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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3701-E123704

《京都第一花瓶妻》全4冊

  • 出版日期: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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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080
  • 優惠價:NT$ 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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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將軍被迫奉旨娶了個花瓶妻,
婚後竟開始天天秀恩愛,閃瞎眾人眼?


藍海E123701 《京都第一花瓶妻》卷一
為了退婚紈褲,奚蕊謊稱非戰死邊關的輔國公祁朔不嫁,要為其守節,
她這個大理寺卿嫡女的「深情」與大膽從此聞名京都,媒人卻步,
不料她戰死的「夫君」打勝仗回來了!
皇上一道賜婚聖旨更讓她從此與祁朔綁定,
據說他飲生血、食人肉,自己的小身板還不夠當他一盤菜,
但被兩袖清風的父親窮瘋的她,什麼都不怕,就怕沒錢,
看在天價聘禮與一品誥命夫人俸祿的分上,她嫁!
本以為嫁進虎狼窩,誰知是鑲金的福窩窩,
祁朔也與傳聞不同,國公府隨她佈置,錢財隨便花,
忙於軍務的他還會趕回來陪她歸寧,儼然絕世好夫君,
就是一點不好,她是有個京都第一花瓶的稱號沒錯,
不表示他能邊取笑她「聽聞夫人深情至極」,邊每夜把她當花瓶賞玩啊……


藍海E123702 《京都第一花瓶妻》卷二
奚蕊沒想到祁朔對自己這般寵溺,
她怕懷孕生子之苦偷喝避子湯,露餡後他不僅沒生氣,
竟主動扛下來自他外祖母太皇太后的責怪,還找太醫為她調養身體;
有貴夫人找碴害她買不到新衣料,他直接買下鋪子給她出氣;
她捨不得與南下辦差的他分開,問他能否帶上自己也一口答應,
旅途中她暈馬車不適,他抱著她飛馳尋醫,
更包下客棧只為讓她住得舒適,甚至停留沿海小鎮讓她賞景,
外人都道他冷血無情,擔憂她嫁人後會命不久矣,
但大婚至今,她所感受到的皆是他對自己的好,
如今他調查的案件遲遲沒進展,該是她展開夫人外交的時候,
她製作的胭脂連太皇太后與貴妃都喜愛,還怕撬不開貴婦的嘴?
可她是為了打探消息才謊稱受他「家暴」,真的不需要他「身體力行」啊……


藍海E123703 《京都第一花瓶妻》卷三
祁朔長相俊美身材挺拔,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國公,
最重要的是,他是她奚蕊的夫君!
那一個個女人上趕著往他面前湊算什麼嘛!
南下查案,某富商的「義女」誘惑他不成,竟遷怒到她頭上,
害得她先是差點被賣到流放之地,後又被擄進了青樓,
要不是他救援及時,她真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如何(怕怕)……
等他們回到京都沒多久,隨父去封地多年的南煙郡主裴青煙也再次回京,
傳言都說郡主人美心善,以前與他是郎才女貌什麼的,
她只覺得傳言不可信,看看是誰對她出言挑釁、要搶她男人!
雖然他對郡主的示好和「念舊情」看似不為所動,但她心裡還是不安,
只因他收藏在密室那幅看不清面容的美人圖,右上角有個「裴」字……


藍海E123704 《京都第一花瓶妻》卷四(完)
發現有人對她爹下蠱,又處心積慮想破壞他們夫妻的關係,
奚蕊乾脆來一招將計就計,故意跟祁朔上演吵架戲碼麻痺敵人,
果然沒多久,壞蛋們的狐狸尾巴就都露出來了,
南平王和安陽侯世子起兵叛變,祁朔奉旨前去平叛,
她待在府裡也沒閒著,動員所有力量運物資到前線保證作戰能力,
同時也努力養好他們國公府的未來棟梁──是的,她懷孕了!
可就在她期待著未來一家三口的美好日子時,
叛軍趁隙偷襲京都,她和太皇太后都被抓起來當作人質,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威脅他的籌碼,她只能做出最痛苦的決定……
尹南枝,工科搞笑女一枚,時間管理大師,陰間打字選手,思維十分活躍,有時候的靈感來源甚至可以是一棵在微風中搖晃的大樹。
喜歡作白日夢,希望用有趣的文字寫盡不同的神仙愛情,一直相信每一個作者都是偉大的造物主,想給苦澀的生活創造一點點甜,取悅自己的同時也希望能取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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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翹家被活逮
慶元三年,冬。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偌大的京都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將濃墨渲染的半空映成灰色。
一輛馬車悄然行在這厚重的暗夜中,車轂轆在雪地上留下碾過的齒痕,又在下陣風雪中被抹去痕跡。
私家庭院中銀裝素裹的松柏枝椏伸出牆外,於黑沉的巷道上方迎風而立。
突然,不遠處的一簇枝椏不自然地抖了幾抖,簌簌落下薄雪。
「停車。」馬車內閉目養神的玄衣男子倏地輕啟薄唇,吐出的字音同他的人一般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馬車應聲而停,外頭的銘右自然也發現了前方異樣,他探過身子向內問,「公爺,屬下去解決了?」
今日密入皇宮,若被人發現怕是會有些麻煩。
祁朔抬起眼,視線掠過銘右落在那抖動得越發古怪的松柏枝椏上。
半晌,他道:「不必。」
得到應答的銘右就算有些擔憂也不敢忤逆公爺的意思。
他們的馬車雖隱蔽在陰暗拐角,但那人若往這個方向走來必然能看見。
「哢嚓」一聲,不堪重負的枝椏終於在最後一次顫抖後折斷,一團紅色在朦朧中應聲滾落下來。
「嘶——」
奚蕊摔了個四腳朝天,她齜牙咧嘴地撐起身子,方才挽好的髮髻也被這枝椏勾散了大半。
她憤憤席地而坐,揉了揉磕疼的膝蓋,隨即從背後的包袱中掏出一面銅鏡對著月光照了照,好在這地上的雪夠厚,不然她這般花容月貌傷著了可怎麼得了?
暗中警惕萬分的銘右:「……」
這人應該是在逃跑吧?
在他腹誹的當頭,又看到那紅衣女子跳起來蹦了蹦,將掛在樹枝上的紅髮帶勾下,然後對著銅鏡又整理了片刻。
銘右再度無言了。
奚蕊對自己的處境毫不自知,她滿意地在鬢邊繫好綢帶,將銅鏡小心翼翼收進包袱,抖落了身上的雪花,朝巷口的另一端走去。
見她走的方向相反,銘右摁著刀柄的手緩緩鬆開,立在祁朔的馬車邊不再動作。
奚蕊走到巷口便停了下來,望向雲層撥開後的月色,柳眉輕蹙。
大雪早早就停了,可表哥的馬車怎麼還沒來?
她百無聊賴地順著牆側滑下,雙手環膝等著馬車,呼出的白氣在眼前繚繞,思緒回到了白日那番駭人場景——
京都的白日向來都是人潮湧動,車馬堵塞,自一年前她退了與吏部尚書家的紈褲章勉的婚約後,時常遭那廝圍堵。
前日她才將將出府便被人攔個正著,非得在大街上同她拉扯,好在她跑得夠快沒落什麼口實,可分明是他動手在先,父親卻禁了她的足。
今日父親外出辦案未歸,又恰逢琉璃閣胭脂特價日,往日賣一兩銀子的水粉只消一半價格。
奚蕊窮得厲害,十分眼饞,咬咬牙最終戴上帷帽同侍女文茵、阿綾出了府。
「鎮北軍凱旋——」
「輔國公大破匈奴,率兵還朝!」
誰知三人沒走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了歡呼聲,緊接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自動向兩側讓出一條路,兩側住戶皆開了窗,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翹首以盼。
奚蕊被撞得猝不及防,帷帽被蹭落,她來不及撿就又被人擠到後方,未待她探明究竟發生何事,便聽著道道鐵騎聲由遠而近。
奚蕊堪堪抬首,只瞧著一隊戎裝齊整的騎兵從城門而來,為首的是位身姿挺拔的男子。那人著了身厚重銀甲,騎在馬背上甚是威風凜然,面容被鎧甲罩住,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可不知怎的後背有些發涼。
身邊人聲鼎沸,奚蕊終於在紛雜喧鬧中斷斷續續抓到了重點。
輔國公祁朔?名字有些耳熟。
等等……這似乎是她一年前為了退婚謊稱的「非君不嫁」之人。
可他不是在一年前同匈奴對戰時便生死不明了嗎?
雙腿忽地發軟,好在身側的文茵及時扶了她一把。
「小姐?」文茵望著眼神空洞的奚蕊擔憂道。
奚蕊怔了片刻,複雜的情緒翻湧而上。她千防萬防確實沒碰到章勉,倒是沒考慮過這退婚理由中的另一號人物會回來——統領鎮北軍的輔國公祁朔。
不過那樣威名赫赫之人應當不會將這種過了一年的坊間八卦放在心上吧?
這樣想著,奚蕊心中擔憂稍緩,腳步後退,也沒了買胭脂的心情,隱匿在人群中便想離去,可居然有人認出了她——
「那不是奚府的五小姐嗎?」
「奚府五小姐怎會出現在這裡,莫不是認錯了?」
「絕不會看錯!前幾年我托了遠房三表哥的大伯母的七族姑的關係,在奚府做了數月灑掃婆子,那奚府和章府的訂婚宴席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聞言,奚蕊抬著的腿一僵,自家府中竟還有細作?
被這婦人提醒,眾人皆想起了一年前那場名動京都的訂婚宴。
彼時大理寺卿與吏部尚書結親本是一樁美談,可就在氣氛高漲時,正主奚蕊卻著了身素色衣裙,滿頭青絲由一根白色髮帶綁起,倏然跪在了廳堂正中。
「父親有所不知,女兒早心悅祁公爺,非君不嫁,今聽聞其對戰匈奴生死不明,故自請守節三年。」
滿堂喧譁戛然而止,美貌出塵的女子淚眼婆娑,聲聲淒切。
在場眾人若非知曉今日正事,當真會誤以為眼前是位新喪婦人。
奚廣平氣得吹鬍子瞪眼,案桌都被拍得猛顫,「祁公爺十多歲便在外征戰,十年未歸京都,那時妳才多大,如何心悅?」
「父親有所不知,六歲那年女兒隨母親入宮——」
「妳閉嘴!」
吏部尚書家顏面盡失,訂婚宴自是不了了之,那事之後奚家在京都可謂顏面盡失,昔日為替奚蕊說媒,門檻都要被踏破的奚府如今門可羅雀。
有人嘲笑她不知廉恥,未出閣便出言孟浪,也有人諷她不自量力,就算祁公爺還活著也看不上這類無才無德又無恥的女子。
現下看熱鬧誰會嫌事大?今日奚蕊出現在此處直接成了活靶子。
「定是聽聞鎮北軍凱旋才上趕著過來。」
「空有一副好相貌的花瓶罷了,美則美矣豈能長久?就這還妄想被祁公爺看上?」
「我倒是覺得這奚家五小姐頗為深情。」
「什麼深情?分明是朝三暮四,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據說吏部尚書家的章大公子就算被拒婚也至今未娶,癡心著呢!」
周遭的議論聲漸大,甚至有要蓋過歡呼聲的趨勢。
圍觀打量的道道視線以及不斷攻擊的言論將奚蕊砸得昏頭轉向,隱隱約約,她似乎能感覺到軍隊為首之人傳來的灼熱目光。
忽然手臂一緊,奚蕊被一道大力拽出人群中心,與此同時,文茵終於撿回自家小姐的帷帽,趕著為奚蕊戴上後一同撤離了這是非之地。
「蕊、蕊妹妹,奚大人已經在回程路上,據說要繼續同、同章家商議妳的婚事……選個較近的日子重辦宴席,且如、如今祁公爺回京,流言恐對妳不利……」拉著奚蕊出人群的沈曜微喘著氣,面頰通紅,顯然是跑著過來的。
奚蕊被方才的陣仗駭住,原本還渾渾噩噩,聽沈曜這一說,瞬間清醒,滿腦子都是「奚大人在回程路上」和「同章家商議妳的婚事」。
「表哥此言當真?」說完奚蕊便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表哥沈曜乃大理寺評事,對父親的動向自然比她更清楚。
商議婚事?商議什麼婚事?她若想嫁給那章勉,一年前便不會如此費心思了!
奚蕊有預感,這次定不會同上次那般好拒絕。
沈曜哪裡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況且他也不想讓她嫁給那樣的紈褲子弟,「蕊妹妹,今夜子時,我送妳去丹陽縣找外祖母,妳且先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於是便有了今晚奚蕊爬樹逃家的事。
「啊嚏!」奚蕊吸了吸鼻子,將衣衫又攏緊了些,覺得自己快要凍僵,馬車卻還沒來。
表哥向來穩重,他說子時便不會晚到一盞茶,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公爺,不若我們換條路?」銘右試探開口。
那蹲在地上的女子短時間內並沒有要走的跡象,委實令人迷惑。
不待祁朔做出回應,奚府內便傳來了陣陣嘈雜,同時亮起成片火光。
早些時候,剛回府的奚廣平風塵僕僕滿臉怒氣,身上還穿著查案時的官服,明顯一路未歇,直接往奚蕊住的沁梅院大步走去。
被這動靜吵醒的下人們連忙點起燈籠,不一會整個奚府燈火通明。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奚廣平臉黑如炭,「那逆女在哪兒?」
「老、老爺……」跟來的僕從睡意全消,看著眼前一幕冷汗淋漓。
奚廣平也沒指望這些人有什麼用,沉著臉奪過身側下人的燈籠走入院中,目光環視四方,視線忽然停在一棵松柏上,那枝椏被折斷的痕跡還很新。
另一邊,等得昏昏欲睡的奚蕊隔著牆被府內的動靜震得一個激靈,抬頭看著映照出的光亮心尖猛顫。
糟糕,這老頭竟然是連夜趕回來的!
「蕊妹妹。」
沈曜壓低的聲音驟然響起,對此時的奚蕊來說宛若天籟。
「表哥你終於來了!」她面露欣喜。
沈曜在她所在的巷口對面,看方向應該是方才在路上險些撞上奚廣平才晚了些。
奚蕊拿著包袱貓著身體想過去,奈何蹲太久,雙腿在站起的瞬間一陣刺麻,她再次一頭栽進雪地,身上的包袱也因此散開了。
沈曜看著滿地的胭脂珠釵,以及在月色下泛著光的銅鏡一陣無言。
銘右眉頭擰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公爺,屬下改道?」
「遲了。」祁朔淡淡開口。
銘右便見那本該在府內的亮光已移動到了外面,人多眼雜,他們確實不好動作。
「雪好玩嗎?」奚廣平舉著燈籠從暗處走來,看著那團埋在雪地裡的紅色咬牙切齒。
那團紅倏然僵硬,緊接著傳來女子悶悶的討好聲,「……嘿,爹爹您也來看夜景?」
奚廣平俯視她冷笑,半晌沒有等到回應的奚蕊訕訕坐了起來。
她伸手抹了兩把臉上的雪,似是想到什麼,手指悄然向距離她不遠的銅鏡摸去。
「奚蕊!」
奚廣平甚少叫她全名,現下看來真的生氣了。
他接到祁朔突然回京的消息便立馬返程,唯恐出了岔子。
好傢伙,果不其然!
奚蕊聽著指尖一抖,終是沒有握住鏡柄。
「先前便與妳說過,祁公爺並非妳可高攀之人,妳今日還這般拋頭露面,簡直是沒有將為父的話放在眼裡!」他趕回來的路上就聽到人們關於今早的議論。
奚蕊只想喊冤,她若早知道那人不僅活著,還今日歸京,打死也不會出門。
「妳可真是出息,老子兢兢業業這麼多年的政績沒廣為流傳,妳出府一日就將奚府好不容易攢了一年的名聲又敗了個乾乾淨淨!」
敗那大理寺卿摳得要死的名聲嗎?
「妳又在嘀嘀咕咕什麼!」奚廣平眼睛一瞪,將手上的燈籠扔給身旁小廝。
奚蕊在地上端端正正的跪著,「國泰民安自然無人關心政事,女兒認為這是爹爹輔國得當。」
被突然吹捧,奚廣平怒火稍減,不一會又想起現在正在訓斥逆女,於是繼續絮絮叨叨,奚蕊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看著一雙黑靴在眼前來回踱步。
「前幾日章尚書同為父說,他家那小子還對妳念念不忘,也不計較妳去年的胡鬧,不若近日尋個黃道吉日將此事定下,妳也不小了。」
奚蕊心裡咯噔一跳,父親終於說到正事,「爹爹,女兒覺得……」
「妳覺得什麼?」奚廣平看她又有反駁之意,眼神立馬橫了過來,「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真是太慣著妳,做出此等孟浪不堪的行徑,也只有那章家小子重情重義,如今還念著妳。」
那章勉是何等偽君子她再清楚不過,這一年來躲他躲得這般辛苦,現在妥協豈不是功虧一簣?
奚廣平的數落聲接連不絕,此時奚蕊心中已然轉了幾番心思。
再對不起你一次了,祁公爺。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的奚廣平終於發現某人安靜得奇怪,他停下腳步疑惑望去,忽見她嘴角一癟,那用紅綢帶綁著髮的頭耷拉下來。
奚廣平眉心猛跳兩下,直覺有些不對。
「爹爹……」奚蕊低聲哽咽中帶著哭腔,「感情之事並非女兒可以左右,女兒心悅祁公爺,他死了我便為他守上三年,他如今活著回來,就算不娶女兒,女兒也是萬萬不會嫁給別人的。」
奚廣平氣得發抖,大手一抬,「妳!不知羞恥!」
「表哥救我!」
眼見一掌就要揮來,奚蕊再顧不得裝模做樣,連滾帶爬地向沈曜的方向跑去。
沈曜本還在為她那句「萬萬不會嫁給別人」黯然神傷,見她衝來下意識就將人護在身後。
「寂之,你也陪著她胡鬧!」奚廣平剛剛一門心思撲在奚蕊身上,竟不知自己的好外甥也摻和了這事。
「大人,白日蕊妹妹念著自己想念外祖母,寂之不忍妹妹憂思,大人又未歸,這才擅自做了主,今夜之事是寂之草率了。」
沈曜不卑不亢地將罪責攬於自身,奚廣平卻絲毫不吃這一套。
「早不去晚不去,非得今夜去?」從前也沒見她這般孝順!
奚蕊扯著沈曜的袖子從他身後堪堪探出個腦袋,「父親有所不知,這思念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妳給我住嘴!」
「廣平。」
就在奚廣平正欲上前將人揪過來時,一道蒼勁的嗓音傳來,伴隨著還有拐杖杵地的聲音。
奚蕊聞言眼前一亮,當下放了手中攥著的衣袖向那邊跑去,「祖母!」
奚廣平看著來人頓時頭更疼了,是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驚醒了老太太,「娘,這件事您別……」
奚老夫人拐杖一磕,「有什麼事非得三更半夜在此處說,驚動街坊鄰里只會覺得你這大理寺卿舉止莽撞!」
「娘說的是,來人,將小姐帶回她的院子裡嚴加看守!」
「嚴加看守」四字一出,奚蕊立馬癟了嘴,「祖母……」
奚老夫人睨了眼奚廣平。
奚廣平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最終留了句「好生看顧」便拂袖回府。
逃過一劫的奚蕊暗自鬆了口氣,朝沈曜聳聳肩,然後在奚老夫人耳邊軟聲道:「祖母我扶您去歇息。」
「妳呀……」奚老夫人無可奈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沈曜看著她的背影,視線又落到方才被她牽過的衣袖上,斂下眼底的落寞,少頃才轉身離去。
隨著主子們的腳步,一眾侍從跟著回府,燈籠的餘光消散,此地又歸於沉寂。
暗處的銘右額角冒汗,不敢去看車裡的主子的臉色。
看戲看到自家公爺身上來可不是什麼好事。
「公爺,我們繼續走嗎?」
祁朔閉眼淡「嗯」一聲,清冷又漠然,從始至終皆是局外人的模樣。
銘右雖聽不出他的喜怒,也不再停留,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車轂轆再次轉動,平靜許久的風雪漸起,掩去方才一番動靜鬧出的痕跡,恍若未曾有事發生。


奚廣平本就是匆忙回京,瑣事繁多加上要同聖上彙報此番行程,這幾日頗為忙碌,明明準備第二日再尋奚蕊盤問也擱置下來,最終只將她禁足,並勒令她不准再言退婚,更不准提祁朔。
奚蕊覺得爹爹甚是奇怪,一年前她那樣張揚悔婚都沒有這般警告她,現在僅僅只是祁朔歸京卻如此緊張?
算了,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她還怕爹爹為了此事讓祁朔來娶她。
況且按她如今的名聲,只要應付了章勉那紈褲便暫時沒有嫁人之危,爹爹現下不提她便還有時間。
與奚府的動亂不安不同,鎮北軍的凱旋給京都乃至整個大豐朝百姓帶來了極大的鼓舞。
戰神祁朔這稱呼在一夜之間響徹大豐朝。
「要說那祁公爺,自幼隨父征戰邊關,老公爺去後十五歲便掛帥上陣,十八歲獨自帶輕騎兵八百燒了那賊寇糧倉,真乃天縱英才也!」
悠銘坊中,一樓高臺之上搖著摺扇的說書人眉飛色舞,言及興處引得臺下之人頻頻叫好。
「可一年前不是說祁公爺遭遇偷襲?」終於有人問出了此番最為不解之事。
自一年前傳來祁朔生死未卜的消息,便未有與他相關的音訊傳出,以至於大多數人皆預設他為國捐軀,為此許多人唏噓惋惜不已。
如今祁朔帶著大破匈奴王庭的捷報突然班師回朝,眾人震驚之餘疑惑更甚。
臺上說書人摺扇啪的一闔,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又摸了把鬍鬚,「此事要從一年前岐山之戰說起,當時賊寇騎兵數萬,將公爺及親衛逼至岐山之巔,就在此時,咻的一聲——」說書人驟頓。
「然後呢?」
「別賣關子了李老頭!」
李老頭搖晃著頭又將摺扇啪的一聲打開,「不知何方來的冷箭直直刺穿了公爺胸口,連人帶馬跌落山巔便再無蹤跡!
「祁公爺是何許人也?那可是得上天庇佑我大豐朝的戰神再世!怎會這般殞命?據說攻破匈奴王庭那一日漫天血紅,公爺身著將軍鎧甲浴血而來,直取那蠻族頭子首級,懸屍數日,那匈奴大軍不戰而降!」
「嘩——」
臺下議論更甚,說書人嘴裡還在繼續說著祁公爺遇險後如何忍辱負重,在萬般艱難之時「生食血肉度日」之類云云。
第二章 章家紈褲不放棄
「我竟不知玄羿還能生食血肉。」
眼見越傳越玄乎,悠銘坊二樓的一間雅間內,身著白衣玉冠束髮的青年男子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彎起微弧,倚著面向一樓高臺的窗臺向室內之人打趣。
祁朔未抬眼,任由外頭如何喧鬧,那冷然俊逸的面容上依舊毫無波瀾。
「將你扔林中十天半月無水無食,亦可。」
季北庭:「……」
他是來討教如何生食血肉的嗎?
不過作為丞相之子,自幼生長被皇城庇護,自知與祁朔在行軍之事上無甚可談,索性不再自討沒趣。
「你此番高調回京,安陽侯等人可是參了不少摺子。」他挑眉。
安陽侯府與輔國公府出身相同,初時都為開國武將,奈何近幾代安陽侯府沒落,子弟大多沉迷京都的奢靡繁華,靠祖輩蔭庇,能上戰場殺敵者寥寥無幾,也因此導致兵權旁落。
與之相反的輔國公府卻越發勢大,就算老國公已殞命沙場,但出了祁朔這般驍勇之輩又手握重兵,自然引得他們妒恨。
是以就算鎮北軍剛剛凱旋,也依舊不妨礙他們上奏參祁朔功高震主恐有不臣之心。
「不得不說他們如今也只會在摺子上打筆仗了。」說罷季北庭單手撐著下顎,唏噓道:「往日梟雄,而今後繼無人,悲哉痛哉。」
就在他不斷嗚呼哀哉時,祁朔忽地放下手中茶盞,瞥了他一眼,「築橋官銀丟失一案陛下讓你去查。」
季北庭驟然頓住,他不日才被派去查案,接到祁朔即將歸朝的密信後幾夜未歇,終於趕回,現在又……
「這是為何?」
「因為你閒。」
季北庭一口老血梗在喉中,半晌也沒出聲,他嚴重懷疑是祁朔前幾日入宮覲見時的提議!
餘光從窗外掃到外頭螺旋樓梯上的一抹湘妃色,眼前一亮,方才的鬱悶一掃而空,他走回位子坐下,視線望著沒完全關上的門,隨意靠在椅背上抿了口茶,調侃道:「玄羿啊,你許久不在,應當不知這京都有一『美談』與你有關。」
祁朔順著他的目光朝門外望去,一道倩影經過走廊,走進了他們隔壁的雅間,與此同時季北庭後半句話響在耳邊——
「那奚家五小姐奚蕊傾心於你,在你詐死的這一年中毀了婚約,並揚言守節三年,至今都尚未婚配呢。」
同時間,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的奚蕊趁奚廣平當值的白天終於重獲自由,來了悠銘坊。
悠銘坊二樓雅間內,身著月白襖裙的女子手中捧著鎏銀飛花手爐,在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抬起了眸。
「蕊蕊。」江予沐彎著眉眼望去。
奚蕊本就生得極美,肌膚有著京都貴女的柔嫩細膩,眉目如畫,眼波瀲灩生輝。
此時的她一襲素絨繡花襖,湘妃色軟毛織錦斗篷著身,襯得人越發肌膚勝雪。
「阿沐。」見著眼前之人奚蕊瞬間垮下小臉,她將帷帽取下遞給文茵,臉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聽著她嗓音委委屈屈,江予沐有些忍俊不禁,多少還是知道奚蕊這幾日的經歷,於是避重就輕問道:「今日怎麼沒見妳穿那件心心念念許久的百褶如意月裙?」
她可是記得奚蕊為了裁製那件新裙攢了許久的月銀,今日好不容易能出門卻沒穿上,這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奚蕊就鬱悶至極。
她行至紫檀案桌旁,手指撚起和闐白玉茶盞抿了一大口,憤憤道:「被勾破了!」
京官俸祿低,爹爹又極為清廉,因此奚家不算富裕,她每月也只有一兩白銀零花。偏偏她又念著錦和樓新進的緋色雪緞,攢了幾個月的月銀才勉強購得一匹請人製衣,可就只穿了一次。
那日她半夜爬牆沒考慮那麼多,想著最多不過是被雪水浸濕,誰料回去後才發現裙襬不知何時被樹枝刮出了一條大口子。
而這蘇州運來的雪緞又非尋常針線能補救,她女紅也不甚精湛,是以那套月裙只能擱置在衣櫥中,簡直暴殄天物!
奚蕊懨懨地將手肘置在案桌上撐著臉頰,「還好沒把我的臉刮破相。」
如今也只能這般安慰自己了。
聽著她言及來龍去脈,江予沐啞然失笑,執起紫砂壺為她添了茶水,緩緩道:「所以妳晚上逃跑時就穿著那件招搖的紅衣,然後被奚伯伯抓了個正著?」
江予沐已然對奚蕊時不時的驚人舉動習以為常,只是打扮得如此精緻的逃家,委實有點離譜。
奚蕊不以為然,「誰規定逃跑不能穿新衣?如若不時刻維持好容貌,我怎對得起這眾望所歸的京都第一花瓶稱號?」
她自然知曉外人如何評論她,可是花瓶怎麼了,花瓶不也是對她容貌的肯定?
既然被肯定,必然是要不負眾望的。
「噗——」隔了道牆的季北庭一口茶噴了出來。
偷聽別人談話確實非君子所為,奈何這牆實在不隔音,且那位奚家五小姐聲音不小,他們習武之人聽力比尋常人靈敏許多,是以要做到完全聽不見著實為難。
祁朔手指微頓,不知怎的竟想到那日在雪地裡摸索著照鏡的紅團子。
「這奚家五小姐有點意思。」季北庭擦了擦身上的水漬,眼神瞟到祁朔時忽然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你在笑?」
祁朔抬眸,雲淡風輕掃視他,「築橋官銀?」
季北庭:「……」
隔壁雅間的對話還在繼續——
「不若把妳那月裙交給我來補救一番?」見她越說越心痛,江予沐掩帕笑道。
聞言奚蕊眨眨眼,倏然直起身子瞳孔中泛著欣喜,抓著江予沐的手臂搖晃,「就知道阿沐最好了!」
她先前竟沒想到讓阿沐幫她補上一補,要知道江予沐的女紅在京都貴女圈可是數一數二的!
「我明兒個,不,待會兒就讓阿綾送到侯府去。」
江予沐與她同年,但去年底嫁到了安陽侯府成了安陽侯世子夫人,若奚蕊沒有那番退婚行徑,現下應當也是已婚女子。
江予沐眉眼帶笑,然後招了招手,「春月,拿過來吧。」
侍女春月將小巧的絳紅色錦盒呈上,奚蕊好奇瞧去,「這是什麼?」
錦盒的鎖扣被打開,入目是只小巧又精緻的圓白瓷胭脂盒。
只消一眼奚蕊便認出這是祁朔歸京那天,她未能買到的琉璃閣的山榴花胭脂。
不,這個要比那特價的山榴花胭脂成色更佳,是上上品。
「知道妳那日定沒搶到,便喚春月多買了兩盒。」江予沐將錦盒推至她身前。
奚蕊眨巴眨巴眼睛似是有些不確定,「……給我的?」
江予沐點頭。
「阿沐阿沐!妳怎的、怎的這樣知我心!」奚蕊又抓住江予沐的手臂搖晃起來,烏黑的眸中笑意璀璨。
「看來世子待妳不錯,這樣我便放心了。」
江予沐出身不高,父親只是個七品閒散官,當初安陽侯世子提親時還引起了波瀾。眾人都道是女方高攀,奚蕊卻害怕男方過於強勢,婚後讓阿沐受委屈,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畢竟這種品質的胭脂,對她們這等沒什麼月銀的女子來說是萬萬買不到的。
聞言,江予沐攏在袖中的手心收緊,眼瞼微闔,落寞一閃而過,又彎起唇角,「妳可別打趣我了。」
奚蕊與江予沐結識是在一次宴會,彼時江予沐因著身分低微沒少被人欺負,奚蕊為她解了圍,而那些京都貴女中也只有奚蕊從未嫌棄過她的出身。
「蕊蕊,妳的婚事如何打算?」見她心情好些,江予沐問道。
奚蕊並未察覺她的異樣,回道:「不瞞妳說,此番爹爹匆忙回京也是想與章府重提婚事,可是我不想嫁。」
「其實以妳的身分嫁去吏部尚書府中必不會受委屈,也不失為一個好婆家。」江予沐寬慰她。
奚蕊冷哼,「章勉那廝日日流連煙花之地,據說前幾日又贖了個姑娘回去。」
江予沐歎了口氣,「這天下男子哪有不愛去那種地方的?但終歸比不過正妻分量……」
「一嫁過去便是五六七八個妾室,我可消受不起。」奚蕊支著頰,腦中亂糟糟的。
她如何不明白納妾實乃男子常態,就連爹爹這種以愛妻著稱的男子也有一房妾室,朝中某些大臣更不必說,那醉煙館簡直就是他們的後花園。
江予沐默了默,「妳不想嫁去章家,難不成真要為祁公爺守節?他現下雖然回來又軍功赫赫,可我聽說他殘暴成性,倘若對待妻子也……」
她知曉奚蕊那番行徑的內情,但眼下明顯脫離當初的預想,而以奚蕊正三品大員嫡女的身分,若奚老爺真要為她尋個名分,並非完全搆不上祁朔。
奚蕊來時路經一樓大堂,說書人講得天花亂墜,自然也聽到了那些關於祁朔「生食血肉」、「將蠻族首領曬成人乾」之類的評論。
思及此處她頭皮一緊,下意識搖頭,「我著實沒想到祁朔會活著回來。」
話一出口奚蕊便覺得不妥,「……當然我也並非咒他去死,只是這死而復生之事太過匪夷所思,我對保家衛國戰士們是頗為敬佩的。
「去年寒食節還多為他上了幾炷香,中元節甚至花光了我一個月的月錢同娘親那份一道給他燒了許多紙錢,還有今年去寒山寺也順帶為他祈福,我大豐朝的將軍在那邊可不能過得憋屈……」
對於利用人家退婚這事,奚蕊自覺有些理虧,理應從其他方面予些補償。
隔壁偷聽的季北庭握拳抵著唇身子顫抖,憋笑憋得十分辛苦,不難聽出這位小姐手頭十分緊,能花一個月月錢燒紙錢,委實犧牲頗多。
「看來這奚家五小姐對你當真是用情至深啊。」
忍無可忍,他懶得再忍,左不過都要去查那築橋官銀,不若趁此多說兩句,畢竟能見著祁朔被人擺一道的機會可不多。
祁朔:「……」
倒也不必如此敬佩。
此時一樓忽然傳來了喧譁聲,季北庭聞聲看去眉峰一挑,「喲,正主兒來了。」
金絲錦袍,頭頂翡翠玉冠,進門便引得眾人頻頻讓路,這般排場架勢除了吏部尚書的獨子章勉還能有誰?
只見他手持白玉摺扇,傲視四周,目光在二樓某雅間外停住了視線。
守門的文茵與阿綾見狀臉色一白,相互對視,文茵咬牙推門而入。
「小姐不好了,章公子來了悠銘坊!」
聽到章勉的名字,奚蕊瞳孔一縮,心底不安驟然湧上,「快將門窗關好。」
巧合吧,一定是巧合,隔壁就是醉煙館,他必然是路過。
事實上,章勉身邊的小廝在奚府門口蹲守數日,終於在今天見著一輛馬車從後門駛出,經過打探確認是奚蕊後章勉立馬趕了過來。
「擺開來。」章勉向後示意,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雅間門板,眼底盡是勢在必得。
唰的一聲,一道大大的橫幅在樓下展開,上面赫然寫著「蕊兒吾愛」。
如此高調又大膽的行事頃刻間便吸引了大廳眾人的目光。
奚蕊如坐針氈,外頭的喧譁她聽不太清,但直覺與自己有關。
「阿沐,我今日得先行一步了。」她蹭的起身,走的方向卻是與門相反的窗戶。
就在她手指搭上窗沿的瞬間,男子張揚的聲音再度從樓下傳來——
「蕊兒,哪怕妳移情別戀,哪怕妳忘了同我的種種過往,哪怕妳再拒我百次,我也會在第一百零一次對妳說——我心悅妳!」
奚蕊聽著喉頭發緊,面如死灰,按著窗沿的手指顫抖得厲害。
這狗東西,什麼種種過往?
糾纏不成竟強行汙她清白,這般晦暗不明的話語活像她負了什麼癡心漢!
奚蕊一隻腳跨在對外窗臺剛想往下跳,卻在視線往下時僵在原地。
這悠銘坊二樓……委實高了些。
她心涼了半截,腦海中臆想已然百轉千回,若是這樣跳下去姿勢不雅不說,至少要斷上一條腿。還有這佈滿青苔的牆壁怎麼如此粗糙?甚至還能看到鋒利的稜角,倘若不慎蹭到了,豈不是要破相?
思及此處,奚蕊眼皮突突直跳,那跨出去的一條腿開始隱隱向後縮。
「姑娘可需要幫忙?」忽地一道男聲響起,其聲似流水擊石,話音帶笑,含了點揶揄。
她被驚得一顫,抬眸望去,只見季北庭雙手環胸倚在隔壁拐角的窗臺,滿眼促狹。
「姑娘若不嫌棄在下雅間簡陋,可順著窗沿爬過來,這樣章公子便尋不到妳了。」
奚蕊喉中微梗,驚愕使她沒去想這個陌生的男子如何知曉他們的關係與身分。
她複雜地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兩扇窗子的距離,這提議的結果大概是她直接跳下去與半路掉下去的區別吧。
「多謝公子,暫且不必。」
被他一打岔,奚蕊徹底打消了從窗戶逃走的念頭,訕訕收回腿。
被她一番行徑怔愣在原地的江予沐見狀回神,連忙上前扶住她,「蕊蕊,妳別嚇我。」
「我無礙……」
隔著門板聽著那紈褲浪子在樓下一道更比一道高的音量,奚蕊嘴唇艱難蠕動,身體靠著江予沐,滿腦子都是「完了」。
「小姐,要不……要不將莫護衛叫來?」文茵試探。
聞言奚蕊眼前一亮。對!她還有護衛,那可是她花了三成月錢雇的!
第三章 丞相府的護院好貴
被提醒了的奚蕊茅塞頓開,她再次走到對外窗邊,掃視半晌,果然見到他們停在後院的馬車,旁側立著一名威武壯漢。
那人正是奚蕊在上次被章勉圍堵過後下了血本雇的護衛,為的便是再次遇到章勉能夠助她逃脫,今日是想同阿沐說些體己話就沒有讓他跟來。
為何是奚蕊自己下血本雇,是因為奚廣平摳得要命。按他的話來說,不出門便能解決的麻煩為何還要花錢?
「莫山、莫山!」
奚蕊揮舞手臂企圖引起莫山的注意,可從始至終他都人如其名,如山一般動也不動。
阿綾捧著方才小姐用過的和闐白玉茶盞,「小姐,不如將這個扔下去,摔碎的聲音莫護衛定能聽得到。」
奚蕊咬牙看了眼茶盞,視線有些猶疑地往室內掃去,「換那個。」她伸手指了指不起眼角落裡一只蒙了層灰的小瓷杯,那只看著髒兮兮的,應該廉價不少。
文茵會意,立馬拿過來,「小姐放心,這已是最便宜的瓷杯了,不過賠三錢便可。」
竟然要三錢……十個三錢都能在琉璃閣特價日買個便宜口脂了!
然而奚蕊也不過是肉痛了一剎那,最終覺得逃跑更重要,咬牙接過瓷杯往下一扔。
啪——
瓷器碎裂聲終於驚動了耳背的莫山,「小姐?」
男子的聲音渾厚如鐘,就算隔著一層樓和小半個院子,奚蕊都隱隱感受到牆壁的震動。
「你先別說話,上來。」她對他招手,絲毫不懷疑他再多說兩句就要將章勉引來。
可耳背到底是耳背,莫山疑惑道;「小姐有何吩咐?」這一聲甚至比方才更大。
奚蕊小腿一抖,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比劃著讓他從窗戶到房間來帶她離開。
莫山此刻終於懂了東家的意思,上前兩步,一本正經解釋,「小姐,俺不會輕功,這高度怕是上不來,等俺從前院走。」
「別!」奚蕊快要暈厥,能從前面走還要他做什麼?「輕功不是你們護衛的基本功嗎?」
莫山道:「回小姐,五百文一月的才會輕功,俺們三百文一月的不會。」
奚蕊近乎絕望,白花三百文。
季北庭所處的雅間同她們的正好在閣樓拐角處,是以兩扇對外窗的位置恰成直角,他剛好能看見她們那間的一半空間。
見證全程的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滿臉寫著「姑娘要不要幫忙」。
奚蕊被他的動靜喚回思緒,不待她做出回應便被江予沐拉到身後,「公子看夠了便請回吧。」
江予沐在旁邊觀察半晌,覺得此人笑得不懷好意,唯恐奚蕊被拐騙,語氣便重了些。
季北庭目光落在那同奚蕊年紀相當,卻挽著婦人髮髻的女子身上,「世子夫人莫慌,在下不是壞人。」
一語畢,江予沐更警惕了,他怎麼知道自己是世子夫人?
看出她的狐疑,季北庭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才想起與眼前之人並未見過,頗有種偷聽被抓包的心虛。
腦中靈光乍現,他抱拳道:「在下乃丞相府大公子,工部主事季北庭,今年除夕宮宴,遙見過世子夫人風姿。」
江予沐瞬間了然,季北庭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丞相之子,也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當下心生幾分敬佩,連帶著敵意都消退了不少,「原來是季公子。」
聽到他身分的奚蕊眸光倏地亮起,丞相的俸祿可比爹爹高多了,那丞相家的公子請的護院定是能打的,想到這裡,視線越過季北庭朝他身後的雅間看去,果然隱隱有個人影。
「久聞季公子大名,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裡見到,小女子不甚榮幸。」奚蕊接話。
「小姐謬讚。」季北庭微笑,靜待她下文。
奚蕊不自在地換了個站姿,儘管這般隔著窗戶問好太過詭異,她也得硬著頭皮上,「不知季公子可否將護院借小女子一用?」
說著她再次將目光投向季北庭身後,這次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鷹隼般的厲眸。
周身空氣瞬間凝固,奚蕊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瞳孔驟縮心口狂跳,她呆愣原地,彷彿被奪了魂般面色蒼白如紙,一股莫名寒意從腳心直衝頭頂。
只是這對視轉瞬即逝,她甚至都沒看清那人長相便被季北庭的身形擋了去。
「蕊蕊、蕊蕊?」見她有異,江予沐叫了兩聲。
奚蕊如大夢初醒,可背後起的冷汗卻昭示著方才並非幻覺。
「當、當然……我並非、並非要占公子便宜,我可按市價付錢……」
經過剛剛的插曲,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那道視線太過銳利逼人,讓她心有餘悸。
所以,這就是五百文價位的護院的威懾嗎?
季北庭語塞,只覺得身後的氣溫陡然降了幾個度,空氣的冷意似乎要將此處凝結成冰。
見他不語,奚蕊只當價錢不夠,想到樓下虎視眈眈的章勉,竟覺得方才那冷冽的眼神都不算可怕,甚至還想著那人定十分能打,安全感又多了幾分。
於是她咬牙,「我給一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奚蕊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一兩。
「我……等我回府差小廝送到丞相府……」
她頭大如斗,交疊的手指不斷收緊,唯恐季北庭不答應。
不能再耽誤了,她絕對不能被人看到在這裡,並且還和章勉碰上面,以前那廝雖也圍堵過她,但絕非今日這般離譜。
她倒是不怕謠言,祁朔就罷了,左不過是她自說自話,無人當真,可章勉……
但凡她真的搭上了這勞什子移情別戀的輿論,不管真相如何都會惹上一身騷,況且爹爹本就有讓她嫁去章家的心思,是她使出千方百計才拖延至今。
倘若真因今日謠言與章勉的關係再次推至風口浪尖,爹爹那般重面子的人決計不會再任她胡鬧,她甚至都能想像到屆時會被如何打包扔到章府去!
季北庭忍著笑,眸子向後微瞥,清了清嗓子狀似為難道:「我家『護院』有自己的想法。」一語既出,頓覺背後灼熱的視線快要將他穿透,「恕在下直言,這護院接私活方面,在下怕是幫不了小姐。」
「蕊蕊,不如我去應付……」江予沐抿唇,只是話未說完便被奚蕊握住了手。
章勉行事乖張,她自己便罷了,若讓江予沐沾上什麼奇怪的名聲,她在婆家許是不會好過。
奚蕊沉吟片刻,「護院大哥,要不,您開個價?」
季北庭差點沒站穩,剎那間,四周彌漫著詭異的沉寂,外頭分明還在喧囂不停,奚蕊卻覺得靜得幾欲讓她喘不過氣。
就在她以為那人不會回應時,那道離奇的壓迫感驟然抽離。
在眾人不可見的地方,祁朔手指輕輕磋磨著茶盞邊緣,他黑沉的瞳孔中裹挾著濃重墨色,薄唇彎起微微弧度,聲音低沉,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到。
「十兩。」


風流韻事向來容易被人作為談資,更何況這場三角戀的主角之一還是方才被人稱頌過的祁公爺。
章勉昂首挺胸站在悠銘坊一樓中央,享受周遭投來的目光與議論,渾身上下皆散發著勝券在握的得意。
一年前他本也無意娶妻,總覺得成家後便玩得不盡興,聽聞對方是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的廢柴更是興致缺缺,甚至覺得那些上趕著去提親的官家子弟腦子都有問題。
直到訂婚宴日他看見奚蕊一襲脫俗的白衣跪在正廳,只一眼便讓他驚豔無比。
後來的日日夜夜,那柔媚的身姿讓他魂牽夢縈,只要一想到她那勝雪肌膚以及翦水秋瞳便感覺下腹發緊。思及此,舌尖無意識掠過唇瓣,外面的妖豔罌粟見多了,這等清新芙蓉他倒是還沒試過。
他並不在乎奚蕊究竟心悅何人,女人罷了,是妻是妾都無關緊要,況且長這麼大,只要他章勉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而要得到一個女人嘛,不外乎就是那麼些手段。
「少爺,上頭沒有動靜,我們還要繼續喊嗎?」身側小廝探頭探腦。
章勉的摺扇啪的闔上,眼眸微瞇,「上去看看。」
他走到二樓雅間前敲了敲門,用了個自認為醉人的聲調開口,「蕊兒——我方才看到妳了,別躲了。」
他看得分明,剛剛站在門口的兩個丫頭就是她身邊的侍女。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沉寂,章勉沒了耐心,以眼神示意,身側小廝立馬撞開了門。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裡面卻空無一人。
他疑惑地向內走,不知怎的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向前栽去。
「啊——」
「少爺!」
隨著殺豬般的叫聲,地板因重物跌落揚起輕塵,章勉趴在地上痛得面容扭曲,身後的小廝們嚇得一個個全圍了上來。
奚蕊與江予沐等五人緊張地躲在屏風後面,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瞪大了雙眼。
本以為季公子那要十兩銀子的護院會使出什麼驚人招數,沒想到只讓她們躲在屏風後。
奚蕊憤憤不平,奈何確實沒有選擇,於是她們惴惴不安的躲好,眼瞧著門板被撞開,呼吸幾欲停滯。
章勉的腳步漸漸逼近,她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卻自己摔了?
周圍空蕩蕩,地上也沒有什麼障礙物,唯有一片不屬於這雅間任何一株植株的綠葉輕飄飄地落在他腳邊。
奚蕊眨了眨眼,若她方才沒有眼花,這片綠葉應該是從隔壁窗臺徑直射進來的,就好像被賦予了什麼奇異的力量,原本脆弱的葉子剎那間鋒利如刀,其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又毫無痕跡,並在擊中目標後瞬間卸力,變回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綠葉,悄無聲息的落地。
這十兩一次的護院果真不凡!奚蕊暗想。
「血!少爺流血了!」小廝忽地叫喊。
章勉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腿受了傷,聽得喊叫頓覺劇痛無比,伸手摸去果然一片鮮紅。
他自小便是被捧著長大的,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呆愣看著手掌片刻,章勉兩眼一翻,竟暈了過去。
「少爺暈過去了!來人啊!來人啊!」驚愕的喊叫響徹雅間,一時間湧入大批護衛,亂作一團。
章勉被人抬下樓,眾人對他的討論也從方才的大肆表白到生死不明上,而這陣雞飛狗跳也讓大家的注意力從奚蕊身上移開。
雅間內恢復平靜,奚蕊吐了口濁氣拉開屏風走了出來,看來章勉的護衛同他一樣蠢,本還害怕有人搜屋子,不想就這樣將人抬走了。
她走到對外窗邊剛想道謝,可隔壁哪還有什麼人影?

「祁護院還挺上道嘛。」離開了悠銘坊,季北庭終於大笑出聲。
他著實沒想到祁朔這樣冷淡之人竟會答應這種事,都做好自己動手的準備,左不過是他先想逗弄她的。
「難不成你看上了奚家的五小姐?」季北庭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說起來那奚小姐容貌實屬上乘,玄羿你自幼在邊關長大,沒見過什麼女人,把持不住委實正常……唔!」
祁朔斂眸撚著指尖,睨了眼他,雲淡風輕道:「記得把銀子送來。」
被點了啞穴的季北庭:「……」
「晚一刻丹陽走私鹽一案也歸你查。」
「……」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章勉在悠銘坊遇襲一事在人被抬回章府後,終於等來了官府中人進行徹查。
此時的奚蕊已然戴著帷帽在官兵到來之前,從悠銘坊後院搭馬車回了府中。
「小姐,我們真的要給丞相府送十兩銀子過去嗎?」文茵問。
奚蕊悶極,「自然。」
回到沁梅院,她徑直走向自己的閨房,繞開檀木小圓桌,半跪在榻上掀開被褥。
一只朱紅漆木匣映入眼簾,旁邊是枚小巧的鎖扣,奚蕊取下鬢邊髮簪戳動兩下,那鎖便應聲而開。伸手撥弄了一下匣子裡不算多的碎銀以及零零碎碎的玉石,她歎了口氣。
這可是她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攢的全部身家,大概或許應該……有個十兩吧。
「文茵,妳去將這些碎銀兌成整兩,然後給季公子送去吧。」奚蕊抱著匣子轉過身,將其擱在小圓桌上。
文茵點頭就要伸手去接,可如何也拿不動,「小姐?」她側頭就看到奚蕊的手指勾著木匣的另一邊,「季公子今日走得這樣快,不如……」
「不行。」文茵話還沒說完便被奚蕊打斷,她義正詞嚴,「做人可以窮身,但不能窮志,我們要言而有信!」
文茵為難,「……那您先把手放開?」
奚蕊哽咽了,目光不捨的在匣子上留連片刻,最終鬆開了手。
「拿去吧,記得一定要換成整銀,別讓旁人覺得我們堂堂大理寺卿府中,連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縱然章勉在悠銘坊鬧出得動靜被「遇襲」壓過,但奚廣平依舊知道了其中原委。
奚蕊自知逃不過爹爹的審問,乾脆在用晚膳時自個兒承認了個乾淨。
「爹爹,您可別聽章勉胡說,我與他之間都沒見過幾面,見過的那幾面也都是他來糾纏我,您也是知道的,就像前不久在大街上他突然同女兒拉扯,後來您還禁了我的足……」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本是底氣不足想要裝乖示弱,不知怎的說到最後竟真覺得有些委屈。
這世道對女子委實苛刻,她自個兒承認心悅於誰要被說不知廉恥,被他人糾纏也要被罵朝三暮四,就連自己的爹爹也是率先怪罪她,可她分明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又想著自己那全部家當都因著今天賠了進去,奚蕊鼻頭一酸,眼眶就紅了。
見著她這委屈模樣,奚老夫人瞬間心疼了,「哎喲,蕊蕊兒可別哭。」
「祖母……」聽到祖母的聲音,奚蕊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忽然就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如何也止不住。
奚廣平擰著眉聽著她哭,神情越發凝重,「蕊蕊妳——」
「爹爹不要凶我。」奚蕊抹了把眼淚,小心翼翼地瞅了眼他,囁嚅出聲。
「奚廣平!」她一抽一抽的哭聲早讓奚老夫人的心都擰作了一團,唯恐奚廣平多加斥責。
「娘,我還沒說什麼呢。」
見奚老夫人冷哼,一副護犢子的模樣,他十分無奈,奚蕊能幹出這些無法無天的行徑多半來自他娘的寵溺。
「蕊蕊,妳今日當真不在悠銘坊?」
奚蕊吸吸鼻子點頭,趁著抹眼淚的當頭斂下眼底的一絲心虛。
這還是今天白日季北庭教她說的,若有人問起就一口咬定今日從未去過悠銘坊。
當時她本還有些猶豫,可在見著他的護院如此傷人於無形後便放下了心,她不知道季北庭用了什麼手段抹去她的行蹤,但後來官府去查章勉受傷之事的確沒有牽扯到她身上。
是以她的心虛不過稍縱即逝,盈滿淚光的眼眶恰好模糊了內心真實的情緒。
「今天女兒本是去琉璃閣買新出的山榴花胭脂,爹爹若不信,阿綾可以去取來給您檢驗。」
早已看不過眼的奚靈撇撇嘴,翻了個白眼,「五妹妹日日琢磨些胭脂水粉,也不知琢磨出了什麼門道。」
「確實不比四姊姊每天舞刀弄棍有所獲益。」奚蕊咬唇嘟囔。
奚靈拳頭一緊,「妳——」
「靈兒。」月姨娘心驚地扯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朝奚廣平看去。
「好了好了。」奚廣平不耐地揮手,「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能不能學學妳們大姊二姊三姊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他越想越氣,「看看妳們,一個當眾悔婚,一個耍刀舞槍不成個小姐樣子……」
「爹,我不耍槍。」奚靈小聲反駁。
「妳閉嘴!」奚廣平桌子一拍,伸出手指指點點,「我這張老臉都快被妳們丟盡了!」
奚蕊埋頭聽著奚廣平的數落,偶爾抬眼瞥過奚靈對著她瞪圓的眼睛。她懶得和奚靈這等無腦之人過多牽扯,當下在手帕掩蓋下留給她一個挑釁的笑容便移開了視線。
奚靈見此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不得同她打上一架。
哼,嬌氣包!
她們倆年歲相當,前後只差了幾個月,奚靈向來看不慣奚蕊這般矯揉造作的樣子。
奚蕊的母親崔氏是奚廣平的髮妻,但身子不大好,是以他早年子嗣十分單薄,因此抬了月姨娘。
月姨娘倒也爭氣,入門第二年便有了身孕,生下奚府的第一個女兒,翌年又懷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卻始終沒有兒子。
奚廣平雖然著急卻也沒再納妾,直到過了幾年月姨娘再次有孕,與此同時崔氏也懷上了奚蕊,他本滿懷希望會有一個男孩,不想依舊是兩個女兒,還是兩個最不省心的。
奚廣平數落累了,歎了口氣,「蕊蕊,妳母親去得早,為父心知對妳有所虧欠,但妳也需理解為父所做都是為妳好。」
奚蕊眼觀鼻鼻觀心,輕嗯了聲沒說話。
「妳就那般看不上章家的小子?」他自認為這是力所能及範圍內能為奚蕊尋的最好人家。
沒想到父親竟會這樣問她,奚蕊愣了愣,清楚現下約莫是讓爹爹鬆口的最好時機。
「章公子儀表堂堂,出身顯赫……」違心言論果然說著都有些胃部不適。
「但卻並非女兒良人。」奚蕊低眉順眼,目光黯淡,「女兒明白男子納妾實屬正常,女兒不願做妒婦,卻也……卻也更不想做那進門便要同五六七八個妾室相處的主母……」
奚廣平傻眼了,「什麼五六七八個妾室?」
本以為爹爹會因此對她多有勸慰,沒想到聽到五六七八個妾室後竟緘默了下來。
「此事爹會去為妳討個公道。」奚廣平沉著臉。
奚蕊驀地抬首,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這頓晚膳用完都還有些恍惚。
「妳們說爹爹說的討回公道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回院的路上,奚蕊狐疑開口。
阿綾道:「奴婢見老爺那認真神情不似作假。」
確實不似作假,但這突如其來的父愛讓她猝不及防,甚至覺得有些怕得慌,不過她現在更肉疼的還是她那一小匣子財寶。
「文茵,妳今日下午去換整銀時可還有剩餘?」奚蕊轉頭問她,忽地發現這丫頭明明以往很是活潑,自回來後話便少了許多。
文茵眼神飄忽,「……小姐,未……未曾有餘。」
奚蕊杏眸瞇起,「妳不對勁。」
文茵咬唇,「……是這樣的,那換整鋪子說小姐您的碎銀和玉飾不夠十兩……奴婢本想回來同小姐稟報,結果途遇季公子,他、他知曉原委後說……」
奚蕊額角直跳,「說什麼?」
她大理寺卿嫡女的尊嚴!
「說不夠的便用這木匣抵了。」
奚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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