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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21501-E121504

《投靠親戚進高門》全4冊

  • 作者霜竹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2/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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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120
  • 優惠價:NT$ 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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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寄人籬下,她依舊活得自信、有目標,
第一是養大弟弟,第二是追查父母死因,第三,報答表哥的恩情……

舒瑾:我不要妳的報答,我只要妳成為我的妻!


藍海E121501 《投靠親戚進高門》卷一
面對父母意外驟逝,親戚又如豺狼環伺,
衛靈兒堅強地帶著弟弟北上鄴京投靠貴為鄭國公夫人的姨母,
只是他倆才初來乍到,怎麼就被針對了?
先有小表弟拿彈弓打她,後有二表妹因為一隻貓對她有怨言,
雖然寄人籬下,可她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幾句話就讓小表弟被罰禁足,二表妹低頭認錯,
甚至因為幫忙說動鄭國公世子舒瑾出手解決二表妹的爛婚事,
表姊妹的感情因此快速建立,和表哥舒瑾也開始有交集,
她差點在除夕夜被登徒子侵犯,是他幫忙暗中處理,
她請求他教自己弟弟習武,他也二話不說就說好,
秉持著報恩心態,她日日煮好吃的投餵,不想竟因此惹來流言蜚語……


藍海121502 《投靠親戚進高門》卷二
打從在鄭國公府站穩腳跟,衛靈兒就發現自身事情真不少──
明明林家五小姐和她有過節,林五小姐的二哥卻偏偏看上她,
不僅叫他嫡母暗中相看,還總作勢巧遇藉機靠近,
好在舒瑾總在她身邊,替她擋去林二公子的糾纏;
得到舊僕示警,說有人在跟蹤她,
她便找上舒瑾求救,兩人合計一通決定設下圈套逮壞人,
只是壞人還沒逮著,她就因為頻頻上舒瑾的院子鬧得閒言閒語滿天飛,
更驚動了姨母,動了心思要替她尋對象,
其實舒瑾對她的特別她不是沒感覺,但她如今除了照顧弟弟成人別無他想,
她決心要和舒瑾保持距離,他卻因為救駕,傷重昏迷……


藍海E121503 《投靠親戚進高門》卷三
無父無母的她,原以為和皇家八竿子也打不著邊,
哪知,先有皇后娘娘召見,後有大長公主上門說親,
全為了那從未見過面,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蜀王世子要納她為妾!
她當然不願意,卻無法說不,只能向舒瑾求救,請他幫幫忙,
他竟提出不可思議的解決辦法——他娶她為妻,且今生只有她一人,
這提議太令她心動點了頭,他立即進宮請了賜婚聖旨,甚至儘快娶她進門,
原以為頂著鄭國公世子夫人的頭銜,她進宮參宴不會有危險,
哪知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遭人暗算,撞見皇宮裏的祕密,小命不保……


藍海E121504 《投靠親戚進高門》卷四(完)
對衛靈兒來說,她人生中最慶幸的事便是遇到舒瑾,
婚後他不但如珠如寶的寵著她,更事事都替她著想打點周全,
他們一起合作揪出國公府裏的內賊,得知幕後指使者身分,
被滿滿的愛所包圍的她也沒忘記自己進京的目的──
弄清父母死亡真相與保護好弟弟衛昭!
當弟弟被皇帝劫進宮,還逼迫他們姊弟斷絕關係時,
是他搶在前頭要求皇帝給個交代,
在蜀王父子逼宮謀反時,他亦是牢牢的護著她,
宮變牽扯出衛昭的身世之謎才讓一切真相大白,
最後她不但多了一個太子弟弟,還會有一個太后義母?
可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她身邊永遠有他陪伴……
霜竹,九零後雙子座姑娘,文靜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躁動的心,
堅信唯有美人與美食不可辜負,重度顏控和美食控。
因為熱愛文字,所以提筆寫作,
希望這份熱愛到八十歲也不改變,筆耕不輟,
用更多美好的故事書寫更多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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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依親頭天就挨打
隆冬時節,一天一夜的風雪肆虐在這一日清晨勉強停了。
衛靈兒起了個大早,推窗見外面已經不再下雪,鬆了一口氣,儘管距離鄴京不到半日的路程,但他們一行已因這場雪被困在客棧兩日,今日能不能出發,尚且得看是否被大雪封路。
冷風伴著寒氣從窗戶席捲進房中,確認過外面天氣,衛靈兒很快將窗戶合上,看一眼床榻的方向,見沒有動靜,這才走向了門口。
「海棠,宋嬤嬤。」
衛靈兒不高不低喊了兩聲,立刻有個圓頭圓臉的丫鬟跑過來,「小姐起啦?」
見只有海棠,衛靈兒問:「宋嬤嬤呢?」
海棠當即回答道:「宋嬤嬤一早見外面停了雪,拉上車夫去探路了。宋嬤嬤說,若小姐問起來,讓小姐別擔心,他們探完路便回,若路是暢通的,那我們今日便可以到鄴京啦。」
衛靈兒原本也是想和宋嬤嬤商量這件事,既知宋嬤嬤已經去辦了,她點一點頭,道:「那先等宋嬤嬤回來再說吧。」
海棠「哎」一聲,又問:「可要去打些熱水來伺候小姐洗漱?」
衛靈兒回頭朝房間裏看一看,說:「晚點兒我喊妳。」
海棠應「是」,衛靈兒關上房門,回到房間。
她在光線亮些的窗下坐著,拿過一本書冊子慢慢的看,然而想到馬上要到鄴京,卻又無心看書。
此番他們北上鄴京,其實是要去投奔她的姨母、鄭國公夫人薛念蘭。
鄭國公府乃簪纓世胄、門第高貴,由來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前去投奔也實屬無奈之舉,想起三年前意外遇難、雙雙離世的父親和母親,衛靈兒眼睛泛酸。
父母故去,守孝期過,族中當即陸陸續續有人上門,說要收養她和弟弟,說會將他們照顧妥當,可這前提自然是幫他們管著所有的家產。
他們家在當地也算富戶,吃穿用度從來不愁,父母遇難之後留下來的鋪子、良田不少,更不提父母提前為她準備好,用來做嫁妝的那些田莊鋪子了。
衛靈兒明白這些人的心思,便周旋著沒有答應,她今年已經及笄,弟弟卻才六歲,倘若應下這些人,屆時一頂花轎強行將她嫁出去,那弟弟該怎麼辦?
見她遲遲不願意點頭,那些人起了強行逼她答應的心思,幸得姨母派了個嬤嬤來衛家奔喪,後來那嬤嬤大約是將他們的情況回稟,姨母才又派了人來接他們去鄴京。
沒有父母的庇佑,衛家那些所謂的親戚又個個如豺狼虎豹,衛靈兒不得不選擇離開,但她和姨母也許多年沒有見了,往後在鄭國公府是個什麼情況也未可知。
幸得這一路上,她從姨母派來接他們的嬤嬤丫鬟們口中,提前打聽清楚鄭國公府的一些消息。
鄭國公府舒家,府中有一位老夫人,即是如今的鄭國公舒衡的生母。
鄭國公老夫人乃是晉陽大長公主,身分尊貴,但年紀大了,不怎麼管府中事務,她膝下只有舒衡這個兒子,舒衡有一位夫人、兩個姨娘,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已經去世的先鄭國公夫人。
府中的大公子舒瑾是先鄭國公夫人所出,二十歲,已被封為世子,也最得老夫人的喜歡。之後是衛靈兒姨母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十六歲的舒凱和十四歲的舒靜怡,一位王姨娘,有個女兒,十三歲的舒靜柔,另一位呂姨娘也是一兒一女,八歲的舒霖和五歲的舒靜欣。
衛靈兒聽一個丫鬟說過,呂姨娘正年輕得寵,鄭國公很喜愛她,如此鄭國公府內裏關係之複雜可見一斑。
「姊姊……」
衛靈兒出神之際,聽見床榻的方向傳來一聲輕喚,回過神的同時微笑走過去。
「昭兒醒了?」手指挑開帳幔,衛靈兒瞧見坐起身來的弟弟衛昭,與他說:「外面雪已經停了,宋嬤嬤出去探情況,若能上路,咱們很快便要啟程,今日應能趕到鄴京,就能見到姨母啦。」
衛昭雖才六歲,但已懂事,聽言用力點頭,「姊姊,我馬上起床。」
衛靈兒一笑,「好。」
她手指將帳幔攏起來用掛鈎束著,取過一旁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衣裙,幫衛昭穿衣服,衛昭也乖乖配合。
穿好衣裙,衛靈兒仔細的幫衛昭梳了個丱髮。
梳了丱髮、額貼梅花花鈿,再穿上一襲丁香色繡折枝梅花衣裙,正當雌雄莫辨年紀的小公子頓時就成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衛昭是衛靈兒的弟弟不假,但自小便打扮成女孩兒養著,這是因為衛昭出生後體弱多病,後來得遇高人指點,說若扮成女孩子養,可平安養到十五歲,屆時再恢復男兒身即可。
衛靈兒對這種話半信不信,不過爹娘說,聽了那個道士的話後,弟弟確實身體康健,因而一直這麼養著。
這一次衛靈兒帶著衛昭上鄴京,依照父母生前的期盼,仍舊把衛昭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樣,她想著,這樣到了舒家也方便照顧一些。
除此之外,為著另外一樁事,目下這樣做是最好的,他們姊弟大概不會在姨母家住得太久。
為衛昭梳妝好,衛靈兒吩咐海棠送熱水進來,兩個人洗漱過,簡單用了早膳,宋嬤嬤和車夫也回來了。
得知可以上路,一行人頓時又忙碌起來,收拾起東西。
薛念蘭派來接他們的嬤嬤丫鬟們,衛靈兒不好隨意使喚,平常便客客氣氣對待,有什麼事,她都是讓宋嬤嬤和海棠去做。
臨到準備上路,衛靈兒讓宋嬤嬤提前去知會這些人一聲,待收拾好東西以後,他們呼啦啦一群人便離開了這一處客棧,往鄴京去。


雪天路滑,馬車走得很慢,進城的時候已是下午,然而臨近年關,長街處處熱鬧,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談笑聲直直傳到馬車裏來。
衛昭睜著一雙大眼睛,眼中滿是好奇,衛靈兒摸一摸他的腦袋,「待安穩住下,姊姊再找機會帶你出來逛一逛。」
衛昭點頭,笑容燦爛。
衛靈兒又喊他,「棗兒,棗兒。」
私下裏是弟弟衛昭,昭兒,明面上在外人眼裏,便是妹妹衛棗兒,棗兒。
衛昭笑,聲音軟糯,「姊姊,怎麼啦?」
衛靈兒笑著搖頭,繼而叮囑他,「到姨母家更要乖乖的,姨母家有個比你略大兩歲的表哥,也有個略小一歲的表妹,要儘量同他們好好相處,不管有什麼事,都記得告訴姊姊,好不好?」
「嗯!」衛昭點頭應下衛靈兒的話。
姊弟說話之間,馬車穩穩停了下來。
衛靈兒聽見馬車外響起一個婆子的聲音,蘊著一絲笑意,「兩位表小姐,已經到了,請下馬車。」
「好,謝謝徐嬤嬤。」衛靈兒含笑道過謝,帶著衛昭一起下去。
馬車停在鄭國公府的大門外。
衛靈兒一從馬車上下來,便望見石階上那雕梁繡柱的朱漆大門,門上一排排鎏金銅釘,大門再之上一塊寫著「鄭國公府」幾個金漆大字的匾額高懸,氣派十足。
徐嬤嬤立在馬車附近沒有走,眼瞧衛家兩位表小姐被扶下馬車。
小的那一位玉雪可愛,似從年畫裏走出來的小人兒,大的這一位因已及笄,一襲月白衣裙,雪膚桃腮,身段窈窕,眉眼間一股江南美人的甜美靈動,一笑又是兩個小梨渦,很是喜人。
在徐嬤嬤看來,饒她是鄭國公府的僕從也不能不承認,府中的幾位姑娘,論樣貌比不過這位表小姐,可惜吶,漂亮歸漂亮,到底小門小戶,又沒了雙親,全無倚靠,且身邊有個年幼的妹妹……到得談婚論嫁的年紀,這婚事上難免要艱難。
而今能得鄭國公府庇佑已是幾分幸運,剩下的,端看她自己的福分和造化了。
「兩位表小姐,請隨老奴來。」徐嬤嬤掩下心思,臉上笑意不改,把衛靈兒和衛昭迎入國公府。
衛靈兒頷首,之後隨徐嬤嬤入鄭國公府,去見他們的姨母。
府中道路無不打掃得一乾二淨,唯有道路兩側的草木上覆著一片白。
衛靈兒牽著衛昭緊跟在徐嬤嬤的身後,並不亂看,然也能察覺到鄭國公府極大,與從前衛家的那一座宅院沒辦法相比。
走到正院廊下時,因有小丫鬟先一步過來報信,守在外面的丫鬟們立時打起簾子,請衛靈兒和衛昭進去。
衛靈兒翹著嘴角牽著衛昭入得屋中,迎面一陣暖意,屋裏正燒著炭盆取暖。
只見一雍容溫婉、梳墮馬髻、珠翠環繞的婦人疾走幾步,上前握住衛靈兒的手,眼圈微紅地道:「靈兒,這一路上辛苦了!難為妳一個小姑娘在這樣冷的天,帶著妹妹從江南到鄴京,往後便在姨母這裏安心住下來吧。」這位便是衛靈兒的姨母薛念蘭。
衛靈兒也是紅著眼,撲到薛念蘭懷中止不住哭泣,那哭聲滿含委屈之意。
薛念蘭心疼不已,抱著衛靈兒,輕拍她的背,「乖,不哭,姨母曉得妳這些日子吃苦了,可憐姊姊、姊夫早早去了,留下妳們一雙姊妹。」
聽她提及父母,衛靈兒哭得越發凶,連站在旁邊的衛昭也跟著紅了眼,掉起眼淚。
在薛念蘭柔聲勸慰之下,衛靈兒慢慢止住哭意,薛念蘭視線這才轉向衛昭,笑吟吟道:「這是棗兒吧,倒有幾分妳小時候的模樣。姨母還記得靈兒幼時也是這般玉雪可人,像個糯米糰子。」
衛靈兒勉力一笑,低聲對衛昭說:「棗兒,快來給姨母請安。」
衛昭睜著烏潤潤的眼睛上前,乖乖巧巧地行了個萬福禮,「棗兒見過姨母。」
「乖。」薛念蘭笑著摸一摸衛昭的丱髮,牽他到羅漢床前,從榻桌上的黑漆描花攢盒裏抓了一把花生糖塞到他手中,「棗兒吃糖。」
衛昭道了謝,薛念蘭和衛靈兒敘了些家常,問了來鄴京路上的情況,之後才說:「怡姐兒、柔姐兒她們出門逛去了,大公子也不在,凱哥兒去了赴詩會,府中只有妳一個小表弟、一個小表妹,索性妳和棗兒先回去梳洗一番,晚些我領妳們去給老夫人磕個頭,他們也都是要去給老夫人請安的,到時候正好互相見一見。」
聞言,衛靈兒便笑著聽從了薛念蘭的安排,讓丫鬟海棠送上給薛念蘭和舒衡的見面禮後,她帶衛昭隨徐嬤嬤去了薛念蘭安排給他們的院子。
行至半途,忽而不知何處飛來一顆琉璃彈珠,衛靈兒當下注意到了,卻沒有躲閃,那顆彈珠頓時重重打在她臉頰,留下一個紅印子。
「好哦、好哦!打中了!」
一名七、八歲,穿寶藍色遍繡福字錦衣的小男孩歡呼著從月亮門後走出來,手中正拿著一把彈弓。
他視線掃過衛靈兒和衛昭,甚是囂張地一抬下巴,揚起眉,問道:「妳們是誰?誰允許妳們進國公府的?」
才從薛念蘭那裏出來,又得知府中只有呂姨娘的一雙兒女在,衛靈兒很容易猜出此人身分,想來這便是鄭國公府那位八歲的小公子舒霖了。
儘管他態度囂張,口中問「妳們是誰」,衛靈兒卻不認為他不曉得。
畢竟性子再蠻橫無理,她也不信府裏來了旁的客人,舒霖會有膽子這樣胡鬧生事,想來是知道他們是到府中寄住,或受人挑唆,或確實不喜,故而刻意為難。
衛靈兒心思轉動,面上怔怔地看向舒霖,似不可置信自己被這般對待,眼圈微紅、淚光點點,手指撫上臉上紅腫,好不可憐。
薛念蘭安排衛靈兒和衛昭住雪梅院,領他們過去的仍是徐嬤嬤,此時見府中的小公子如此無禮,再看衛靈兒傷了臉,便倒吸一口氣。
徐嬤嬤忙說:「小公子,這兩位是夫人的貴客,衛家表小姐,您這樣傷人,夫人曉得了定要怪罪的。」
「衛家表小姐?」舒霖眼珠子轉一轉,拖長調子「哦」一聲,「就是專程跑來咱們家打秋風來的是吧!」
衛靈兒一聽,眼圈更紅。
徐嬤嬤瞪眼,卻又不好對舒霖說什麼,見舒霖身邊伺候的丫鬟匆匆趕來,頓時罵道:「妳們是怎麼照顧小公子的,竟讓小公子一個人在外頭亂跑?仔細我回頭告訴夫人,看夫人不扒了妳們的皮!」
丫鬟連忙告罪求饒,將不情不願的舒霖強行帶走。
徐嬤嬤這才對衛靈兒道:「小公子正是調皮的年紀,說話做事沒分寸,表小姐請勿放在心上。」
衛靈兒勉強扯了個笑,搖了搖頭。
徐嬤嬤說:「表小姐請放心,此事我定會回稟夫人。」
衛靈兒這才紅著眼道:「不過被打了一下,不必讓姨母難做。」
徐嬤嬤暗歎這位表小姐當真是心善,越發柔聲寬慰,「表小姐放心,舒家斷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家。」
衛靈兒沒有應,垂下眼低聲說:「徐嬤嬤,我們還是快些過去吧。」
徐嬤嬤「哎」一聲,繼續帶他們去往雪梅院。
雪梅院中種著七八株綠萼梅花,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邁步入了院中,鼻尖便聞到一陣清幽香氣。
宋嬤嬤已經先過來和鄭國公府的丫鬟婆子們一起收拾了,屋中燒起了炭盆、備下熱水。
徐嬤嬤略略交代一番便要回,衛靈兒多謝她相送,示意海棠送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又柔聲勸著不必告訴姨母方才的事,這才放徐嬤嬤離開。
衛靈兒牽著衛昭進入裏間,只宋嬤嬤和海棠跟進來。
宋嬤嬤注意到衛靈兒臉上的傷,關切地問:「小姐的臉是怎麼了?」
海棠忍了一路的氣,此時才敢發洩,她氣憤地說:「小姐過來雪梅院的路上,舒家的小公子藏在半道上,竟拿彈弓傷了小姐!還說、還說小姐是專程來打秋風的,小小年紀竟這般惡毒,實在是氣人!」
聽過海棠的話,宋嬤嬤一樣目露憤怒,「原以為鄭國公府高門大戶,定是講理又講規矩,府裏的公子怎還這樣!」說罷,又連忙叫海棠去取藥膏來幫衛靈兒擦臉。
衛靈兒知道她們是心疼自己,才會如此氣憤。
她北上鄴京,衛家的奴僕幾乎遣散,只留下宋嬤嬤和海棠在身邊,想著往後的日子艱難,身邊要有得用的人不假,但第一要緊是忠心,海棠是自小在她身邊伺候的,宋嬤嬤也是衛家的老僕,都是她信任的人。
「嬤嬤,其實我發覺了,但故意沒有躲開。」衛靈兒擰了熱帕子去替衛昭擦臉,慢慢告訴她們。「其實來之前,我曾想過府中或有人不喜我們,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但也好,心裏也是有數了。」
衛靈兒摸一摸衛昭的臉,「瞧見那位小公子的做派了嗎?」
衛昭點頭。
她又說:「這樣的人,惹不起也是躲得起的,不能好好相處便不相處,若仍故意要尋麻煩,退讓根本無用。」
衛昭看著衛靈兒臉上的傷,皺著眉,「我不喜歡他。」
「不需要喜歡。」衛靈兒彎一彎眼睛,嘴角微翹,頰邊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此番寄人籬下是不得已,待姊姊尋到好出路便想法子搬出去。」
衛昭點頭,又扯一扯衛靈兒衣袖,衝她張開手心,一顆琉璃彈珠赫然出現在衛昭的手掌心。
衛靈兒一笑,同衛昭道過謝,把彈珠收起來,有了這個,便也算有憑證,舒霖想賴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她沒說的是,她故意不躲閃,也是想試一試自己姨母在鄭國公府是個什麼情況。
畢竟作惡的舒霖是呂姨娘的孩子,她猜測徐嬤嬤回去定會告訴姨母這件事,即使不說,待姨母見到她,也能發現她臉上的傷。
如此,便能瞧出不少東西,像是姨母與呂姨娘是對盤還是不對盤;姨母能否拿捏、敢拿捏呂姨娘,還是不能、不敢……
這些都關係到他們之後在鄭國公府裏的生活,能儘早瞭解,總比懵懵懂懂、一無所知的好,因此她受的這點傷便不算什麼了。
宋嬤嬤望著衛靈兒卻是心疼不已,老爺、夫人驟然故去,被嬌養長大的小姐一下子變成家中的頂梁柱,短短時間就已看透了人情世故……
海棠這時取了盒藥膏回來。
宋嬤嬤又讓海棠伺候衛靈兒梳洗,再幫衛靈兒擦些藥。

一如衛靈兒所想,徐嬤嬤回去後,馬上便將舒霖用彈弓傷了衛靈兒的事情告訴薛念蘭。
「小公子這次實在過分,將表小姐的臉都給打傷了!表小姐才剛來便受此委屈,實在是……也是表小姐心太善,還不想讓夫人知道,怕夫人難做人,可這種待客之道,丟的是咱們國公府的臉面。」
薛念蘭始終擰著眉,臉色不太好看。
這樣對待她的外甥女又何嘗不是在打她的臉,不把她這個國公夫人放在眼裏?
「我若將呂姨娘喊來訓話,她定又是不認。」薛念蘭緩一口氣,「縱使鬧到老爺的跟前,老爺也要偏袒她和霖哥兒。」
舒衡自從納了呂姨娘進府,便一直都對呂姨娘寵愛有加,薛念蘭即便不喜歡也沒有法子。
只是呂姨娘仗著得了老爺寵愛,多有放肆之舉,對她這個國公夫人表面上尊重,背地裏卻沒少使絆子,每每想治一治呂姨娘也會被老爺攔下,或是隨便處罰一下就揭過去了。
徐嬤嬤知呂姨娘算是薛念蘭的一塊心病,她壓低點聲音說:「晚些表小姐不是要去給老夫人磕頭媽?夫人做不了這個主,老夫人還做不得嗎?這些年老夫人雖不怎麼理事,但對呂姨娘也一樣心裏不喜,只是不願傷了和老爺的感情。」
聞言,薛念蘭眸光微閃,「可靈兒到底不是舒家正經的表小姐……」
「不妨事的。」徐嬤嬤勸著,聲音很低,繼而湊到薛念蘭耳邊低語起來。
第二章 大宅裡的機鋒
雪梅院雖然談不上多麼寬敞,但給他們姊弟住已經很足夠了。
一路趕到京城,直到此時才有片刻喘息,衛靈兒見衛昭直打哈欠,就讓他稍微睡上一會,晚些才好去見人。
他們在雪梅院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薛念蘭遣徐嬤嬤過來請他們。
徐嬤嬤直接將衛靈兒和衛昭帶到鄭國公老夫人那去。
老夫人住在福壽院,衛靈兒和衛昭到時,薛念蘭已經在這兒了,他們一被丫鬟領進房中,薛念蘭當即笑著招呼他們到近前。
「母親,這便是我同您提過的那兩個孩子,大的是靈兒,小的是棗兒。」
衛靈兒牽著衛昭上前去見禮,恭敬又乖巧地道:「靈兒(棗兒)見過老夫人。」
鄭國公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臉上有淡淡的笑,「好孩子,起來吧,妳們的事我也聽說了,都是可憐孩子,既來了便安心住下。說來,妳們娘親我也是見過的,不過那會子她才同棗兒一般大,轉眼這麼多年,她的孩子都已長得花一樣了,我也老了……」
那麼遠的一件事,薛念蘭從不曾聽鄭國公老夫人提過,衛靈兒更不知情,心下不無錯愕,但老夫人願意提起來,對她卻是好事。
「娘親若曉得老夫人這般掛念,定然也會開心,可惜娘親已再不能來給老夫人請安了。」說著,衛靈兒面露幾分哀戚悵然。
鄭國公老夫人見狀,握住衛靈兒的手拍一拍,寬慰道:「妳們姊妹要好好的。」
衛靈兒應是,謝了老夫人,甫一抬頭又聽老夫人問:「靈兒,妳這臉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腫了?」
「是今日不小心弄的一點小傷,不敢叫老夫人記掛。」衛靈兒對鄭國公老夫人笑了笑,又道:「已擦過藥了,想是過幾天能消下去。」
薛念蘭一聽,驚訝道:「靈兒受傷了?如何受傷的?下午在我那兒不還好好的嗎?」
她忙將衛靈兒拉過去看,看清楚她臉上的紅腫,言語間越發心疼,「我叫徐嬤嬤去取些上好的膏藥,妳要記得擦,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留下傷痕。」說罷,忙揚聲喊徐嬤嬤進來,吩咐她此事。
徐嬤嬤聽過吩咐,卻當即磕頭請罪,「夫人,是奴婢疏忽,請夫人責罰。」
薛念蘭看一看徐嬤嬤,又悄悄觀察鄭國公老夫人的神色,蹙眉問:「嬤嬤這話是何意?難道是嬤嬤早知靈兒受傷?」
徐嬤嬤再磕頭,「是奴婢擅專,以為不礙事,才沒有和夫人說,且……」她欲言又止。
薛念蘭見鄭國公老夫人沒有不耐,才問:「嬤嬤想說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靈兒大約明白過來,她柔聲說:「姨母,只是一點兒小事,也與徐嬤嬤無關。」複對徐嬤嬤道:「嬤嬤,我無事,別自責。」
聞言,薛念蘭卻柳眉倒豎,「靈兒怎的還有事瞞著我?」
她說完便指著徐嬤嬤,要她說個明白。
徐嬤嬤方道:「回稟老夫人、夫人,是奴婢引兩位表小姐去雪梅院的路上遇到了小公子。小公子他……他拿彈弓打了表小姐,表小姐這才會受傷的……」
說話間,外頭一道嬌嬌軟軟的聲音傳來,「喲,可真是不巧,竟然一來便聽見有人在背後編排霖哥兒。徐嬤嬤,說話是要講證據的,霖哥兒那樣乖巧懂事,怎會無故傷人?」
衛靈兒同屋子裏其他人一樣,不動聲色望過去,只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娘子進來,對方生得一張鵝蛋臉,一對柳葉眉,瓊鼻朱唇,又一雙秋水明眸,眸光瀲灩,薄施粉黛便光彩照人。
進來的人正是呂姨娘,她左手牽著八歲的舒霖,右手牽著五歲的舒靜欣邁步入內,臉上掛著盈盈笑意,分別與鄭國公老夫人和薛念蘭請安。
舒霖和舒靜欣同樣與老夫人和薛念蘭問好,喊「祖母」和「母親」。
鄭國公老夫人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呂姨娘,薛念蘭也攏一攏衣袖。
呂姨娘但笑不語,首先望向了衛靈兒和衛昭。
「這便是衛家的兩位表小姐吧?」她看一看衛靈兒臉上的傷,握住衛靈兒的手,親親熱熱說:「小姑娘傷著臉可不行,我那兒有極好的傷藥,是老爺前些時候拿給我用的,晚些我命人給妳送去,保證過幾日臉上什麼痕跡都沒有。」
衛靈兒微笑著抽回手,「多謝呂姨娘,只是姨母已命人送傷藥與我,也用不了那麼多。」
呂姨娘笑容不改,遺憾道:「那是我來得遲了,但這刁奴說是霖哥兒打傷人卻很沒道理。」她話鋒一轉,看著衛靈兒,「衛大姑娘,妳且說一說,當真是霖哥兒將妳給打傷的?」
舒霖聽言立刻叫嚷起來,「我沒有!我才沒打過她!」
呂姨娘便柔聲哄他,「好孩子,姨娘自然曉得你不會做那等子無禮之事,然而現下有刁奴在背後編排你,總得分說清楚,好還你個清白。」
舒霖一跺腳,又叫道:「反正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說話間揉起眼睛,似委屈無比,大哭起來,呂姨娘連忙把人摟在懷裏哄。
至此,衛靈兒將這一幕幕看得明明白白。
呂姨娘想來也知曉了舒霖用彈弓將她打傷的事情,但顯然不準備承認,且要拿這件事讓她姨母下不來臺、吃了這啞巴虧,特地問她是否確有其事,是打量她沒證據,或料定她不敢多嘴,怕一來鄭國公府就生事,遭人厭煩。
面對言語似客氣,實則咄咄逼人的呂姨娘,衛靈兒只微微一笑,含笑走到舒霖面前,彎腰伸手揉一揉他的髮頂,隨之朝他攤開掌心,「這個是霖哥兒的嗎?」
舒霖到底才八歲而已,不高興衛靈兒碰他,當即皺著臉,抬手拂開衛靈兒的手,「不要碰我!」又瞥見衛靈兒掌心是他最喜歡的琉璃彈珠,立時蠻橫的將東西搶過去,道:「這可是我的寶貝!」
舒霖態度如此,衛靈兒面上笑容卻依舊不改,片刻後直起了身子。
呂姨娘眸光微閃看向她,衛靈兒只轉過身與鄭國公老夫人和薛念蘭福身說:「霖哥兒正是調皮的年紀,想來不是有心的,也疼了那麼一下便無礙了,應不會留下傷痕,萬萬不敢讓老夫人和姨母為我操心。」
言語之間就將這件事坐實了,偏衛靈兒臉上帶笑,語聲溫柔,像當真不往心裏去,可門第高貴的鄭國公府豈能這樣待客?
客人剛到就發生這種事,是他們的失禮。
呂姨娘見鄭國公老夫人沉下臉,心中暗道不妙,想要辯駁卻又知無用。
「妾也不知霖哥兒竟然這樣頑皮,還以為是徐嬤嬤胡亂編排,霖哥兒傷了衛家表小姐,妾心裏也實在過意不去!」先前還理直氣壯的她立時軟下身段,把舒霖拉到衛靈兒跟前,對舒霖說:「霖哥兒,快給你衛家表姊道歉。」
舒霖自不樂意。
呂姨娘暗暗在舒霖胳膊上扭了一下,說:「做錯事自然是要道歉的,否則老爺該不喜歡你了。」
舒霖吃痛,淚眼汪汪,磕磕絆絆地說:「對、對不起……」
呂姨娘笑容勉強地看衛靈兒,「衛大姑娘且看在霖哥兒年紀小、不懂事的分上,饒過他這回吧。」
衛靈兒見呂姨娘這般拿得起、放得下,而自己姨母始終無話,心下便已明瞭。
單說呂姨娘方才的一番話,先是故意對舒霖說「衛家表小姐」,實則是說與鄭國公老夫人聽,提醒老夫人她這位所謂的表小姐和舒家關係淺,而舒霖卻是舒家的血脈,又讓舒霖主動開口道了歉,再提上一句年紀小,要她饒過舒霖,她若要追究,便是她的不寬容。
衛靈兒臉上仍是柔柔的笑意,「霖哥兒確實年紀小不懂事,此事與霖哥兒說我和妹妹來打秋風那樣的話,我都不會往心裏去的,請呂姨娘放心。」
呂姨娘聞言,臉色又是一變。
這時衛靈兒已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對不倒翁,「初次見面,霖哥兒,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小小見面禮,喜歡嗎?」
舒霖見那不倒翁精緻又漂亮,瞬間止住淚,神色蠢蠢欲動,最終,他在衛靈兒溫柔的注視之下將那對不倒翁拿過來,彆彆扭扭地點了下頭。
呂姨娘本覺得衛靈兒剛剛的話是有意說給老夫人和薛念蘭聽,可見她笑著拿出禮物,對舒霖態度極好,又不太確定了。
正想著,呂姨娘忽聽鄭國公老夫人沉聲說:「霖哥兒這一次當真是極不懂事,全無咱們國公府該有的教養。既如此,年前這些天便安心在房中抄書,認真思過。新年一過,霖哥兒也九歲了,該搬出去獨住一個院子了,還和姨娘住一起像什麼話?」
這下,呂姨娘徹底地變了臉。
薛念蘭認真看一眼鄭國公老夫人,道:「是,母親,年後我馬上安排。」
原本府中的公子們都是八歲就單獨住一個院子的,但呂姨娘把霖哥兒拘在身邊,又得了老爺首肯,她也不好強行讓霖哥兒搬,可如今老夫人親自發了話,此事便算定下來了,哪怕老爺出面亦不會更改。
薛念蘭知道呂姨娘時常以霖哥兒為藉口,好讓老爺去她院子裏,再勸著老爺留下過夜,可待到霖哥兒搬出去,呂姨娘也少了一樁主意。
她原想讓呂姨娘吃個教訓就好,卻沒想到老夫人會開口讓霖哥兒搬走,當下她心裏也有幾分高興,再去看衛靈兒的目光就越發憐愛。
對於衛靈兒來說,這件事到這裏也足矣,舒霖既調皮,還有比將他困在房中更難受的嗎?她也不能指望鄭國公老夫人為了她一個外人就體罰自己的孫兒,不過鄭國公老夫人一說讓舒霖搬走,呂姨娘的臉色便繃不住,可見是戳在心窩子上了。
見狀,衛靈兒的笑容越發真誠,並知情知趣地沉默不語,不去勸著不必如此之類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舒凱和舒靜怡、舒靜柔一道過來給老夫人請安。
薛念蘭便與他們介紹衛靈兒和衛昭,衛靈兒也暗中打量起自己的表哥和兩位表妹。
舒凱十六歲,只比自己長一歲,身上帶著一股少年氣,又正當在國子監讀書,看起來是個舉止端正、溫文有禮的,似是害羞,也不直視她,有意避著她的目光。
舒靜怡十四歲,眉眼和薛念蘭很像,是個圓臉兒,一笑間透著一股嬌憨。
舒靜柔十三歲,人如其名,整個人透著一種恬靜氣質。
衛靈兒領著衛昭和幾位表親們互相問好,又送上提前準備的見面禮。
除去最開始呂姨娘那件事,便沒有什麼不愉快了。
但直到嬤嬤進來說廚房備下晚膳,府裏的大公子舒瑾也未歸家。
鄭國公老夫人問了一聲,知他未回,沒有多等,直接叫開了膳。
和和氣氣用過一頓飯,衛靈兒和衛昭終於得以回去雪梅院,忙亂的一天也終於過去了。
衛靈兒命丫鬟準備熱水,讓衛昭先沐浴過,待他睡下這才去沐浴休息。
夜裏躺在床榻上,她撐著疲憊想著事情。
經過今日呂姨娘和舒霖這一樁,她可以確定,自己的姨母在鄭國公府也不是那麼如魚得水,難處並不少,她帶著弟弟前來投奔已是添麻煩,往後更不能遇到事就指望著姨母來幫忙解決。
可是舒霖一上來便對他們這麼不客氣,又因這些事遭了鄭國公老夫人責罰,往後未必能夠太平,她需要找一個能鎮得住舒霖乃至呂姨娘的人多多拉近關係才是。
那位身為鄭國公的姨夫自是不可能指望,而老夫人年紀長了,她不敢麻煩,姨母尚且自顧不暇……
呂姨娘敢和她姨母互別苗頭,自然也不會畏懼凱表哥和怡表妹,柔表妹是王姨娘所出,在這種事情上難出力。
想到這,衛靈兒不得不將目光投向今日未露面的大表哥。
這位大表哥,她來的路上是打聽到些消息的,比她大上五歲,為原配夫人所生,又是國公府世子這些的暫且不必多提。除此之外,她聽那些丫鬟說過,身為世子的舒家大公子,平日裏是個令弟弟妹妹們畏懼的存在,他住的扶風院,府中的小姐公子都不敢隨意進入,至於喜好方面,倒是聽說他十分偏愛嬌軟美人……
她以為大表哥是個風流人物,可丫鬟們又道不是,他雖然已二十歲,但身邊並無通房侍妾,也潔身自好,從來不去煙花之地,不過不管怎麼樣,起碼是曉得有那麼一回事。
嬌軟美人嗎?衛靈兒想,幸得她有爹娘生的一副尚算不錯的皮囊,大約有機會在大表哥的面前博個青眼。
嬌滴滴的美人她是知道的,溫聲細語、眉目帶笑,言行舉止皆溫柔可人,哪怕是受了委屈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總之,要厚著臉皮同這一位並無血緣關係的便宜大表哥試一試拉近關係,倘若關係好,往後在國公府會容易許多。
衛靈兒迷迷糊糊想著這些,終於沉沉睡去了。


翌日,衛靈兒起了個大早,分別去和自己姨母及鄭國公老夫人請安。
衛靈兒起來的時候,衛昭仍在睡著,天兒又冷,便沒有特地喊醒他。
待回到雪梅院,一走到廊下便見海棠拿著件小斗篷從屋子裏出來,她問了句,「棗兒起了嗎?」
海棠卻朝梅花樹下看過去,一驚,再環視一圈院子,都不見衛昭的蹤影,不由得慌了,「二小姐已經醒了,起來見梅樹下有隻橘貓,二小姐便過去逗橘貓玩,我見天冷,進屋給二小姐拿斗篷……」然後人不在院子裏了,橘貓也不在。
衛靈兒擰眉聽了海棠的話,當即從海棠手中拿過斗篷,拔腳就往外面走去,一邊吩咐道:「海棠妳留下,萬一人又自己回來了,便將他留下,我去外面看一看。」
從雪梅院出來以後,衛靈兒看一眼從正院回來的那條路,腳下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沿著道路轉過一個彎,驟然瞧見蹲在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不是衛昭是誰?
她鬆下一口氣,又難免責備,「棗兒出來了怎麼不說一聲……」話未說罷就忽而頓住,因為她猝然間發現還有旁的人在。
那是一位年輕的公子,穿一襲墨色繡金線雲紋滾邊錦袍,玉冠束髮,目若朗星,清瘦如竹,豐神俊逸,氣質卓然,安靜立於天地間,沾染隆冬的寒氣,周身散著矜傲與清貴。
衛靈兒幾是在一剎那明白過來他的身分,輕眨了下眼,低低喊一句,「大表哥……」
舒瑾的目光淡淡落在衛靈兒身上。
一聲太過順口的「大表哥」令他有一瞬間的莫名,隨之反應過來,不遠處的小姑娘大約是繼母那從江南來的衛家姑娘。
他幾不可見頷首,當是應下,而後去看小跑到衛靈兒面前的衛昭,片刻後,他沉默彎腰,將地上的橘貓抱起來。
「姊姊……」衛昭仰頭看著衛靈兒,解釋道:「我見那隻貓貓跑出來了,就跟出來看一看,沒有走遠。」
衛靈兒將臂彎裏的斗篷展開,替衛昭穿好,「可也得先說一聲才是,又穿得這樣少,若不小心受寒生病了,多難受啊。」
衛昭乖巧說:「下次不會了。」頓一頓,他又補上一句,「大表哥說,下次我可以去扶風院找貓貓玩。」
衛靈兒聞言望向舒瑾。
舒瑾唇邊淺淺一笑,「嗯,棗兒表妹下次直接過來便可。」
聞言,衛靈兒心下微訝,為舒瑾這一句「棗兒表妹」,也為他這樣好說話,竟輕易承諾讓弟弟去扶風院找他的貓玩。
她瞥向舒瑾懷裏似異常乖巧的橘貓,嘴邊漾開笑意,梨渦乍現,甜美可愛,唯有臉上那塊紅腫影響她原本姣好的容貌。
她與舒瑾福一福身,「那就謝過大表哥了。」
直到目送舒瑾離開,衛靈兒才牽著衛昭轉身回雪梅院。
入了房間,解下身上斗篷的衛昭,一面坐在桌邊等海棠送早膳過來,一面告訴衛靈兒方才的事。
「大表哥說那隻貓貓叫渺渺。我追著渺渺到外面,大表哥剛好過來找渺渺,所以遇上了,大表哥還問我名字……後來又說以後可以去扶風院找渺渺玩。」衛昭很快下了個結論,「大表哥很好,我喜歡大表哥。」
衛靈兒微笑道:「那你改日去扶風院,姊姊幫你做些糕點,你一併帶過去,當是謝謝大表哥。」
「好。」
衛昭應一聲,海棠也提著食盒進來了。
衛靈兒含笑道:「先用早膳吧,吃好了背會兒書,再練會兒字。」
「嗯!」衛昭沒有抱怨,十分聽話的答應她。
可衛靈兒心裏卻覺得此事沒有那麼簡單,才見過一面便對弟弟這麼好,定是有所緣由,但那個緣由是什麼呢?

另一邊,舒瑾抱著橘貓往回走,手指一下一下輕撫懷中的胖貓。
丫鬟夏橘和夏梔從別處提裙小跑過來,見已尋到貓,對舒瑾行過禮,安靜跟在他身後回扶風院。
舒瑾住的扶風院與府中其他院子都有些距離,便似游離在眾人之外。
他也確實不喜歡其他人隨便進他的院子,這一點鄭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清楚,是以當聽清楚舒瑾口中的話時,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丫鬟都驚了驚。
「大公子說的,是昨日剛到府中的衛家表小姐?」夏橘和夏梔對視過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舒瑾「嗯」一聲,「總之,往後衛棗兒可隨意出入扶風院。」
夏橘和夏梔皆暗暗倒吸一口氣,哪怕是府裏的幾位少爺小姐都沒一個有這般待遇!
而那個衛棗兒……
不過衛棗兒才六歲,夏橘和夏梔並未往其他方面想,但也記得,衛棗兒有個十五歲的姊姊衛靈兒。
夏橘斟酌著問:「大公子,那棗兒表小姐那一位嫡親姊姊呢?」
舒瑾眼前便浮現一刻鐘前才見過、那個笑起來頰邊有兩個小梨渦的少女。
「她若與衛棗兒同來,便讓她進來。」舒瑾想一想,吩咐道。
言下之意,若是衛靈兒一個人來,就不必讓她進來了。
夏橘和夏梔明白了,齊齊應是。
舒瑾記起昨天回府之後,兩個丫鬟和他提了一句福壽院發生了一些事,似乎和這兩位衛家姑娘有些關係。
他當時沒有細問,這會兒想起便主動詢問,他側眸問身後的夏橘、夏梔,「昨天福壽院怎麼了?」
夏橘便將衛靈兒被舒霖刁難,老夫人做主罰了舒霖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舒瑾聽罷,眉心微攏,「往後妳們若是聽說衛棗兒在府中被欺負了,記得來回稟我。」
他又一次吩咐自己的兩個丫鬟。
夏橘和夏梔再次應是,卻都不太明白大公子為何才見過衛棗兒一面便如此的偏愛她,不過大公子的事,她們做丫鬟的沒資格深究,好好聽從吩咐就是了。
舒瑾壓一壓嘴角,低頭去看懷裏的橘貓,回想起渺渺躺在衛棗兒腳邊撒嬌的畫面,他眸光微沉,有幾分晦澀不明。
第三章 一隻貓惹風波
衛昭上午乖乖在雪梅院讀書練字,下午便幫衛靈兒一起剪窗花。
年節將至,衛靈兒想剪些窗花給薛念蘭,鄭國公府用不用在其次,主要是表明他們的一番心意,何況她剪窗花的手藝很好,表哥表妹們中沒準有人會喜歡。
窗花剪到一半,衛昭隱約聽見一聲貓叫,他手中的動作頓住,凝神細聽,又聽見兩聲,便從椅子上下來,跑到廊下。
舒瑾那隻名叫渺渺的橘貓又來了,牠躥到衛昭腳邊,立時躺下,在他腳邊打起滾。
衛昭一看,不禁笑了起來。
衛靈兒跟著衛昭從屋裏出來,見渺渺的模樣,彷彿極喜歡衛昭的樣子。
衛昭蹲下身撫摸牠,牠便發出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
「要不先抱牠進來?」衛靈兒說:「外面太冷了些。」
衛昭回頭看衛靈兒,點點頭,有些費勁的把渺渺抱起來。
衛靈兒見他吃力,伸手從他懷裏抱過渺渺,又打發海棠去扶風院說一聲貓在雪梅院,過會兒便送過去。
兩姊弟一時把剪窗花的事擱置。
衛昭在房中陪渺渺玩,衛靈兒去小廚房拿食盒裝了一些才剛做好的梅花糕、雲片糕和芝麻酥糖,之後她將食盒交給海棠,給衛昭和自己分別穿好斗篷,便出門去往扶風院。
從雪梅院到扶風院有一段距離,因而是衛靈兒抱著渺渺,衛昭則牽著她的衣角緊跟著她。
路上,他們意外遇到舒靜怡和舒靜柔,她們手中都拿著梅枝,應是才從國公府後花園折梅回來。
衛靈兒微笑著主動與她們兩個人問好。
舒靜怡卻皺眉望向她懷裏的渺渺,「這不是大哥哥的貓嗎?為何妳抱著?」
她的表情看起來對舒瑾的這隻橘貓十分在意。
衛靈兒無意與她起衝突,便含笑解釋道:「是渺渺自個跑到了雪梅院,想著給大表哥送回去才好,因而我才抱著牠。」
聞言,舒靜怡眉頭皺得越深,心裏隱隱有些委屈,她都沒這樣抱過大哥哥的貓呢,憑什麼衛靈兒一來就有這種待遇?而且大哥哥的貓明明不愛親近人,過去那麼多年,除去大哥哥外誰都不給抱,偏偏……
想到這,舒靜怡眼底浮現一絲不平,再看被衛靈兒抱在懷裏的貓,將手中的梅枝遞給舒靜柔,上前兩步道:「我來抱渺渺,幫大哥哥送回去。」
衛靈兒見她伸過手來,並沒有阻攔,由她來抱渺渺。
孰知渺渺頭一個不答應,幾乎在舒靜怡伸手碰到牠的同一刻,渺渺動作極為迅速和敏捷,一爪子用力撓在她手背上。
舒靜怡吃痛,手背上多了兩道血痕,卻不肯縮回手,不甘心地強行要抱牠,頓時又被撓了幾爪子。
渺渺也因此從衛靈兒懷裏跳到地上,「喵喵」叫了好幾聲,繞過一圈,轉回衛靈兒裙襬邊。
衛靈兒見狀有些吃驚,由此看來,渺渺似乎是一隻烈性的頗有脾氣的貓兒,可在她和衛昭面前溫順,那日見舒瑾抱牠也很乖巧,不想對待舒靜怡卻是這般。
舒靜怡被渺渺抓得手背上都是傷,又見渺渺對著衛靈兒喵喵叫,像是撒嬌要衛靈兒抱,心中委屈更盛。
這會兒,舒靜柔看清楚舒靜怡手上的傷,驚叫一聲,「姊姊,妳沒事吧?傷口在流血呢……」
衛靈兒忙對跟在舒靜怡身後的丫鬟說:「快帶怡表妹回去處理傷口,請個大夫看看,別耽擱。」
然而舒靜怡卻越發不高興,她想起這位衛家表姊來鄴京之前,自己聽過的一些話,今日看來,果真是那個樣子的,才剛來便上趕著和自己的大哥哥攀關係,這個人怎麼可能安什麼好心?
手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疼,舒靜怡瞪向衛靈兒,惱怒道:「為什麼渺渺不撓妳?是不是妳對渺渺使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妳是不是還想故意拿渺渺當藉口,靠近大哥哥?」
聽見舒靜怡突然冒出來的話,舒靜柔驚得瞪大眼睛,連忙扯她衣袖。
「姊姊,別……」
舒靜怡揮開她的手,「她既然敢做,我有什麼不敢說?她若不安好心,我絕不答應她留在舒家!」
舒靜怡的話可讓衛靈兒詫異了,她才來第二天呀,即使她有心和舒瑾拉近關係,也還什麼都沒有做呢。
這定是有人有意在舒靜怡的面前編排她,還有可能是她來鄭國公府之前的事。
不過,想到昨天那樁,也不知道呂姨娘是否記恨,讓她暫且拿不准是如何。
但為什麼是編排她不安好心、故意靠近舒瑾?
衛靈兒對這一點上了心,也沒有計較舒靜怡言語間的衝撞,畢竟這樣傻乎乎、一股腦把話說出來,說明舒靜怡心計不深,左不過是被旁人利用了才這般。
舒靜怡是姨母親生的女兒,也是她在鄭國公府的親表妹,單這麼幾句沒分寸的話,不值得她和舒靜怡關係鬧僵,更不值得和姨母生嫌隙。
在舒靜怡話音落下後,衛靈兒表情僵住,露出難堪的樣子,然而她沒有辯駁,只是紅著眼睛,眼簾低垂,眉眼間隱約流露出幾分受傷和窘迫。
舒靜怡原本以為衛靈兒會激烈反駁,不想她卻忽然沉寂下去,又見她抬了眼,勉強一笑。
舒靜怡心裏有一些不自在,再想想自己的話,好像全無證據……
「我若說,渺渺……」衛靈兒似要解釋,卻頓了一頓,放棄這件事,轉而垂眉斂目,輕聲道:「怡表妹,姨母知道會難過的。」
舒靜怡見狀,眼底一黯,她心裏已經覺得衛靈兒或許沒有那樣的意思了,可她不想低頭,嘴硬道:「妳不必搬我娘親出來,總之日久見人心,遲早看清妳真面目!」
一聽見這話,衛靈兒眼圈紅得更厲害了。
在旁邊握緊小拳頭、一臉憤怒的衛昭再忍受不住,朝著舒靜怡說:「是渺渺自己跑來找我玩的,而且大表哥說了,我隨時可以去扶風院找渺渺玩!我姊姊才不是那樣的,妳不要血口噴人。」
聽見衛昭這麼幾句話,舒靜怡詫異過後,便嗤笑一聲,「小小年紀就撒謊,大哥哥怎麼可能讓妳隨意出入扶風院?」她都沒有這待遇!
「為什麼不可能?」
驟然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舒靜怡身形一僵,錯愕地回頭,只見舒瑾冷眉冷眼,慢慢走過來。
看清他臉上一貫的冷漠,舒靜怡用力地咬住嘴唇。
舒瑾的目光在衛靈兒的臉上停留幾息。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本紅著雙眼的人微微別開臉去,強忍下眼淚。
舒瑾眉眼不動,移開視線,他看著舒靜怡冷聲斥責,「舒靜怡,妳身為國公府嫡女的教養呢?誰允許妳當著自己表姊和表妹的面如此放肆無禮?」
舒靜怡往日和舒瑾關係雖不親近,但也沒有被這樣斥責過,再看衛靈兒楚楚可憐的模樣,原本心中那點兒不自在頃刻間化為惱怒。
偏又聽見衛靈兒說:「怡表妹想是無心之言……」
舒靜怡更惱了,一口截斷她的話,「用不著妳來幫我求情!」
衛靈兒噤聲。
見狀,舒瑾言語中也隱隱帶著怒,「母親便是教妳這樣無的放矢、出言無狀的?」
舒靜怡被他三兩句話訓斥得滿腹委屈,淚珠滾滾而落。
她咬唇,跺一跺腳,「大哥哥最最最討厭!」一邊哭著一邊跑走了。
在旁邊不敢說話的舒靜柔嘴唇微張,看一看跑走的舒靜怡,再看一看舒瑾,福身行禮喊一聲「大哥哥」,連忙去追舒靜怡,她們的丫鬟也紛紛與舒瑾告退。
衛靈兒也不知舒瑾撞見了多少,不過既斥責了舒靜怡,想必多少是聽到了些舒靜怡說的話。
不過和舒靜怡怎麼化解矛盾且先放一旁,現下更重要的是……
衛靈兒稍微別開臉,側過臉去,拿衣袖擋了一擋,似將眼中的淚徹底逼退,略平復心情,方才轉過臉來。
她溫聲細語道:「多謝大表哥幫我和棗兒解圍,但怡表妹想來是無心之言,她是關心大表哥才會說出那樣的話……」頓一頓,她別開眼,聲音低了點,「大表哥天人之姿,人中龍鳳,想來非掃眉才子,根本配不上大表哥。」
渺渺在舒瑾出現時便跑到他腳邊了,才把渺渺抱起來,聽著衛靈兒的話,舒瑾古怪地看她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不冷不淡道:「表妹也不必妄自菲薄。」
聽得這話,衛靈兒心下一驚,抬眼看他,卻見舒瑾表情平靜,正低頭望向自己懷裏的貓兒。
衛靈兒便略退開兩步,瞥見海棠手中的食盒,微笑解釋說:「原是渺渺又跑來雪梅院,想著幫大表哥把貓送回去,順便給大表哥拿些今日新做的糕點,既然大表哥親自過來了接渺渺,我和棗兒便不去扶風院打攪大表哥了。」
說著,衛靈兒示意海棠跟著舒瑾到扶風院,把糕點送過去。
衛昭此時已躲在衛靈兒的身後,似畏懼舒瑾般,沉默著,既不打招呼也不直視他,只不時地偷偷看他兩眼。
當察覺到舒瑾朝他看來後,他越是往衛靈兒身後躲。
舒瑾注意到了衛昭比之早上初見的疏遠,他不禁挑了挑眉,又去看衛靈兒,「昨天有事回府晚了些,沒有和兩位表妹見禮,請見諒。若無事,請兩位表妹賞臉到扶風院喝一杯茶,當是我的賠罪。」
衛靈兒一聽,面露驚訝,又帶了點欣喜的笑,不確定地問:「可以嗎?」
舒瑾一笑道:「自然。」
衛靈兒低頭去看衛昭,問:「去大表哥的扶風院坐會好不好?」
衛昭一下看衛靈兒,一下又看了看舒瑾,遲疑著點了下頭。
衛靈兒嘴角彎一彎,小梨渦盛著香蜜,「那我和棗兒就叨擾大表哥了。」說著,她牽過衛昭,跟在舒瑾身後,往扶風院走去。
路上陸陸續續遇到府中一些丫鬟婆子,見衛靈兒、衛昭跟在舒瑾身後,似要去扶風院,無不是驚詫地與他們行禮問好。
衛靈兒似毫無所覺,面上始終帶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的笑。
又走了近一刻鐘才到舒瑾的扶風院,邁步入得院中,只見青石板路面被打掃得極為乾淨,連片落葉都瞧不見。
扶風院也種著兩株梅花樹,和雪梅院一樣的綠萼梅花。
衛靈兒嗅到清幽香氣,稍微多看了兩眼,一轉眼便瞧見扶風院裏有一片荷塘。
池塘裏的枯荷沒有如道路般被清理得一乾二淨,那片枯荷在雪地冰天裏透出一股蕭索與哀頹。
衛靈兒很快收回視線,複看了看舒瑾的背影。
她直覺那片荷塘是舒瑾不讓清理的,這或許是他的習慣與偏愛,只是這般喜好……其實與外人口中的那個舒家大公子相符,他對他們姊弟的善意才叫反常。
衛靈兒又想,剛剛舒靜怡對她抱著舒瑾的貓反應那麼大,而舒靜怡想抱渺渺,渺渺卻不肯,以致於將舒靜怡抓傷。
兩相對比之下,渺渺似乎頗願意與他們姊弟親近,一天之內兩次跑來雪梅院,和對待舒靜怡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也很是稀奇。
舒瑾的態度會和渺渺有關係嗎?
畢竟今兒一早,弟弟追著渺渺跑出院子,這才撞見舒瑾的,若如此,便說明渺渺這隻貓對舒瑾十分重要,重要到渺渺願意親近誰,他便同樣願意對誰好上兩分,哪怕是親妹妹的待遇,都及不上那份無太多緣由的偏愛。
念頭轉動間,衛靈兒牽著衛昭走到廊下。
早上見過的那兩個丫鬟立時迎了出來,一個領著他們進去,一個接過海棠手中的食盒。
舒瑾這兩個丫鬟生得都很漂亮,倘若仔細打扮一番,走出去被認成哪家的小姐也不奇怪。
可漂亮歸漂亮,但和此前從丫鬟婆子們口中打聽到的,說他最是偏愛嬌軟美人的話也不甚相干,那些丫鬟婆子不至於胡亂編排府中大公子,只目下她未窺知什麼特別的根據。
「表小姐,奴婢叫夏梔,和奴婢一樣在大公子身邊服侍的是夏橘。」夏梔一面幫衛昭解下身上的小斗篷,一面介紹,她手臂挽著衛昭的小斗篷站起身,又接過衛靈兒手中的斗篷,微笑說:「表小姐往後在府中若有什麼關於扶風院的事情,有奴婢幫得上忙的,儘管開口。」
瞧著是個性子溫和的丫鬟。
面對夏梔友善的話語,衛靈兒莞爾道:「好,提前謝過夏梔姑娘了。」
夏梔又笑,「表小姐不必如此客氣,奴婢也萬萬不敢當,往後叫奴婢一聲夏梔便可。」
衛靈兒輕輕頷首,微笑著喊,「夏梔。」
夏梔笑應一聲,將他們的斗篷掛好,引著衛靈兒和衛昭淨過手後入正廳。
扶風院的正廳裏炭盆燒得很暖,舒瑾已在几案前的一張黃花梨圈椅裏坐著,懷裏抱著那隻叫渺渺的橘貓。
「坐。」見衛靈兒和衛昭被請進來了,他抬了下眼,淡淡說道。
夏梔幫著把衛昭抱上几案旁邊的一張玫瑰椅,衛靈兒也入了座。
之後,夏橘和夏梔一道奉上熱茶,將衛靈兒帶來的糕點,並著其他幾樣府裏的點心和水果一一擺在案上。
舒瑾抬一抬眼,不必出聲吩咐,她們便立刻會意,退出正廳,去外面聽候差遣。
衛昭其實對舒瑾印象很好,只是舒靜怡那些話他雖不完全懂,卻聽得明白是與眼前這位大表哥有關。
故而坐在這裏,衛昭心裏有些糾結,他喜歡舒瑾卻又不敢親近,他不想姊姊再受委屈,因此仍如方才那樣時不時偷偷看他一眼,過得會兒又看一眼。
舒瑾堪破他心思,勾了下嘴角,問:「棗兒在看什麼?」
衛昭慌忙抿唇,乖巧端坐。
舒瑾笑說:「妳怡表姊對妳們無禮,我已訓斥過她,難道棗兒還要將那些話怪罪到我身上不成?」
衛昭垂下小腦袋,半晌說:「可是怡表姊不喜歡……」
舒瑾問:「她喜歡不喜歡,與妳我何干?還是棗兒不願意和渺渺玩了?」
衛昭沒說話。
衛靈兒抬手摸一摸衛昭的小腦袋,「棗兒乖,晚些和怡表姊解開誤會便無事。大表哥幫我們解圍,該多謝大表哥才是,快請大表哥嘗嘗我們帶來的糕點。」
衛昭抬頭去看衛靈兒,終是在衛靈兒鼓勵的目光中從玫瑰椅上下來,走到案旁,將衛靈兒親手做的那幾樣點心往舒瑾面前送一送。
他拿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舒瑾,「大表哥,這幾樣點心都是姊姊幫我做的,我很喜歡吃,也請大表哥嘗一嘗,多謝大表哥幫我和姊姊解圍。」頓一頓,他向舒瑾介紹,「這是梅花糕,這是雲片糕,這是芝麻酥糖,很香。」
舒瑾口腹之慾不強,也不喜甜,可衛昭介紹得十分認真,又滿臉的期待,他便嘗了一塊芝麻酥糖。
確實香,也沒有想像中以為會有的那種甜膩。
「挺好吃的。」舒瑾客客氣氣地評價一句。
衛昭臉上終於有笑意,「大表哥,我姊姊的廚藝很好。」
舒瑾含笑不語,有來有往的從白玉高足盤裏拿了個蜜橘遞給他,「這是貢橘,味道也很好。」
衛靈兒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衛昭和舒瑾,並不刻意和這位便宜大表哥搭話,此時更知趣地幫弟弟剝起蜜橘來。
舒瑾又關心起衛昭別的事,問起他是否讀書認字,背過什麼書。
衛昭便告訴他自己今天練的字、讀的書。
弟弟來鄭國公府之後要如何繼續讀書的問題,衛靈兒一直放在心上,不過年關將近,舒家的家塾也好,外面的學塾也好都暫時休課了,是以她想著此事年後再說。
沒想到便宜大表哥連自己弟弟這些事都在意,那出了正月,讓弟弟隨其他表弟表妹去舒家的學堂上課之事就更有成算了。
她曉得,鄴京城中如鄭國公府這樣的大戶人家,是會允許小姑娘們去讀書習字的,只不如公子哥兒們要求來得高、來得嚴格,但可以去讀書便好了,學多少、怎麼學,是弟弟自己的事。
衛靈兒正想著,渺渺從舒瑾腿上跳下來找衛昭玩。
見弟弟和渺渺玩得開心,她彎一彎唇,優雅端起茶盞,品一口熱茶。
扶風院一片寧靜平和。

舒瑾請衛靈兒、衛昭到扶風院小坐喝茶的消息,暗地裏已傳到鄭國公府其他一眾人耳中。
鄭國公老夫人身邊的孫嬤嬤亦將此事說與老夫人聽。
她暗暗觀察鄭國公老夫人的神色,見她反應平平,心有不解,「大長公主應是看出來了,衛家這個小姑娘是有些心思的,她靠近大公子,只怕……」
「怕什麼?」鄭國公老夫人不以為意地笑道:「她失了雙親,又有個年幼的妹妹要照顧,若這點子心思都沒有,這日子要怎麼過?瑾哥兒什麼性子妳不知道嗎?他願意讓靈兒去扶風院這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多少心思都是白費。」
說著,鄭國公老夫人輕歎一口氣,「瑾哥兒也這個年紀了,親事一直沒著落,說到底不就是他自己不願意動這個念頭嗎?他那個倔性子,不願意的事,任憑誰都強逼不了他,倘若衛家那孩子當真能讓他動念頭,再好也不過,成與不成倒是其次。」
孫嬤嬤一聽,便曉得自己想得狹隘了。
她亦輕歎道:「大公子的婚事是需要急一急,繼續這麼拖上兩年,府裏的小姐公子都該大了。」到時候都要談婚論嫁,做大哥的婚事遲遲沒著落,多少影響弟弟妹妹們。
「所以妳也不必覺得衛家那孩子如何不好。」鄭國公老夫人靠在羅漢床上,轉一轉腕間的翡翠鐲子,「我瞧著挺好的。」
「是,大長公主看人一向準。」孫嬤嬤笑著上前為鄭國公老夫人捏肩捶背。


鶯柳院。
呂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彩月進來遞消息時,呂姨娘正和生養了舒靜柔的王姨娘一起看為舒霖和舒靜欣裁製的新衣裳。
這兩套是之前瞧著不滿意,又退回去讓繡坊重新做的。
彩月欲言又止,呂姨娘不動聲色地瞥向王姨娘。
見王姨娘面色平靜喝著茶,呂姨娘笑道:「有什麼事情,妳直說就是,王姊姊也不是外人。」
呂姨娘這是猜,想來也不是什麼隱祕之事,故而這麼說。
彩月聽言,陪笑福了個身,細細說起來。
呂姨娘和王姨娘聽罷,都曉得這會兒衛靈兒和衛昭去了扶風院。
王姨娘溫柔一笑,「靈兒當真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姑娘。」
「可不是?」呂姨娘附和,示意彩月退下,翻著手中的新衣裳,嘴邊帶笑,「我們便是沒那樣招人喜歡了。」
王姨娘微笑沒有接話。
呂姨娘又歎氣道:「她能和大公子走得近,也是她的本事,只眼瞧著莫名地有些叫人心慌,原就是喊夫人姨母的人,這要是親上加親,往後這國公府怕是不好住。可有什麼法子呢?偏我們命不好,沒那麼漂亮討喜的外甥女。」
她話裏藏話,分明在說,倘若有朝一日,衛靈兒當真變成舒家的世子夫人,再和薛念蘭聯起手來,她們兩個做姨娘的,還有她們的孩子,在舒家的日子會更難過。
說罷,呂姨娘留意王姨娘的表情。
可王姨娘笑容依舊溫柔,只道:「我能得老爺收留已是命好,不敢再奢求別的了。」
呂姨娘見王姨娘有意避著不接自己的話,也不勉強,同樣笑道:「我同姊姊又有何差別呢?都是仰仗老爺過日子罷了。不過怡姐兒說出那樣的話實在是不合適,說到底不也是大公子自己樂意嗎,哪裏能全怪表小姐?」
王姨娘低眉。
呂姨娘見她實在不想多聊,重新與她說起手邊的新衣裳。
可琢磨著舒靜怡對衛靈兒說的那些話,呂姨娘心裏又覺得奇怪,舒靜怡這顯然是遭人挑唆了,她雖樂見他們起矛盾,但是誰故意挖的坑呢?
想到這,呂姨娘不由得看了一眼王姨娘。
她抿一抿唇,又自己先笑了一下,不知為何想到這上頭去。
王姨娘不得老爺喜歡,向來關起來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如何會做這種事?又不能爭老爺的寵!
呂姨娘暗笑自己竟然犯起糊塗,心道:想將女兒嫁進鄭國公府裏的人家那麼多,有幾個故意在舒靜怡面前胡言亂語的也不奇怪。

另一邊,薛念蘭也得知舒瑾、衛靈兒與舒靜怡之間的這一樁事。
從丫鬟口中聽說舒靜怡的任性舉動,她深深皺眉,沉下臉道:「怡姐兒也不小了,怎麼能還這樣沒分寸?我知她喜歡大公子這個哥哥,可也不能這個樣子,連捕風捉影都談不上的話竟當著靈兒的面說,靈兒好歹是她的表姊。」
徐嬤嬤一刻鐘前恰過來與薛念蘭稟報府中事務,這會兒未走,瞧著她動怒,忙勸道:「夫人別氣,二小姐平日裏雖有任性的時候,但從不會這樣失態。何況以二小姐的性子,如何會想得到那麼多,指不定是有人在二小姐跟前胡編亂造,故意挑撥衛家表小姐和二小姐、夫人的關係。夫人姑且冷靜下來想一想,接表小姐過來,夫人可曾動過那種心思?」
薛念蘭擰眉道:「自然是不曾的,大公子的事情,我哪裏插得上手?便是使些手段成了事,若大公子心中厭棄,也是把靈兒往火坑裏推。」
她和衛靈兒的娘親雖是族姊妹,但薛家到她們這一輩女孩兒少,她們一塊兒長大,關係很親,只是及笄後各自婚嫁,又分隔兩地,來往不便,聯繫才漸少了。
如今姊姊、姊夫不在,衛家那些人又那般不可靠,她把人接來,日後定是要為靈兒找一戶疼她、愛她的厚道人家,絕不生些不該有的心思,或草草把人嫁出去,更不會把人往火坑裏推。
「這便是了。」徐嬤嬤與薛念蘭分析說:「夫人沒動過那樣的心思,這不假,府裏乃至外頭有人怕夫人動這樣的心思,也不假。大公子在外面素來是有好名聲的,鄴京城裏多少姑娘想嫁他,這裏頭的事一時半會倒說不清。」
聽了這話,薛念蘭臉色緩和下來,「該將怡姐兒喊過來,問一問到底怎麼回事。」
徐嬤嬤道:「夫人千萬和二小姐好好說,二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說明白了,她悟到了,便曉得了。」
薛念蘭略略頷首,又歎道:「幸得有嬤嬤在。」
徐嬤嬤笑道:「夫人也是一時生氣,才沒能馬上想到這些,奴婢不過是幫夫人理一理罷了。」
薛念蘭聽罷,便吩咐丫鬟去請舒靜怡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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