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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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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2801-E122804

《姑娘重生當鹹魚》全4冊

  • 作者吟雪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2/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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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是繼姊的墊腳石,家人與侯爺夫君皆被奪取;
重生的她不爭不搶當鹹魚,竟惹得太子爺自願當貴婿!


藍海E122801 《姑娘重生當鹹魚》卷一
元若枝病死後才發現自己是本天書中的配角,是女主角繼姊的墊腳石,
有幸重生,她決定不爭不搶當鹹魚,成全侯爺未婚夫與繼姊這對「真愛」,
為了取信繼母繼姊,她當菩薩的面說想嫁俊美卻嗜血殘暴的太子聶延璋,
甩脫婚事後,經營著母親留下的書畫鋪子賺點小錢過日子,
沒想修補舊書的手藝入了長公主的眼,從此有貴人撐腰,
偏偏前世恨她的侯爺今生把她當真愛,說是弄錯人想和離再娶,
微服出宮上香的太子當時又聽見她的謊言,
不時藉長公主的名義請她作客,甚至問她──妳要嫁給孤嗎?
她可不可以兩個都不要?

藍海E122802 《姑娘重生當鹹魚》卷二
為了給天書中老踩著別人上位的繼姊夫婦添堵,
元若枝決定拯救與她一樣倒楣的配角們──
才華橫溢卻霉運纏身、文章遭繼姊兄長盜用錯失狀元的王秀才;
武力卓絕卻在與繼姊夫比試時墜馬斷腿、戰死沙場的穆國公世子,
她靠前世記憶為他們避開禍事,卻被太子聶延璋誤會她「過度關心」旁人,
竟不要臉面穿戴她故意整他的豔麗繡花製品招搖過市,
對他所謂的「情敵們」顯擺自己對他的特別,
哎,將來會莫名暴斃的他其實也在她改命的範圍,
她努力找出他被父皇下毒的真相,殊不知她已被四皇子悄悄盯上……

藍海E122803 《姑娘重生當鹹魚》卷三
元若枝真不知該說聶延璋這個大醋缸什麼才好,
她接受大伯母的安排與人相看,本就是敷衍,
他卻緊張地追來,還趁機把她拐走,私下相會;
元宵燈節上,她隨口一句沒猜中燈謎,沒拿到花燈,
引得新科狀元和穆國公世子各顯神通只為佳人,
聶延璋也不落人後,在自己身上擺了夜明珠,把這最美的一盞送她;
她開的書鋪被七公主派人打砸,他得知後也以牙還牙,
與九公主合謀,把大皇子一黨的據點一間間搗了!
她知曉,他對她的維護不能表現在明面上,是生怕牽連了她,
可大皇子一黨還是有人起疑心,竟趁承平侯府設宴藉機扣押她……

藍海E122804 《姑娘重生當鹹魚》卷四(完)
平了宮變,順利繼位,聶延璋卻再次發現扯後腿的總是自己人,
母后常召官眷姑娘進宮,意在替他挑選妃嬪,
此舉害得元若枝生氣不想理他,
天知道他多無辜,早打定主意此生只有她一人,
為了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他決定——選、秀!
當然這只是幌子,他同她說清楚,她願意相信他,給他時間做安排,
怎料她那三個愛慕者竟趁著太后壽宴他分身乏術之際上門提親,
雖說她拒絕了,並依照約定參加選秀,欽天監卻又算出天府星有異,
天府星是皇后星,有異代表不祥,這讓他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有大臣直指她將成禍水,就連南方水患也與此有關……
吟雪,女,耿直但不失溫和,勤奮踏實。愛好打遊戲和旅行,
常常在娛樂的同時幻想出有趣的小故事,由此寫出娛己娛人的美好愛情故事。
喜歡挑戰、喜歡嘗試各種題材的小說,
性格樂觀積極,所以寫出來的小說大多輕鬆歡樂,以圓滿的喜劇結尾。
在感情上有些挑剔,所以筆下的男女主從頭到尾都只有彼此一人,
滿足了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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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無良的夫家
寒冬臘月,冷氣侵肌裂骨,昌平侯府正院內卻溫暖如春,昌平侯夫人元若枝正病懨懨地躺在床上。
大夫收拾了藥箱,臨走前叮囑道:「夫人操勞過度,憂思過重,為著您自己的身子,該扔下擔子寬寬心,好好保重才是。」
跟半年前第一次來看診時說的一樣。
元若枝笑著謝過大夫,待貼身大丫鬟玉璧送大夫走後,那一抹感激的笑容逐漸化為苦笑。
心病還要心藥醫,她這病原是一場風寒引起的,丈夫魏鋒程又在她病中翻起舊帳,加重了她的病情。
那是元若枝剛嫁進昌平侯府時的事情,婆母林氏無法接受唯一的兒子與別的女人親密,故意避開魏鋒程給元若枝立規矩,以除心中的不痛快。
在魏鋒程眼裡,他母親是天下最善良的女人,元若枝只能想法子讓他親眼看到林氏是怎麼磋磨她的,魏鋒程這才相信,母親的確在挑剔為難他的新婚妻子。
可後來這事在魏鋒程口中,卻變成了元若枝在離間他們母子關係,類似的事她已經不知道在魏家經歷過多少次。
或許最傷人的不是銳利的刀劍,而是無數綿密不起眼的繡花針,扎得人整顆心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在丈夫翻舊帳責怪她的那一刻,她陡然生出強烈的疲倦感,這一病就是三個月。
元若枝服過藥,玉璧剛要伺候著她歇下,院子外就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動靜大到整個侯府都能聽見。
玉璧打簾子問外面的丫鬟,「怎麼回事?」
還不等丫鬟進來回話,元若枝已經先猜到了結果,「是魏靜又跟丈夫鬧和離不成,回娘家哭來了吧。」
外面的丫鬟進來回話,正是魏鋒程的親妹妹魏靜回娘家了。
玉璧去打聽消息後,急匆匆進來稟道:「夫人,姑奶奶這次『又』上吊了!可巧『又』叫老夫人給救了下來。」
元若枝笑而不語。
玉璧搖頭歎氣說:「隔三差五就鬧一次,每次來都要從娘家拿大筆銀子回去才能消停,都鬧了半年,誰家也禁不起嫁出去的姑奶奶這樣鬧。」
元若枝不禁嘲諷道:「魏靜自己挑了個好人家,要死要活都要嫁過去,勸都勸不住,她跟劉家也算是棋逢敵手了。」
玉璧想起魏靜待字閨中時,拿滾燙的茶潑元若枝都不帶手軟的,幸災樂禍道:「可不是嗎。」
元若枝一時沒了睏意,靠坐在拔步床邊,玉璧勾起帳子,塞了個引枕在她腰下。
垂落的銀紅帳幔鮮豔明麗,元若枝的肌膚蒼白卻滑膩無瑕,在微微飄動的帳幔下,有朦朧的玉色。
她五官穠麗秀媚,鵝頸修長,柔軟的腰肢輕輕貼著碧綠緙絲引枕,微露胸腰曼妙的曲線,似一株正值花期的牡丹,雖稍有些蔫巴,但花朵層層繁複如錦緞鋪陳,仍不失絢麗色彩。
玉璧打小就伺候元若枝,見自家主子陷入沉思,連忙心疼地道:「夫人可別想著管這事兒!」
元若枝揚唇一笑,「我若真要管,半年前就伸手去管了。」
玉璧竟然有些慶幸,「這樣說來,夫人這一病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元若枝目光放遠了,喃喃道:「可不是嗎……」
之後魏靜還是被劉家人接走了,臨走前她向林氏和魏鋒程撂下狠話,「娘,哥哥,他現在都敢動手打我了,要再不能跟他和離,我真的去死!那時候你們也不要再救我,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妹妹,你們的恩情我來世再報!」


夜幕低垂,零星幾顆星子爬上濃黑的夜空。
元若枝的「慶幸」,在魏鋒程和哭哭啼啼的林氏一同來看望她的時候,預兆著結束。
林氏的視線避開元若枝病白的臉,低頭抹著眼淚道:「好兒媳,我知道妳一定有法子的,妳也不忍心看著妳妹妹真的去死,是不是?」
魏鋒程年紀輕輕就襲了爵,從軍過兩三年立過一些戰功,在年輕的勳貴子弟中地位不俗。他自幼習武,身材高大,模樣也很俊朗,看起來神采奕奕,比小他一些的元若枝還要朝氣蓬勃,此刻卻也是愁容覆面一言不發。
室內寂靜如夜裡的水,有一種冰冰涼涼的氣氛。
元若枝咳了兩聲,虛弱地說:「婆母,我的身子您也看到了,實在是有心無力。」
林氏朝魏鋒程使了個眼色,魏鋒程起身坐到床邊,拉著元若枝的手撫摸,低聲哄著說:「若枝,靜兒還年輕,這次妳就幫幫她,等她的事了了,我便日日過來照顧妳,好不好?」
元若枝將手從魏鋒程的掌心裡抽走,又猛然咳嗽幾聲,無聲地拒絕了丈夫的請求。
林氏一下子惱了,頓時變了臉色,狠狠拍桌子指責元若枝,「妳可真狠心,我以為妳素日與靜兒不和,只是有些齟齬罷了,眼下看來妳根本就是恨死了她,巴不得看著她死!指不定妳現在怎麼看靜兒的笑話!我和鋒程就不該來找妳!」
玉璧在外面氣得臉紅脖子粗,嘴唇都快咬破。她家主子病成這副模樣,是個人都看了心疼,林氏還在這裡咄咄逼人,他們母子還是人嗎!
魏鋒程沒說一句話,過了許久,他才重新去握元若枝的手,語氣卻逐漸冷下來,極度失望地問:「妳是真不肯幫?」
元若枝的手被魏鋒程攥得不能動,她疼得蹙眉,卻不疾不徐地眨著眼道:「侯爺乃一品侯爵,你都做不到的事,我一個內宅婦人如何做得到?侯爺太看得起我了。」
林氏見元若枝軟硬不吃,又想起從白綾上救了魏靜的心痛感,頓時崩潰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元若枝床邊,提著裙襬淚如雨下,「好兒媳,妳是想讓我跪下來求妳嗎?好,那我就跪下來求妳!」
「娘!」
魏鋒程慌忙伸手去攔,林氏一把將他推開。
元若枝淡然地躺在床上,絲毫不為所動,連呼吸都仍舊是均勻的。
林氏到底沒跪下去,魏鋒程將她牢牢架住,她便十分難受地懸在半空中,直到元若枝漫不經心地分去一絲淡薄的目光,林氏才喜極而泣地站起來,「好兒媳,妳這是答應了!」
元若枝手臂的青色血脈蜿蜒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纖瘦而脆弱,她啟唇說道:「事情是還有轉圜餘地,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氏緊接著道:「別說一個,一千個條件我也答應!」
魏鋒程扶著林氏重新坐下,轉眸看向元若枝,「什麼條件?」
元若枝道:「不管我做什麼,你們不准質疑,不准過問,不准與魏靜通信,不准給她銀錢,不准見她,她來了就將她關在大門外,最遲一個月她便能和劉家和離。」
魏鋒程皺眉問道:「妳這是想的什麼主意?」
元若枝淡淡瞥去一眼,「沒什麼了不得的主意,侯爺和婆母那麼寵溺魏靜,生怕她吃半點苦頭,哪怕她嫁去了劉家,也是要什麼就給什麼,劉家的人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捨得放下這塊大肥肉?
「這一個月裡,你們只要忍著不管她的事,我再與劉家打官司,要回魏靜這些年從侯府拿去夫家的東西,劉家捨不得還錢,自然而然就要放手。」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林氏半信半疑,卻又埋怨道:「妳怎麼不早說?」
魏鋒程心中也有些不快。
元若枝冷笑道:「魏靜剛說要和離的時候,我便勸你們狠心些先不要管,你們越管劉家越不肯放人。當時——」她頓了片刻,目光落到魏鋒程身上,道:「侯爺說我心狠薄情,讓我少管你妹妹的閒事,我還敢多說什麼?」
魏鋒程訕訕地扯了扯嘴角,全然不記得自己當初說了那種話。
林氏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因為那時她和魏鋒程的想法一樣。
「夜深了,我乏得很。」元若枝躺下去,合上了眼。
林氏與魏鋒程略留下幾句關懷的話,步履輕巧地離開了正院。
玉璧把簾子打得飛起,恨恨道:「死到臨頭才想起夫人來了!」
元若枝不置可否,可劉家人現在已經鬧到動手的地步了,她不希望世間男人以為,只要娶了一個女人便掌握了她的自由和生死,就能肆意欺凌拿捏,至少得讓劉家人知道,他既敢做畜生行徑,身上就是要被生生撕下一塊帶血的肉。

翌日,元若枝睡到自然醒,洗漱完了吃過早膳,才不慌不忙地將這些年魏靜從侯府拿走的東西,重新造了一份冊子出來,又吩咐各門各院,不許任何人理會魏靜,侯府與她從此斷絕關係。
最後叫來家中另一位管事汪管事,讓他擬了狀子,再去劉家遞話——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他們侯府沒有和離的意願,劉家趕緊把這些年魏靜拿去的家財全部還回來,若一日內不還上來,京兆府見。
劉家收到消息的時候都懵了,連魏靜也傻了,她才不信娘家人會不管她。
劉大郎跟劉夫人態度十分輕慢,壓根兒不把這位汪管事的話放心裡,前一個管事可是魏鋒程的親信,到了劉家不也要點頭哈腰?換這一位也是一樣。
汪管事平靜地道:「二位可能不知道,現在這事兒由我們夫人接手,侯爺與老夫人說了,鬧了半年他們也拉扯得心力交瘁,一切全憑我們家夫人做主。我們姑奶奶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有沒有造化。」
劉夫人臉色很難看,魏靜與元若枝關係一向不好,這點她也是知道的,魏家怎麼能把事情交給元若枝處理!
她當場啐了汪管事一口。
汪管事笑咪咪擦乾淨臉,說道:「我趕著去京兆府遞狀子,二位有罵人的功夫,趕緊把家產整理整理,看夠不夠還。不然劉家這祖宅,日後可歸我們夫人所有。」
說罷,他轉身離開,直接去了京兆府。
劉夫人和劉大郎在忐忑與狐疑之中,斥罵魏靜撒氣。
京兆府那邊重新接了昌平侯府遞來的狀子,之前和離的狀子乃是家事,劉家不放人,皇帝都不好管,但這次卻是財物糾紛,京兆府好管。
且昌平侯夫人派人特地交代,一個月後再審理,他們便將案子壓了一個月。
足月後衙役去了劉家,讓他們速速交還錢財,否則次日便來緝拿劉家人,劉家母子慌了。
「兒啊,你說昌平侯府這是真的不管魏靜了?」
「不知道……」劉大郎忐忑地拿著京兆府送來的赤紅票據,心煩意亂。
不知不覺中竟然從昌平侯府拿了那麼多東西回來,元若枝竟然每一件都記錄在冊,魏靜不僅簽過字,還有人證,劉家的祖宅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劉大郎正憂心,丫鬟跌跌撞撞跑進來道:「老夫人,大爺,大太太偷跑出去了!」
劉大郎眉頭一皺,這關頭魏靜跑了,那債怎麼辦?東西可是魏靜拿回來的,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劉大郎正要使人去追,劉夫人拉住了他,興高采烈地說:「她在浣洗院洗了一整個月的衣服,昌平侯府的人問都沒來問一下,她這會兒肯定是往魏家跑。就讓她跑,我倒要看看,魏家人跟咱們家這官司還打不打了。」

昌平侯府大門外,魏靜衣服陳舊,頭髮凌亂不堪,聲嘶力竭,「開門,開門啊,我是魏靜,我是昌平侯府的姑奶奶啊!元若枝,妳好狠的心,妳不得好死!我死了也要拖著妳下地獄!」
四面八方的人都過來圍觀——
「嘖嘖,這昌平侯夫人著實惡毒。」
「可不是,連小姑子的死活都不管了。」
「哎,昌平侯府姑奶奶真可憐……」
元家的馬車停在角落裡,裡頭坐著一位容貌清秀溫柔的女子,她打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這是元若枝的繼姊元若嫻,她年紀不小,卻還是未嫁姑娘的打扮。
丫鬟香雪聽著魏靜的哭喊聲,憤懣不平地同元若嫻說:「她怎麼能這麼做!靜姑奶奶可是侯爺的親妹妹!」
提起魏鋒程,元若嫻下意識憶起他凱旋之時萬人空巷的場景,他筆挺地坐在駿馬上,俊朗不凡,受京城無數少女的仰慕。
她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車簾,面頰稍稍泛紅。
半晌,元若嫻放下簾子收回目光,蹙眉道:「疏不間親,她這一步當真是走錯了……」元若枝現在對魏靜這麼心狠,等魏鋒程回過味兒來,心裡不知道有多難受。
元若嫻著人去錢莊兌了一大筆銀票,吩咐香雪說:「明天一大早,你悄悄給靜妹妹送過去。」又囑咐說:「不要洩露身分,就說……是侯爺送的。」
她不要誰感激她,她只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魏靜過得悽楚罷了。
魏靜哭到了天黑,昌平侯府還是沒有人搭理她,她最終不得不狼狽不堪地回了劉家。
劉家母子見狀焦頭爛額,昌平侯府的人這是真不打算管魏靜了!
劉夫人萬分不甘心地道:「罷了,不下蛋的女人,娶了沒有什麼用處,休就休了吧!至於她從昌平侯府拿來的東西,我們只說一件沒看著就是,讓魏家的人找她要去。」
劉大郎歎了口氣說:「那兒子現在就寫休書,明天一大早讓人把她趕回昌平侯府,京兆府的案宗和咱們就沒干係了。」
劉大郎寫好了休書,他怕衙門的人上門押他去京兆府,天剛剛亮便起來洗漱,誰料正要出門,五百兩的銀票就撞到了他跟前,送銀票的丫鬟說,是昌平侯派人送來的。
劉大郎看著銀票大喜過望,他就說昌平侯府是在虛張聲勢吧!
這妻,他不休了,死都不休了!


今日是昌平侯府送去京兆府的卷宗審理的日子,元若枝本想早些起來,親眼看著魏靜回了家,侯府從此以後也好安寧下來,但是她病情加重,白日裡暈倒了許久。
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燈如豆,也就是說案子已經審完了。
身邊只有忠誠的玉璧陪著,元若枝一睜眼,溫熱的水就送到了嘴邊,接著就是一碗無比苦澀的藥。
玉璧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圈抱怨說:「……早說讓您別管姑奶奶的事。」
元若枝勉力地扯著唇角笑了笑,說:「好了,別傷心了。從今以後我不是可以好好地養病了嗎?魏靜應該順利從劉家脫身,她現在已經回家了吧?」
玉璧心裡咯噔一下,垂下了眼眸。
元若枝蹙眉問道:「怎麼了?」
玉璧落淚回話,「姑奶奶沒回來!汪管事派人偷偷進來傳了話,說、說……侯爺偷偷送了五百兩銀票去劉家。」
元若枝無力地閉了閉眼,前功盡棄,再也無力回天!
頃刻間,院外傳來猛烈的踹門聲,玉璧手裡的藥碗都抖了抖,苦澀的湯藥險些潑在元若枝的衣服上。
魏鋒程一身錦衣皂靴,怒目圓睜地闖進來,雙眼發紅地瞪著元若枝,他揮手打翻了玉璧手中的藥碗,切齒質問,「元若枝,這就是妳拿的好主意?現在劉家說便是天崩地裂、海水倒灌也不放人!我昌平侯府若敢往回要一錠銀子,他們便要靜兒生不如死!」
元若枝喉嚨冒出一股濃濃的腥味,連手臂的燙傷都顧不得管,強撐起身子冷笑,「你明明答應了不再接濟魏靜,卻又拿銀子給劉家,結果不是明擺的嗎?」
魏鋒程怒不可遏,「事到如今,妳還想怪到旁人頭上?我知道了,妳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幫忙!妳不過是想趁著機會折磨靜兒、報復靜兒罷了!我真是瞎了眼,怎麼會相信妳這樣的蛇蠍婦人會救靜兒,我要休了妳!」
話音剛落,面容猙獰的林氏從門口撲進來,瘋了一般地掐著元若枝的脖子哭喊著道:「妳這個毒婦!不願意幫忙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把我女兒往火坑裡踹一腳!老天無眼啊,家門不幸,我們魏家怎麼娶了妳這麼歹毒的女人!我要妳以命抵命!」
元若枝兩眼一黑,腦子發暈,恍惚間,她看到玉璧跑上前拉扯,卻被魏鋒程狠狠踹開。
她忽然悲從中來,進府五年,她費盡心機受盡委屈,吞下無數苦果,才成為人人認可的侯爺夫人。
該她管的,她全都要管,不該她管的,她也要被迫去管。
管好了是理所應當,管不好便是罪魁禍首,是蛇蠍心腸,是毒婦。
一場忙忙碌碌、嘔心瀝血,到頭來卻落得個人人怨恨的下場。
元若枝拚盡了全身力氣,嘶聲譏笑,「無可救藥的蠢貨!活該你們昌平侯府根本就扶不起來……」
話音未落,便轟然倒在床上。
元若枝眼窩深陷,雙瞳已經了無生氣,蠟燭已然油盡燈枯,屋子頓時黑了下去。
深夜子時,在一片哭喪聲中,昌平侯府發出了訃告。
年紀輕輕的昌平侯夫人,去世了。
第二章 改道避開相看
元若枝死後沒有重新投胎,而是去了太虛幻境之中,這裡有無數本天書,在星辰遍佈、晝夜不分的縹緲境地中瑩瑩發光,其中最亮的一本,便是離她最近的那本。
天書原就是翻開的,元若枝低頭看去,寫的竟然是和她有關的事。
她迅速翻了幾頁,書中所記的所有事情與她經歷別無二致。
她竟然是活在一本書中。
元若枝看到自己去世的那一章,書中內容才不過進行到五分之一,她好奇地看下去,很快便是魏鋒程再娶的事情。他年紀輕輕就承襲爵位,膝下沒有一子半女,自然要再娶續弦。
可他所娶之人竟然是她的繼姊元若嫻!
元若枝難以置信,快速翻動天書,書中內容忽似皮影戲般投放,書後五分之四的內容幾乎全是元若嫻如何受人喜歡,如何被寵,就連不好相處的林氏與魏靜,也因為元若嫻當初對魏靜施以援手而好言相待。
元若枝十分驚詫,「原來那五百兩銀票是她送的!居然是她……」
魏鋒程會知道真相嗎?
幻象中,魏鋒程摟著垂淚坦白的元若嫻道:「妳不過是心地善良,見不得靜兒受苦罷了,元若枝若真心疼靜兒,當初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靜兒受苦。」
他知道了,可他只覺得元若嫻善良,狠毒的人只有她元若枝罷了。
元若枝覺得可笑,她乃元家嫡女,幼時卻過得不如一個隨母改嫁來的繼女,她死了也是為了給元若嫻騰出誥命之位。
原來她只是一本書中給人做配的墊腳石罷了,元若嫻才是這本書的女主角。
魏鋒程和元若嫻的愛情故事,現在才剛剛開始。
元若枝還看到了一個詞語叫「胎穿」,她見識到元若嫻胎穿前所處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那裡的女子不必學閨中之藝,她們自由戀愛,滿十八歲才能成婚,在那邊女子也可以抛頭露面、讀書出仕,並且有驚人的成就。
難怪元若嫻學不好琴棋書畫和女紅,卻很會作詩,憑藉風格迥異的精妙詩句壓著所有姊妹一頭,獲得一眾長輩與王公貴族的稱讚,長大後成為了京城有名的才女。
難怪她總有超越時代的新奇想法,總是明顯有別於大業的其他貴女。
元若枝草草看完便合上了天書,封面上是《侯門嬌寵》四個大字。
在書中,一切都是既定的,可她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生來卻只為了給別人的人生做墊腳石,這樣荒唐的天書應該存在嗎?
元若枝伸手撕了天書,在她撕破天書的那一刻,身子化作一縷輕盈的光團,重新飛入了天書。


韶光三月,春暖花開,金黃枇杷、碧綠青棗開始綴上枝頭,如同大顆的碧璽,在明媚的春光下流光溢彩。
人語堂是元府幾間最大的內院宅院之一,堂內廊下左右分別種植著兩溜這個時節應有的君子蘭。
小丫鬟們在廊下一邊打理君子蘭,一邊交頭接耳說著些什麼,低頭抬眉間,是有些小姑娘動了春心的徵兆。
玉璧從庫房裡翻了個手爐出來,丫鬟們瞧見她,連忙收了神色,仔細打理盆栽。
玉璧捧著手爐進了內室,挑開綢布簾子,卻見十四五歲的元若枝正端坐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
「姑娘瞧什麼呢?」
玉璧走過去,也順著元若枝的視線往銅鏡裡看去,泛著古樸銅光的鏡面,將元若枝穠麗美媚的容顏鍍上一層朦朧的金光,彷彿薄薄紗幔罩著一株剛開的天境嬌豔仙葩,美得晃眼。
正是最青春貌美的年紀,粉面水靈,好似掐一下就能滴出馨香的淡粉仙露。
饒是看慣了這張臉,玉璧也還是忍不住愣神地想,天底下再難找出她家主子這樣動人心魄的美人。
已故的三夫人,元若枝的生母郎氏,乃二十年前名動京城的大美人,美得沉魚落雁,恐怕也沒有這樣好看。
「沒瞧什麼。」元若枝微微一笑,緩緩起身。
她的身材穠纖合度,亭亭玉立,笑起來雙眸溢著水光,像兩丸黑水銀汪在靈泉裡面養著,只是眼裡比從前多了幾分沉靜和淡泊。
從撕了天書的那一刻起,元若枝便重回十四歲——她還沒有嫁給魏鋒程的那一年。
如同夢境一般熟悉的閨房,恍惚卻格外的真實,元若枝輾轉幾夜之後漸漸定下心來。
玉璧遞去手爐,同時關心道:「這天氣都暖了好一陣子了,主子怎麼又想起要手爐暖手了?是不是病了?」
「應當不是,只是夜裡夢魘作祟,最近有些手腳冰涼,暖一陣子就好了。」
其實是因為前世死的時候是冬天,她還沒有緩過勁兒,依舊覺得很冷。
元若枝從玉璧手裡接過手爐坐到榻上,冰冷的手終於有了點暖意。
玉璧陪坐在旁邊,給元若枝倒一杯熱水,嘟著嘴說:「院子的小丫頭最近也都愛打扮起來了,不過怎麼打扮都沒有姑娘好看的。」
元若枝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另一個圓臉的大丫鬟玉勾側身從簾外進來,她雙手托著紅漆托盤,溫柔地道:「姑娘,三夫人命人送來的衣裳,說是讓您現在換上,一會兒去廣濟寺上香的時候穿。」
元若枝這才怔怔想起來,「昌平侯魏鋒程凱旋了?」
玉璧忍不住道:「您可算上點兒心了。」
原來今天是她和魏鋒程去廣濟寺相看的日子。
元若枝這幾日過得迷迷糊糊,愛發呆走神,丫鬟們說了什麼全然沒放心裡去,自然也不記得今天要去廣濟寺,但她一直記得魏鋒程這會兒意氣風發的樣子。
這一年,魏鋒程十六歲。他是大業最年輕的侯爺,十四歲時便獨自深入敵營,取下敵首,立下一等戰功,憑一人之力撐起人丁單薄的侯府門楣,保住快要降等襲爵的昌平侯府。
今年打倭寇又立下一等戰功,一時風頭無兩,成為無數少女的春閨夢裡人。
也是前一世,元若枝曾經的心上人。
「好豔的顏色。」元若枝摸著玉勾呈過來的紫色八幅長裙,說:「豔得有些俗氣了。」
兩個丫鬟不置可否。
元家子嗣眾多,姑娘們隔年才一季做一套新衣裳,若不是元若枝今日要去廣濟寺和昌平侯相看,按照規矩今年春天也是不做衣裳的,這還是從元若枝的父親元永業帳上撥銀子做的,便是俗氣些,卻也是嶄新的,比去年的舊衣裳體面。
玉璧抱怨道:「明明是您去和侯爺相看,三夫人還要帶著那位去。」
素來不愛嚼舌根子的玉勾也忍不住眉頭緊鎖地道:「只怕嫻姑娘穿的也是新衣裳,簪戴金釵玉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嫻姑娘要去和侯爺相看。」
玉璧頓時緊張起來,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元若枝好看的臉上波瀾不驚,頓時她的心也跟著定下來了。也是,金裝銀裝,哪裡比得過她家主子天人之姿。
玉璧便改焦急為譏諷,說道:「這門婚事可是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憐惜咱們三房一直在府裡頗受委屈,又可憐姑娘年紀小小沒了母親,才給咱們姑娘保的媒。婚事雖未完全定下,但咱們兩家已經有了口頭之約,也算是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三夫人上趕著個什麼勁兒?」
玉勾歎氣道:「誰讓咱們老太爺當初說的是『三房的姑娘和昌平侯府結親』呢,三夫人理所當然會認為,嫻姑娘也是三房的姑娘。」
玉璧暴跳如雷,恨不得戳霍氏的脊梁骨,「三夫人是帶著嫻姑娘二嫁進的元家,由三老爺做主才給嫻姑娘改的姓氏,又沒上族譜。她能算哪門子的『三房姑娘』!她分明是吃著元家米飯的真州連家人!她們可真不要臉!」
元若枝沒阻止丫鬟們指責繼母霍氏,因為丫鬟們沒說錯,霍氏還真是想讓她女兒元若嫻去和魏鋒程相看。
前一世霍氏就想這麼做,還在她的衣服上做了手腳,幸而她與霍氏鬥了好幾年,也生出一副魏鋒程向來厭惡的「玲瓏」心思。那時她已經看穿霍氏的目的,想法子拖延霍氏與元若嫻去到廣濟寺的時間,搶在她們之前見到了魏鋒程。
魏鋒程知道這件事後,在與她爭吵時曾沒頭沒腦地說過,「我本來該娶的人就不是妳!」
現在她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魏鋒程大抵覺得她從中作梗,阻止了他與元若嫻的天賜良緣。想想也是可笑,連她的這門婚事,都是用來給元若嫻作鋪墊的。
天書中說她是元若嫻的「大號血包」,倒是十分貼合切,爭來鬥去,總歸是給人做嫁衣。
這一世,她不爭了。
元若嫻愛搶什麼就去搶吧,何況僅僅一個魏鋒程,也沒有什麼值得搶的。
元若枝吩咐玉璧說:「把我那件白色的挑線裙找出來,今天穿它出門。」
玉璧與玉勾同時驚詫地看著元若枝,元家已不如老太爺在世時那般風光了,昌平侯府卻炙手可熱,元若枝能嫁給昌平侯可是高攀,惹紅了多少人的眼。
她們姑娘這是幹什麼傻事呢?
她們最終還是在元若枝的堅持下給她換上了挑線裙子,看著她不施粉黛地上了馬車。


元家西角門外,霍氏已經帶著元若嫻迫不及待地上了另一輛馬車。
等看到元若枝出來,元若嫻緊張地理了理鬢髮。
霍氏笑著道:「我兒不用擔心,我給她挑的那件衣服『很特別』,等去了廣濟寺,她怎麼樣都沒有妳好看。」
元若嫻一下子有了底氣,母親霍氏是那麼的疼愛她,有霍氏在,她在那位鼎鼎大名的昌平侯面前不會比元若枝差勁,而且她是胎穿過來的,並不認同元若枝與魏鋒程的包辦婚姻。
這樣威名赫赫的男人,應該選擇他真心喜歡的女子。
馬車走到半路,元若枝突然吩咐車夫說:「改道,去昭光寺。」
誰要跟元若嫻在魏鋒程面前比漂亮,她比都懶得跟她比。
馬車半路改道去了昭光寺,兩個丫鬟滿臉驚訝,這時候去昭光寺幹什麼?
元若枝同她們二人說:「去昭光寺給我母親供一盞長明燈。」
她的外祖父去世前乃是帝師,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後,牽掛母親的人很少,好像連父親都不怎麼惦記母親。
她是母親的女兒,她不能把母親給忘了。而且重活回來之後,可能是血脈相連的緣故,她十分思念母親,時常想起小時候趴在母親膝蓋上,看著母親溫柔眉眼的畫面。
皇帝不急太監急,玉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見元若枝不驕不躁,只得作罷。
她內心卻已經想好了,去昭光寺拜菩薩的時候求些什麼,好的要求一求,不好的事情也要求一求——自然是求霍氏那對母女的不好。
元若枝乘坐的馬車行駛到昭光寺,霍氏和元若嫻的馬車也疾馳到了廣濟寺,母女兩人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元若枝的馬車跟丟了!
霍氏心驚,人是她帶出來的,如果丟了她要負最大的責任。
元若嫻去問車夫怎麼回事。
車夫說:「方才枝姑娘叫王二改道去昭光寺了。」
兩輛馬車並排走的,路上顛簸,坐車內的人聽不清楚外面的人說話,他卻聽得很清楚。
霍氏安心下來,卻十分狐疑,元若枝突然要去昭光寺幹什麼?
元若嫻也想不明白,按照元若枝爭強好勝喜歡耍手段的性子,這會兒不該避而不來,而是該搶在她們前面才是。
眼看時候不早了,霍氏拉著元若嫻往寺廟裡去,邊走邊說:「不管她去幹什麼了,總之今日約定的是在廣濟寺相看沒錯。她今日不來,正好侯爺只瞧見妳一個,妳容貌清秀動人,侯爺只見妳便只會認定妳,到時候我在妳父親面前就好說了……侯爺指定要的,誰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不是?」
理是這麼個道理,元若嫻只隱隱覺得奇怪。
母女倆一想到一會兒要和魏鋒程相看,那點疑心便拋到九霄雲外了。
兩人進了寺廟,魏鋒程還沒來,她們便在寶殿裡拜了拜菩薩。
沒多久魏鋒程來了,他是一個人帶著隨從來的。
林氏今日原本也要一同來,可早上的時候突然鬧肚子,事到臨頭又不好毀約,便讓魏鋒程一個人前往。
魏鋒程能獨當一面,一個人過來見元家人,綽綽有餘。
他隨著知客師父往廟內去,知客師父說:「元家兩位女施主正在寶殿裡上香,令慈原是約了侯爺與她們在小禪院裡一敘,貧僧現在先帶侯爺去禪院歇息,一會兒再帶兩位女施主來見您。」
魏鋒程今日本就是不情不願來的,聽到還要等,心裡有些不大耐煩,原因無他,元若枝名聲不好,聽說除了長了一張絕色的臉,一無是處。
他昌平侯府要娶的是當家主母,不是空有一張好看臉皮的花架子,若不是應長輩舊約,今日他來都不會來看一眼。
魏鋒程便問:「她們在哪個寶殿?現在引我過去。」
做和尚的也要懂人情往來才能保住寺廟的鼎盛香火,元家跟昌平侯府哪個得罪不得,知客師父心裡清楚得很,雖然於禮不合,知客師父只猶豫了一下便說:「侯爺請隨我來。」
魏鋒程大步走往寶殿,他遠遠便看見兩個女人跪在蒲團上朝著菩薩的寶相跪拜,再走得近些,足以看清年輕姑娘的容貌,清秀有餘,至於絕色……委實算不上。
魏鋒程已經沒有好奇心走近去看,原地駐足,皺起了眉頭。
這便是所謂的京城第一美人?不過爾爾。
隨從忽從院外奔進來找魏鋒程,在他耳邊飛快低語幾句,魏鋒程露出詫異的神情,很快便同知客師父說:「我有急事在身,勞煩知客師父與元家二位解釋一聲。」
說罷,便帶著隨從頭也不回地離開,竟絲毫沒有與霍氏和元若嫻搭話的意思。
霍氏與元若嫻恍然不覺池魚溜走,等到上完了香,才知道魏鋒程來過,又急匆匆地走了。
霍氏想到元若枝改道去昭光寺一事,急得跺腳,「不好,侯爺定然是見她去了。」
待上了馬車,她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她是個心思深重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耍的手段把侯爺引去了昭光寺,我竟一點兒也沒察覺。」
元若嫻深深擰眉,連她也沒有察覺一絲一毫。


昭光寺。
元若枝入了寺廟之後,帶著兩個丫鬟去了供奉長明燈的佛塔下。
寺廟也與普通宅院一樣,有奢華與簡樸之別,昭光寺不比廣濟寺香火鼎盛和寶殿華麗,這裡依山而建,清幽雅致,種了許多種類的竹子和淡雅的綠植。
元若枝一路走來,白牆灰瓦,各處翠竹掩映,厚厚的箭竹像柳條一樣被壓彎了竹身,隨著春風拂過地面,沙沙作響,十分幽靜。
小的時候,母親郎氏不喜歡去廣濟寺,喜歡來昭光寺。那時候的昭光寺還有一位高僧很會講經,一些真正喜歡讀佛經的人便喜歡來這幽僻之處,不愛去那繁華的廣濟寺。
元若枝想起來總覺得母親那個年紀就愛佛經,實在是有些老氣橫秋了,但現在的她也有些喜歡這裡的氣氛,也很遺憾長大之後,原先那位很會講經的住持已經圓寂。
到了佛塔底下,小沙彌將長明燈遞給元若枝,她接過長明燈說:「我自己上去就好。」
玉璧和玉勾二人在外面等,元若枝提著長明燈,往二層的佛塔裡走,一層已經供奉滿了長明燈,她直接去了第二層。
塔內燈火通明,有三個沙彌在為這些亡者誦經,同時看顧這裡的長明燈。
元若枝仰頭看去,高高的塔頂上懸掛著明黃色的佛帆,繡著赤紅的經文,佛帆底下綴著鈴鐺,她在塔內輕輕挪動步子,佛帆輕動,鈴鐺作響。
僧人卻充耳不聞,仍舊敲著木魚,默念經文。
元若枝將郎氏的長明燈供奉在空餘的位置,朝長明燈拜了拜。
等到起身的時候,她注意到母親隔壁的長明燈很亮,似乎剛換過燭芯、撥過燈芯。應該是在她來之前,隔壁長明燈燈主的家人剛剛來過。
元若枝也沒多看,默默站在長明燈前,想了想與郎氏在一起的畫面,才離開了佛塔。
來了寺廟是一定要捐香油錢的,元若枝的例銀不多,仍大方捐出一些聊表心意。
玉璧又扯著她去拜菩薩,她便去了離佛塔最近的一處偏殿,裡面供奉的是一座睡著的觀音像。
玉璧彷彿積攢了一肚子的心願要和觀音說,撲通一聲跪下去,朝著觀音跪拜叩首,跪念了許久。
元若枝覺得觀音多半不會實現玉璧這落落長的願望,但她望著觀音像,心中也緩緩冒出一些無人可說的話,於是虔誠跪下,雙手合十。
她剛閉上雙眼,便聽得身後傳來霍氏幾乎失態的質問,「侯爺呢?侯爺在哪裡?」
元若枝回過頭,很意外地看著霍氏,霍氏怎麼跟來了這裡?
聽她的話,魏鋒程難道沒去廣濟寺嗎?不應該啊,前世魏鋒程去了廣濟寺,親眼見了她,雖然很快就離開了,但回去之後就與她定下婚事。
何況就算魏鋒程沒去廣濟寺,霍氏也不該追到她這裡來吧!
元若枝繼續拜下去,也不搭理霍氏,等到上完了三炷香才徐徐起身,說道:「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裡。」
霍氏此時已經恢復了表面冷靜,她很善解人意地說:「若枝,今日妳父親讓我帶妳來相看,妳怎麼能偷偷跑來跟侯爺見面?這對妳的名聲很不好。侯爺和老昌平侯夫人在哪裡?快讓母親出面給他們賠禮道歉,免得魏家誤會了妳。若因此與妳婚事不成,妳父親定要怪罪於我。」
霍氏向來很會說漂亮話,不愧是生過一兒一女,還能再嫁官宦之家的女人。
起初元若枝也被霍氏的「好心」迷惑過,直到她明明順從霍氏,卻被父親罰跪得膝蓋都有了舊疾,在霍氏手裡摔跟頭摔傻了才學乖,懂得怎麼忍氣吞聲做一個「賢慧懂事」的姑娘,從而獲得長輩們的讚賞。
現在,她才懶得去博什麼賢慧的名聲。
元若枝淡著臉道:「您若真想我婚事成,為什麼明明是我相看的日子,還要帶著您精心打扮過的女兒一同前往?我若相看不成,您十分高興吧,也不用擔心回去後父親責怪您——因為父親今日肯定會責怪您的。」
霍氏臉微僵,這繼女怎麼回事?從前可不敢這樣直接地跟她頂撞!
元若嫻上前一步道:「妹妹,妳怎麼能這樣說母親?妳相不相得成,又不是母親說了算,那不是全看昌平侯府的主意嗎?」
霍氏順勢道:「妳姊姊說得對,若我能拿定妳婚事的主意,我自然將妳嫁給天下最好的男子。」
元若枝笑道:「是嗎?不過不用您操那份心了,我剛求了菩薩將我許嫁給天下最好的男子,菩薩已經答應了。」
元若嫻心口一緊,霍氏也驚道:「妳和侯爺相看成功了?老昌平侯夫人已經點頭了?」
元若枝糾正她,「我是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霍氏嗤笑一聲,「那不正是昌平侯——」
元若枝忽然變得笑容明媚,「不是他。」她稍頓片刻,篤定而大聲地道:「是太子殿下。」
頃刻間,霍氏與元若嫻的笑意生生凝固在臉上,隨即如同開裂的牆面一點點剝落似的,顯得有些猙獰。
母女二人不由自主渾身發抖,連玉璧和玉勾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雙眼。
「瘋了!瘋了!」
「元若枝妳簡直瘋了!」
霍氏驚恐地連連後退,元若嫻也嚇得不輕。
太子聶延璋,莫說止小兒夜啼,便是朝廷重臣見了他,也未有敢近身喧譁者。只因他嗜血殘暴、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幾乎沒有人性,乃是佛祖都度化不了的阿鼻地獄惡鬼,便是在這寶相莊嚴的佛殿之中,念及他的名字都覺得寒意徹骨。
霍氏曾聽說過太子的一樁「軼事」,作了足足三天的噩夢。
整個京城,誰敢嫁給這樣的一個人?且太子母族覆滅,其人墮落不堪,只知道逗貓遛狗,再怎麼風光都是以前的事了!人人都知道……他遲早要被廢了的啊!
太子已到婚齡,待嫁少女無不對太子避之唯恐不及,元若枝竟然說要嫁給太子,霍氏險些暈倒過去。
第三章 巡鋪子遇麻煩
寶殿側廊,微露一襲華貴的玄色暗紋衣角,邊緣處乃是龍紋織金滾邊,華貴而氣勢懾人,令人望而生畏。
一旁白淨面皮的太監,聽到元若枝的「大言不慚」,額頭汗涔涔的。
跟隨而來的知客師父哪怕伺候過聶延璋數次,也還是瑟瑟發抖,不停默念心經,仍舊唇色發白。
太子聶延璋凶名在外,人人見了都怕。
但他生得並不醜,反而模樣精緻俊美,美得雌雄莫辨,如仙人下凡,甚至會讓人覺得元若枝那一番話是褻瀆。
太監陳福戰戰兢兢地望著聶延璋道:「……主、主子。」
他可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姑娘,竟然敢覬覦他家殿下!哪怕是背後呢。
陳福還很自信地覺得,光憑藉樣貌,世間恐怕少有女子配得上他家殿下,那位姑娘好大的臉!
聶延璋看著少女從寶殿遠去的背影,鼻息裡溢出疏懶的淺笑,但絕不是為少女背地向他表明心跡那一幕感到高興,而是一種惡劣的、微含陰鬱的笑容。
「走吧,平康姑母還等著孤。」
他的嗓音十分溫潤,竟與他的性子十分不符。
陳福忙不迭跟上,生怕聶延璋忽然變了主意,萬一在這寶殿裡見了血……
雖然說也不大要緊,普天之下,生殺大權不正掌握在皇室手中?
可佛祖畢竟是人界之外的神仙,到底要尊重著些,不能髒汙了佛祖的地界。
隨侍的小沙彌眼見居然順利脫身,長長舒出一口氣之後,精疲力盡地靠在大理石欄杆上,這才驚覺後背全部叫冷汗給打濕了,他也不敢多管閒事,速速溜之大吉。
霍氏母女還白著臉站在寶殿前,許是側廊動靜驚動了元若嫻,她側頭看過去,此時只能看到一道挺拔清瘦的背影。
雖只是一抹華貴黑影,卻可以從他步伐起、衣袂飄飄之間,看出其姿態的優雅與身分的貴重,這一定是捧盡天下最好之物教養出來的矜貴子弟。
是誰呢……難道他就是魏鋒程?
元若嫻心口怦怦一跳。
霍氏順著元若嫻的視線看過去,疑惑問道:「嫻姐兒,妳在看什麼?」
人影都消失了,元若嫻便說:「沒什麼,母親,咱們快回去吧,免得叫妹妹搶在咱們前頭去父親面前嚼舌根。」
霍氏一聽就緊張了,生怕失了先機,她顧不得身分一路跑出去,卻見元若枝的馬車早已走了。
霍氏一路上提心吊膽,等她到家,卻發現元若枝壓根沒回來。
元若枝沒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郎氏留給她的一間古玩書畫鋪子。
她的外祖父很愛讀書,母親年輕的時候也頗有才氣,便有了這麼一間鋪子,現在傳到了她手裡。她日後一定是要有個營生的,不求大富大貴,也不必去爭權奪利,但總要能夠養活自己,讓自己過得如魚得水才是。
她臨時去書畫鋪子,正好出其不意地查看一下鋪子的經營狀況。
馬車行駛在路上,玉璧憋不住問元若枝,「主子您可是真的想嫁給太子殿下?」
元若枝說:「那不過是狐假虎威,嚇唬霍氏和她女兒的罷了。」
玉璧鬆了一大口氣,撫著心口說道:「何苦挑了太子殿下,您可把奴婢也一塊兒嚇死了。」
玉勾點了點頭,可不是嗎,連她也一道嚇壞了。
元若枝笑而不語,挑太子殿下自然有她的道理。聶延璋貴為太子,才智出眾,不至十歲已然驚才絕豔,文武雙全,然自從他母族覆滅後便墮落不堪,行事瘋魔人人懼怕。
這樣一個人卻蹊蹺早死,借他的名聲可以省去許多麻煩,也不太會給他帶來麻煩。
不過聶延璋的死亡讓元若枝覺得很離譜,魏鋒程之所以在她死後一路順風順水,皆因為跟對了主子。
以聶延璋的身分與能力,他若活著,魏鋒程頂頭的皇子哪裡有機會繼承大統?自然更沒有魏鋒程的什麼事兒。
拔萃絕倫的聶延璋,好像也是為了當魏鋒程和元若嫻的墊腳石才暴斃的,事情很匪夷所思,但元若枝自己親歷了一遭,即便難以置信,還是相信事實可能就是這麼荒唐。
同時她又十分好奇,聶延璋這種人會怎麼死?突得疾病?似乎從未聽說過他身體有病的傳聞。
元若枝神遊的功夫,馬車已停在了清疏齋門口,她人還沒下車,便聽見鋪面裡吵鬧了起來。
裡頭,一個面容端正、年至不惑,很儒雅的男人,正氣勢凌人地指責面相憨實木訥的鄧掌櫃,「這本書我十天前拿來是什麼樣子,如今還是什麼樣子,一點都沒修補好,這便是你給我的交代?」
清疏齋幹的小營生是吃點祖傳的修書手藝飯,鄧掌櫃既是手藝人,也是齋內生意的負責人,比起旁的鋪面掌櫃,他自然不夠圓滑,笨頭笨腦地解釋——
「這、這原是胡掌櫃送到我店裡來托我幫忙,我只說試一試,也沒答應一定給他補好。且他說,最遲今日是他來取,我怎知客人您來拿,我如何能向您交代什麼?不如等他來了再說。」
那男子才不管別的,很惱火地道:「沒這能力你開門做什麼生意?我看你們清疏齋這招牌不如砸了的好!」
鄧掌櫃頓時臉色發白,「貴人,貴主,這可不是小人的鋪面,東家知道了要責怪小人的,您要講道理!」
這位中年客人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勳貴家管事,習慣訓斥人,論講道理,鄧掌櫃根本講不過他。
元若枝大步邁進去,笑著盈盈一拜,態度端方大氣,「這位管事,請問鋪子修補書籍出給您的票據可帶了?」
袁管事聞聲打量了元若枝一眼,好標誌的姑娘,雖然年紀輕輕又長得妖嬈,眼神卻十分穩重,頗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叫人輕視不得,且這姑娘方才喚他管事,大約是認識他的。
他乃平康長公主府內的大總管,能見過他的姑娘,至少是皇室宗親或者封了爵位的貴女,可他卻從未見過這位。先不說他絕無可能忘記任何與長公主府有來往的勳貴後代,這姑娘漂亮得過分,委實過目難忘,那麼這位姑娘怎麼會識得他?
小小古玩書畫鋪子,還藏著這樣一位眼力過人的小東家,倒是有點兒意思。
袁管事眉目緩和下來,遞出票據,不鹹不淡地說道:「別以為來了個姑娘家便可以糊弄過去了。」
元若枝垂眉微笑,掃了一遍票據便雙手奉還回去,說道:「您這票據是萬寶齋開的,我們這兒叫清疏齋,您該到萬寶齋去要東西。」她又問鄧掌櫃,「替胡掌櫃修補這本書,收錢了沒有?」
鄧掌櫃搖搖頭,大家都是生意場上多年的老朋友了,相互幫忙也是有的,怎麼會收錢呢。
元若枝再問:「也沒有立字據?」
鄧掌櫃再搖頭,這樣的口頭之約太多了,要什麼字據。
元若枝笑著回頭看向袁管事,輕聲問道:「您聽見了?鄧掌櫃幫您補書,既沒有收您的錢,也沒有收胡掌櫃的錢,只是義氣之舉。按理說,這本書我們都不該交給您,而是要還給胡掌櫃。於情於理,您也不該找鄧掌櫃要個交代是不是?」
事情分辯得如此清楚,袁管事自知沒有理由找清疏齋的麻煩,卻是那胡掌櫃讓他來此處拿書的,他懶得為了一本書再去找胡掌櫃,清疏齋不承擔責任,那也得幫他跑跑腿或者讓他省點麻煩。
袁管事剛要開口,元若枝先一步聲音清亮地道:「您也不用謝,這只是鄧掌櫃的舉手之勞,我們開門做生意,自然和氣生財,能幫則幫。」
袁管事抽了抽嘴角,他沒有要謝的意思,但這姑娘話都說到這分上,他再要求什麼就像是胡攪蠻纏了。
袁管事心裡卻不舒服,四十出頭的人了,竟叫一個小姑娘頂得說不上話。
他冷笑道:「既鄧掌櫃是義氣之人,應承朋友的事卻鬧成這個樣子,這便是姑娘口中的義氣?」
不光鋪面的名聲重要,鄧掌櫃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他個人的名聲自然也很重要。眼看袁管事要砸了他一輩子的飯碗,他嘴笨,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求救地看了元若枝一眼。
元若枝氣定神閒地道:「鄧掌櫃自然是講義氣的,不過胡掌櫃就未必了,人家鐵了心要坑害他,鄧掌櫃本性純善,哪裡防得住?」
袁管事來了興致,「這話怎麼講?」
元若枝瞥了袁管事手裡的書籍,徐徐陳述,「您這本書破舊得實在太厲害了,本來就難以修補,您又為了區區一本書親自跑腿,想來是萬分重要的東西。胡掌櫃應當是知道您的身分,卻無能修補好這本書,不敢輕易得罪,才將爛攤子甩到我們這兒,這不是故意坑人嗎?」
鄧掌櫃捋了好幾遍才捋清楚。
就是這麼回事!幾十年的交情了,胡掌櫃居然會坑他!
沒想到補書這等雅事裡也有這樣的骯髒手段!
玉璧玉勾兩個丫鬟直愣愣地看著元若枝,這才進來多大會兒,她們家姑娘是怎麼看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的?
袁管事也不由得瞇了瞇眼,他本以為可能高看了這位姑娘,現在看來卻是小瞧了。他倒是一點兒脾氣都沒了,反而有些說不出來的高興,許是和聰明人說話的一種愉悅感吧。
袁管事收起了票據和破舊的書,想起平康長公主可能會責罵他,心情又不太好了,沉著嘴角說:「罷了罷了,的確是很重要的一本書,我還趕著回去覆命,就不跟妳這小姑娘糾纏了。」臨走前,他忍不住問道:「姑娘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元若枝直直看過去,眼角眉梢皆染笑意,彷彿花苞頃刻間綻放開來,「管事想知道也容易,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袁管事好奇地揚了揚眉毛,心裡卻想著,長公主府裡一擲千金嬌養的花也沒有這樣好看。
元若枝指著袁管事手裡的書,道:「將這本書轉交給我們清疏齋修補,五日內歸還給您。」
袁管事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很有些激動,「姑娘是說,妳、您能修?」
元若枝點了點頭,技藝都是祖傳的,她外祖家的人都會,她母親也會,她怎麼不會呢?
袁管事正為這本平康長公主心愛的破書心煩,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豈能不覺得舒坦?
但是這姑娘太年輕了,他有些信不過,便問道:「妳家鄧掌櫃都修補不來,妳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如何修補得好?」
元若枝說:「補書的技藝自然是要經驗老道,越嫻熟越好,但有些時候,卻是要越年輕的人做越好。」
袁管事不懂補書,不懂為什麼要年輕人來補才好。
鄧掌櫃上前解答,「若放在五年前,這書我倒是能修,只是如今年紀大了,眼睛大不如從前,修不得字體只有芝麻點兒大小的書籍。您這書上的字跡不凡,小人雖認不出來是哪位大家的字跡,想來並非尋常書籍,自然不敢貿然下手。」
袁管事看了看鄧掌櫃的眼睛,的確是渾濁的,再看小姑娘的眼睛,卻是明潤有光澤,如明珠熠熠。
他還有些猶疑,原是說今日就要覆命的。
元若枝在他沉默的時候,道:「反正也是要挨訓斥的,最後辦好了總比辦砸了強。」
袁管事:「……」
真不知道該誇小姑娘聰明剔透,還是說她能言善辯。
罷了,小姑娘的確沒說錯,今日回去鐵定是要挨罵的,何不辦好了呢。
袁管事留下書籍,與清疏齋新立了字據,支付了訂金,嚴厲地說道:「五日後我來取,若還不能取到,你們店的招牌可真的別想要了。」
鄧掌櫃忐忑得不敢接話,元若枝卻點頭應下了。
末了袁管事道:「姑娘還沒告訴我,是怎麼識得我的身分的?」
元若枝指了指他腰間的對牌,笑說:「好精巧的對牌,還有不俗的檀木香。對牌上沒有篆刻字,而是很奇特的花紋,普通的對牌都是要寫府邸名號與物件名稱的,想來您是要去貴府庫房取十分特殊又很重要的東西。這樣的東西,主家怎麼會交給宅子裡普通的下人去做呢?」
袁管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對牌,因為這對牌沒有長公主府的名號,並不顯露身分,他出門得急,一時沒顧得上取,倒叫一個小姑娘憑這對牌看出了些子丑寅卯。
袁管事不禁笑道:「姑娘好眼力。我姓袁,妳叫我袁管事就好。五日後我來取這本書,姑娘可不要再叫我回府去挨罵了。」
「那是自然,袁先生慢走。」元若枝欠身送了送他。
鄧掌櫃合上雙手,朝元若枝拜了拜,劫後餘生地說道:「幸好姑娘來得趕巧,不然小的都保不住清疏堂的招牌。若有什麼萬一,那小的可真是對不住已故的郎太傅。」
元若枝扶起鄧掌櫃說:「這事兒怨不得您,誰能想到認識幾十年的朋友也會狠心拉您去做替死鬼。」
提起這個,鄧掌櫃心裡很難受也很憤怒,他赤紅著臉道:「等關了門,我要去找老胡算帳!」
元若枝淡笑勸阻,「那倒不必,您看那位袁管事是好相與的嗎?胡管事擺您一道沒關係,也把袁管事耍得團團轉,或許袁管事其實心裡清楚胡掌櫃的小算盤,但既被我揭開了他便不好裝瞎,您好好兒掌著鋪子裡的生意便是。」
鄧掌櫃即刻安下了心,微有些欣慰且崇敬地看著元若枝,止不住地笑,彷彿瞧見了當年他家小姐郎氏的模樣。
他笑呵呵地問:「姑娘這一次來,是想看一看什麼?進裡頭去說。」
元若枝搖頭道:「不去了。我上香回來,時候已經不早,過來看看帳本就回家。」
鄧掌櫃也不疑心元若枝是不信任他,反而樂呵呵地把帳本拿過來。
元若枝心知鄧掌櫃是個板正的性子,也不用多費口舌解釋,略翻了翻帳本,知道了個大概,這鋪子的確不賺什麼錢,略有盈餘而已。
鄧掌櫃站在一邊,也不好意思說什麼,生意的確不好,但是他也每天都盡力在做。
元若枝合上帳本,沒說什麼,只叮囑鄧掌櫃愛護身體。
回去的路上,她跟玉璧說:「回去記得托人捎帶一些補品給鄧掌櫃。」
玉璧應下,莫名喜孜孜地靠近元若枝坐著,彷彿挨近她家姑娘一分都與有榮焉。
玉勾很默契地跟著笑了笑。
元若枝瞧著兩個丫鬟的傻勁兒,心裡也有點暖洋洋的感覺,有人榮辱與共,何其幸哉。
馬車到了元府,天色漸漸變暗,外面停著另一輛馬車,正要往前院馬廄裡牽。
元若枝認出來,是元永業的馬車。
父親官職不高,卻也是中過舉的讀書人,在朝廷謀了個一官半職,日日去點卯,她正好撞上父親下值了。
元若枝進了內院,打聽到元永業在書房,吩咐玉璧回去取霍氏給的那件紫衣裳,便徑直往元永業的書房去。
她去得很巧,霍氏跟元若嫻都先到了,且連裝束都來不及換,應該是剛回府沒多久元永業就回來了,而後心急火燎趕來了元永業書房。
正好,省得下人再去請她們。
霍氏與元若嫻見到元若枝進來,皆提起了心,緊張地看過去。
到底親疏有別,萬一元永業偏袒呢?不過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她們沒留下什麼證據,實情如何還不是憑她們張嘴來說,元若枝難道還能把菩薩請來作證不成?
元若枝走到臉色黑沉的元永業跟前,看樣子她們母女該說的都說完了。
她福一福身子道:「父親。」
元永業沉沉地「嗯」了一聲,叫她起來。
元若枝索性直截了當地開頭,「今日相看之事,想來父親已經都知道,女兒就不多贅述了。」
元永業儒雅俊美的面上,臉色很不好看,他坐在首座,目光嚴肅冰冷地瞧著元若枝,問她,「何故忤逆妳母親不去廣濟寺,偷去昭光寺?萬一路上遇到什麼意外怎麼辦?妳可知道爽了侯府的約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元若枝也不懼怕元永業發脾氣,她對長輩的尊敬,來自長者的德行聲望和對晚輩的責任與疼愛。顯然她父親在後面兩點上做得很不好,前世她快病死的那段時間,父親也沒有挽救她,這讓她十分輕視父親。
元若枝語氣淡淡的,「父親仔細看一看,今日到底是我去相看,還是她去相看呢?」
元若嫻心頭一緊,來得倉促,都忘了換衣服!
元永業看去一眼,自然知道怎麼回事,元若嫻穿得可比元若枝體面多了。
霍氏很瞭解元永業的性格,她不慌不忙說道:「我又不是沒給妳置辦新衣服,妳自己偏要挑舊的穿。我只是妳繼母,也知道妳這些年從沒把我放眼裡,但妳不能什麼事都往我頭上栽,沒有這樣的道理。且妳姊姊是為了去上香,替妳父親和祖母求個平安,這也不能去了?」
元若枝懶得和霍氏辯論,同元永業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這種時候該不該避嫌,父親比女兒清楚。若不清楚,拿出去同家裡的長輩們說說,讓大家都來評評理。」
以前元若枝最怕和霍氏鬧,最要爭一個好名聲好形象,爭一個父親的誇讚與認同,現在她可是半點都不爭了。
此時霍氏反而怕了,這件事怎麼能公開呢!
元永業斂起俊眉沉默著,張揚出去就是家醜了,是霍氏做得不對。
書房內靜默的時刻,元若枝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到玉璧捧著霍氏早晨送到人語堂的那件衣服,便衝隔扇外使了個眼色,讓玉璧進來。
玉璧托著紫衣進門。
霍氏找到了遮羞布似的,一臉喜色說:「就是這件衣服,老爺您看看,是不是嶄新的,綢緞光滑又細膩,比嫻姐兒身上這件可好得多。」
元永業看著綢緞想了想,霍氏的確做得不周全,但也沒有像元若枝說的那樣不好。
元若枝並不辯駁什麼,直接提了元永業手邊小桌上的一壺熱茶,潑在了紫衣上。
霍氏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新衣服見了水,純正的紫色竟然似墨蹟化開,暈染出深淺不一的顏色,這件衣服嚴重褪色。
元若枝又去摸了摸,指腹登時花了一片,搓都難搓掉。她展示給元永業看,說道:「這樣的衣服怎麼能穿?不出半個時辰,脖子胳膊上全染得是顏色,我還怎麼見人?若我再『運氣』差些,指不定會有一盆水潑在我身上,那和掉進染缸有什麼區別?」
前世霍氏還真就潑了元若枝一身的水,不過那會兒魏鋒程都離開了,霍氏只是拿她出氣罷了,卻叫她現在拿捏住了把柄。
霍氏心驚肉跳,元若枝怎麼跟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她還真打算潑元若枝一盆水讓她在魏鋒程跟前失態,法子是不複雜,但勝在有用。
元若枝繼續說:「既有人刻意為難,左右也是難以相看成功,我何必去受那個辱,所以女兒去昭光寺替母親供了一盞長明燈。」
元永業朝霍氏投去一道很重的眼神。
霍氏僵著臉扯起笑容解釋,「老爺,這是料子的問題,也怪不得妾身,許是賣尺頭的……」
不等霍氏說完話,元若枝直接把剩下的熱水潑在了元若嫻身上。
茶水還燙得很,元若嫻驚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儀態盡失。
霍氏慌忙去看元若嫻被燙得怎麼樣。
元永業也斥道:「若枝,妳這是幹什麼!」
元若枝不輕不重地放下茶壺,道:「既是料子問題,我要看看姊姊的料子有沒有問題。還是說,只有我的料子有問題?」
元若嫻手背發紅了一片,她怕起水泡,流著淚告退,出去拿涼水沖手。
霍氏心肝都跟著疼,扭頭再看元若枝的時候,眼神裡已經帶了一抹猙獰。
元永業也不喜歡元若枝這樣潑辣的行為,這不是個好女兒家該有的樣子,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該這樣處理事情。
霍氏抹著淚就要上前找元永業哭,她生了一張溫柔小意更帶柔弱的臉,又學了一些詩詞歌賦,是那種既可以紅袖添香,又很可以撒嬌示弱的女人。
正中士大夫下懷,合了元永業現在的口味。
元若枝挺直了脊背,不哭不鬧,平靜地直視元永業,很平淡地道:「父親要是覺得,您親生的女兒也就只值得受到這種待遇,女兒無話可說。」
元永業愕然望過去,他的女兒這是、這是在怨怪他嗎?
卻見元若枝臉色淡得不能再淡,哪裡是怨怪,分明是倔強。
他忽然有些心疼,其實就算元若枝真的怪他,他也很難生氣。
他這輩子子嗣福薄,女孩兒裡只得這麼一個親生的女兒,若要他更疼元若嫻一些……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流的不是他的血。
霍氏萬萬沒想到,大家小心翼翼維護了好幾年的逆鱗,元若枝就這樣堂而皇之說出來,剛哭出來的眼淚落下就止住了,跟泉水眨眼間斷流了似的。
元永業也不看霍氏,揮揮手道:「妳先出去。」
霍氏囁嚅半晌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挽回,便先退了出去。
玉璧也跟著離開書房,順便將門關上,牢牢守在外面,不許霍氏偷聽。
霍氏瞪著玉璧一眼,倒是沒捨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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