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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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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19101-E119103

《撩夫花招多》全3冊

  • 作者月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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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殿下冷情冷面,寵起老婆來卻毫無下限,
端茶佈菜染指甲,還一天一首情詩訴衷腸……


藍海E119101 《撩夫花招多》卷一
得知自己要被送給荒淫殘暴的魯王當壽禮,沈纖纖第一反應就是逃,
可她好不容易跳出火坑,轉眼間又陷進晉王蕭晟這爛泥地裡……衰慘了!
他半強迫地要她成為他身邊最美麗的擋箭牌,藉此躲避皇帝的賜婚,
反正養父母那邊是回不去了,她乾脆心一橫跟他回京、陪他作戲,
雖說兩人之間只是交易,但他倒也有情有義,遇到事情總會幫忙解決,
榮安縣主為替好友出頭跑來刁難她,他嶄露舅舅的威嚴把這外甥女罵回去,
魏家三小姐非要與她比試琴藝,他直接寫下情詩一首幫她撐場面,
這下所有人都認為她確實是他的心上人,同時也成了某些人的絆腳石,
竟在她外出時安排殺手行刺,要掃除她這個大障礙……


藍海E119102 《撩夫花招多》卷二
晉王蕭晟實在拿他的小王妃沈纖纖沒辦法,
見不得她掉淚,受不得她撒嬌,什麼都想依著她,
她不愛進宮,他就寸步不離的陪著,還帶她去見養母沈太妃,
這次會面讓他發現她想生兒育女的祕密心願,
生孩子不是一時半刻能達成,夫妻倆一起逛街的願望倒容易實現,
看在她挑挑揀揀買簪子送自己的分上(雖然最後是他出錢),
放下王爺尊嚴,背著走不動路的她回王府也沒什麼大不了,
她什麼都好,唯獨一言不合就會否定兩人關係,老說他們是假的,
本以為不過是她在使小性子,和他玩夫妻情趣,
哪知秋獵時的驚馬意外,竟令失憶的他想起所有的一切……
好妳個沈纖纖,本王這輩子都不會放開妳了!


藍海E119103 《撩夫花招多》卷三(完)
蕭晟從未想過自己會愛沈纖纖如斯,
眼見她留書出走,他瘋狂尋找她的去向,苦尋不著就算了,
還碰上無頭女屍案,偏偏那死者與她何其相似……不,不可能是她,
為了辨明身分,他將凶手緝拿歸案,之後還意外找到她,
知道她被他過去不成熟的言行舉止傷了心,他竭盡全力挽回,
向下屬討教哄妻子的方法,翻牆贈情詩,
搬到她的住所隔壁,假意修剪樹木,實際上是在偷看她,
還學會了為她洗手做羹湯,一道木須肉做了四次才敢拿到她面前,
她從一開始的閉門不見,如今終於鬆口同意和他重新開始,
可才甜蜜沒多久,他就被皇上緊急召回京城……
月見,90後,天蠍座裏的異類。
十分懶散,喜歡安逸,愛歷史,好八卦。
有點宅,有點小憤青,但是年少時卻作過有朝一日看盡天下美景的夢。
現在的我,煮一杯茶,拿一本書,就可以靜靜地坐一下午。
年紀越長,越喜歡獨處。
不變的是,始終熱衷於幻想,常常作著不切實際的夢,
比如自己前世是個神仙,或是可以插上翅膀在天際翱翔,
幸而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尚能分得清夢與現實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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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跑遇晉王
沈纖纖坐在桌前一動不動,自從養父母離開之後她就這樣了。
燭光搖曳,菱花鏡裡映出她的面容,眉如遠山,鼻若瓊瑤,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如墨的青絲披散著,越發顯得她肌膚瓷白,宛若美玉。
奉命看守她的劉嬤嬤輕聲勸導,「小姐,想開點吧。魯王年紀是大了一些,可到底是皇上的親叔叔,在咱們兗州城說一不二。跟了他,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沈纖纖抬眸瞥了她一眼,紅唇微勾,露出一個略顯譏誚的笑容,「命都要保不住了,還榮華富貴呢。」
魯王荒淫殘暴,兗州城內無人不知,他極好美色,又有怪癖,被他生生折磨死的女子不在少數。
沈纖纖幼時曾親眼看見過從魯王府後門抬出的女屍,草席半裹,死狀極慘,年幼的她受到驚嚇,接連高燒好幾日,噩夢纏繞許久,連魯王府方圓數里都不敢再靠近。
然而,她現在居然要被養父母獻給魯王。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任人擺佈的物品。
「這……」劉嬤嬤臉上浮現出些許尷尬,訕訕一笑,「凡事總有特例,小姐這般美貌,又豈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這倒不是假話,她活了快五十年,從未見過比小姐更美麗的人,看了三年還是時常被驚豔,可惜生得再美又如何,還不是任人糟踐的命。
想到這裡,劉嬤嬤心裡生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興許王爺見了小姐,就把以前的毛病都改了呢,就像人們說的,浪子回頭金不換。」
回答她的是一聲輕笑。
沈纖纖雖自恃美貌,可真不覺得自己有這樣大的魅力,只怕還沒等到魯王回頭,她就沒了小命。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劉嬤嬤的同情因為睏倦所剩無幾,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不耐煩,「知恩圖報的道理小姐肯定明白,老爺夫人好歹一日三餐養了您三年……」
她撇了撇嘴,心想難不成真以為老爺夫人當初是發慈悲做善事?
沈纖纖睫羽低垂,沒有說話,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了過去。
她自小無父無母,和爺爺以賣藝為生,為求方便一直穿著男裝,還將臉塗得黑裡透黃。
十三歲那年,爺爺去世,沈纖纖處理了後事,本打算繼續從事老本行,不想竟被沈家大少爺沈之遠的馬車當街撞倒,昏迷不醒。
沈之遠把受傷的她帶回家延醫問藥,並將此事告訴父母,發現她是女兒身,又得知她沒有親人,還恰好也姓沈之後,沈家老爺沈明通與夫人周氏連連慨歎他們有緣分,想收她做養女。
沈纖纖自然不敢答應,沈家是兗州富戶,鋪子能占半條街,沈明通還有個姊姊是先帝的妃嬪,她素來很有自知之明,這種人家豈是她能攀附的?
還是後來周氏提到有個早夭的女兒和她同齡,看到她就想起亡女,說到動情處數次落淚,沈纖纖這才答應留下,做了沈家的女兒。
沈家教女和小門小戶不同,家裡特意請人教她琴棋書畫、規矩儀態,沈纖纖不願浪費學習機會,也有心想讓養父母滿意,因此學得格外認真,三年來不曾有一日懈怠,收起所有野性,做個符合養父母期待的嬌小姐。
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竟要將她當作生辰賀禮獻給魯王,甚至三年前之所以非要留下她,就是因為看她的臉「奇貨可居」,能用來巴結權貴。
多可怕,直到即將把她送出去的前一夜,才告訴她這個恐怖的真相。
沈纖纖唇角漾起一抹輕笑,養父母打的一手好算盤,可她偏偏不想讓他們如願呢。
知恩圖報的道理她懂,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因此心甘情願跳進火坑。
「小姐,真不早了,快些安置吧。」劉嬤嬤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
沈纖纖只嗯了一聲,眼睛望著桌上沙漏,並不起身。
劉嬤嬤睏得厲害,見她這樣心中有氣,暗想:妳就是在這兒坐到天亮又有什麼用?老爺夫人都決定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妳,還不如早些認了,想想怎麼在魯王手下保命吧。
沈纖纖忽的嫣然一笑,眼波流轉,「劉嬤嬤,妳過來一下。」
她聲音嬌媚清脆,彷彿三月春風中的嫩柳,說不出的柔美動聽,劉嬤嬤恍惚了一瞬,下意識走近,「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沈纖纖面色柔和,眼底滑過笑意,衝其招一招手,站起身來,待劉嬤嬤靠近立刻以手為刀,狠狠砍向其後頸。
這一手技藝她已數年不曾用過,今日重使,幸好沒出差錯,劉嬤嬤悄無聲息倒在地上。
已近四更,夜色正濃,只有一輪圓月掛在空中,整個沈宅靜悄悄的,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剛走出房間,沈纖纖就聽到一聲喝問。
「誰?」是院中巡視的小廝。
沈纖纖唇線微抿,壓低聲音,「是我。」
「老爺夫人吩咐了,還請小姐老實待在房裡。」
沈纖纖聲音裡透出幾分惶急無措,「我知道,可是劉嬤嬤突然暈倒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想著出來叫人。」
小廝並不懷疑這個平時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姐,快步走過來,果真看見劉嬤嬤躺在地上,待要近前查看,冷不防被人抄起花瓶在後腦杓重重砸了一下,他瞬間眼珠上翻,倒在劉嬤嬤身側。
沈纖纖嘴唇微微顫抖,不知是緊張還是後怕,不過現在她沒有太多時間來平復心情,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
她手腳麻利地將打暈的兩個人捆綁得結結實實,但可能是之前那一記手刀力道不太夠,劉嬤嬤經過這一番折騰竟睜開了眼。
她下意識要呼救,一眼瞧見身邊不知死活的小廝,驚懼不已,不敢大聲高呼,只顫著聲音恐嚇,「妳、妳要幹什麼?院門早就鎖上了,鑰匙由夫人親自保管,妳就算插上翅膀也走不出這院子……唔唔唔……」
沈纖纖用帕子堵上了她的嘴,又抄起花瓶砸向其後腦,微微一笑,「別的不好說,走出這院子還是輕而易舉的,妳忘了我從前是幹什麼的了?」
劉嬤嬤重新陷入暈厥之前,模模糊糊想到她以前是賣藝的……
沈纖纖如法炮製,將小廝的嘴也給堵了,而後從外面鎖上房門,斷絕他們出去報訊的可能。
還好,這兩個看守者算是解決了。沈纖纖略鬆一口氣。


沈家是高門大戶,防守極嚴,一到晚上各個院落就都上了鎖,僅憑一個柔弱女子,別說逃出沈家,連離開自己住的院子都難如登天,或許這就是沈家夫婦只派了兩個人看守她的主要原因。
至於另一個原因,大概是沈纖纖拒絕不成只能含淚答允的作派,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他們的戒心,誰能想到她當時就做好了連夜跑路的打算?
她認真分析過,要想逃走只能趁今夜,否則等明日進了魯王府就只能等死了。
沈宅的外牆高,她跳不過去,但內院之間低矮的隔牆可難不倒她,畢竟她從小賣藝,最擅長的就是翻身縱跳,縱然過去三年,吃飯的本事也不曾落下半分,至於外院嘛,沈家除了前院正門,不還有個西偏門嗎?
她住的院子比較偏僻,西邊就是花園,花園有個角門通向玉京園,而玉京園的西偏門直通街對外。
垂眸看著手上的鑰匙,沈纖纖不禁想起數月前外出遊學的沈之遠,他出門前曾特意請她幫忙保管一些小物件,其中就有花園角門和玉京園西偏門的鑰匙。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他是沈家大少爺,出入自有僕從開門,怎麼用得上這個,如今想來倒像是要她從此路逃走一般。
月光皎潔,萬籟俱寂,沈纖纖辨明方位,奮力跳過內牆,穿過一段甬道,進入沈家花園。
深夜的花園格外安靜,時不時有一兩聲蟲鳴,她一步一步行得飛快,與玉京園相鄰的那堵牆在夜色中逐漸變得清晰,角落裡的小門也隱約可見。
穿過這道角門就會到玉京園,只要出了玉京園的西偏門就能離開沈家了,從今往後魯王也好,沈家也罷,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思及此,沈纖纖難免一陣緊張,她很快定一定心神,將鑰匙插進鎖孔,「吱呀」一聲輕響幾不可聞響起,她步履輕盈地走了進去。
玉京園是沈老太爺榮養之所,清幽雅致,環境極佳,自沈老太爺過世後就空著了,雖說前幾年也曾翻修整理,卻一直沒再住人,只有僕人偶爾灑掃清潔。
夜風微涼,送來淡淡的花香,進入這玉京園後就只剩下一道西偏門了,沈纖纖彷彿看見成功在向她招手。
突然,一聲冷喝劃破寂靜夜色,「什麼人?」
伴隨著利刃出鞘聲,頃刻間不知從何處躥出幾道人影,將沈纖纖圍在其中。
沈纖纖心下一驚,難道是沈家夫婦猜到她要逃走,故此提前設伏?
然而這念頭剛一生起就立刻被她否定,看他們的兵器服飾、反應身手絕非沈府家丁,況且若是來抓她的,也不會這般行事。
電光石火間,她猛然想起兩天前曾聽劉嬤嬤提過,有位貴客從京城而來,會在沈家小住幾日,不會好巧不巧就住在這玉京園吧?
「外面何事喧譁?」一個聲線清冽的男聲自不遠處的正房中傳出。
守衛匆忙回答,「回王爺,有名女子擅闖此地。」
一聽到這個稱呼,沈纖纖就確定了她的猜測,關於這位貴客的種種傳言幾乎是在一瞬間湧入腦海。
晉王蕭晟在本朝是個特殊的存在,當今皇帝子嗣眾多,最看重的卻是這個比他年幼將近二十歲的同胞幼弟。
據說今上還未登基時,兄弟倆吃過不少苦頭,是以皇帝初登大寶後就封年僅六歲的蕭晟做晉王,一直不捨得他去就藩,乾脆留在京中襄理朝政,他十七歲掌管禁軍,十九歲平定西南叛亂,威名赫赫。
論理,以蕭晟這樣的身分不應該在沈家出現,但蕭晟生母早逝,年幼時在宮中曾受過沈太妃的照拂,此次來兗州城給叔叔魯王祝壽,就順道來了一趟沈家。
沈明通夫婦喜不自勝,懇請蕭晟賞臉住下,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沒想到蕭晟居然真的答應了。
當時劉嬤嬤說到興頭上被教授沈纖纖的女夫子打斷,不敢再提,因此沈纖纖怎麼也沒想到,沈家夫婦給蕭晟安排的住處竟然是這數年不曾住人的玉京園!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面對近在咫尺的兵刃,沈纖纖心裡竟生出絲絲慶幸來,還好她沒直接跳牆進來,否則說不定這會兒身上已經被刺了好幾個血窟窿。
她輕輕晃了一下手中鑰匙,出言解釋,「各位大哥,我沒有擅闖,我是沈家人。」
「既是沈家人,為何半夜來此?誰派妳來的?」一個侍衛眼睛一瞇,沉聲喝問,顯然並未完全相信她的說辭,不過手中利刃到底沒再往前推近半分。
誰派她來的呢?這個問題沈纖纖也在思索。
照實說?焉知蕭晟不會命人捆了她交給沈家處置。
假稱是奉命在此借道?只怕沒人相信沈家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派人半夜擾晉王好夢,沈家又不止這一個出口。
正房的燈亮了,昏黃的燈光透過窗子灑在院子裡,朦朦朧朧。
那天劉嬤嬤好一番誇耀蕭晟卻被打斷,找個藉口訕訕離去後,這位來自京城的女夫子立刻嚴肅地告誡沈纖纖——
「好好練琴,別被她的話亂了心神。晉王貌動天下,年少有為,可他絕不是尋常人高攀得起的,我在京中時聽說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少達官顯貴贈送美人都被他拒絕,有貴女當街示愛他也不予理會,據說曾有好事者留他做客,讓美人夜間自薦枕席,竟直接被他給丟了出去……」
情況越緊急,沈纖纖的思緒反而越活絡,幾乎是在短短數息間,她心裡就生出一個堪稱大膽的想法。
她微微一笑,一雙翦水秋瞳清澈澄亮,聲音嬌婉,「是老爺……不,沒有人指派,是小女子仰慕王爺風采,所以深夜到此,萬望王爺垂憐。」
在場的侍衛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雖是在夜間,但依然能看見面前女子柳眉紅唇,青絲雪膚,堪稱國色,說是獻媚邀寵的美人一點都不奇怪。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看她手執鑰匙,想來這其中未必沒有沈家家主的意思。
深夜安靜,少女聲音嬌媚動聽,然而被仰慕風采的晉王殿下連面都未露,只在房內冷冷清清地吩咐一句,「趕出去!」
「是!」
當下有兩名侍衛收起憐香惜玉之心,一左一右架著沈纖纖的兩條胳膊,就要往角門那邊丟。
「王爺!王爺!」沈纖纖順勢掙扎了幾下,同時淚盈於睫,聲音在暗夜中聽著有那麼幾分淒涼。
她似乎是認命一般,仰頭懇切地問侍衛,「要趕我可以,我不敢抵抗,只是能不能把我趕到沈宅外面去?」
她伸手一指西偏門的方向,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月光清冷,美人臉上淚痕未乾,盈盈眸光好似夜間繁星,明亮皎潔。
這兩個侍衛跟隨蕭晟時間不短,並非第一次見到女子癡纏王爺,但還是頭一回遇見被驅趕後不是哭求著非要見王爺一面,而是別出心裁要求把她丟到指定地點的,一時大感意外,竟停下了手中動作。
其中一個叫郭明的侍衛才十八歲,一張圓臉稚氣未脫,他疑惑地問:「妳不是沈家人嗎?妳不回沈家?」
沈纖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兩位大哥,我相貌醜陋,不能入王爺的眼,我也認了,但我今夜奉命來此,若這般回去肯定會被活活打死,反正都是要把我趕出去,何不乾脆行行好,給我一條生路呢?」
「逃奴被抓也是死路一條。」郭明好心提醒。
這沈家家主也忒狠心了,是否收用全看王爺的意思,跟美人較什麼勁兒?
沈纖纖輕聲解釋,「我是沈家養女,不在奴籍。」
她並未賣身沈家,仍是自由身,再者她只要逃出去,肯定遠離兗州,屆時天涯海角,沈家到哪裡去抓她?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猶豫之色,郭明更是雙眉緊皺,若是此女懇求面見王爺,他們肯定斷然拒絕,可這種請求……
見兩人神色鬆動,沈纖纖尋思著或許有戲,再接再厲繼續懇求,「反正王爺只說要趕我出去,並沒有說趕到哪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把我驅逐出沈宅既不違背王爺的命令,也能給我一線生機。還請兩位大哥高抬貴手,小女子不勝感激。」
美人身姿婀娜,眉目如畫,淚光盈盈,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了祈求。
郭明到底年輕,容易心軟,一時之間竟真的被說動,他點點頭,「也好」二字幾乎已在嘴邊,卻聽「吱呀」一聲,正房的門被打開了。
幾個侍衛立刻回眸望去,「王爺!」
沈纖纖也下意識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䠷頎長的年輕男子就站在正房門口,面如冠玉,眉目清寂,房內流出的昏黃燈光為他精緻的眉眼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沈纖纖忽然想起書上看到的話語,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對於女夫子的那句貌動天下她好像也有了新的理解。
她想她大概明白為什麼會有貴女當街告白,也隱約猜到為什麼諸多美人被他拒絕,可能是論美貌,那些女子還不如他自己吧?
不過此刻她無心欣賞美色,因為眼前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決定著她的去向乃至生死。
現有蕭晟在此,關於美人的處置,郭明等人自然不能再擅自做主,當下走上前去,三言兩語說明情況,請示蕭晟的意思。
「王爺,這個姑娘也是奉命行事,要是被送回沈宅多半凶多吉少,她請求咱們把她攆到沈宅外面去,王爺您看……」說是請示,可言語中已不自覺帶了明顯的傾向性。
沈纖纖牽起唇角,試圖衝蕭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王爺……」
蕭晟嗤的一聲輕笑,目光遙遙落在她身上,他並未直接回答行或不行,而是一挑眉頭,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沈家養女?」
他聲音很輕,語調略微上揚,帶著些許慵懶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沈纖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一個不祥的預感突然彌漫在心間,她內心隱隱有些懊悔,或許方才她不該多解釋那一句,而是該換個說法。
不等她回答,熱心腸的郭明就重重點頭,「是啊,王爺。若是親生的,自然不會這般狠心了。」
「沈家家主不是要把養女送給魯王做生辰賀禮嗎?又怎麼會臨時改變主意,半夜送到本王這裡?」
蕭晟聲音不高,但話中內容對於沈纖纖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
她面色一白,暗道一聲不好,自己竟栽在了這裡,可連她自己都是幾個時辰前才得知要被送給魯王做壽禮,這位晉王殿下又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他手眼通天不成?
沈纖纖本想辯稱沈家不止一個養女,要送給魯王的另有其人,但又不清楚蕭晟到底掌握了沈家的多少資訊,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更慘?可若據實以告,難道蕭晟就真的肯大發慈悲放過她嗎?
他要真有這等好心,方才就不會揭穿她的身分,而是默默放她離去了,明明對他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郭明愣怔一下,神色一頓,轉向沈纖纖時眼神已變得充滿探究和戒備,手中利刃甚至「嗡」的一聲發出低鳴。
「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回事!」
謊言被無情戳破,如今面對逼問,沈纖纖深吸一口氣,睫羽低垂,放軟了聲音,緩緩說道:「王爺明鑒,義父他確實有向魯王獻女之意,但小女子誓死不願進魯王府,所以才會深夜悄悄來此,還望王爺大人大量,饒恕小女子的冒犯和欺瞞。」
為今之計,只有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說話之際福身行禮,腰肢纖細,脖頸優美,讓人頓起憐惜之意——她曾經學習過怎樣才能讓儀態看起來更加優雅大方,在這三年中也練習過無數次。
可惜蕭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聲音清冷,「哦?誓死不願進魯王府?為什麼?」
他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精緻的五官浸潤在光亮裡,面無表情,高高在上。
沈纖纖心裡忽然就生出一股悶氣,這還用問?你叔叔什麼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嗎?誰願意被當作禮物扔進火坑啊?
但她心知這話是萬萬說不得的,畢竟蕭晟此次來兗州城就是專程給魯王賀壽,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敢當面說他親叔叔的壞話。
既然不能說魯王的毛病,那就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那是因為……」沈纖纖將心一橫,「那是因為小女子傾慕王爺已久,不願受人擺佈,侍奉他人。」
這也算勉強能圓她深夜潛入玉京園這一舉動,而且她曾聽女夫子講過,世間大多男子對於自己的仰慕者縱然不喜,也不會輕易痛下殺手。
蕭晟微微抬了抬眼皮,「是嗎?」
沈纖纖看起來誠懇極了,「是的,王爺當年平定叛亂,建下不世之功,救西南百姓於水火,如此大仁大義,又有哪個女子不心生欽慕呢?」
這話並非全是虛言,四年前的春天,西南邊境守將裴茂通造反,引西戎兵入關,半個月內攻下好幾個州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傷亡無數,連身在兗州的沈家也有耳聞。
消息傳到京中,皇帝震怒之下染恙,十九歲的蕭晟隨大將軍趙建忠前往西南平叛,趙建忠不幸戰死,年輕的蕭晟臨危受命,繼續率眾平叛,歷時數月終於剿滅叛軍,逼得裴茂通自盡,西戎兵士投降,不敢再進犯中土一步。
因著這事,朝廷內外提起蕭晟無不交口稱讚,沈纖纖記得爺爺也曾誇過,說這人是少年英才,維護疆土、守衛百姓的人,當然是令人敬仰的英雄。
可惜這麼一個英雄,居然要巴巴地給魯王那個暴虐老畜生祝壽。
「唔。」蕭晟臉上看不出喜怒,似是單純在思索她說的話,「仰慕本王,不願進魯王府……」
沈纖纖隱約又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兒,但有前車之鑒在,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笑一笑,含糊說上一句,「還請王爺垂憐。」
她暗暗祈禱,最好蕭晟能大發慈悲,按照慣例將她給驅逐出沈宅。
豈料,蕭晟竟向她走近了幾步,略一沉吟,「既是如此,那妳從今往後就留在本王身邊吧。」
沈纖纖目瞪口呆,疑心自己聽錯了,一向不近女色的晉王居然說要留下她?
不只是她,在場的侍衛也都大感意外,郭明甚至用小指掏了一下耳朵,轉頭問身旁的周亮,「你聽清沒?王爺剛才說了什麼?」
周亮一聲不吭,並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仍沉浸在震驚中。
眾守衛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視線最終不約而同地落在院中美人身上。
此時沈纖纖正驚訝抬眸,她烏髮如墨,肌膚勝雪,娉婷玉立在月下,堪稱生平少見之絕色,平心而論,她確實比京中當街告白的貴女還要美上不少。
面對這等佳麗,王爺破例動心了?
「王爺……」沈纖纖有點懵,早知如此她就應該胡謅個別人,但此刻不是懊悔的時候,她匆忙行禮婉拒,「小女子出身低微,容貌鄙陋,哪配長伴王爺身側,只求王爺能准許小女子離開沈家,今後必定日日焚香禱告,祈求上蒼保佑王爺一生平安喜樂,絕不敢有他念,求王爺成全。」
「配不配的,別人說了不算,本王說了才算。」蕭晟輕笑一聲,眉梢微動,「本王准許妳有他念。」
他嗓音清清冷冷,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沈纖纖暗暗叫苦,這讓她怎麼回答才好呢?
蕭晟踏著清冷的月輝朝她走來,在她身前站定,長眉一挑,「怎麼?歡喜傻了?妳不是自稱對本王仰慕已久嗎?」
沈纖纖雪腮緋紅,這走向簡直離奇得不可思議,她並不認為自己的美貌和深情能讓蕭晟明知道她是要被送給魯王的禮物,還決定留下她,肯定有其他方面的原因是她目前所不知道的。
可是,不用去魯王府送死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還有什麼是比被魯王折磨死更難接受的?
她只能自我安慰,眼下這情形雖不如她的預期,但也強過必死的結局。
沈纖纖壓下心頭種種思緒,扯一扯嘴角,「王爺說的是,小女子實在是……不勝歡喜。」
心裡卻忍不住想,哪裡是歡喜,分明是可惜啊!就差那麼一點點,如果蕭晟一行今晚沒住在這玉京園,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更深露重,良宵苦短。」蕭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動作看似輕巧,但力道之大卻令她掙脫不得,「卿卿且隨本王房內敘話。」
這個暱稱一說出口,院中守衛無不神色古怪,郭明更是輕輕「嘶」了一聲,不知是牙酸還是牙疼。
沈纖纖也被這句「卿卿」給麻了一下,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雙目圓睜,心中暗暗叫苦,這真的是傳說中不近女色的蕭晟嗎?
沈纖纖的力氣大過尋常女子,然而在蕭晟的鐵腕之下一點也施展不出來,只得隨著他一步一步前往玉京園的正房。
院中守衛對視一眼,很有眼色地稍微遠離了一些。
郭明裝模作樣看一看天,覺得今晚月色真不錯。
第二章 達成交換條件
兩人雙足剛踏進去,蕭晟就直接閂上了門,隨著這聲響動,沈纖纖的心猛地一跳,頓覺緊張。
她在沈家三年,今夜是第一次來到玉京園的正房,明明佈局開闊,卻因為身邊這個男人而顯得逼仄起來。
房中空氣似乎有點稀薄,她隱隱能聞到自蕭晟身上傳來的暗香,像是白檀香,又似是混合了其他的熏香,淡且清涼。
此地沒有第三人在,蕭晟即刻丟開她的手,取下架上的帕子認真擦拭手指,就像是剛接觸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
沈纖纖愣了愣,低頭去看自己方才被他緊握的手腕,她冰肌玉骨,皮膚極白,手腕處更像是雪團一般,玲瓏剔透,此刻看去尚有兩道淺淺指痕,兩相對照,越發顯得她手腕纖細嬌嫩,哪有蕭晟表現出的那般難以容忍?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沈纖纖更確定了一點,蕭晟肯定另有目的。
蕭晟反覆擦拭手指後才丟開帕子,眼皮略微抬了抬,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纖纖?」
貿然被叫出名字,還被人這樣打量,沈纖纖心裡一緊,「是。」
「年十六,籍貫不詳,原是街頭雜耍藝人,與祖父相依為命。泰啟十三年秋被沈之遠馬車撞傷,帶回沈家,兩個月後被沈明通夫婦收作養女,教養三年,欲在明日獻與魯王做壽禮。」
夏日的夜間並不算冷,但是耳中聽得晉王殿下一字一字道出她的身世來歷,沈纖纖不免手心微微發涼,他居然什麼都知道……
她快速收起心中雜念,微微一笑,露出一臉敬佩的模樣,「王爺英明,果真什麼都瞞不過王爺。」
蕭晟嗤的一聲輕笑,緩步走至桌邊,取下燈罩,撥弄一下燈芯,原本黯淡的房間瞬間明亮了幾分。
他此次來兗州名為祝壽,實則另有要事在身,暫且住在沈家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沈家的舉動又豈能瞞過他的耳目,倒是沈家的這個養女教他有些意外。
大戶人家採買美人假作養女之名獻給權貴,這種行徑在京城十分常見,蕭晟雖不屑為之,可也聽說過不少。因此今晚得知沈明通夫婦意欲拿養女獻給魯王做生辰賀禮時,他只是一笑置之,並不打算插手。
但是他沒想到,沈家這個美貌養女看似嬌弱,居然會做出當時虛與委蛇,半夜悄悄逃跑還試圖利用他一把的事情來。
據他所知,沈明通夫婦為了防止養女逃走,特意加派人手盯著她,而她竟然還能衝破阻礙一路暢通來到玉京園,若非他出面,只怕逃出沈家都有可能。
「沈明通夫婦派去看守妳的人呢?」蕭晟也不看她,只低頭剪著燭芯。
他語速不快,聲音也不高,就這麼如同尋常對話一般問來,沈纖纖卻絲毫不敢大意,兩人身分地位相差實在太遠,可以說她的生死都在對方一念之間。
她略一思忖,迅速打定主意,為今之計還是保命為上,反正看蕭晟舉動必有緣故,她儘量配合為自己爭取生機,反正再差也不可能差過魯王府那個火坑。
鑒於蕭晟掌握的資訊實在太多,面對他的垂詢,沈纖纖索性如實回答,「回王爺,他們被我打暈了綁起來,現在還在我房內。」
蕭晟聞言,心中微訝,抬眸看向她,燈光下少女眉目明豔,膚白貌美,唇角掛著恰到好處的淺笑,看起來乖順極了。
人不可貌相,他還以為她是言語糊弄,哪想竟是打暈捆綁。
蕭晟微微瞇了瞇眼睛,「妳學過武功?」
沈纖纖淺淺含笑,輕聲細語,「街頭賣藝的把式,只是一些花架子,算不上武功。」
蕭晟了然,繼而又問:「沈家角門的鑰匙妳是從哪裡得到的?」
莫非沈家派去看守她的人身上恰好帶著鑰匙?
「回王爺,是沈家大少爺托我保管的。」
「沈之遠?他讓妳保管沈家鑰匙?」蕭晟抬眸,目光銳利如鷹,「他與妳有私情?」
她容顏殊麗,絕非尋常女子可比,連郭明周亮等人都險些被她所惑,沈之遠若對她有意也不奇怪。
沈纖纖連連擺手澄清,「沒有,沒有,是他臨出門前親手交給我,說讓我保管。我們兩個清白得很。」
她是沈家養女,與沈之遠之間只有兄妹之義,哪有男女私情?
蕭晟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心念微轉,「妳手上是不是還有沈家偏門的鑰匙?」
就算沈之遠給她鑰匙讓她逛花園,也不該是通向玉京園的,除非另有打算。
「有,也是大少爺托我保管的。」沈纖纖眨一眨眼,和盤托出。
蕭晟靜默一瞬,心裡已七七八八猜出個大概。從他得到的資訊來看,沈家長子沈之遠性情純善,估計是無意間得知父母的意圖,又不能確定,他出行在即,只能想出這麼個法子幫忙,萬一真有那一天,眼前這個女子可以從沈宅偏門離開,敢把自家鑰匙交給別人,也足見其信任了。
可惜沈之遠沒料到他會在玉京園借住,斷了她逃走的路。
「倒是難為他一片苦心。」蕭晟雙眸微闔,哂笑一聲,「想不到沈明通夫婦處心積慮攀附權貴,養出的兒子卻是個重情重義的。」
沈纖纖聽他這話,分明是對沈家夫婦的行為並不贊同,甚至還頗為鄙夷,她腦海中靈光一閃,霎時間浮現出一個猜想。
她試探著問:「義父義母可能也是逼不得已,畢竟在這兗州城,誰不想搭上魯王府呢?王爺不也是特意從京城趕來給魯王祝壽嗎?」
「嗯?」蕭晟放下手中用來剪燭花的尖頭小銀剪,靜靜盯著她,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沈纖纖神色不變,仍是那抹溫柔得體的笑。可背後涼颼颼的,手心也略微有些濡濕。
「妳既理解他們的苦衷,又何須半夜潛逃?」蕭晟哂笑,直接挑破了她的小心思,他冷嗤一聲,「魯王府的內院究竟是什麼情況,妳我二人心知肚明,在本王面前就不必耍這些小花招了。」
說到後面,他目光森然,隱隱帶著訓誡之意。
「是。」沈纖纖有些尷尬,訕訕一笑,「原來王爺知道魯王惡行。」
難怪他明明是給魯王祝壽,卻不住在親叔叔府上,而是選擇勉強稱得上遠親的沈家,想必是不滿魯王作為,不願與之為伍。
那他留下她,是不是也有救她一命的心思在?
儘管今晚的結果違背她本意,但好歹沒把她直接交給沈家或是送給魯王,沈纖纖還是斂衽行禮,「多謝王爺大恩。」
蕭晟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本王留妳,是有事要妳去做。」
果然,若只是想幫她,任她離去就是了,又何必留在身邊?
「但憑王爺吩咐,小女子無有不從。」沈纖纖聲音柔婉,面露難色,「只是小女子出身低微,見識短淺,既無謀略又沒武功,恐壞了王爺的事。」所以還是放她遠走高飛吧。
「無妨,有妳這張臉就夠了。」蕭晟聲音淡淡,似是漫不經心。
「臉?」沈纖纖有些錯愕。
蕭晟目光審視,打量著她,「本王如果看中一個人,至少得有可取之處,妳姑且算是長得還行吧。」
以她這般姿容,他一見鍾情,非卿不娶也說得過去。
說話間,他走到桌邊,拿起一個信封,就著燭火點燃,信封瞬間燃成灰燼,房中氣味有點異樣。
「從今日起,妳就是本王的心上人,等兗州事了,本王會帶妳回京。」蕭晟用帕子擦了擦手。
沈纖纖眨眨眼睛,「王爺!小女子姿容鄙陋,怎配得王爺厚愛?」
蕭晟彷彿若有所思,「也是,聽聞魯王在女色上百無禁忌,那明日還是將妳獻與他好了,他肯定不會嫌棄妳姿容鄙陋。」
此言一出,沈纖纖瞬間改口,「王爺說笑了,小女子受王爺大恩,自當竭盡所能供王爺驅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蕭晟微微一笑,很滿意她的知情識趣,「決定了?」
「決定了。」沈纖纖扯一扯嘴角,面前只有這兩條路,她當然知道選哪一條。「不過小女子資質魯鈍,究竟如何行事,還得請王爺示下。」
蕭晟聲音淡淡,透著些許慵懶,「不用妳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管安心做本王的心上人就行。」
沈纖纖應是,心裡猶有不解,猜不透蕭晟為何要這般行事。
蕭晟看她神色,簡單解釋兩句,「不少人想往本王身邊塞女人,煩得很。如今有個人在,方便拒絕。」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方才燒掉的那封信,半個時辰前剛到他手中,出自他留在京城的心腹之手,密信中提到,待他兗州事畢回京皇兄就會給他賜婚,如無意外,王妃將出自薛魏兩家之一。
如今中宮無子,儲君未立,三個年齡相近的皇子隱隱有奪嫡之勢,薛魏兩家都是皇子母家親族,不管與哪家結親都有站隊的嫌疑,皇兄目前態度不明,他也無心蹚這渾水,不如統統拒絕,連理由都是現成的,兗州之行偶遇佳人,一見傾心,矢志不渝。
若在平時,沈纖纖這樣的女子,蕭晟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但現下她卻是個合適的人選,出身低、相貌美、會作戲、對他無意,而且出現的時機剛剛好。
「原來如此。」沈纖纖聽過蕭晟不近女色的傳聞,也不多想,只問起另一件事,「敢問王爺,需要假扮多久?」
「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屆時本王自會給妳報酬,送妳離開。」
沈纖纖鬆一口氣,眸中漾起笑意,「如此便多謝王爺了。」
最多一兩年而已,還有報酬,穩賺不虧。
見她臉上閃過猶疑之色,蕭晟皺眉,「還有疑問?」
沈纖纖搖頭。
蕭晟有些許不耐,「有話就說。」
沈纖纖這才小聲問:「不知道能有多少報酬?」
她本來沒想這方面,但蕭晟主動提起來了,她不免心中好奇。
蕭晟斜睨了她一眼,輕嗤一聲,「放心,足夠妳一輩子吃喝不盡。」
沈纖纖嫣然一笑,一雙美目宛如黛月,「多謝王爺。」
「時候不早了,這邊有條長榻,妳暫且將就一晚,明天一早隨本王去給魯王叔祝壽。」蕭晟隨手一指臥房外側供守夜丫鬟歇息的長榻,自己則轉身進內室。
他剛行兩步,沈纖纖就叫住了他,「王爺!」
蕭晟腳步微頓,回過頭來,目光冷凝,「怎麼?想同本王共寢?」
「不是不是。」沈纖纖趕緊否認,「我是想問沈家那邊……」
蕭晟眉宇鬆弛下來,「沈家那邊無須妳擔心,本王自有主張。」
「是。」沈纖纖含笑施禮,有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長榻離內室不遠,且蕭晟就在臥房,沈纖纖原以為會睡不著,誰知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天還沒亮,沈明通夫婦就起身了。
「去把小姐叫過來。」周氏坐在梳妝檯前,由丫鬟幫忙梳妝。
「是。」小丫鬟答應一聲,領命而去。
沈明通低聲問妻子,「我們是直接去向魯王拜壽,還是先去拜訪晉王殿下,一同前往?」
周氏輕輕撫摸著頭上金鳳銜珠髮簪,對鏡自照,「跟晉王殿下一起去吧,也好顯得咱們親近不是?」
「言之有理。」沈明通拈著稀疏的鬍鬚,頗為自得。
可不就是親近,不然晉王殿下來兗州祝壽怎麼會住在沈家,可惜晉王封地不在這裡,不然憑這交情,他們還需要費盡心思攀附魯王嗎?
夫妻二人低語幾句,接過僕婦遞來的燕窩粥,才剛吃幾口就聽得一陣喧鬧聲。
「不好了,出事了!」
周氏放下碗筷,「何事驚慌?」
沈明通則皺眉喝問:「大呼小叫的成什麼樣子?不知道家裡有貴客嗎?」
說話間,劉嬤嬤一臉狼狽快步走入,「小姐她半夜把老奴和大勇打暈了綁起來,自己跑了!」
「跑了?」周氏大驚失色,「你們兩個人看著,竟然讓她給跑了!」
「夫人饒命,老奴也不知道她這樣刁滑……」
沈明通霍地站起,怒罵出聲,「賤人安敢如此?我好吃好喝養她三年,她竟然敢逃?」
在場下人盡皆不敢出聲。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找啊!」沈明通心煩意亂,不由得埋怨起自家夫人,「我早說過,須得綁起來以防她有異心,妳就是不聽,現在可怎麼辦?」
周氏定一定心神,「別慌,說不定她還在家裡某一處躲著,多派些丫鬟小廝,一定能把她找到!」
下達命令後,府中上下忙碌起來,可時間一點點過去,仍不見沈纖纖蹤影。
周氏建議,「不如先去拜見晉王殿下?至於魯王那邊,從庫房取些貴重物品暫時頂替一下,等找到沈纖纖以後再獻過去也不遲,別誤了今日大事。」
沈明通深以為然,即刻和周氏前往玉京園。
蕭晟雖住在沈家,但他入住之初就聲稱喜靜,不希望有人打擾,是以雖然沈家花園角門直通玉京園,沈家夫婦也不敢直接開門進去,而是恭恭敬敬在烏頭門外叩門等候。
開門的是圓臉小夥子郭明,一看見他們夫婦,他的神情立馬古怪起來。
沈明通拱一拱手,笑問:「王爺可否醒了?我們夫婦……」
郭明打斷他的話,「王爺正等著你們呢。」
聽得後半句,沈明通心中一喜,整理了一下衣衫,與妻子大步走進玉京園。
這是沈家最清靜雅致的院落,且是當年老太爺榮養之所,因此當蕭晟提出不希望被打擾後,周氏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裡。
沈明通甫一踏進玉京園就看見一個身影,他高聲怒喝,「誰給妳的膽子,讓妳躲到這裡來的?」
他竟然在這兒看見了沈纖纖!
周氏悄聲提醒丈夫,「王爺跟前,當心一下。」
沈明通一驚,注意到晉王殿下正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沉沉,慢悠悠道:「沈老爺好大的氣性,一大早的到本王這裡耍威風。」聲音不大,不怒自威。
沈明通心中畏懼,不敢造次,他指了指沈纖纖,「王爺有所不知,此女半夜潛逃,險些誤了大事,所以老夫一時失態,請王爺見諒。」
被他指了一下,沈纖纖像是被嚇到一樣,半個身子躲在蕭晟身後,蔥白的手指輕輕扯一扯他的衣袖,含情脈脈,嬌媚惑人,「王爺,我怕。」
她本就聲音嬌婉,刻意放柔之後甜美細膩,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周氏眼皮一跳,好像有哪裡不對。
沈明通冷笑一聲,心想真是不要命了,誰不知道晉王最厭惡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要是晉王也喜歡美人,他早就想辦法安排了。
他帶著濃濃的惡意,想看蕭晟下令把沈纖纖這小賤人給丟出去,最好能留她一命在,他還打算獻給魯王呢,不能浪費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瞪大了眼睛。
一向冷清的蕭晟抬手輕拍沈纖纖的肩膀,動作極輕,清雋的眉眼此刻看上去溫柔極了,「卿卿莫怕,有本王在呢。」
沈纖纖重重一點頭,臉上盡是信賴,「嗯,有王爺在,我就不怕。」
陽光下,她白玉般的臉頰微微透出些紅暈,比牡丹更明豔幾分,與清冷俊美的蕭晟站在一處儼然是一對璧人。
沈明通夫婦瞠目結舌,一臉的不可置信。
蕭晟對身側佳人寵溺地道:「昨晚不是說過了嗎?本王排行第九,叫我九郎就行。」
沈纖纖腹誹,你昨夜何曾說過?
但她面上卻是嬌羞無限,從善如流,嬌滴滴地喚一聲「九郎」。
安撫了美人後,蕭晟好像才想起沈家夫婦,方才的溫柔彷彿只是眾人的錯覺,他依然是那個驕矜清冷的晉王殿下,「沈老爺和沈夫人剛才說什麼來著?」
「王爺……」沈明通懵了。
蕭晟大概只是隨口詢問,不等他們回答就自行說道:「唔,有件事忘了告訴二位,昨晚纖纖誤入玉京園,與本王一見鍾情,本王想帶她回京,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這……這……」沈明通雙目圓睜,感覺自己可能還沒醒,不然怎麼能大白天的遇見這等怪事,「可她是要獻給……」
話剛說一半,就被周氏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沈明通心中一凜,立刻噤聲。
周氏強笑道:「王爺看上她乃是她的福氣,咱們能有什麼意見,自然是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了。我們夫婦一直拿纖纖當親生女兒看,如今她有好歸宿,也替她歡喜。」
面上笑意融融,夫妻倆心裡幾乎要滴血了,這是精心培養三年,要送給魯王的禮物啊!被晉王殿下橫插一腳算怎麼回事?
可借給他們夫妻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說不。
這是蕭晟,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民間甚至還有傳言說皇帝之所以不立儲,不讓蕭晟就藩,就是想立皇太弟。
沈明通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很好。」
「九郎,太陽曬得我有點頭暈,不是說要去給魯王賀壽嗎?」沈纖纖虛扶眉心,大有楚楚可憐之態。
沈明通心裡暗罵,這不到巳時,太陽能有多毒辣?
可素來冷清的蕭晟渾然沒有平時的英明神武,他面露擔憂之色,還伸出衣袖幫她擋住陽光,「好些了沒有?」
「好多了。」沈纖纖嬌嬌柔柔,眼底劃過笑意,見養父母面黑如鍋底,她心中莫名暢快許多。
蕭晟輕咳一聲,「沈老爺,沈夫人,本王還要去給魯王叔賀壽,就不多留二位了。」
晉王都開口下了逐客令,沈明通夫婦只得告辭。
剛一走出玉京園,沈明通就眼前一黑,還好有周氏扶了一把才不致跌倒。
他深吸一口氣,「這小賤人到底使了什麼手段,竟勾搭上晉王!」
周氏出言安慰,「晉王身分尊崇,搭上他雖不及魯王好處多,可也不差,怕只怕……」
「什麼?」
「咱們昨夜威逼利誘要把纖纖獻給魯王,只怕她心中記恨,會在晉王面前進讒言。」
沈明通「哎喲」一聲,倒忘了這一點,「那怎麼辦?」
方才場景歷歷在目,晉王明顯被那小賤人給迷惑住了,歷來枕頭風最為厲害,她要真說沈家壞話,焉知晉王不會相信?
周氏略一思忖,「我想只有一個法子了,她是孤女,無依無靠,不如多給些銀錢,就說是沈家給養女的嫁妝,一則她有娘家依靠,面上有光,二則拿人手短,也不好為難咱們。」
「也是。」沈明通緩緩點頭,繼而又覺得心痛。
都是錢啊!
千方百計留下,精心調教三年,就為了攀附上魯王,可惜最後關頭功虧一簣,還要再賠上一筆銀錢。
沈明通只能安慰自己,攀附上晉王也不錯,好歹是皇上的親弟弟,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那到底也是條強龍不是?

玉京園內。
沈明通夫婦告辭離去後,蕭晟就鬆開沈纖纖,喚心腹章從上前,眉眼冷然地問:「給魯王的壽禮準備得如何了?」
方才的場景,章從看在眼中,還以為王爺沉浸在溫柔鄉忘了大事,此時見他與平常無異,精神一振,恭敬回答,「一切準備就緒,只等王爺一聲令下。」
恰逢一縷陽光穿透雲層落在蕭晟臉上,將他的眉眼染上淡淡金光,他唇角微微勾起,「很好,咱們這就去給魯王叔送上一份大禮。」
沈纖纖聽他們對話,心念微動,隱約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第三章 抓捕魯王一黨
六月初三,魯王蕭罡毅六十大壽,王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
伴隨著絲竹聲,美貌舞女身披輕紗,翩然而舞。
蕭罡毅命人在廳堂中央放了一張玉床,他斜臥其上,懷裡擁著一個妙齡少女,少女衣衫已被他扯去小半,白皙圓潤的肩頭露在外面,深淺不一的咬痕清晰可見。
他腳邊一左一右跪伏著一對雙胞胎姊妹,正小心翼翼為他捏腳,前來賀壽的賓客對此早見怪不怪。
蕭罡毅右手不輕不重摩挲著少女的脊骨,隔著薄薄的紗裙,明顯感覺到少女身體剎那間僵硬,他哈哈一笑,笑問左右,「人若少了脊骨,該當如何?」
少女聞言面色慘白,身體顫抖,口中不停乞求饒命。
「王爺,人無脊骨恐難活命,大喜的日子還是不見血的好。」一旁侍立的王府長史上前說道。
蕭罡毅斜睨他一眼,「本王只是戲言而已,難道還真會給她剝皮削骨?」說著臉色一沉,狠狠一腳踹向顫抖不止的少女腹間,「敗興的東西,滾吧!」
小腹被踹,少女疼得額上汗珠涔涔而落,卻不敢呼痛,反而慶幸自己今日撿回一條性命,顧不得整理好身上衣衫,強忍著劇痛匆忙退下。
蕭罡毅視線一轉,落在雙胞胎身上,他笑一笑,用腳勾起其中一個的下巴,笑問賓客,「諸君不妨猜一猜,這兩人哪一個是姊姊,哪一個是妹妹。」
在場賓客正欲答話,忽聽下人來報,「啟稟王爺,晉王殿下前來賀壽。」
「啊,本王的好侄兒也來了。」蕭罡毅撫掌大笑,隨意踢開女子,提高聲音,「快快請進來!」繼而又吩咐歌姬舞女,「先停一會兒。」
每年過壽,皇帝都會派人前來祝賀,今年六十花甲,奉命來賀壽的居然是晉王蕭晟,足見他的超然地位。
說話間,蕭晟已大步走了進來。
這是蕭罡毅第二次見這個侄兒,不同於上次的衣飾隨意,這次蕭晟一身玄色雲紋錦衣,黑髮高束成髻,金冠壓頂,眉目英挺。
有那麼一瞬間,蕭罡毅彷彿跨越數十年時光看到了年輕的先帝,他眸光微閃,輕笑了一聲,難得露出一副慈愛的面容,「賢侄來得正好,快入座吧。」
「今日魯王叔大壽,還沒獻上賀禮,又怎好急著入座?」蕭晟聲音淡淡。
「嗯?」蕭罡毅哈哈一笑,眼神已變得曖昧起來,「什麼賀禮?」
往年他過壽,皇帝派人賜下的賞賜有好幾大箱,這次蕭晟只帶了若干侍從和一個美貌女子,並不見箱籠,如果他沒猜錯,禮物就是這個美人兒吧?
思及此,蕭罡毅視線落在蕭晟身後女子那張容光絕豔的臉上。
這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肌膚雪白,宛若玉人,三分清麗三分明豔,還帶著四分的嫵媚,堪稱國色。
蕭罡毅好美人,內院各色佳人應有盡有,但與眼前女子相比終歸是還差上一截,若得此佳人,至少能玩弄半年。
果真是他的好侄兒,禮物深得他心。
擔心被沈家為難,沈纖纖今日隨同蕭晟一行來到魯王府,剛一進來,心中就隱隱生出不安感,荒淫奢靡場面勾起了幼時的可怕回憶,如今被蕭罡毅這直白而淫邪的目光盯著,她心裡更是厭惡恐懼,下意識就往蕭晟身後躲了躲。
見她這般模樣,蕭罡毅越發欣喜,他最愛的就是美人恐懼顫慄又不得不曲意逢迎的姿態。
「啊,這禮物本王滿意得很。」蕭罡毅撚鬚一笑,眼神越發肆無忌憚,他赤腳下榻,向著美人的方向快走幾步。
蕭晟身形微挪,不著痕跡擋住了蕭罡毅的視線,慢條斯理地道:「禮物還沒看,魯王叔怎麼就知道滿意不滿意呢?」
蕭罡毅錯愕,「她難道不是禮物嗎?只要有她就夠了。」
「當然不是,她是本王心愛之人。」蕭晟微微含笑,「怎可拱手送人?」
聽他這句話,明知是作假,沈纖纖心裡的不安和恐懼還是消散了不少,她記著兩人的約定,笑吟吟看向蕭晟,眼波流轉,嬌嗔一聲,「九郎……」
美人不但容顏絕色,也有一把嬌媚入骨的好嗓音,蕭罡毅只覺得身體一陣酥軟,心中蕩漾,彷彿她叫的不是蕭晟而是自己。
他不死心又問一句,「賢侄可願割愛?本王願用五個,不,十個美人來換她。」
沈纖纖淺笑盈盈,心裡卻暗罵,這老畜生真是把人當貨物看了,什麼都能交換的嗎?
她悄悄拉了一下蕭晟衣袖,含情脈脈看著他,雖說兩人有言在先,可這種場合下,她難免有些忐忑。
「魯王叔,咱們還是先看禮物吧。」蕭晟似笑非笑,驟然提高聲音,「來人!」
話音剛落,就有身穿鎧甲的衛兵手持兵刃快速湧入,將蕭罡毅等人圍在其中。
這變故來得突然,沈纖纖也大吃一驚,她今日和蕭晟一起前來,同行的根本沒有這些衛兵,顯然是早就埋伏好的。
她心念微轉,在玉京園時晉王和下屬提到的「壽禮」大概就是這個吧?
所以今天是要除掉魯王嗎?她深吸一口氣,按壓下心中的激動。
歌姬美人無不大驚失色,尖叫連連,場中賓客也都高聲呼喝,抬腳便要往外跑,卻見廳堂外不知何時已被士兵包圍,此前眾人沉浸在歌舞美色中,竟然絲毫未覺,有人試圖硬闖直接被攔住,哪還敢再動。
蕭罡毅這才意識到不對,臉色劇變,花白的鬍鬚根根顫抖,「蕭晟,你這是幹什麼?要造反嗎?」
「不敢。」蕭晟眉梢微動,朗聲說道:「魯王蕭罡毅,荒淫殘暴,為禍一方,皇上有旨,撤去其封號,貶為庶人,押送京城,聽候發落!」
「本王可是皇上的親叔叔,是高祖皇帝欽封的魯王,你敢動我?」蕭罡毅大怒。
「有皇上聖旨在此,為何不敢?」蕭晟眉目清冷,毫無懼意,「高祖皇帝若泉下有知,也不想有你這樣的敗類後裔讓他蒙羞。」
他此番來兗州,名為祝壽,實則奉命處置魯王,兗州百姓苦魯王久矣,再不處置,必生禍亂。
蕭罡毅高呼,「府兵!府兵何在?」
蕭晟微微一笑,「區區府兵,早就被控制住了。」
有前朝之鑒,本朝藩王的勢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削減,受到的約束也不少,唯有蕭罡毅是個例外。
高祖皇帝寵愛幼子,不僅封給他一塊富庶之地,還特意賞賜數千府兵供他驅策。
先帝在位時對這個幼弟格外容忍,見他沉溺美色,格外荒淫,但無謀反之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是以先帝在時蕭罡毅權勢不少反增。
今上登基時曾大肆清算異母兄弟,不想再為難蕭罡毅落得個不仁不義的名頭,還是近來彈劾蕭罡毅的摺子越來越多,蕭晟也強烈建議,皇帝才下定決心命弟弟親自處理此事。
蕭晟提前幾天來兗州,查找證據的同時已在暗中佈局,只等蕭罡毅壽辰當天,將他及其黨羽一網打盡。
沈纖纖今年十六歲,從小走街串巷,也曾見過不少場面,但今日這種大事還是第一次看到。
親眼看著素以荒淫殘暴而聞名的魯王從震怒到哀求,再到絕望,肥胖的身子瑟瑟發抖,她快意極了,在心裡連說了好幾聲活該。
這老畜生殘害旁人時,不知道有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蕭晟還在歷數蕭罡毅的樁樁罪行,王府的賓客、屬官、家眷、下人則被分別審查。
一時間,魯王府內有人哭嚎,有人歡呼,亂作一團。
蕭晟命人將府中所有人等一一登記造冊,細查過錯,等候發落,府中女子若有是被強搶來的,查明情況確認無誤後可任其離去。
沈纖纖時刻牢記著自己的身分,只靜靜跟在蕭晟身旁,心中感慨良多。
待事情基本結束已經是午後了,蕭晟吩咐下屬,「去沈家一趟,明日就押解蕭罡毅,打道回京。」
「是!」

和來時一樣,沈纖纖作為蕭晟的心上人,和他同在一輛馬車中。
蕭晟雙目微闔,靜靜養神,偶一睜眼,見沈纖纖正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他皺一皺眉,「有話就說。」
沈纖纖嫣然一笑,放柔了聲音,「九郎——」
蕭晟斜睨她一眼,聲色清冷,「好好說話!」
沈纖纖腹誹,還真是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她立刻正襟危坐,「魯王的事情,王爺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是?那你昨天晚上還……」
還在魯王府時她就意識到不對了,蕭晟明顯早就決定要在今日動手,但他昨晚卻以把她送給魯王為要脅,讓她答應假扮他的心上人。
如果她早知道魯王今天就會倒臺,沈家甚至連禮物都沒來得及送出去,那她何必……
蕭晟聽出了她話裡的未竟之意,長眉一挑,似笑非笑,「現在還在兗州境內,妳若是反悔還想當沈家養女,我想沈明通夫婦應該樂意得很。」
他這意思,她要是反悔就把她交給沈家夫婦處置?
想到今天那對夫妻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沈纖纖一個激靈,重重搖頭。
她柔柔一笑,一雙眸子秋水盈盈,十分認真誠懇的模樣,「王爺說什麼呢?我既已答應了王爺,又怎會半路反悔?別說是陪王爺作戲了,只要你一聲令下,刀山火海我也無所畏懼。」
蕭晟嗤的一聲輕笑,對她的識時務倒是非常滿意。
大棒加甜棗更有效,威逼之後還得利誘,蕭晟深諳此道,他長眸微垂,鄭重承諾,「放心,該有的好處少不了妳的。」
沈纖纖輕笑一聲,眼波流轉,嬌嗔道:「瞧王爺說的。」
她素來心思活泛,也不愛鑽牛角尖,眼前既然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那就努力把它走到最好。
其實細想起來,蕭晟曾經平定西南叛亂,如今又扳倒魯王,絕對稱得上是個人物,為他效力並不丟臉,況且他事先講明條件許以報酬,跟沈家夫婦以親情為名行利用之實相比,不知要強出多少。
這麼一想,她心裡平衡許多,甚至還生出幾分鬥志來。
不就是作戲嗎?給人當女兒三年也當了,難道還當不好一個心上人?
不看別的,就看在幫兗州百姓扳倒魯王這件事上,她陪蕭晟作戲也沒什麼好委屈的。


魯王倒臺一事傳得非常快,沈明通夫婦慶幸不已,他們新挑的玉座金佛還沒送出去。
「還好沒把她獻給魯王,不然只怕連我們也要被牽連。」周氏念頭一轉,如果此番能借沈纖纖搭上晉王,也不算太虧。
因此,沈纖纖剛隨著蕭晟回到沈家,沈家夫婦立刻迎了上去。
「纖纖,昨日之事多有誤會,妳隨我過來一下,我有些體己話要同妳說。」周氏陪著笑臉,一臉和藹。
經過昨日之事,沈纖纖心裡對周氏的孺慕之情幾乎蕩然無存,心中充滿警惕,「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誒,當著王爺的面怎好開口?須得借一步說話。」
沈纖纖拉著蕭晟衣袖,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態,嬌媚動人,「可是我一刻也不捨得離開九郎啊,若是當著九郎的面不好說,那我不聽就是了。」
衣袖突然被她拽住,蕭晟眼神忽的銳利起來,他眸光微閃,緩緩說道:「沈夫人有話不妨就在這兒說。」
周氏感覺心尖隱隱發疼,這三年裡沈家請人教導沈纖纖琴棋書畫、規矩儀態,怕被看出真實意圖,並不曾讓人教她狐媚之術,可現下看她這做派,分明是天生媚態,怪不得能勾纏上晉王!
蕭晟已經發話,周氏只得勉強笑道:「也沒什麼,主要是想著纖纖要隨王爺進京,身邊不能沒個順手的人,劉嬤嬤照顧纖纖三年了,如果有她陪著,我們也能放心。」
周氏此舉說是照顧幫襯,實則為了監督提點,必須得給沈纖纖身邊安插人手,不能讓她勾搭上蕭晟就跑了。
沈纖纖又哪裡猜不出周氏的意思,心知蕭晟肯定不會答應,畢竟他們是作戲,他怎會允許有旁人在側多一分知曉的可能?
因此她也不出言拒絕,只嬌聲問:「九郎,你覺得呢?」
蕭晟抬了抬眼皮,哂笑一聲,「莫非沈夫人以為,晉王府沒有可用的下人?還要特意派個老媽子去?」
「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只是我們做父母的不放心罷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周氏從袖中取出準備好的銀票,「看,我們還給纖纖準備了傍身的銀錢。」
她快步走到沈纖纖跟前,拉著往旁邊走了幾步,將銀票硬往其手裡塞,同時壓低聲音,「昨夜之事就此揭過,畢竟沒有我們,妳也攀不上這高枝兒是不是?只要妳在王爺面前幫我們美言,沈家也願意做妳的後盾,妳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擇。」
沈纖纖斷然拒絕,「我不要你們的錢,我在王爺面前也說不上話。」
周氏氣得幾乎要笑出聲,晉王都被妳迷惑成這樣了還說不上話?妳不就是心存記恨嗎?
她越發堅持,甚至略微提高了一些聲音,「妳這孩子,怎麼跟義母客氣起來?咱們又不是外人。」
兩人僵持不下,一旁的蕭晟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又很快鬆開,他輕咳一聲,淡淡地道:「卿卿,沈夫人一片慈心,妳就先收下吧。」
「不是,她是要讓我……」
沈纖纖解釋的話語剛一出口,就被蕭晟打斷,「卿卿,聽話。」
聲音不高,卻不容辯駁。
想到兩人巨大的身分差距,沈纖纖默默壓下已到嘴邊的話語,不再推拒。
見她終於肯收下銀錢,沈明通夫婦喜不自勝,就說嘛,最是財帛動人心,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拿了沈家的銀錢,以後還能不幫沈家辦事?
夫妻倆不好在蕭晟面前過多停留,略站一會兒就告辭離去。
他們剛走,沈纖纖就道:「王爺,沈夫人給我銀錢,是要我在你面前幫沈家說好話,意圖攀附晉王府,你怎麼就讓我收下了?」
少女仰頭看著他,一雙妙目清澈澄亮,似不解又像是嗔怪。
蕭晟眼神略動了動,不答反問:「妳很討厭銀錢嗎?」
她昨晚還特意問報酬,今日被威逼利誘後也立馬表忠心,莫非現在是要告訴他,她其實是個秉性高潔、不愛錢財之人?
「誰會討厭錢啊?只是拿人錢財便要替人消災,她託我之事我又辦不到,何必接這燙手之物?我只恨我現在手上沒錢,不能還給他們三年的衣飯,不然直接恩斷義絕再無往來,豈不乾淨?」
蕭晟眉梢微挑,有些許意外,他知道她善於作偽,以為她方才拒絕周氏只是惺惺作態,並非真心,沒想到竟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樣也好。
他唇角微勾,低低一笑,「放心,本王自有主張。」
見他如此,沈纖纖只得暫且擱下此事。


次日清晨一大早,蕭晟就要動身離去,沈明通夫婦率全家在門口送行。
親眼看著晉王對沈纖纖呵護備至的模樣,周氏暗暗點頭,穩了。
真沒想到,處心積慮想攀附魯王沒能成功,陰錯陽差倒是要和蕭晟做親戚了,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然而下一刻,沈明通夫婦的志得意滿就被下人打斷。
「老爺,夫人,玉京園……」
沈明通下意識皺眉,「慌裡慌張的做什麼?」
下人結結巴巴說明情況,「玉京園裡有、有王爺留下的東西。」
沈家夫婦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欣喜。
「唉,王爺也真是的,太重情意了,走就走吧,還特意留下東西。」沈明通口中抱怨,心裡歡喜極了。
但片刻之後,他臉上的笑意就蕩然無存。
玉京園院中,蕭晟留下的是銀錠、銀票以及一封手書,看到熟悉的銀票後,周氏眼皮就狠狠一跳,夫妻倆拆開信封一看,心涼了半截。
寥寥數語,感謝了他們夫婦數日的招待,重金酬謝三年內對沈纖纖的收養照顧,今後雙方之間再無瓜葛。
沈明通盯著「再無瓜葛」四個字看了又看,不由得跌足長歎。
周氏也扼腕歎息,平心而論,蕭晟留給他們的錢財不算少,可是三年謀劃,一腔心血,夫妻倆花費了無數的心思,盼了多少個日夜,到頭來竟然是一場空!
夫妻倆生氣惱火又無奈,連續數日都沒能好好吃下飯,周氏甚至病了一場。
不過這些就不是沈纖纖所關心的了。
蕭晟此次兗州之行,明面上只帶了一些親近侍從,暗地裡跟隨他的軍士不少,多是隨他平定西南叛亂的親信,如今押送蕭罡毅回京,一行人浩浩蕩蕩,隊伍極長。
作為晉王殿下的心上人,沈纖纖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規格待遇,寬敞的馬車裡鋪著鬆軟的毯子,小几上放著一些時令瓜果,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冰塊給她消暑,對比蕭罡毅待的車簡易的和囚車差不多,沈纖纖覺得自己可真是太幸福了。
蕭晟出手闊綽,每到一個城鎮都會給她添置大量的衣物首飾,據他所說,留給沈家那筆買斷恩義的錢會從她的報酬裡扣,至於這些行頭是作戲需要,免費贈予,因此沈纖纖收得心安理得。
夏日白晝長,一行人趕路也快,不知不覺間,距離京城只剩一兩天的路程了。
蕭晟在這時放棄騎馬,同沈纖纖一起坐車。
不能再獨享馬車,沈纖纖內心深處有一絲絲的遺憾,但她很快調整情緒,放柔聲音撒嬌賣乖,「九郎——」
蕭晟冷眸微瞇,「明天就到京城,有一件事妳必須牢牢記住。」
「什麼?」
「妳是本王心尖兒上的人。」蕭晟黑眸沉了沉,不同於作戲時的模樣,聲音雖輕卻極嚴肅,「不管在誰面前都是如此。」
沈纖纖先是微怔,繼而淺淺一笑,「王爺放心,我就算忘了自己是誰,也絕不會忘記這一點。」
不就是擋桃花嗎,有什麼難的?
蕭晟眼睛微垂,長長的睫羽遮住眼中情緒,京城那邊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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