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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4601-E124603

《喜迎攢金嬌娘》全3冊

  • 出版日期:2022/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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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三小姐名聲極差,這輩子很有可能嫁不出去?
大錯特錯,有人可是特意求到皇上跟前要把她娶回家……

 

藍海E124601 《喜迎攢金嬌娘》卷一
全京城都認為沈黛嬌刁蠻任性,是各家媳婦人選的黑名單,
可她本人完全不在乎,天天只想著怎麼把荷包賺飽飽,
不過她最近除了和錢有緣分,與陸國公府二少爺陸修垣也挺有緣的,
她去青樓查探四哥被坑騙一事,聽見他在訓誡花娘懂禮知恥,
在佛寺和嫌棄她父母雙亡的世家母女「講道理」,他躲在一旁默默肯定,
甚至她被歹人襲擊綁架,打算以徹夜未歸為藉口毀她清譽時,
也是他及時趕到將她保護起來,順利躲過這一劫,
雖說她習慣自己解決問題,但是有人守護的感覺好像也不賴啊……

藍海E124602 《喜迎攢金嬌娘》卷二

古板、規矩又守禮教的陸修垣明明該是與她兩個世界的人,
但有著晉陽城惡女之稱的她就是愛逗他,
察覺他因擔心她受郡主欺負而趕到身邊相護,
見他知某幅畫有著她對父母的念想便費心找來相贈,
沈黛嬌發現自己對這男人從有趣變成了有興趣!
最重要的是他縱容她的一切,只要她隨心,只要她平安,
即便在宮中看到她將計就計反擊要壞她清白的人,
也絲毫不覺得她心思深沉或手段卑劣,
甚至用極生澀卻誠摯的方式表現他的親近和心悅,
但一開口就說「我想求娶沈小姐」是不是不符合他含蓄的風格啊?

藍海E124603 《喜迎攢金嬌娘》卷三(完)
沈黛嬌覺得陸修垣學問真的好,連夫妻之道都研究得無比透澈,
房裡的親密事不說,光是無條件對她的維護就讓人感動滿滿──
府裡老夫人不喜她,他毫不退縮據理力爭,要求應該公允對待,
他院裡的丫鬟汙衊她不容人,這男人沒二話立刻將人遣散出府,
明明不吃甜食,卻因她喜歡而會陪著,甚至排隊去買,
向來堅守的原則、教條碰上媳婦之事統統往後靠,
甚至為了陪她出遊,公事上向來一絲不苟的他居然願意告假,
種種的愛護讓家中妹妹都忍不住抱怨他雙標,
可這樣好的夫君,卻因太后賀禮之事讓人懷疑他的升職是靠吃軟飯,
哼,她這惡女定要讓大家都知道,陸大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她!

木子蘇
浙江舟山人,生於七月,典型的巨蟹座姑娘,性情敏感多變。
骨子裡透著女漢子的作風,二十幾年來的跳脫生涯中,
距離母上大人所期待的淑女之路越岔越遠。
對小說有著莫名的熱衷,喜歡的題材多種,
口味繁雜,常抱著一本書能啃上半日。
寫作源於對幻想的酷愛,恐於記憶體不足,
遂將腦中天馬行空的諸多事情化成文字,看著數萬字的篇章,
總能從中感受到記憶留存下來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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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聲名遠播的惡女
九月正是吃蟹的好時候,也是夫人小姐們最愛舉辦宴會的時段,這位於長市路的平陽侯柳家大門外停滿了馬車,都是來參加宴會的。
正巧趕上平陽侯府四少爺科舉高中,柳二夫人高興的很,逢人就說自己那十五歲的兒子何等聰慧,嘴角都要裂到耳後了。
「啊!」
她熱情的與平日裡交好的夫人打招呼,正要邀請人往裡走,不遠處的荷花池那兒忽然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就是落水聲響起。
不等附近的人反應過來,驚叫聲也隨之傳來,「有人落水了!」
柳二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匆忙趕往荷花池。
荷花池邊,只見一個橙黃色的身影在水裡不斷撲騰著,岸邊圍滿了交頭接耳的人,時不時看向站在橙黃色身影正前方的女子,眼神中有畏懼還有厭惡。
女子身後除了個半大的小丫鬟之外,其餘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彷彿她是個瘟神,便是最氣憤的兩位楊家小姐也距離她好幾步之遠。
楊三小姐顫聲指責,「沈黛嬌,妳怎麼可以這麼做!」
被指責的女子微微抬了下眉,視線掃到她身上,一張能令晉陽城公子哥們心動不已的臉龐上卻是勾著一抹不屑,她嘴角揚起個弧度,嗤聲笑了。
這使得周圍的人更氣憤了,紛紛跟著指責。
「怎麼這樣啊。」
「推人下水還這麼理直氣壯。」
「噓,小點聲,要是讓她惦記上可要倒大楣的!」
「沈黛嬌,妳眾目睽睽之下推人下水,大家都可以作證,妳……」楊四小姐躲在姊姊身後衝著沈黛嬌呵斥,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瑟縮了回去,頓了片刻又哼道:「這回看妳怎麼說!」
「有這功夫說我,妳怎麼不下去救人?」沈黛嬌對楊家兩位小姐的討伐根本不在意。
她看著那在池裡撲騰的黃色身影,這會兒功夫不知道嗆了幾口水,「救命」二字都快要喊不全了。
話音剛落,那邊急匆匆趕過來了幾個人,是平陽侯府的丫鬟婆子,到池邊就直接下水救人了,緊接著遠處聽見動靜的夫人們才趕過來。
圍著的人紛紛讓道,這時在岸邊嚇呆了的丫鬟才哭著去扶被婆子拖上來的自家小姐,伴隨著圍過去的兩位楊小姐,荷花池這兒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幾個人身上。
柳二夫人今天主持大局,看到這番情形,再看那肇事者,頭忍不住痛了起來,「快將孟三小姐扶去休息,請大夫過來瞧瞧。」
被水嗆得恍恍惚惚,好不容易才微微回神的孟芙倩在聽到柳二夫人的聲音後,腦子裡閃過自己被人推下水的畫面,淚珠子直接滑落,委屈的大哭了起來。
她頭上新買的釵子掉了,從長姊那兒借來的耳環也掉了一只,為了今日平陽侯府的宴會,額外訂製的衣裳如今浸透了池水黏在身上,還附帶了荷花池內的殘葉,出門時添了又添的妝如今花了一臉,可說是狼狽至極。
她心裡委屈到了極致,衝著沈黛嬌恨恨道:「沈黛嬌妳要殺人啊!」
一陣風吹來,帶著園子的丹桂香拂過臉龐,沈黛嬌抬手,白皙如玉、纖長細潤的手指輕輕地將耳鬢的碎髮勾到了耳後,看著怒目而視的孟芙倩反問:「不是妳讓我推的嗎?」
哭聲戛然而止,連周圍那細碎的說話聲都跟著靜了下來。
柳二夫人眉頭一皺,「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先扶孟三小姐去休息。」
今日宴會還有男賓,萬一誰不小心闖過來,孟三小姐這副樣子可是要被說閒話的。
可孟芙倩沒聽懂柳二夫人話中的好意,她被沈黛嬌的話氣瘋了,「妳說什麼?」
在她身旁的楊四小姐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妳當著大家的面故意把人推下水,這就是謀殺,我們要報官!」
這時也有人反應過來,對啊,沈黛嬌也承認是她推的人,又有這麼多人看到,去了官府也不怕治不住她,關她幾日吃點苦頭也好!
於是立時便有人站出來附和,說她們願意去當證人。
沈黛嬌卻沒什麼反應,莫說是害怕了,她甚至還在笑。
柳二夫人心中歎了聲,正要開口說話,沈黛嬌身後那半大的小丫鬟抱冬開了口,聲音洪亮到直接將眾人的聲兒都給蓋了過去。
「我家小姐餵魚餵得好好的,兩位楊小姐偏要來搭話,我家小姐本就與她們不熟,便沒有理睬,誰知這孟三小姐不知是何緣故,忽然跑來指責起我家小姐,說我家小姐心思不正、作惡多端,總在背地裡害人,不是好人。
「這真是天大的汙衊,我家小姐每年救濟出去的銀兩,整個孟府都還沒她一人多,孟三小姐憑什麼說我家小姐不是好人?我家小姐沒理她,她倒好,不依不饒,還揚言說有本事讓小姐當著大家的面害她,推她下水。」
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年紀只有十來歲的小丫鬟,嗓門能大到這程度,期間兩位楊小姐幾度想說話都插不上嘴。
抱冬還掐著嗓,學起了孟芙倩的聲音說道:「沈黛嬌,妳不就仗著沈家保妳,仗著妳爹娘的庇蔭,暗害了那麼多人,有本事妳當著大家的面做啊,妳敢推我下水嗎?」
抱冬說完,場面更安靜了,她那聲兒渾似頂著擴音鼎來的,最後那句還在眾人耳畔繞著,震撼人心。
過了許久,人群裡傳出聲來,「就算是如此,也不能真把人推下水啊。」
沈黛嬌抬起頭,說話的是霍家小姐霍婉寧,教養在晉陽城中是出了名的好,她這一開口許多人都跟著點頭。
「她這般有求於我,我若不幫,豈不顯得我小氣?」沈黛嬌笑盈盈地看著霍婉寧,「說起來,她上了岸應該先謝我才是。」
強詞奪理!霍婉寧皺了下眉正要繼續說,身旁的人拉了下她的衣袖不讓她繼續。
沈黛嬌的目光在那人身上輕輕掃了下,繼而回到了孟芙倩身上,語氣裡帶著寬厚,「不過我素來不愛計較,道謝就不必了。」
「妳胡說!」孟芙倩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就厥過去了。
楊四小姐尖叫一聲,跟著哭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抱冬的話惱羞的還是真擔心。
柳二夫人給婆子使了眼色,趕忙把人扶下去,又叫人請了大夫,那邊楊家兩位小姐紅著眼眶跟了過去,眾人見此便也散開了些不再圍著。
沈黛嬌接過抱冬遞來的另一半魚食,撿了幾顆扔到水裡,看著那蜂擁而至的魚群,她嘴角噙著笑意,心情十分愜意。
「沈三小姐,我雖與妳只有幾面之緣,交情並不深,但有些話我還是想說,妳剛剛那般羞辱孟三小姐,會害她今後再也抬不起頭來。」
端著魚食的手一頓,沈黛嬌轉過身看霍婉寧,臉上的笑意寸寸退去,「想不到霍小姐這麼愛管閒事。」
霍婉寧臉頰一紅,這沈三小姐怎麼這麼不給人面子!
「我只是好意相勸,做人不必如此……」
「勸?我需要妳來教我怎麼做人?」沈黛嬌打斷了她,瞥了眼趕過來的幾個人,語調抬高了三分,「妳這麼好心,剛剛她掉水裡的時候怎麼不跳下去救人?」
霍婉寧愣了下,「我不會水。」
「這荷花池最深也不過及胸,孟三小姐慌了妳們也慌了?等的功夫十個人都救上來了,可妳們為何不救?左右是捨不得壞了妳們今日的妝容,她的命在妳們眼裡都值不上這身衣裳。」沈黛嬌環視過來的這些人,「孟三小姐今日要真丟了性命,人是我推的不假,妳們怎麼著也得算個見死不救,既然如此,妳又是哪裡來的臉到我面前說這些,充做好人?」
霍婉寧哪裡遭遇過這種事,以往她在場的時候,每每說上兩句誰不誇她懂事識大體,但到了沈黛嬌這兒怎麼就成了見死不救?
「倒是我給沈三小姐添麻煩了。」霍婉寧微微福了福身,依舊保持著良好的家教,只是起身時手還有些顫,說完後扭頭就離開了。
沈黛嬌也沒理會剩下那幾個看熱鬧的,捏著魚食又專心餵了起來,控制著魚群游來游去爭搶,心情完全不受影響。
這時哪裡還會有人去觸霉頭,從遠處看荷花池,沈黛嬌站著的地方周圍一圈都是沒有人的。

閣樓內,幾個人收回了視線,柳撫安哈哈笑著,「不愧是晉陽第一惡女,把霍家小姐都給氣走了,她那丫鬟的嗓門隔著半重山都能聽見。」
「直接將人推下水,她還真敢,要出了人命,就是皇上都保不住她,簡直太無法無天了。」鍾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看向一直沒作聲的好友,「修垣你說呢?」
「餵個魚總被人擾,的確會不高興。」


平陽侯府的宴會並沒有因為那小插曲受影響,結束時柳二夫人還差人送了一筐河蟹裝在馬車後頭,慢悠悠的往沈府方向行駛。
沈黛嬌懶懶靠在墊枕上,手拿著帳簿緩緩翻著,馬車內褥子鋪得厚實,震盪感都小了許多。
抱冬端了杯茶遞給自家小姐,擔心她在馬車內看書傷著眼睛,便將馬車上的小窗簾子拉開了些,傍晚吉祥街的喧鬧聲頓時灌入,帶著食香味,勾得沈黛嬌沒心思看帳。
她抬起頭朝外看去,只一眼抱冬就知曉了她的意思,喊停了車夫,跑下去抱了幾個金絲餅回來。
蘿蔔刨絲,掐水調味後做成的金絲餅,外酥裡嫩格外好吃,吉祥街的老攤料兒又是實打實的,沈黛嬌倒是想貪嘴,可吃了一個就半飽了,正和抱冬掐著眼神架想再要一個,馬車驟然停下,車外傳來了哭嚎聲。
抱冬掀開簾子往外瞧去,「怎麼回事?」
「小姐,有人攔車。」車夫聲音險些被那哭嚎聲蓋過去,「說是要討說法的。」
此時已經到家門口了,抱冬扶著沈黛嬌下馬車,迎面是一老婦人帶著三個孩童,瞧著打扮就是窮苦人家,縫縫補補的老舊外衣上還岔著洞。
老婦人坐在馬車前正哭天搶地,瞧見有人下來,哭得越發凶,「沈家要人命啊!我可憐的兒子好端端就這麼沒了,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啊!」
沈黛嬌瞥了眼那幾個孩子,大的五六歲,小的才兩三歲,坐在地上渾身髒兮兮的,面黃肌瘦連哭都沒力氣,也不知餓了幾天。
她徑直朝大門走去,那婦人見她毫無反應,抱著個孩子就衝了上來,被抱冬一下擋了回去,「妳幹什麼?」
婦人也沒想到一個半大的丫鬟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就是越不過去,她只得衝著沈黛嬌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沈家四少爺沈世傑害死了我兒子!你們要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一頭撞死在你們沈家大門口!」
沈黛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她,眼底染了興致,「沈世傑怎麼害妳兒子了?」
在這鬧了三四日都不見沈家應答,終於有人問了,婦人抱著孩子癱坐在地上哭喊,「我家二郎到他那兒做活,被箱子砸傷,兩個晚上都沒挨過去就死了,他卻一兩銀子都不賠,還說是我們二郎自找的,那可是一條人命啊!我的兒子,我可憐的二郎,全家都指著他過日子……這可讓我怎麼活,讓這幾個小的怎麼活?」
懷裡的孩子被婦人抱著搖來晃去,原本就呆愣愣的,這會兒更顯得茫然,但還是很配合的跟著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可憐極了。
「上這兒可找不到人。」沈黛嬌收回視線,指了指遠處,「亥時他必定在飄香院,申時妳可以去萬家茶樓,要鬧也得見著人再鬧,像現在這樣可要不到說法。」
婦人愣了愣,第一反應是不信,只覺得她是想誆騙自己離開。
沈黛嬌懶得多解釋,轉身走上臺階,隨時注意外頭動靜的家僕趕忙開了門請她進去。
抱冬看著還發愣的婦人提醒,「現在去還能在萬家茶樓外等著四少爺,去晚了可不行。」
不一會兒,府門口就沒再有哭聲響起。
沈黛嬌走過迴廊,正要回院裡休息,迎面走過來沈老夫人身邊的何嬤嬤,笑著與她道:「三小姐回來得正巧,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沈黛嬌想了想今日與她一起去平陽侯府參加宴會的人,跟著何嬤嬤往清齋院走去。
到的時候屋裡就坐了一個人,見到沈黛嬌進來,沈黛容神情裡閃過一抹不自在,連招呼都沒打,直接將視線撇了開去。
「祖母。」沈黛嬌行了禮,徑直走到沈黛容旁邊坐下。
沈老夫人撚著手中的佛珠,一雙眼看人時平平靜靜,她沉聲問:「妳在平陽侯府惹事了?」
「沒有啊。」
「沒有?那孟家小姐為何會落水?」
「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沈老夫人看著她,面色瞧不出喜怒,「這麼多人看到妳推她下水,何來不小心?」
「那可能是我不小心吧。」沈黛嬌說罷,轉而吩咐何嬤嬤,「柳二夫人送了一筐好河蟹,活蹦亂跳的,何嬤嬤,等會兒妳蒸幾個給祖母嘗嘗,說是從上清湖那兒撈的,攏共就沒幾筐。」
說完後,不等沈老夫人接話,沈黛嬌又道:「祖母,東西不貴重,心意卻是足的,平陽侯府如此客氣,咱們是不是該回送些什麼?」
沈老夫人抬了下眼眸,「妳想送什麼?」
「要送就送心頭好,平陽侯府四少爺科舉高中,就以四哥的名義送一方好硯過去,四哥正好有一間書齋,挑一個便是。」
屋內安靜了片刻,沈老夫人撚著佛珠的手一頓,聲音是越發的沉了,「妳倒是想得周全。」
沈黛嬌點了點頭,「兩家交好,這本就是應該的。」
沈老夫人瞇起眼,揚了揚手,這便是要她們回去了。
沈黛容臉色微變,這就算了?沈黛嬌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故意將孟芙倩推下水,險些出了人命啊。
「祖母!」沈黛容站了起來,急喊了聲,眼裡盡是不滿。
沈老夫人閉著眼沒作聲,這副裝聾作啞的包庇樣簡直要把沈黛容氣死,她張口又要說,何嬤嬤溫聲制止,「四小姐,老夫人上午祈福,今日還未休息,已經累了。」
沈黛容跺了跺腳,氣衝衝地往外走去。
沈黛嬌倒不急,起身後行了個禮,又叮嚀了何嬤嬤多照顧祖母,等走到了院外,毫無懸念的看見沈黛容在等著她。
雖說同歲,兩個人從小到大卻沒和睦過,就連今日去平陽侯府都是分乘兩輛馬車,在荷花池旁沈黛容比別人都更希望看沈黛嬌被送官,回了沈府後她又到沈老夫人這兒告狀,非要看著沈黛嬌去跪祠堂受點責罰才肯甘休。
可從小到大,沈黛嬌何時進過祠堂?
「妳攪得人盡皆知,是要沈家所有姊妹的名聲都跟著妳毀了才高興?」沈黛容扠著腰訓斥,可又沒敢站太近,「妳心眼太壞了!」
「妳蠢成這樣,還需要我來毀妳名聲?」沈黛嬌邊說邊朝她走近了一步。
沈黛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她,看得沈黛嬌都笑了。
知道她在笑什麼,沈黛容面上越發的惱怒,「要是孟家派人上門討說法,看祖母罰不罰妳……」
「沈黛嬌!」
話沒說完,比這更為洪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沈世傑氣急敗壞的身影出現在她們面前。
他早晨出門換的鑲金繡服,這會兒袍子尾襬直接給扯出了個洞,上身的領扣都崩了好幾個,衣領鬆垮垮敞在那兒沒個正形,最醒目的還是沈世傑臉龐上的撓痕,好不淒慘。
「哥你怎麼了?」沈黛容看到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你、你這是和人打架了?」
「妳問她!」沈世傑一說話就扯著撓痕,疼得他更生氣了,「是不是妳告訴她們的?沈黛嬌妳安的什麼心!」
沈黛嬌樂了,笑得半點不客氣,「給錢了?」
沈世傑氣得牙癢癢,「和妳有什麼關係!」那瘋婆子衝上來就撓人,根本招架不住,害他丟了好大的臉。
「她要真一頭撞死在沈家門外,那就和我有關係了,沒那腦子就別想著讓別人給你白做活。」沈黛嬌看到他臉上的撓痕,臉上笑意更甚,「對了,平陽侯府送了一筐好蟹,正巧他們四少爺這回考得不錯,你從你那鋪子裡挑一塊好硯送過去,以你的名義。」
「什麼硯臺?」沈世傑正在氣頭上沒聽明白她的話,還是沈黛容說了才知道平陽侯府發生了什麼事,氣得要飛起來,「妳拿我做人情?」
自己不出一毛錢還白占了名聲,以他的名義送過去有什麼用,蟹是她帶回來的,難道柳二夫人不記她的好?
她還在祖母那兒先提了這事,簡直太不要臉了!
「四哥。」沈黛嬌清冷的聲音響起。
四周驟然安靜,沈世傑臉上的怒意都跟著退下來了,多年來相處的經驗告訴他,眼前這惡女喊哥,絕對沒好事!
「我那新置的鋪子就在你的書齋旁,你可別再幹蠢事,若沾到了我那兒……」沈黛嬌揚眉看著他。
沈世傑佯裝咳嗽了聲,「怎麼樣?」
沈黛嬌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就把你那一屋的寶貝全給燒了。」
沈世傑的第一反應便是她怎麼知道他那些寶貝的?緊接著就怕了,一點都不懷疑沈黛嬌敢這麼做,縱觀這麼多年來她的所作所為,就差殺人越貨了。
沈世傑甚至相信,要不是因為殺人要砍頭,這會兒她看不慣的那些人墳頭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可偌大的沈家就是沒人敢管她,祖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四叔那兒護著,宮裡的那位也縱容,哪有人能鎮得住她……恐怕她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第二章 碼頭教訓紈褲
碧落軒內,小竹林旁涼亭中一股烤肉香飄了出來,一個圓臉的小丫鬟利索地從架上切下還滋滋作響的肉,端著往書房方向奔去。
此時天色微暗,嫁不出去的沈三小姐正忙著看一早送入府的帳簿。
「小姐您快嘗嘗。」知書將盤子放上桌,上面疊著五六片的烤羊腿肉,色澤誘人,泛著陣陣香氣,引人垂涎。
沈黛嬌放下筆嘗了口,眉眼直接笑彎了,「知書,妳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那可不,全晉陽城裡陳師傅烤的羊腿子肉可是數一數二的。」
「不枉妳趴了半個月牆頭去拜師。」幾口的功夫,那盤子內的肉就被沈黛嬌吃完了,她抬眼看知書,「還有嗎?」
「小姐,天色不早了,湯嬤嬤吩咐過的,您不能多吃肉,容易積食。」知書說得語重心長,圓滾滾的肉臉上滿是真誠。
窗外的肉香還一陣陣地往裡飄呢,沈黛嬌擺了擺手,眼不見為淨,「關上。」
知書脆生生應著,出去前把面朝著涼亭的窗戶給關了,可這也不能隔絕肉香飄進來,沈黛嬌瞬間連看帳的心情都沒了。
紫蘇進來時看到自家小姐愁苦的模樣,一下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可小姐從小胃就不好,尤其是「那件事」過後,小姐的奶娘湯嬤嬤平日裡對小姐的吃食控制得十分嚴苛,今日抱冬買的金絲餅都是例外,所以即便是小姐再喜愛,她們幾個侍奉的在這方面都謹遵湯嬤嬤的話。
「湯嬤嬤叫人熬了粥。」紫蘇將粥碗端上來,掀開蓋子,海鮮粥香總算是蓋過了那肉香。
沈黛嬌心情好了些,一勺一勺緩慢嘗著,瞥了眼翻到的帳頁,「鄭掌櫃上午來過了?」
「和喬叔一道來的,留了口信說想讓小姐明日去碼頭瞧瞧。」紫蘇站到沈黛嬌身旁試了試窗外的風,從櫃子裡取出披肩給她披上,「剛剛四少爺讓二老爺訓斥了,氣衝衝的出了府,估摸又去了飄香院。」
「他點那花魁多久了?」
「連續三個多月了,怕是砸了不少銀兩。」
「三個多月了啊……」沈黛嬌瞇了瞇眼,托腮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不免有些期待,「看來要有熱鬧瞧了。」
沈老夫人生了四子二女,這偌大的沈府從來都不缺熱鬧事,大房二房每日都是鬧哄哄的,四房那兒雖說人少,但也有十幾個,除了碧落軒……
紫蘇看了眼自家小姐,她五歲入府就被帶到了小姐這兒,當時小姐才不過兩歲,那時老爺和夫人都還在,碧落軒內熱鬧又溫馨。
但好景不長,老爺和夫人雙雙出了意外,留下才五歲的小姐一個人。
雖說還有老夫人他們在,四老爺也寵著小姐,甚至宮裡那位都對小姐很是關心,但終究隔著一層,小姐這一步步走來,她們這些從小侍奉的都看在眼裡。
「小姐,明早您可要去碼頭?」紫蘇回了神,見沈黛嬌在看鄭掌櫃送上來的簿子,「那現在該歇息了,出城得一個時辰。」
「去一趟,正好走茶莊。」沈黛嬌合上簿子走出書房,院子裡的肉香味這時已經淡了,知書早將餘下的烤羊腿拿去分了乾淨。
秋夜風涼,沾了脖子就容易咳嗽,紫蘇細心地為她拉攏披肩,走回主屋洗漱後,沈黛嬌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天將亮,沈黛嬌便出門了。
晉陽城中最熱鬧的早市在東城門,不過清早時已經收攤得差不多,只有早食攤還熱鬧,馬車出城排隊的功夫,抱冬就已經溜下馬車為沈黛嬌買了紅豆糕回來,熱騰騰的冒著氣兒,糯口香甜。
「昨兒個夜裡米價漲了三十,要三錢三一斗了,聽說隴西鬧蝗災,顆粒無收,還得漲。」抱冬念叨著剛剛聽到的。
米價這一漲,麵價也得漲,到時旁的也都要往上漲,等到年底置辦年貨,所費銀錢怕是要高上許多了。
「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就這麼多。」抱冬嘴上的小盤算敲得響,將尋常人家一年到頭採辦年貨的錢都給算了個大概,末了問沈黛嬌,「小姐,那要是這會兒就置辦起來,豈不是比較省錢?」
沈黛嬌笑了,「隴西鬧蝗蟲是什麼時候?」
「年中,這都有幾個月了。」
「今年雨水比往年少,年初時就有準備了,隴西先有的旱災,之後才鬧的蝗災,朝廷撥下的賑災物資都去了兩批,如今那邊已經安置妥當,妳說的漲價也就是一時的。」沈黛嬌頓了頓,「或者說,不是隴西蝗災引起的漲價。」
「那是什麼?」抱冬剛剛聽買米的人歎氣時說的就是蝗災,也因為這事米鋪外都排起了隊,就怕隔了一天再漲。
「去碼頭看了就知道。」沈黛嬌掀開簾子,馬車已經到了城外,秋日的好天氣,吹過來的風中滿是稻子的香氣。
兩刻鐘後,馬車慢了下來,人聲鼎沸,碼頭到了。
抱冬為沈黛嬌帶了紗帽,隨後跳下馬車將她扶了下來,鄭掌櫃就在碼頭外等著,瞧見小姐過來,忙迎了上來。
「小姐,您總算是來了。」鄭掌櫃搓著手,眼神裡藏不住的焦急,他兩個晚上沒睡好了,這幾日忙得嘴裡起泡,喝口水都疼。
沈黛嬌見他憔悴,抬頭朝碼頭瞥了眼,「都堵著?」
「都堵著,誰也不肯讓,張家蠻橫的很,就說當初他們交的是頭份子,應該先讓他們,昨天夜裡甚至派人去別的船上扔貨,幸虧發現得及時,但傷了人,一早官府都來人了。」鄭掌櫃就是怕張家會耍這種陰招,兩個晚上沒睡帶人守著,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東西耽擱一天是一天。
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跟著喬叔去了沈家,如若不然這些事他也不會勞煩小姐,畢竟這兒鬧哄哄的,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過去看看。」沈黛嬌也沒有多說,跟著他往裡走去。
雲橋鎮中最大的碼頭上,遠遠望過去停了不少船,但和平時不同的是,這些船停靠的姿態都怪異的很,尤其是右側碼頭,沒一條靠岸,長板子搭起來的梯子都快跨了半條船的長度,什麼都不拿走在上面都怕得慌,更何況是抬著東西。
碼頭上照舊很是繁忙,運貨的馬車,抬貨的短工,臨時搭建起來的工棚中幾個算帳的師傅手裡銅錢一筆筆的往外給。
鄭掌櫃將沈黛嬌帶到了一個工棚前,這裡本該和另外幾個工棚一樣的熱鬧,但船到了兩日,貨遲遲不能送下來,也就沒法搬送。
「昨天出事的是誰家?」沈黛嬌看到張家的船旗,看著就有三條,與別的船混在一塊兒,誰都不肯相讓。
「王家,他們與我們一樣,船都是租的,昨天夜裡打砸了不少,他們還得賠錢。」
鄭掌櫃話剛說完,前邊急匆匆的跑過來夥計,滿頭大汗道:「掌櫃的,張家要擠船,鬧起來了,說要是船走不動就把東西都扔了,叫人拖開!」
「官府的人都來了他們還敢鬧?」
「張二少爺來了,說是扔下去的貨他來賠,不管誰家的,他們的船今天一定要靠岸才行!」
鄭掌櫃回頭看了眼沈黛嬌,「小姐您等等,我去去就來。」
沈黛嬌從張家那傲氣飄揚的旗子上收回了視線,「一道去。」
卸貨的河岸邊比工棚來得更加喧鬧,老遠就看到了張家人帶著不少人,卸貨的短工都已經叫齊,就等船靠了岸馬上卸貨。
張家二少爺張志寶一身的花袍子在其中格外顯眼,他正面對著幾位別家的掌櫃,走近了就能聽到他甚是囂張的聲音。
「進貨價的兩倍賠給你們,扔下河要是撈上來還能用那也都給你們……不同意?不同意往後你們就別想再用這碼頭,廢話少說,趕緊把東西都給我扔下去!」
話音落下,那邊張家帶來的人就開始上船,當著官府人的面將別人船上的東西扔下河。
張志寶還在那兒喊,「你們自己記清楚了,兩倍價賠給你們那算是客氣的,別不識相,往後還想不想繼續做買賣了?」
碼頭上運貨,一來一去短則半月,長則三四月,鋪子裡緊要的、與人約好要送的又豈是進貨價幾倍來算損失,那些個掌櫃自然不答應,可張家買賣做的大,還傍著皇商,小門小戶的確惹不起,今天這樣的場合就是被扔了貨也討不到說法。
「小姐,您去工棚等會兒,我這就帶人上船,絕不讓他們動我們的東西。」鄭掌櫃說著讓夥計去喊人。
「鄭掌櫃。」沈黛嬌喊住了他,「上船沒用,他們帶的人多,打不過。」
「那也不能讓他們把東西扔下去啊。」鄭掌櫃看著那張志寶,「這些天總聽聞張老太爺身體不好,怕是幾位少爺在爭什麼,前幾日還顧及些顏面,眼下卻是什麼都不顧了。」
「鄭掌櫃你可知三十六計?」沈黛嬌嘴角一揚,喊了聲,「抱冬。」


鍾家的馬車進碼頭時,已經有船貨被扔下河了。
鍾譯透過窗戶望出去,眉頭緊鎖,「這張家未免太過霸道。」
「我們就是來看看,瞧過後如實上報便是。」柳撫安叫停了車夫,轉頭看馬車內一直沒說話的陸修垣,「就是耽擱了修垣去書樓,還得跟著我們走這一趟。」
「無妨。」陸修垣搖了搖頭,「你們去看,我在這等。」
柳撫安笑著搖了搖頭,也沒勉強他,正要鬆手,他們身後傳來了沉悶的匡噹聲,像是什麼東西砸落摔碎掉,緊接著就是誇張的呼喊。
「二少爺!」
他們好奇地抬頭望去,只見張志寶捂著後腦杓,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身後的矮個子,繼而倒在了地上。
場面是詭異的安靜,眾人看著張志寶身後的矮個子,小丫頭模樣還挺俊,就是手裡拿著不知打哪兒撿的半個甕,瞧著有些嚇人。
誰啊這是?她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張二少爺後頭的?
張志寶的幾個手下撲上來,不等近身就停住了,僵在那兒看著那半大的丫頭一手拽著他們家二少爺的後衣領,另一隻手拿著剩下半個的甕橫在二少爺腦門上,氣不帶喘的與他們對峙。
「妳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人,趕快把人放了!」張家的吳管事沉著臉呵斥,「出了事要妳的命!」
回應他們的是抱冬的用力一拽,上百斤的人在她手裡彷彿是拎雞仔似的,張志寶就這麼被她給拉到了沈黛嬌這兒,另一隻手還能將那甕拿得好好的。
「給我把人抓起來!」
「小姑娘膽子小禁不起嚇,萬一鬆手把人直接砸死,今天你們在場的怕是也脫離不了干係。」
吳管事的呵斥聲與嬌俏的威脅聲同時響起,那些個衝上來的手下又硬生生頓住了,二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今天跟出來的肯定沒好果子吃。
「你們!」吳管事這才注意到帶著紗帽的沈黛嬌和鄭掌櫃,臉色更不好了。
碼頭上來來往往的都是粗人,二少爺今日也是第一次過來,眼前打扮這麼精細,又帶著面紗,一眼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而會到碼頭這裡的定是和二少爺一樣,都是做主的人。
一年前老太爺身體不好,想著要培養幾位少爺,以郊外的一處山莊做籌,讓幾位少爺分管了幾個鋪子,二少爺平日遊手好閒慣了,比起大少爺他們肯定是沒勝算的,所以也不太上心。
但就在一個月前,也不知道二少爺怎麼回事,忽然轉了性子,非要比上一比,這可苦了他們底下的人。
眼看著一年之期要到了,臨著新進的貨要趕送,二少爺就使了些手段拖住了幾位少爺,誰知自己的貨會堵在碼頭這邊,僵持了兩日,他明著暗著使了絆子,可就是靠不了岸,直到今天二少爺親自過來,就有了這一幕。
吳管事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位二世祖在自家老夫人心中的地位,現在是被砸暈了,要是真被砸死了,追究起來,他們這些下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吳管事腦子轉得飛快,他認出了鄭掌櫃,轉瞬就想到了沈黛嬌的身分,整個人就更不好了,自家二少爺是紈褲是霸道,可這一位是惡毒!
「沈三小姐,您這又是何意?」吳管事沒了剛剛那般氣勢,態度軟和了許多。
「我們船上的貨不能丟,這又忙著要靠岸,只能暫時委屈張二少爺了。」沈黛嬌語氣淡淡地道。
說話間,抱冬還十分貼心的將張志寶拎起,半截身子靠在木箱上,以免貼著地著了涼。
「那也不用動粗,沈三小姐,您這樣可是會引起誤會的。」吳管事見話說到這分上沈黛嬌還不肯放人,臉上的笑意斂了下來,「消息要是傳回了張家,引得兩家不快可不好。」
紗帽下,沈黛嬌微微一笑,「倒也不必謝我。」
吳管事微沉著臉提醒,「沈三小姐,您這樣撕破臉不是做生意的道理。」
沈黛嬌瞥了眼張志寶一眼,「吳管事,你現在是與我談條件還是求我?」
「妳!」吳管事快速看了眼自家少爺,「沈三小姐意欲如何?」
沈黛嬌拍了拍抱冬,「把人捆起來先。」
鄭掌櫃帶人上前攔了一步,當著眾人的面,抱冬拿過繩子將張志寶捆了個紮實。
末了,她拍了拍張志寶的後背向自家小姐邀功,「小姐,捆好了!」
這看在張家下人眼裡簡直是恥辱,好幾個直接要衝上來,卻見眼前銀光一閃,一把匕首就這麼明晃晃地貼到了張志寶的脖子上。
這下不光是張家下人,其餘瞧著的那些人都震驚了,這哪是什麼大家閨秀,這是流氓啊流氓!
「張家的船在這裡堵了幾日,其中的損失等貨卸下後,我會派人將帳冊送去給你們二少爺,眼下還是先將各家的東西卸了為好,你說呢,吳管事?」
吳管事起初覺得沈黛嬌只是嚇唬一下,眼下心裡也不確定了,他隱隱想起些什麼事來,有傳聞說沈家三小姐幾年前殺過人,但那事兒被壓得極死,最終不了了之。
「是是,沈三小姐說的是。」吳管事盯著那匕首,心快跳出嗓子眼。
「既然張二少爺如今不能做主,那我就代為調遣他的人,吳管事你看合適嗎?」沈黛嬌端的一副好商量的樣子。
「合、合適……」
「那好,勞煩吳管事去船上通知一聲,讓陳家的船先靠岸,之後是劉家的,嚴家的,還有我沈家的,中間隔著張家的船,就得辛苦你們這些人在其中搭橋,幫忙卸送。」
「那是自、自然的。」
沈黛嬌客氣地朝吳管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那請吧,吳管事。」
「那我家少爺……」吳管事望向她身後,只見那丫鬟輕而易舉的把自家少爺直接扛了起來,上肩時還掂了下。
「這……這上船的路不好走啊,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我也不放心,要不把少爺留下,沈三小姐妳放心……」
「我不放心。」沈黛嬌打斷了他的話。
不遠處,三道身影已經立了許久,柳撫安看著被扛上船的張志寶,因吃驚張大的嘴巴許久都沒鬆緩下來。
「我之前就知道沈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嗓門大,卻不想還是個力大無窮的,不過想來也是,她出行最多只帶兩個人,平日裡結下的仇那麼多,若沒點本事也護不住她。」
「她這法子也太極端了。」鍾譯這回倒沒說她的不是,只是覺得將人打暈這種辦法並不正經,倒像是三教九流裡混出來的。
「狠是狠了些,可你看,事兒不就妥了,看來我們是白跑一趟。」柳撫安原本是受表哥所託過來一趟,想用平陽侯府的名頭行個方便,如今看來是用不上了。
站在他們身旁的陸修垣沒作聲,視線落在那道身影上,看著她走上船站在甲板上。
紗帽遮掩著容貌,看得並不清楚,但她只是站在那兒就能讓人注意到,甚至連那紗帽底下的神情他大約也能想到幾分。
一陣風吹起了輕紗,那微微揚起的嘴角映入他眼底,果然自得的很。
「我聽我娘說,沈侍郎過世時,為了他們夫婦留下的家產,沈家還鬧過一陣。」十年前柳撫安也只是個孩子,這些陳年往事也都是聽說的,「後來齊家派了人來,也不知怎麼的,最後那麼多東西都交到了才五歲的沈三小姐手上。」
「只怕是宮裡暗中插手了。」鍾譯也知道這事。
當年沈侍郎和趙大人一同運送賑災銀兩,沈夫人隨同前往,中途遭遇山賊,足智多謀的沈侍郎將賑災銀兩藏匿後,以自己為餌引開了山賊,求趙大人照顧妻子,為他們爭取逃走的時間,最後沈侍郎死得很慘烈,山賊為洩憤將其吊在了官道之上數十日。
而後山賊持續追殺,沈夫人又為救趙大人身亡。
當時的國庫並不充盈,所以那筆賑災銀兩極其重要,消息傳回來後,皇上即刻追賞了沈侍郎夫婦,對他們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是頗多縱容。
「說起來她今年也十五了,該議親了。」柳撫安說著便笑了,只怕是沒人敢娶啊。
「她難道不與趙家結親?」鍾譯看了眼沈黛嬌,「趙二少爺與她年紀相仿,不正好?」
「趙家嗎……」柳撫安笑著搖了搖頭,沒繼續往下說,只轉過身喊陸修垣,「這兒沒什麼事了,我們陪你去書樓。」
陸修垣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走上馬車,很快三人便離開了碼頭。
第三章 路遇趙家兄妹
這廂,沈黛嬌正讓鄭掌櫃拿紙筆寫了一長串的帳目數,瞥了眼捆在一旁的張志寶,示意抱冬給他翻個身,背朝著自己。
張志寶從刺痛中迷迷糊糊醒過來,發現自己不能動彈,正欲轉頭看,只聽見嘩啦啦的紙張翻動聲,自己的手指被人掐捏著按在什麼上,接連按了三下,緊接著他就對上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臉圓圓的,看年紀只有十來歲的模樣。
「妳……」話沒說完,脖子一陣疼,張志寶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小姐,還能暈上半日。」
「夠了。」沈黛嬌將按了手印的欠條收起,其中一份塞回了張志寶懷裡,看向並排的船,十分滿意他帶來的這些人。
這麼個搬法,天黑之前她的貨就能卸完。
等輪到張家自己的船靠岸卸貨時,天已經暗了,鄭掌櫃叫人清點了數目後前來向沈黛嬌稟報,「小姐,都齊了,我送您回去。」
「你帶人連夜把這些東西分到鋪子裡去,明天趕早送貨,遲送的那幾家,每家減一成貨款。」沈黛嬌吩咐道。
「小姐,一成是不是太多了?」要是這樣,這一批可沒什麼賺頭。
沈黛嬌從燈火通明的張家船上收回視線,語氣平靜的很,「在商言商就沒有什麼交情可言,越是熟客,有些東西越要分得清,虧不了。」
「小姐說的是。」鄭掌櫃連連點頭,對沈黛嬌獨自回去還是有些擔心,「我派人送您回去吧,從鎮上回城也得半個時辰。」
「不必。」沈黛嬌帶著抱冬上了馬車,出了碼頭,耳畔傳來的是街巷的熱鬧聲。
雲橋鎮臨著青衣江,靠著碼頭營生、做買賣的人格外多,白天鋪子通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大都是商販,到了晚上便會有許多人出來閒逛。
馬車經過最熱鬧的地段,行走得十分慢,一停一頓的不是很舒服,沈黛嬌便直接下了馬車,帶著抱冬走過去,讓車夫在後頭跟著。
「小姐,今日沒去成茶莊。」抱冬緊跟在自家小姐身旁,以防行人靠她們太近。
「不著急。」卸貨的事已解決,她打算過幾日再去茶莊。
這時前面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抱冬踮腳望過去,前面有間鋪子周邊圍了不少人,險些將整條路都給堵住,四扇鋪門都被擠得搖搖欲墜。
「怎麼又漲了?這才一日功夫,昨天夜裡漲了,今兒個又漲了三十,這都三錢六一斗了,誰吃得起。」
「就是,人家西鋪那邊就沒漲。」
「你看著吧,明日一早西鋪保准也會跟著漲,這要漲到了四錢一斗,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眾人議論紛紛的是米價,今早出門時抱冬才在城裡聽聞漲價,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又漲了。
「進的貴了,賣的自然也貴,隴西鬧蝗災,都漲了,眼下鋪子裡也沒剩多少,你們就是想要也沒有。」米鋪掌櫃顯得十分無奈,別看賣出去的貴了,進價也高啊。
「隴西那邊早就太平了,再說那邊的收成年年都不好,哪裡會有這麼大的影響。」不知誰說了聲,才平息下來的人群又鬧了起來。
沈黛嬌站在人群外看著起頭的書生衣著樸素,瞧著是清貧度日的,他手裡還捏著個白布袋子,想必是來買米的,卻不想又漲了價。
「是個明白人。」沈黛嬌點了點頭。
「小姐,不是蝗災鬧的,那是什麼緣由?」
「今日張家的那幾艘船,艙下應該都是糧。」
沈黛嬌留意過張家,張老太爺身子骨不爽利,約莫是想選繼承人了,幾位少爺卯足了勁,輸贏就快要有結果了。
「那還要漲多少?」
「最多再漲一回,不會超過四錢。」
但再要漲個三十,就整整多出三成的價了,家境富庶的且不說,每家都有存糧,對於那些只靠著個米缸,月月得添的,這怎麼受得住。抱冬心裡默算了下,眼睛瞪得很大。
沈黛嬌揉了揉她的頭髮,「回去了。」
兩人正要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叫喊聲,「沈三小姐?」
轉過身,沈黛嬌看到來人,微微一笑,「趙二少爺。」
「還真是妳,剛剛佳慧說看到了妳,我還不信。」對在這裡遇到沈黛嬌,趙彥淮顯得有些意外。
沈黛嬌視線落在他身旁,趙佳慧扁著嘴,看起來一臉的不高興。
「我正準備走。」沈黛嬌也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視線掠過後對著趙彥淮道。
「我們也要走。」趙彥淮看著街上的行人,笑得溫和,「想必是街上人多,馬車走得慢,所以妳才下來的吧,不如一道過去?」
路不是她修的,自然是誰想走就走,沈黛嬌點點頭,一行人便順著人潮往前走。
趙彥淮走在了外側,正好隔了來來往往的行人,「妳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來碼頭看看。」
不等趙彥淮說話,趙佳慧忽然道:「碼頭上三教九流的,妳一個大家閨秀在那拋頭露面可不合適。」
「佳慧!」趙彥淮眉頭微皺。
趙佳慧仰起脖子,態度倔得很。
「妳也去碼頭了?」沈黛嬌倒是沒生氣,問了她一句。
「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妳沒去怎麼就知道我是拋頭露面的?」
趙佳慧語塞了下,哼道:「妳去了就是!」
「這雲橋鎮上每日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三教九流之人怕是比碼頭還要多,妳如今站在這兒也不合適。」沈黛嬌指了指她手裡戴著的小玩意,「三教九流賣的東西妳也敢戴?」
趙佳慧連忙捂住手腕,「妳怎麼知道我是在這裡買的……」話未說完,她就瞥見了旁邊攤子上掛著的與她手上的一模一樣,頓時漲紅著臉氣得不行。
「佳慧!」趙彥淮的語氣重了幾分,「不得無禮!」
趙佳慧扁了扁嘴,不再說話,但臉色更臭了。
「對不起,佳慧她說話一直這樣,但沒什麼壞心,妳別放在心上。」趙彥淮望著沈黛嬌,短暫的失神了下,神情越發溫和,「忙了一天可累?」
「不累。」沈黛嬌語氣淡淡。
「近日妳可有入宮看望貴妃娘娘?」
「還未去過。」
「聽母親說,前些日子天冷,貴妃娘娘病了。」
沈黛嬌的腳步頓了頓,很快又朝前走去。
認識這麼多年,趙彥淮多少瞭解她的脾氣,便沿著自家姑母的病展開話題,「如今已好些了,她倒是時常念起妳。」
「下月宮中宴會,我會去拜見貴妃娘娘。」沈黛嬌的語氣緩和了些。
這時已經走過了這條街市,車夫駕車停在路邊,趙彥淮在她之前開口,「我們也準備回城,天色已晚,不如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沈黛嬌沒有拒絕,在抱冬的攙扶下鑽入馬車。
這邊趙家的馬車也已經過來了,趙佳慧瞪著前面,「二哥,我們為什麼要和她一道?」
「雖說回去只半個時辰,但她一個姑娘家,走夜路多少不安全。」趙彥淮看著她,語氣裡不容置疑,「妳剛剛說的話已經失禮了,不可對她如此。」
趙佳慧氣呼呼地上了馬車,憋了半晌後對著趙彥淮道:「二哥,她從小到大做的壞事沒一籮筐都有百八十件,你幹麼護著她!」
「我沒有護著她,我們趙家本就該對她好。」趙彥淮掀開簾子看前面,馬車晃悠間,隱隱還能透出些裡頭的光。
「這些年我們趙家對她還不夠好嗎?姑母疼她都已經超過我了,二哥,沈三夫人是救了爹不假,但爹也不用拿你的婚事去報恩,要真把她娶回來,趙家上下豈不是要雞犬不寧?你可知道就在昨天,她在平陽侯府把孟三小姐推下了水。」趙佳慧當時也在現場,對沈黛嬌說的那番話印象十分深刻。
「就是因為沈三夫人救了爹,她小小年紀沒了爹娘才會如此。」趙彥淮放下簾子,語氣裡更多的是心疼,「倘若沈三夫人在的話,她必定不會養成這般性情,也不會做那些事。」
「二哥,難道你喜歡她?」趙佳慧瞪大眼睛,表情滿是不可思議,就沈黛嬌那樣的女子,二哥怎麼會喜歡。
「妳往後見了她不許再這樣無理,爹說的話妳忘了?」趙彥淮沒有接話,而是再次囑咐她,「不論別人如何說她,妳都不可,記住了?」
沈侍郎夫婦是整個趙家的恩人,所以她要對沈黛嬌客客氣氣。
這樣的話趙佳慧從小聽到大,都膩煩了,在她看來沈黛嬌要什麼有什麼,闖了禍皇上都包庇,有什麼可同情可讓的,這麼多年只見過她欺負人,沒見誰在她手裡占過便宜。
想到這兒,趙佳慧更加堅定了想法,沈黛嬌那樣的人,絕不能進趙家的門!

「哈啾!」沈黛嬌在馬車上一連打了數個噴嚏,眼眶紅紅地接過抱冬遞來的帕子。
「可別凍著了。」抱冬將備好的斗篷給她披上。
沈黛嬌擺了擺手,剛想說話,迎上來又是一個噴嚏,淚花都冒出來了。
「看來今天惦記我的人不少。」她說話時帶著鼻音,聲音尤為嬌俏,「算算時辰,那張二少爺應該醒了。」
「趙家的馬車還在後頭。」抱冬往後看了眼。
這會兒都已經進城了,趙家的馬車還跟著,似是要將小姐一路送回沈家。
「小姐,趙二少爺對您一直都很好。」抱冬也想過姑爺人選,想來想去,趙二少爺勉強還是配得上小姐的。
沈黛嬌打了個哈欠,「我對妳不好嗎?」
「小姐,這是兩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
趙家的馬車一路跟到了沈家大門口,看著沈黛嬌進去了才離開。


吉祥街尾,過了兩條巷子,豪華的張家府邸內,布置極為奢侈的院落中傳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
「老子的手要斷了,要斷了!」張志寶看著大夫將自己僵硬的胳膊擰過來,疼得冷汗直冒,「疼疼疼!」
一旁的張二夫人看得心疼極了,與那大夫說道:「陳大夫你輕點。」
「綁了大半日,僵的時間太久了,得再按摩半個時辰才行。」陳大夫說著,那手勁下去,又疼得張志寶嗷嗷直叫。
張二夫人連忙給寶貝兒子擦汗,「再忍忍,志寶你再忍忍。」
陳大夫算是張家的御用大夫,治療張志寶自然也盡心,將張志寶被綁在身後大半日的手擰了些,又按摩了一陣後便要給他敷藥。
這一通下來,大半個時辰過去,張志寶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手是能動彈了,火氣也跟著蹭蹭的往上冒。
他是在被吳管事送回張家的路上醒的,也就個把時辰之前,醒來時整個人活似被凍僵了一樣,動哪兒哪兒疼,就在剛剛,他險些以為自己的手要被陳大夫給弄斷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送走了陳大夫,張二夫人問道,滿眼心疼。
這幾日兒子早出晚歸,她都沒怎麼見著,今兒回來卻是這副樣子,身上還多了不少傷。
張志寶晃了晃自己依舊發酸的手,沉著臉不吭聲。
吳管事說是沈家三小姐的人打暈的他,還威脅他帶去的那些人幫著卸貨,綁了他大半天,最後別家的貨都卸了,就剩張家那幾條船要連夜忙,也不知能不能趕在明早搬完送進城。
「志寶?」張二夫人見兒子走神,擔心的很,「你頭上的傷怎麼來的?」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張老夫人的聲音,邁進門檻看到坐在那兒的張志寶,那股心疼勁兒彷彿張志寶受了什麼重傷。
攙扶著張老夫人進來的張玥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祖母,二哥不是好好的嗎。」
「好什麼,好好的能讓沈三小姐給砸了頭?哦喲喲快給祖母看看究竟傷著哪裡了,陳大夫怎麼說的?哎喲這怎麼還有瘀青啊……」
張老夫人越是提,張志寶心裡就越是惱火,他竟然讓一個女人給打暈,還被脅迫了,這簡直丟人至極,他和那沈黛嬌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祖母,我沒事。」張志寶不耐煩地道。
「怎麼沒事,她沈家與咱們張家也沒什麼過節,怎麼還打人了?」
「都說了我沒事!」張志寶正要起身,感覺自己衣兜裡不大對勁,伸手一摸,從中摸出幾張折疊好的紙,翻開來一看,臉色更難看了。
張玥靈朝那兒瞥去,想看看是什麼,可惜還沒見著那幾張紙就被張志寶直接捏成團扔在了地上。
他霍地起身,朝外頭喊了聲。「吳管事!」
一直在外候著的吳管事小心翼翼地應聲,「二少爺。」
「備馬車!」對張志寶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是鋪子的事,都忙乎了這麼些天,再怎麼樣他都不能輸。
「哎,這身上還有傷呢,志寶!」張二夫人扶著張老夫人趕出去。
屋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張玥靈從地上撿起那紙團打開一看,不由笑了。
在祖母眼裡,二哥什麼都好,他在外仗勢欺人也沒什麼不對,好嘛,如今遇上了一樣惡名在外的竟被這般折騰,欠條都寫下了,難怪剛剛他臉色這麼差,讓個女子整治成這樣,說出去多丟人。
想到這兒,張玥靈心裡忽然有了主意,用手將那欠條熨了熨,對折後放入懷裡,朝著張老太爺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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