七年,她竟然這樣回報我?」
「你簡直強詞奪理!」
「哼!」老葉冷冷的瞪著女兒的遺體,「既然她想當郭家的人,就去當郭家的鬼!她的屍體就讓郭家去收吧!」說罷,他邁開大步走了。
他才離開不久,郭青陽的父母也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一見兒子的屍體,夫婦倆哭得肝腸寸斷。
「孩子呀,你們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郭大娘淒厲地哭喊道。
「唉呀,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就節哀順變吧。」
「是啊,你們可要保重身體呀。」
旁人紛紛勸慰著他們夫婦倆,但還是安慰不了他們傷透的心。
夏就贏心想,郭家這麼窮,肯定沒有餘錢可以為兒子治喪,再說老葉擺明了不肯幫女兒收屍,要將女兒的後事丟給郭家,這對郭家來說絕對是雪上加霜,難以負荷。
她不知道便罷,如今讓她撞上了,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打定主意後,夏就贏走上前,「郭大叔、郭大娘……」
郭家夫婦一看到她,皆是一愣。
「你們放心,淑娘跟青陽的後事由我來處理。」夏就贏說道。
此話一出,不只郭家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就連一旁圍觀的人也都驚呆了。
夏就贏眼底有著憐憫,真摯誠懇地道:「就算無法風光大葬,但我也不會委屈他們的。」
聽她這麼說,郭大娘忍不住放聲大哭。
夏就贏讓郭家夫妻賒帳買了兩副薄棺,將郭青陽跟葉淑娘入殮。
知道這趟活兒不但沒錢可賺,他們還要貼銀子進去,黃娘雖然不是很贊同,但也打心裡可憐這兩個孩子,倒也沒說什麼。
可是夏長壽一得知女兒免費為人治喪,而且一次還兩個,氣得從賭坊趕回家。
「妳這賠錢的丫頭!」他氣呼呼地吼道:「老子都沒錢可賭了,妳還借錢幫人治喪?!妳究竟是怎麼想的?!」
看著夏長壽,夏就贏想起了老葉,他們都是沒擔當又殘酷的父親,可惡又可恨。
「爹,咱們這行當是一種功德,就算沒錢可賺,既然碰上了,也沒有不幫忙的道理。」她續道:「我碰上了這事,那表示我跟他們有緣,注定要幫這個忙,不就兩副薄棺,其他的東西都由我一手包辦,花不了多少錢。」
「都是妳這晦氣的丫頭!」夏長壽不滿地道:「自從妳活過來之後,整個赤石城都不敢找福全治喪!」
黃娘聽了沒好氣地反駁道:「孩子的爹,你說的是什麼話?贏兒能活回來,那是老天垂憐,說不定就是平日咱們積累了陰德,你怎麼……」
「妳這個蠢女人,都妳教出來的好閨女!」夏長壽罵完作勢要打妻子。
夏就贏一個箭步上前,擋在黃娘面前,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瞪著他,「你敢?!」
迎上她那無畏堅毅的目光,夏長壽不由得一驚,他從不曾見過女兒這個樣子,老實說,自女兒「還魂」之後,他其實一直對她心存畏懼。
他總覺得女兒雖然活了過來,但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似乎有個他不認識、天不怕地不怕又強悍的女人住在女兒身體裡。
「爹,」夏就贏冷肅地道:「我知道你以前會打娘,但我告訴你,要是日後你再對娘動手,我絕不會饒過你。」
她的警告教夏長壽心裡一顫,可他怎麼能在女兒面前表現出害怕的樣子?他眉心一擰,臉一沉,故作鎮定地道:「妳這個不孝女,居然敢威脅老子?」
「我不是威脅爹,是勸告爹。」夏就贏唇角一勾,「福全葬儀的事,不是爹作得了主的。」
「妳……」
「爹若想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睡,日後可得收斂著脾氣。」說完,夏就贏便拉著黃娘走開了。
夏長壽看著女兒的身影,氣得咬牙切齒,「好妳個死丫頭,不管妳是何方神聖,我夏長壽還是妳爹呢,走著瞧!」
在夏就贏的幫忙下,郭青陽跟葉淑娘順利下葬了。
正如她所保證的,她雖然無法將他們風光大葬,但也沒委屈他們。
她為他們整理儀容,還幫葉淑娘畫了個漂亮的新娘妝,並為他們換上新衣,讓他們能體體面面的上路。
不只如此,她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幫他們糊了一間溫馨的宅子,教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組織家庭。
為此,郭家夫婦萬分感激。
在為兩人治喪的過程中,夏就贏發現郭家真的非常窮苦,他們是小佃農,郭大叔幾年前傷了腳,至今不良於行,無法負荷粗活;郭大娘要照顧兩個十二歲及十歲的孩子,還有年邁多病的公婆,根本幫不了農務,也因此郭家的生計重擔幾乎都落在郭青陽肩上。
如今郭青陽死了,家裡老弱病殘,無以為繼,生活堪慮,說來這全是因為區家跟老葉的一樁「交易」而起。
一個用金錢買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為了錢逼女兒撇下愛人出嫁,這不是交易,什麼是交易?
說來,老葉跟區家都得為這件憾事負責。
於是,夏就贏決定到區家一趟,為失去經濟支柱的郭家爭取一些賠償。
第一天到區家求見當家的,家丁說他出城辦事,不在府中。
由於前一晚她特地打聽了一下,知曉婚事是由區家太夫人作主,於是第二天再上門,她求見的人是太夫人。
區太夫人早已得知葉淑娘跟郭青陽殉情之事,這些日子心裡都慌得很,如今負責治喪的夏就贏突然求見,她心驚不已,哪裡敢見她。
就這樣,夏就贏又撲了個空。
可她不死心,第三天又再來。
「姑娘,求求妳別再來了,我家太夫人不會見妳的。」家丁一臉為難。
「我一定要見府上的太夫人,請她到郭家向青陽跟淑娘致意,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她相當堅持。
「唉呀,」家丁面有愁色,「妳……妳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是啊,夏姑娘,我家太夫人怎麼可能去他們的靈前致意呢?這不就等於承認是她害死了他們嗎?」另一名家丁此話一出,立刻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馬上改口,「不不不,他們是自己尋死的,不關我們太夫人的事。」
「小哥,你就再幫我……」
「滾!」
她話未說完,大門裡傳出了男人的斥喝聲,緊接著一個身穿青色繡竹葉暗紋長袍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周適才。
周適才聽說夏就贏連著三天都來打擾,為了討好岳母大人,他拍胸脯保證會趕走她,雖然他對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有所忌諱,仍舊硬著頭皮出來處理。
夏就贏疑惑的看著他,「你是區府當家的?」
如果老葉就是要女兒嫁給這個男人,也難怪她寧可跳河尋短了,這男人都能當葉淑娘的爹了,居然還想糟蹋一個年輕的女孩?想到這裡,她不自覺板起臉來。「老葉就是要逼淑娘嫁給你?」
「葉家女兒要嫁的不是我,我是區府的姑爺周適才。」他回道。
「原來你是區太夫人的女婿……」她挑挑眉,「那好,勞煩你去跟區太夫人說說,請她到郭家向死者致意。」
「荒謬!」周適才冷哼一聲,「尋死是他們自己選的,關區家什麼事?」
「要不是區家以聘金利誘老葉,淑娘也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夏就贏續道:「再說,區家明知道淑娘已心有所屬,為什麼還要棒打鴛鴦,壞人姻緣?」
「妳胡說什麼?誰知道葉家的女兒早已跟郭家兒子好上了?」他輕蔑的道:「要是咱們知道,還會想娶她進門嗎?」
「就算區家事前不知情,現在也該為這件不幸的事做出一點彌補吧?」她據理力爭。
「彌補?」周適才不以為然地哼笑道:「妳該不是來討喪葬費的吧?」
「我是來要郭家的安家費。」夏就贏神情凝肅地道:「若區家不怕冤魂作祟,可以不付這筆錢。」
聞言,周適才身子一繃,「妳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我警告妳,妳要是再不走,我立刻報官!」
她沒有漏看他眼底的心虛和不安,心生一計,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青陽,淑娘……」夏就贏突然看著他身後,神情嚴肅地勸道:「別怨恨,千萬別成了厲鬼。」
周適才看著她的表情,再聽她說這樣的話,背脊一聳,一股寒意自腳底直達頭頂。
兩名家丁聽見她說的話,也嚇得臉色慘白,不自覺倒退三步,雙手在胸前合掌。
大家都知道她是死了又活過來的人,自古就有傳說,去過陰曹地府的人就算回來了也不算是完整的人,能夠遊走在陰陽人鬼之間,看得見那些人們看不見的東西。
「妳……妳別在這裡裝神弄鬼……」周適才表面上力持鎮定,可是他那顫抖的聲線完全透露出他的驚懼。「快!你、你們兩個快把這邪門的女人趕走!」
兩名家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夏就贏見他們嚇得臉色發白,一陣竊喜得意。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慢慢駛了過來……
第2章
出城近二十日,區得靜終於回到了赤石城。
馬車快接近區府時,他撩起車簾,就見一個年輕姑娘跟周適才似是起了爭執,待馬車在府門前停下,他馬上下了車。
「爺,您回來了。」兩名家丁急忙迎上前。
「唔。」區得靜低低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向周適才,淡淡的問道:「姑丈,發生什麼事了?」
周適才像是見到救兵,急著說道:「得靜,這女人想找娘麻煩,你快趕走她。」
「噢?」區得靜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膽敢找他祖母麻煩。
他目光一凝,看著眼前的姑娘,她生得標緻清秀,身材纖細,不過那一雙水靈大眼透露著強悍,正定定的瞪著他。
「爺,她是福全葬儀的夏就贏……」家丁靠近他,悄聲道:「那個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
區得靜一聽,不自覺挑了挑眉,瞅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和興味。
他雖不是好事之人,也沒閒功夫打聽不相關的人事物,但也聽過一些關於她的傳奇。
與此同時,夏就贏也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她不得不說他長得還真是好看,長而濃密的劍眉帶著一絲肅殺,兩隻黑幽幽的眸子注視著人的時候猶如利刃,高挺的鼻顯得他冷傲孤高,那緊抿的唇讓他有點難以親近。
儘管他一身衣著並不特別貴氣,但他那一身孤傲又強勢的氣息告訴她,他就是區府的當家主事者。
「你就是區府當家的?」她問道。
「正是。」區得靜直視著她,「姑娘是……」
「我是夏就贏。」她回道
「夏姑娘有禮。」他客套的一揖,「聽說妳要找我祖母?」
「沒錯。」夏就贏有點不悅,「我已經連續來訪三天了,太夫人卻因為心虛不敢見我。」
「心虛?」說完,區得靜疑惑的瞥了周適才一眼。
周適才眉心一壓,表情顯得為難又有所顧忌。
「夏姑娘何出此言?」區得靜問道。
「你可知曉區太夫人為你覓了門親事?」
區得靜微微頷首,「知道。」
聽到他承認,夏就贏秀眉一擰,眼底滿是責備,「那位姑娘已經跟她的情郎跳河殉情了。」
聞言,區得靜心頭一震。
「就因為區家用聘金利誘老葉,老葉便棒打鴛鴦,強拆姻緣,教兩條年輕的生命就這麼沒了,難道區家一點責任都沒有?」想起那對可憐的小情侶,再想起老葉那無情冷酷的樣子及郭家堪憐又堪慮的處境,她頓時一股火氣往上竄。
區得靜看向周適才,口氣冷冷地問道:「姑丈,真有此事?」
「是……是的。」周適才努力壓下不安,嘴硬地道:「不過這事哪怪得了咱們區家,是她自己要尋死!」
祖母為他覓的婚事竟害得兩條年輕無辜的生命就此消失,區得靜就算不震驚也難免遺憾。
大家都說他剋妻,沒想到這回居然連人都還沒過門就死了。
這不是預料中的事,也沒人存心希望如此,他知曉祖母此刻想必相當心慌憂懼。
他對祖母向來孝敬,即使認為祖母得為這事負起一部分的責任,他也不忍苛責,更別說讓祖母出來面對。
這事,到他這兒便可,不管是究責還是報應,都由他受。
區得靜對著夏就贏道:「給個數目吧。」
夏就贏一愣,「什麼?」
他冷冷地撇唇,「妳不就是來要錢的嗎?」
是,她確實是來要錢的,只要開個數目,他點頭給了,她便也大功告成,可是他那冷漠輕率的態度讓她相當氣惱,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區家該負起道義責任嗎?
「你這態度實在太過分,」夏就贏氣呼呼地道:「你把人命當什麼了?」
「人死不能復生,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般幸運。」區得靜說道:「既然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實,也無法彌補他們的損失,那麼接下來就只有賠償的問題了。」
夏就贏瞪著他,沒錯,他這麼說確實很實際,可實在實際得讓人覺得很冷酷,甚至冷血。
「賠償加上喪葬費,給個數目吧。」區得靜依舊面無表情,「只要合理,區家一定給。」
這錢他是肯定要給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祖母能稍稍心安。
「有錢了不起嗎?這就是你區家面對兩條人命的態度?」夏就贏難以接受地道:「你可知道郭家的兒子是家中的支柱,一家老弱婦孺全仰仗他生活,如今他死了,你竟然……」
「夏姑娘。」區得靜聲線一沉,打斷了她。
迎上他冷肅且毫無情緒起伏的黑眸,她的胸口一緊。
「我想妳弄錯了,於情、於理、於法,殉情都是他們的選擇,並不是我區家逼迫他們,區家何罪之有?」
「這……」可惡,他說的一點沒錯,教夏就贏不知如何反駁。
「再說,」區得靜冷冷地哼了一聲,「妳說郭家兒子是家中支柱,既是一家老小唯一的依靠,竟還為了小情小愛走上絕路,這不只愚昧,還不孝。」
「你……」這人說起話來機鋒百出,頭頭是道,教向來伶牙俐齒的她也無力回擊。
「解決困難的路有千百條,他們卻選擇了最愚蠢、最損人不利己的一條,怪誰?」
他一說完,周適才一改方才的不安和不知所措,一臉亢奮得意,只差沒伸出大拇指。
夏就贏氣恨的瞪著他,虧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沒想到心腸這麼惡毒。
「既然妳不肯說要多少錢,那就快走吧,我祖母年事已高,妳休要再來打擾。」冷冷地丟下話,區得靜旋身走進府裡。
夏就贏氣呼呼的返回家中,黃娘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上前去。
「贏兒,沒發生什麼事吧?」黃娘略顯不安地問道。
「有事。」她在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下。
「有事?」黃娘疑怯地又問:「什麼事?」
「我碰到區家當家的了。」她說。
「區得靜?」
「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夏就贏忍不住劈里啪啦的批判起來,「我真沒見過他那種冷酷又冷血的人,兩條人命讓他說得像是兩條黃瓜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黃娘還沒搭腔,她又氣得再罵道:「要區家給郭家一筆安家費,還不是順便幫他們區家消業障,沒想到他竟然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我看他根本是血沒淚的烏賊!」
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黃娘不自覺皺起眉頭。
「贏兒啊,」黃娘拍撫著女兒的肩,苦口婆心地勸道:「妳就不要再去區家鬧了。」
「鬧?」夏就贏眉頭一擰,「娘,我不是鬧,我是爭個理。」
黃娘蹙眉一嘆,無奈地道:「娘知道妳是仗義,但區家可不是尋常人家,不只跟官府關係密切,又熟識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馬,要是惹惱了他們,恐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娘是說區家有惡勢力?」夏就贏目光一凝,「過往他們都用惡勢力欺負人嗎?」
黃娘一聽,急忙搖頭又擺手,「不不不,那倒不曾。」
「那娘為什麼說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我只是猜測,區家畢竟不是尋常商賈。」黃娘又道:「區得靜未及二十便一肩扛起區家家業,走南闖北,肯定熟識不少咱們意想不到的人,要是妳去招惹他們,就算他們不跟咱們計較,也難保不會有人幫他們出頭。」
見黃娘一臉憂心,夏就贏稍稍冷靜下來,不是因為她怕事,而是不想黃娘擔憂。
「娘,」她輕聲一嘆,拍了拍黃娘的手背,「我知道分寸,您別擔心。」
黃娘笑看著她,神情稍微輕鬆幾分,「那就好,娘知道妳懂事。」
想起那個冷冰冰的區得靜,夏就贏忍不住好奇。「娘,那個區得靜是個什麼樣的人?」
「區得靜啊……」黃娘微微一頓,接著娓娓道來,「他是區老爺的獨子,十幾年前區老爺過世,區家便由他當家,他雖然年輕,但在商場上卻表現得像個老江湖似的,冷厲又練達。」
「他今年幾歲了?」
「今年應是二十有九。」黃娘回道。
「我聽過有人提到區家有人會剋妻,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她不解地又問。
黃娘嘆道:「區得靜的兩任妻子都死了。」
「兩任妻子都死了?」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夏就贏肯定要懷疑他在詐領妻子的高額保險金。
黃娘點點頭,「第一任妻子婚後三年才懷上孩子,可是因為難產,一屍兩命,隔了不到兩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聽說兩人感情不睦,妻子經常往外跑,後來在城郊摔馬傷重不治。」
「這麼慘?」
「可不是嗎?」黃娘輕嘆一聲,「就因為這樣,大家都謠傳他剋妻,從此之後也沒人敢冒險將閨女嫁進區家。」
夏就贏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就是因為這樣,區太夫人才會以高額的聘金誘使老葉將女兒嫁到區家吧?」
「肯定是的。」黃娘溫柔地笑看著女兒,「話說回來,那是老葉貪財,要是我,再多的聘金我都不會將妳嫁給剋妻的男人。」
夏就贏唇角一掀,心卻莫名的一沉。
原來在區得靜的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不好的事情呀,難怪她覺得他那個人冷冷的,身上沒半點人味。
區府,瀟湘苑。
區太夫人臥病在床多日,自從知道葉家女兒跟郭家兒子跳河殉情後,她一直心神不寧,寢食難安。
她壓根兒不知道葉家的女兒有心上人,若是知道,她根本不會將她列入考慮,原本是美事一樁,如今卻活生生的鬧出人命,而且還是兩條人命,怎不教她驚慌失措?
「娘,喝點湯吧。」
「是啊,娘,您不能不吃點東西呀。」
趙瀞玉跟區碧嵐在區太夫人床邊,擔心的勸道。
「我吃不下……」區太夫人神情憔悴,一顆心惶然不安。
「娘,葉家閨女的死與您無關,您就……」
區碧嵐話未說完,就聽到門外的婢女喊道—
「太夫人、老夫人、姑奶奶,爺回來了。」
區太夫人一聽,兩眼登時一亮,「靜兒回來了?他在哪裡?」
這時,房門被打開來,區得靜就站在門外,往裡頭喊道:「祖母,孫兒回來了。」
「靜兒,快……快進來。」
區太夫人急著要起身,趙瀞玉連忙上前將她扶起。
區得靜進到房中,穿過花廳,過了兩道月洞門、一道精雕著四季花鳥的肖楠木屏風進到祖母的寢間,他向祖母、母親及姑母請了安,上前走到床邊。
「靜兒,你回來真是太好了,祖母這些日子……」
未等她說完話,區得靜便喚了一聲,「祖母。」
區太夫人一頓,疑惑的看著他。
他神情凝肅,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咦?」區太夫人有些驚訝。
「我在大門遇見夏家的女兒了。」區得靜回道。
區太夫人害怕得哭了起來,「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哪裡知道葉家的女兒已有了心上人,又哪裡知道她會尋短,我、我實在是……」
「祖母,」區得靜沉沉一嘆,「尋死是他們的選擇,與您無關,您不必太過自責。」
「他們會不會來找我索命?」區太夫人怯怯地問。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了,死了還能做什麼?祖母不必太擔心害怕了。」
「靜兒,話不是這麼說……」區碧嵐的表情也帶了幾分憂懼,「聽說福全免費幫他們治喪下葬,這幾天那個邪門的女人又三番兩次上門說要找你祖母,不知道她會不會做什麼邪法來加害咱們?」
區得靜想起夏就贏的模樣,大家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麼邪氣,他甚至覺得她雖然是有點粗野莽撞,但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正氣。
「姑母,這真是無稽之談,我一點也不覺得她邪氣。」他話鋒一轉,「不過這事多少跟區家有那麼一點關係,咱們是該負點道義上的責任,明天我會讓人送奠儀給郭、葉兩家,祖母應可寬心。」
趙瀞玉聽了點了點頭,「娘,靜兒這安排甚好,您就別自責了。」
「嗯……」區太夫人臉上雖然未見安心的笑容,但心情已稍微輕鬆一些。
「祖母,」區得靜突然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直視著祖母,「希望這件事能給祖母一個警惕。」
聞言,在場的三個女人都是一震。
區碧嵐臉色難看的輕斥道:「靜兒,你怎麼這樣跟祖母說話?」
「這話我不能不說。」區得靜看著祖母,語重心長地道:「祖母,婚姻之事全憑緣分,強求不會有好結果,孫兒希望祖母別再費心幫我物色第三任妻子了,她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不知怎地,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夏就贏的面容,他一怔,不免覺得好笑,他跟她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以後說不定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不過話說回來,剋妻的男人跟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說不定其實很相配。
忽地,區太夫人傷心的哭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見狀,趙瀞玉跟區碧嵐急著上前安慰,趙瀞玉不解地問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你要祖母別再費心幫你覓親?」區太夫人一臉哀怨地看著孫子,「祖母是什麼心情,你可明白?」
「祖母,這事得隨緣。」區得靜回道。
「怎麼隨緣?」區太夫人抽抽噎噎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兩任妻子,都說你剋妻,儘管咱們區家家大業大,可沒人真敢把女兒嫁進區家……」
「祖母……」
「葉家女兒跟郭家兒子殉情之事,著實讓祖母感到後悔內疚,無端揹上了兩條人命,你又哪裡知道祖母有多心慌害怕?」
看祖母哭得傷心,區得靜有點自責,他握著祖母的手,安撫道:「祖母,孫兒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
「靜兒,」區太夫人打斷了他,「你是區家嫡孫又是單傳,可至今無後,祖母未能讓你為區家延續香火,將來死了,哪裡有臉面去見區家的列祖列宗?」
區得靜蹙眉笑嘆,「祖母,流著區家血脈的何止我一人?學賢跟慕曦的身上都流著咱們區家的血呀,而且學賢都生下晁光了,區家哪會無後?」
「那哪裡相同!」區太夫人眉頭一擰,嚴正地道:「他們不姓區,是外姓人。」
區碧嵐當然明白母親沒說錯,她是嫁出去的女兒,一雙兒女都姓周,對母親來說,區家就只有區得靜一人稱得上血統純正,也只有區得靜生下的孩子才算得上是區家的子嗣。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當這些話從母親口中說出來時,她還是感到不是滋味。
他們一家六口住在區府,她的丈夫跟兒子都為區家盡心盡力的做事,就算沒功勞,好歹也有苦勞。
區得靜瞥見姑母眼底的失落及隱隱的幽怨,提醒道:「祖母,您不該說這話。」
「靜兒,祖母只是……」
「祖母,」為免祖母又說出不該說的話,他打斷道:「我答應您,我會自個兒找個命硬的女人,免得又有第三個被剋死的區家媳婦。」說罷,他恭謹一揖,「孫兒還有事要處理,先告退了。」話落,他旋身,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翌日,郭青陽的娘突然來到夏家向夏就贏致謝。
原來郭家收到區得靜給的一百兩銀子安家費跟十一兩奠儀,共計一百一十一兩,這對生活拮据的郭家來說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
郭大娘帶了十兩銀子來,說是要付喪葬費,可是夏就贏婉拒了,要他們拿著這些錢好好過日子。
郭大娘感激得落下淚來,不斷鞠躬道謝。
送走郭大娘後,黃娘問著女兒,「贏兒,怎麼不收下那十兩呢?」
「娘,」夏就贏轉頭笑看黃娘,「好人做到底,那時雖說是讓他們賒帳治喪,可咱們又不缺那點銀子。」
「這麼說是沒錯,可是……」黃娘環顧四周,輕輕一嘆,「咱們也要過日子呀。」
夏就贏輕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娘,您放心,日子一定過得下去的。」
黃娘看著女兒信心滿滿的表情,蹙眉笑嘆,隨即話鋒一轉,「話說回來,真沒想到區家給了郭家那麼多銀兩安家。」
「是啊,」夏就贏的腦海中浮現出區得靜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龐,「算他還有點良心。」
「可不是,一百一十一兩可不是小數目。」黃娘說道。
「一百一十一兩買一個心安理得,倒也不貴。」夏就贏嘲諷道:「可能區家怕被冤魂糾纏吧。」
黃娘聽著忍不住笑了。
「有人在嗎?」
突然,門外傳來喊聲,而且聽起來有點急。
「在,來了!」夏就贏應了一聲,立刻上前開門。
門一開,外面站著一個神情哀傷又有點急切的中年男人。
「大叔,有什麼事嗎?」她問。
男人面露愁色,語氣哀悽地道:「家母剛剛嚥氣了,可否請你們到我家去……」
「我知道了。」夏就贏面露憐憫之情,「大叔的娘親走得可安詳?」
男人點點頭,「沒受苦。」
「那真是她的福報。大叔等我一下,我馬上跟你回去。」說罷,夏就贏轉身走回屋裡,叫來丁大牛跟劉阿海,告訴他們有活兒要幹了。
兩人一聽非常高興,收拾東西後便跟著她要走出來。
「贏兒,真有人找咱們治喪了?」黃娘揪著女兒的袖角,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雖然對喪家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對許久沒有生意上門的福全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夏就贏點點頭,低聲道:「娘,我不是說了嗎,日子一定過得下去的。」
也許真是好人有好報,也或許是積了陰德,更或許是死去的葉淑娘跟郭青陽暗中幫忙,福全陸陸續續接到治喪委任,慢慢有了收入。
那些委任福全治喪的喪家對於夏就贏像是紙紮屋這類有別於傳統葬儀的做法,一開始雖然有點猶豫,甚至難以接受,但卻在治喪的過程及事後漸漸感覺到寬慰及心安。
對夏就贏來說,治喪求的不只是逝者能安息,更重要的是撫慰活著的人,薄葬或是厚葬都不是重點,盡力了便好。
這日,她外出採買一些紙料,行經大街,見一名婦人跪在路旁,低頭哭泣,面前的地上有一張小破蓆,破蓆上躺著一具小小的身軀,僅以一件破舊的衣服蓋著,一旁還擺著一張紙,寫著「賣身葬女」。
她沒有猶豫,快步往對方走去,未料一輛馬車突然停下,一名男子下了車,快她一步走了過去。
夏就贏細細一看,赫然發現竟是區得靜,她心頭一震,有種胸口被拍了一下的感覺。
區得靜從精繡的荷包裡拿出十兩銀子,放到婦人面前,淡淡地道:「拿著吧,把女兒好好安葬了。」
婦人抬起頭,不敢相信竟會遇到這樣的大善人,急急忙忙收下銀子,卯足了勁兒的磕頭。「爺,謝謝、謝謝,您的大恩大德,我願做牛做馬回報。」
「妳還是做人就好,做什麼牛馬?」區得靜頓了下,又問道:「妳是赤石城人士?」
婦人搖搖頭,「我來自松城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兩年前死了丈夫,在家鄉的生活無以為繼,才想著帶女兒來赤石城投靠遠房親戚,誰知道我的女兒在路上染病,因為沒銀子看病,身體一天一天的虛弱,最後……」說著,她又悲傷的哭了起來。
夏就贏這時已經站定在區得靜身後,也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問道:「那妳的遠房親戚呢?」
聽見她的聲音,區得靜馬上轉過頭,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夏就贏跟他對上一眼,隨即趨前問道:「沒找到妳的遠房親戚嗎?」
婦人一邊拭淚,一邊泣訴,「找到了,可是他們不願意收留我們母女倆……可憐我的女兒,今年才七歲……」許是想起這一路行來的艱辛以及女兒病逝的悲慟,她泣不成聲。
見她哭得全身發抖,夏就贏一點都不在意她衣衫襤褸,身上還隱隱散發著怪味,蹲下身,伸出雙臂抱住她。
此舉,不只區得靜看怔了,就連街上的人也都看傻了。
夏就贏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不要擔心,我會幫妳好好安葬孩子的。」
聞言,區得靜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夏家的姑娘還真會看準時機做生意,可是她接下來的一番話,教他愧疚又佩服。
「我家是治喪的,我幫妳把孩子葬了,不收妳半文錢。」夏就贏用誠摯又溫暖的眼神看著她,「區爺這十兩銀子妳就留在身邊過日子吧。」
婦人驚疑不已,「姑娘,妳……妳是說真的?」
「當然。」夏就贏輕聲道:「在孩子面前,我能說謊嗎?」
婦人望進她眼底深處,像是確定了她所言不假,感激欣慰的眼淚又再度湧出,接著連連向兩人道謝。
「孩子叫什麼名字?」夏就贏問道。
婦人噙著淚,不捨又心疼的看著女兒的屍身,聲線微微顫抖,「她叫桑兒,是她爹給她起的名字……」
「桑兒?好可愛的名字。」夏就贏微微一笑,「她一定是個可愛又懂事的孩子吧?」
婦人身子一抽,再次控制不住的痛哭失聲。
夏就贏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別哭,桑兒一定不希望妳這麼傷心。」
婦人掩著臉,頻頻點頭。
夏就贏伸出手,隔著破衣輕輕覆在孩子身上,溫柔地道:「桑兒,別怕,姊姊是來幫妳的,妳先跟妳娘在這兒等著,姊姊馬上回去找車來載妳。」說罷,她站起身,「大姊,妳先跟桑兒在這兒候著,我現在就回去……」
她話未說完,便被區得靜打斷,「不用那麼麻煩。」她疑惑的看著他,還沒開口問,就見他回身吩咐道:「把孩子放上車,送到福全。」
余慎是區得靜的隨從,有時和主子一起出門,便會身兼車夫,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一下,然後吶吶地問道:「什、什麼?」
「把孩子放上車,送到福全。」區得靜複述一次。
夏就贏驚呆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區得靜竟然想也不想就將他的馬車出借當「靈車」。
余慎面有難色,「爺,這……這不是人,是屍啊。」
「屍也是人。」他說。
「爺,把屍體放上車,怕沾上晦氣。」余慎千百個不願意。
區得靜濃眉一揪,聲線一沉,「胡說八道。」說罷,他自個兒彎下身,將孩子小小的屍身抱起,放進馬車裡。
他這舉動教夏就贏驚愕得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滾出來了。
這是她認識的區得靜嗎?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冷酷得半點人情味都沒有的樣子,對比現在,他根本是宇宙第一超級霹靂大暖男。
他不只把自己的座車當靈車,還面不改色的抱起死去的小女孩……老天!
「妳跟孩子一塊兒上車吧。」區得靜對婦人說道:「我跟夏姑娘隨後就到。」
「謝謝這位爺、謝謝姑娘。」婦人連聲感謝,虛弱而緩慢的爬上了馬車。
夏就贏看著余慎駕著馬車載著婦人跟孩子往福全的方向而去,還是一臉呆愣。
「走吧。」
聽到區得靜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喔。」
於是,兩人一左一右,一同朝夏家的方向走去。
區得靜人如其名,安靜寡言,走了好一段路,他一句話都沒說。
而夏就贏是那種有話就一定要說的人,她再也憋不住了,「謝謝你。」
他先是疑惑的睇著她,然後撇唇一笑,「謝我什麼?」
「謝謝你幫忙,還把馬車借給我。」
「不是借妳,是借給那孩子。」他說。
「借誰都一樣,總之謝謝你。」她望著他,老實地道:「我沒想到你會幫這個忙。」
區得靜濃眉一挑,「怎麼,我在妳眼裡是個冷酷又冷血的人?」
「一開始我確實這麼覺得。」夏就贏直言道:「還記得在區府門口第一次碰到你時,你的態度還有言談都讓我氣得快吐血,當時我真的覺得你是個混蛋。」
她的直率教他不由得愣住了,混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這麼罵他。
「但是後來我知道你給郭家送了一筆奠儀跟安家費,就覺得……」
「我是個好人?」
「不,」她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是怕被兩條冤魂纏身,所以花錢消災。」
她的坦率讓他哭笑不得。
「不過,」她接著又道:「你剛才所做的事,讓我對你徹底改觀。」
區得靜好笑地問道:「噢?那我從混蛋變成什麼了?」
「暖男。」夏就贏馬上回道。
「暖男?」他一臉疑惑的瞅著她。
她乾笑兩聲,猛然想到他這個古代人哪會知道暖男是什麼意思,她想了想,解釋道:「暖男就是……會做一些讓人感到溫暖的事情的男人。」
「這是妳自創的詞兒?」
「呃……算是吧。」夏就贏尷尬的笑笑。
「那妳也算是暖女嘍?」
「咦?」她一怔,微微瞪大眼睛看著他。
「妳不也老是做一些讓人感到溫暖的事情嗎?」
方才見她安慰那名婦人時,那充滿憐憫之情及同理心的言語及行為,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敬佩。
「據我所知,福全葬儀生意冷清,如今只剩下兩名夥計,還常常發不出月錢。」他目視前方,語氣淡淡的,「沒啥收入就算了,妳還有一個嗜賭成癮的爹,這樣……」他頓了一下,突然轉過頭,兩隻深沉黑眸緊攫住她,「妳居然還能毫不猶豫的免費為人收屍治喪?」
迎上他明明淡漠卻莫名熾熱的眸光,夏就贏的心狂跳了好幾下,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道:「做這一行不能只想著賺錢,遇到需要幫忙的人,就算是賠錢也得幫。」
「剛才那不是賠錢的生意。」區得靜微勾起唇,「妳忘記我給了她十兩銀?」
「她依親不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不夠慘嗎?我要是跟她收錢,良心可過意不去。」
區得靜聽著,撇唇一笑,沒再說什麼。
夏就贏故作無意的瞥他一眼,發現他的側臉也好看得過分。
以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來說,他完全屬於高富帥及人生勝利組,合該是女人最理想的結婚對象,可就因為死了兩任妻子,被扣上剋妻的罪名,讓他想討房媳婦相伴都難,倒也挺心酸的……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福全葬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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