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 首頁

穿越重生宅鬥
分享
藍海E113701-E113703

《小官女擇婿》全3冊

  • 出版日期:2021/12/03
  • 瀏覽人次:23753
  • 定價:NT$ 810
  • 優惠價:NT$ 640
試 閱
帥氣捕快VS狡黠閨秀,一場由英雄救美開始的愛情故事~
如姒:我把你當正直正義的人民保母,結果你只想著娶我?!


藍海E113701《小官女擇婿》卷一
前兩世她嫁了渣男,早早香消玉殞,
第三世躲開了渣男們,卻被繼母的娘家侄女害得滾下山……
穿越接手處處危機的人生,如姒可是嚴陣以待,
再跟外祖家桓寧伯府搭上線,要想辦法弄回生母嫁妝,
也從來寄宿的繼母侄女們手中拿回自己的院落,
但繼母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神不知鬼不覺對她下迷藥,
意圖讓她跟侄子生米煮成熟飯,
嘖,要不是她帶著防身利器,還有忠心耿耿的重生丫鬟幫助,


藍海E113702《小官女擇婿》卷二
既然得不到家人疼,如姒決定自己疼自己,
看宅子看鋪子,反正她討回原主生母大部分的嫁妝,
又有滿腦子現代生意經和多年累積的行銷談判能力,沒在怕的啦!
不過呢,她發現還有一個人疼她,那就是捕頭陳濯,
例如在路上遇到仇家找麻煩,陳濯的第一反應就是護著她,
向她求婚時,連「新家」都置辦好了,房地契雙手奉上,
其實她也早就對他動了心,就等著官媒上門談婚事,
誰知上門提親的居然是別的男人,還拿出證據說早就與她私相授受?


藍海E113703《小官女擇婿》卷三(完)
所謂的極品親戚,就是糟心的存在,
如姒的親妹、表妹為了搏未來,紛紛惹上桃色糾紛,
一個和原主前世渣夫有感情糾葛,一個鬧出生米煮成熟飯的醜聞,
她莫名其妙被迫要當調解人……這些和她一個出嫁女有啥關係?
虧得肚子爭氣,有正當理由閉門不出,
每日只要關心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夫君陳濯和肚裡的寶寶就好了,
可是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肯放過她,
有著三世革命情感的模範丫鬟遇到感情問題,害她跟著難過心疼生氣,
再來就是她那有能力的夫君,朝廷和刑部指派他負責調查重要案子,
這是他的職責所在她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
為何這一次他竟然「有去無回」?
墨墨雪
自少愛古,日常沉迷相聲京劇,不時醉心武俠史書。
不敢說博學,只是帶著摯誠,
認認真真也戰戰兢兢的描繪著心中的天下,夢裏的江湖。
悲歡離合,人情冷暖,紅塵三千,有遺憾也有圓滿。
風花雪月,山河遠闊,墨蹟幾行,寫故事也寫生活。
  1.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2.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3. 若訂單內含未上市之商品,該筆訂單將於上市日當天依訂單付款順序出貨,恕不提前出貨或拆單出貨。
  4.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5.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試閱 閱讀更多收合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改變命運的壽宴
「采菀,大姑娘的首飾,妳整理好了沒有?」
門外是宋嬤嬤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聲,門裡穿著石青比甲的秀麗丫鬟額上便冒出一層薄汗來。
另一個穿著杏色衫子的丫鬟采藍正在整理衣服,隨意看了一眼便有些詫異,「采菀妳這是怎麼了?平常最仔細穩重的人,今天卻發起呆來了?明天要到伯府拜壽,是心裡有些怕?」
「沒有。」采菀勉強笑笑,麻利地將首飾盒子收起來,出門去回話,「宋嬤嬤,大姑娘是三身衣裳,一套玉色綾裙,一套煙色羅衣,一套水藍霓裳,首飾上預備了煙晶頭面和青玉頭面,並多了兩枚珠釵和一對珍珠墜子,應當夠了。」
「嗯。」宋嬤嬤點點頭,「夠了就好。明兒去桓寧伯府,妳千萬仔細著。」
她又叮嚀幾句,便帶著小丫頭走了,心想大姑娘總共就那麼四五套首飾,有什麼可調換的,便是想出錯也不容易呢。
采菀送走了宋嬤嬤,又折回去整理帕子香囊等零碎的掛件,大姑娘如姒就在旁邊的榻上刺繡,采菀一邊收拾著,心裡又想起這次大病一場時,作的那許多的夢。
其實身子已經好了,但神思恍惚了好幾日,采菀才能一點點理清楚那些的夢——如果那真是夢的話。
在「夢」裡,就是這樣的預備之後,她陪著大姑娘,年方十四的濮如姒去了已過世的原配太太燕氏的娘家桓寧伯府,給外祖父燕行遠拜壽。
大姑娘的衣裳首飾雖然不多,但也勉強算得體面,到自己外祖家,還是說的過去的,再者到時伯爺和幾位舅老爺也會有禮物和賞賜,連這些跟著姑娘的貼身丫頭們,也能得不少賞錢。
在「夢」裡,她記得自己是妥妥帖帖、歡歡喜喜地陪著大姑娘去的,只是不曾料到,這場壽宴卻成了一個莫名的轉捩點。
采菀想了好幾天,才明白自己的夢竟彷彿是好幾層,還有夢中的夢,好像那唱戲的話本子講些什麼前世今生。
想到這個,采菀隱隱地害怕,卻也有莫名的篤定,彷彿那些層疊的夢就是一世又一世的輪回,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好像輪回的是一樣的,又不太一樣。
在那些清晰的夢裡,她記得,所謂的第一世,就是這樣聽了宋嬤嬤的催促,整頓好了衣裳首飾,到了出門前跟老爺濮雒續娶的正室太太、二姑娘三姑娘的親娘池氏告別的時候,池氏又給了一個白玉禁步,親手掛在了大姑娘的腰間。
然後去到桓寧伯府,車水馬龍,花團錦簇,大姑娘給外祖父磕過頭,給各位舅老爺、姨母太太們見過禮之後,就到後院參加同齡表姊妹的花宴去了。
初時一切都好,直到正式開晚宴之前,素來不和的伯府二姑娘燕萱與四姑娘燕葭又爭執起來,從作詩的時候一言不合演變成了互不理睬。
這對族姊妹自幼就愛別苗頭,幼時便常對著吵,年紀漸長又開始拉幫結派,大姑娘甚少來伯府,於眾人都不熟悉,燕萱和燕葭便同時過來找大姑娘,要拉著她去做不同的事。
燕葭要去東邊花叢看新開的芍藥,燕萱要去西邊書房看姊妹們寫的字,兩人一左一右拉住了如姒的衣袖,笑靨如花之下火力全開。
按她夢裡的記憶,這可並不是一件姊妹之間意氣之爭的小事——
在有關第一世的夢裡,大姑娘最終決定跟著燕葭,因為燕葭是世子燕徹之女,似乎更不好得罪一些。
只是,那東邊的芍藥花是不是像燕葭說的那樣燦爛美麗,大姑娘並沒有機會見到。
走到一半的時候,一隻肥胖凶悍的野貓躥了出來,魯莽的丫頭沒攔住那隻貓,反而把兩位姑娘同時撞向了湖邊。
千鈞一髮之際,大姑娘本能推了燕葭一把,燕葭跌進了趕來救援的丫鬟懷裡,而大姑娘則是在渾身濕透之後,由另一宗姻親石家的二少爺石仲琅抱了上來。
因著大姑娘救了燕葭,伯府給了許多的添妝,兩年後,大姑娘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地嫁進了石家。
只是那之後的日子,她想到就要發冷——石仲琅相貌堂堂,也有文采,只是好色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莫說府裡的丫鬟媳婦通通染指個遍,便是小廝書僮,都沒有幾個沒被石仲琅碰過的。
大姑娘進門之前,石仲琅就已經有了三個通房,兩個姨娘,到了婚後,更是半年抬一房,到了後來,大姑娘連名姓都快記不清楚,乾脆編了號省事。
這樣熱鬧的後院,跟皇宮比也不遑多讓了,石仲琅一年也進不了大姑娘的房裡三五次,更不要說生兒育女。
好在大姑娘心寬,每天看著姨娘們互鬥,就跟看戲一般,倒是熱鬧的緊。
只是……采菀忍不住皺起了眉,自己原本就生得顏色甚好,從一過門石仲琅就想要了做妾,大姑娘知道自己不願,便始終不肯。
大姑娘的意思是,隨石仲琅愛怎麼拈花惹草,不管戲子粉頭、甚至女道士、小寡婦,愛包在外頭就外頭,要抬進來就抬進來,但采菀不給,說什麼也不給。
她感恩戴德的服侍了大姑娘三年,終於銷了身契、定了親事、備了嫁妝,卻在成親的前一晚,被石仲琅汙辱了。
羞憤欲死的她哭著跟大姑娘說,託個老成的嬤嬤去退親,結果大姑娘卻面色慘白如見了鬼,顫抖著道:「小……小陳管事,昨晚叫人打殘了腿……」
她要去找石仲琅拚命,卻被大姑娘叫人強行塞進馬車裡送出了京。
馬車一直走到了京城百里外,她才看見包袱裡一千兩的銀票,一套白玉首飾,還有那條大姑娘從不離身的紅瑪瑙手串。
她瘋了一樣雇車雇馬趕回京,結果那桃紅柳綠的石家宅子已經是一片火海,後來才知道,向來賢慧不妒忌的石二奶奶,竟然毒死了丈夫和丈夫身邊的小廝,當然,石二奶奶自己也一剪子刺進了喉嚨裡,當場便救不活了。
「采菀,妳怎麼啦?」如姒驚訝地看著這個最妥帖的丫頭,「宋嬤嬤說妳了?」
「姑娘。」采菀本能回手一抹,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定定神,才道:「沒事,我想著明天伯爺的壽宴,就想起了過世的爺爺,走神讓姑娘笑話了。」
如姒輕輕抿起嘴唇,「下個月,咱們去景福寺給妳爺爺做個法事,別傷心了哈。」又拿了自己的絹子給采菀擦臉。
采菀接過來拭了淚,搖頭道:「我沒事了,謝謝姑娘。您還是再看看明天的壽禮吧。」
如姒點點頭,招手叫采藍一起過去整理繡品。
采菀將手裡的飾品拿到如姒閨房裡,打開那個有些舊的梨木匣子,一樣樣依次放在大小剛好的花格裡。
第二行是一個雙層琉璃鏤空球禁步,采菀看著又想起了第二世的夢。
同樣是從壽宴花會開始,似乎是因為知道了石仲琅的人面獸心,她便勸了大姑娘跟著燕萱去書房。
一路平平安安沒什麼事故地到了書房,燕家姑娘們的書法都很好,大姑娘一卷卷看過去,到最後一卷的時候太出神,便踩了一個人的腳。
竟然是一個俊秀斯文的少年,大姑娘抬頭便紅了臉,她定神致歉,少年也是臉紅靦腆——後來才知是石仲琅的從弟,石家二房獨子石仁琅。
雖然心裡對石家深惡痛絕,但她做一個丫鬟又怎麼能影響濮家的決定?一年後濮家和石家聯姻,大姑娘嫁給了石仁琅。
婚後夫妻甚是和諧,柔情密意,相敬如賓,聽著隔房的石仲琅院中亂七八糟,她心裡慶幸,還好是去了書房,還好是遇到了石家三少爺,還好還好。
只是這還好,僅僅維持了三年。
三年後石家老夫人過世,石家兩房分家,原本面上還算溫和的二夫人左氏開始漸漸顯出真性情來,嫌棄大姑娘只生了一個女兒,先是給石仁琅添了兩個通房,又是百般挑剔大姑娘不孝,大姑娘稍有辯解,左氏便不屑道:「什麼清流人家,分明妳爹貪墨了銀子讓石家補上,才將妳嫁過來填帳。什麼官家嫡長女,呸!如今家計也艱難了,妳爹又不肯還帳,那妳做媳婦的自當做針黹補貼家用,快去!」
石仁琅與妻子雖然有情,卻是絲毫不肯在母親面前維護妻子一二,大姑娘和自己被左氏逼著日夜勞作,又在衣食上百般苛待,不到一年大姑娘便開始咳血。
她拚死去求石仁琅,石仁琅卻在左氏跟前聽命寫了休書,流著淚送大姑娘回濮家,「當年伯府書房一見傾心,才跟父母拚命求娶。如今緣分已盡,為夫也是迫不得已……」
被休回府,父親濮雒大罵無用,繼母池氏冷嘲熱諷,大姑娘不言不語,沉默數日,直到石仁琅迎娶京兆尹之女消息傳來,大姑娘投水自盡。
她看著大姑娘絕望而單薄的身影被清澈的湖水淹沒,想要攔住她卻沒有伸出手,最終一同赴死——
不死又能如何?改嫁到淮州給五十歲的池家遠親做填房?還是給好色而巨富的石仲琅做妾?是否還不如歸入這一池碧水?
湖水的冰冷,窒息的刺痛,臨死的不甘,實在真實而清晰,采菀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不是說夢裡不會疼嗎?那現在的疼呢,到底現在是真的,還是那些夢是真的?
忙忙碌碌地準備完,采菀帶著滿腹心事跟采藍換了守夜的輪值。
服侍如姒梳洗完畢,熄了燈燭,年少的如姒很快入睡,聽著她平緩的呼吸,采菀只覺得心都要絞碎了。
如果那夢,並不是夢,而是真的發生過的兩輩子,那明日花宴上,向左向右,都是絕路,到底要怎麼辦?


一如夢境,一如前世,梳洗打扮完畢,各樣物品理好,如姒到池氏房裡打招呼,池氏給了如姒一對白玉禁步,隨後如姒便帶著采菀前往桓寧伯府。
馬車搖搖晃晃地向京南向陽大街的燕府駛去,如姒素來有些暈車,便倚著靠枕閉目休息,采菀望著如姒清秀的面容,暗暗歎一口氣,便低下頭,細細回憶前世今生中所聽到有關燕家之事。
桓寧伯燕行遠戎馬一生,軍功赫赫,自郴州軍中軍校始,一路破敵立功,直至今日二等伯爵尊榮。膝下共有四子一女,嫡長子燕循尚未成親便英年早逝,嫡次子燕徹亦是少年從戎,軍功猶勝其父,世子之位是與燕行遠伯爵位一同賜下。
嫡三子燕衡雖官位品級不如父兄,卻是自天祈帝潛龍之時便為潛邸親衛,多年來一直是天子近衛,簡在帝心。
庶幼子燕徖與如姒已故生母燕微都是由伯爺唯一的妾室白姨娘所出,性情也同樣溫順本分。
這般既無世子之爭,又無嫡庶不平的兄弟局面,簡直是京中公侯世家的典範。
然而這般和睦局面卻在世子燕徹喪妻續娶之後有了些許變化。
當年燕徹燕衡兄弟婚配之時身分尚低,故燕徹原配展氏乃是同袍之妹,彼時身為太子府侍衛的燕衡則娶了太子妃身邊的貼身丫鬟澄月。
待得燕徹續弦時,燕家雖尚未封爵,青雲直上之勢卻已明顯,最終定下的竟然是沂陽侯嫡長女文嬋娟,出閣前在京城貴女圈中也頗有才名。
兩妯娌出身相差如此之大,初時文嬋娟還能做做面上情分,待得燕行遠封伯爵,燕徹封世子,這位世子夫人對婢女出身的三弟妹的看不起,便越來越掩不住了。
上行下效之間,二房與三房的兒女衝突便在所難免,只是……采菀心中暗歎,這些與大姑娘又有什麼相干,燕府的興盛並未給大姑娘帶來一分庇護,燕府的鬥爭卻成了她命途凋零的轉折。
如姒休息半晌,只覺今日暈車倒是沒有十分嚴重,睜眼看了一眼采菀,見她低頭出神,手裡的帕子越絞越緊,不由得疑惑道:「采菀,妳最近是怎麼了?」
采菀欲言又止片刻,終於附耳過去,對如姒低聲說了幾句話。
如姒的明眸微微睜大,但想著采菀素來的穩妥與忠心,便點了點頭。

磕頭拜壽、請安見禮、荷包賞錢、姊妹花會,每一樣都跟夢裡前世的情景分毫不差,采菀心裡越發緊張,只緊緊跟著如姒。
花會快要結束,二姑娘燕萱和四姑娘燕葭果然吵了起來,眼看兩人嫋嫋婷婷、分花扶柳地走來,采菀忙拉一拉如姒的袖子。
如姒折身向一直安靜獨坐的大姑奶奶燕苧揚聲道:「苧姊姊!」
燕苧是世子燕徹的嫡長女,為已故的原配夫人展氏所生,所以與現任世子夫人文嬋娟的親女燕葭並不親近,加之去年已經嫁到了禮國公府為三少夫人,自然更不參與這般姊妹的鬥氣爭鬧。
只是如姒與燕苧也素無來往,此時揚聲一呼,眾人便都有些意外。
如姒心裡想的是采菀在車上叮囑的:聽說燕府二房三房的姑娘們近來最愛拉幫結派的吵架,可哪一邊都得罪不起,不如靠攏素來安靜的大姑奶奶燕苧,避開燕府爭鬥才好。
燕苧性子雖然安靜了些,但並不孤傲,她想了想,主動示好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如姒妹妹。」燕苧有些意外,但也淺笑應聲。
如姒上前笑道:「許久不見姊姊,近來可好?」
燕苧看著燕萱和燕葭的架勢,自然知道如姒為何而來,索性指了指自己身旁空出來的椅子,「如姒妹妹過來坐,是許久沒跟妳說過話了,上次見妳的帕子繡得甚是精緻。」
看著如姒過去坐下,燕萱和燕葭對瞪了一眼,又各自去找旁人看芍藥看字畫了。
如姒坐下,鬆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多謝苧姊姊。」
燕苧淡淡一笑,秀麗容顏更顯溫柔,語氣中帶了一點長姊意味地道:「不必客氣,她們也都是小孩子玩鬧心性。我記得妹妹最善針黹,近來可有什麼新鮮花樣嗎?」
刺繡本是閨閣女兒最常見的話題,如姒的織錦刺繡卻也確實出類拔萃,微笑答道:「我也是隨意繡著玩的。不過近日的芍藥好看的很,就多繡了幾朵。」說著,便將手裡的細羅帕子給燕苧看。
燕苧細細看了,讚歎道:「妹妹繡的芍藥這般鮮活,當真難得。」
侍立在後的采菀暗暗鬆了一口氣,按著那兩世的夢,左右都是死路,只是不同的死路而已。如今左右都沒有選,只盼前頭別再生出別的風波凶險才好。
兩人閒話刺繡半晌,如姒只覺得這位大表姊其實並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冷,言談之間很是溫柔,心中不由得更多幾分親近,「姊姊若喜歡,這條絹子便送給姊姊可好?」
燕苧見她秀麗小臉上滿是小心翼翼,不禁心有戚戚。
如姒明明是燕府唯一的外孫女,又是書香世家濮家的嫡長女,此刻一臉恭謹甚至惶恐的討好神色,哪有半分嫡女做派?
燕苧收了帕子,從腰間解下一個宮繡荷包遞給她,「這個妳拿著玩吧。」
這荷包雖小,卻是用貢品蜀錦製成,金銀絲線織就蓮花紋樣,花蕊處綴著細碎米珠,流蘇上又綴著四顆碧璽小球,又雅致又貴重。
如姒有些猶豫,「這荷包……太貴重了吧?」
燕苧笑笑,將荷包放到她手裡,「小東西而已,拿著吧。」
如姒這才收下,「謝謝苧姊姊。」


到得壽宴結束,如姒望著燕苧便有些依依不捨。
燕苧雖是長姊,但下面幾個繼母妹妹或者活潑好武,或者驕縱嬌氣,並無一個與她特別親近交好,看如姒這個模樣,心中便軟了幾分,微笑道:「妳若有空,也可來看我,或叫人帶信也好。」
如姒連連應聲,方歡歡喜喜地拜別伯府,登車回府。
回到家中,如姒先去正院給父親濮雒與繼母池氏問安,池氏身著秋香色滿地桂花團錦長裳,富貴端莊,懷裡攬著愛嬌討喜的三妹如姝,旁邊坐著俏麗清秀的二妹如妍。
另一邊是姨娘晁氏,穿著桃紅褙子月白裙,腰身纖細如柳,左手牽著大兒子孝祖,右手拉著小兒子孝宗,白淨臉上笑意盈盈。
正中主位上坐著的自然是一家之主濮雒,剛過而立之年,正是儒雅清俊、風度翩翩的年紀。此時一邊賢妻愛女,一邊美妾嬌兒,只覺家宅和睦,莫過於此。
如姒這一進屋,濮雒的笑容便不由得斂了斂。
如姒出生不久,原配夫人燕微便病故了,而燕微的親兄長燕徖不過七品主簿,兩位嫡兄又不親近庶妹,根本不曾對濮雒加以提攜。
雖然繼妻池氏的娘家也給不了濮雒什麼仕途助力,但至少全家都滿口好話,才子名士、清官大老爺地奉承著,兩廂比較之下,濮雒甚至後悔曾經結過燕家這門毫無作用的親事。
池氏笑道:「大姑娘回來了,剛才正說著過幾日我娘家的侄子要進京應考,也會把兩個妹妹帶來,到時候妳們便多了一個兄長,兩個姊妹一起玩耍,可要好好相處。」
采菀心裡一緊,而如姒並未多想,只隨口應了一聲。
池氏有些為難地續道:「大姑娘,咱們府裡姑娘的房舍中,只妳的月露居寬敞些,要不妳遷到正院瑞寧居廂房,將月露居暫借我那兩個侄女一段時日?」
池氏看了一眼濮雒,又柔聲道:「好孩子,我也是想著妳搬到正院剛好也讓咱們母女親近,妳若不願意那也罷了。」
若說不願,豈不就是對繼母不親不孝?眼看父親濮雒臉色又不善,如姒只好強笑道:「能跟母親多親近,原是再好不過了。」

沒幾日,池氏的侄子侄女便到了。
池氏娘家只有一位兄長池嵩,在暨陽做個小小的七品主簿,其子池朱圭讀書尚可,便送進京來讀書備考,而嫡女池翠柳,更是指望以濮翰林內侄女的名義找個好人家,至於庶女池霜娥,不過半主半婢地伺候著嫡姊入京而來。
如姒與池家兄妹簡單相見完畢,便帶著采菀回到已經遷居的正院瑞寧居廂房。
梳洗更衣完畢,如姒便對采菀道:「妳將那塊芙蓉蜜色暗紋緞子裁兩尺來,我給苧姊姊做兩個掛在房裡的香包。」
如姒原本私房衣料就少,從月露居遷到正院這一折騰,又叫下人們盤剝了一回,這塊芙蓉蜜色緞子幾乎是最後一匹好錦緞,采菀不禁有些猶豫,待要開口相勸,如姒只看了看正房,采菀登時明白了她的心——與其讓那起子小人算計去,還不如送給表姑娘呢。
如姒的刺繡功夫極好,加之也不願意出去跟池氏的侄女們多來往,隨後幾日便閉門做針線,三日就做好了兩個紋繡精美的荷包,交由采菀送去禮國公府。
禮國公府是開國功臣的簪纓世族,雕梁畫棟,門風嚴謹,采菀跟著引路丫鬟一路向三房院子過去,便有一個眉目清秀、身穿銀紅比甲的丫鬟迎出來,帶著采菀到燕苧的正房。
燕苧打扮雅致清淡,身穿著桂合色吳綾刺淺金線折枝蘭花流霞裙,髮鬢鏤金琥珀釵與一對珊瑚押髮,腕子上一串蜜蠟手串,便無旁的裝飾了。
「給表姑娘請安。」采菀福身行禮,將錦盒交給燕苧的貼身丫鬟鳳尾,「我家姑娘做了兩個香包,兩條手絹,雖然不值許多銀子,但是一份心意,表姑娘笑納。」
「姊妹之間的心意,哪裡說什麼銀子,」燕苧含笑道:「如姒妹妹可好?」
采菀的笑容不禁勉強了些,「姑娘十分想念表姑娘。」
燕府內也是爭端處處,燕苧豈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道理,見采菀的臉色便皺了眉,叫旁的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鳳尾在房裡,這才問:「妳家姑娘受欺負了?」
采菀眼圈一紅,「若不是因為太太的娘家侄女來了,姑娘院子被讓了,倒也還都能忍。」
「什麼叫做院子『被』讓了?」燕苧微微變了臉色,「妳從頭說起。」
這一說,便說了近一個時辰。
其實采菀原本並不想向燕苧說這些事情,燕苧是伯爺夫人商氏最疼愛的孫女,而如姒的親外婆白姨娘則是商氏最不願意看見、不願意想起的人。
這樣關係的一對表姊妹,多少年來都沒什麼來往,若不是上次壽宴無心插柳的一段交情,只怕終此一生也說不上十句話。
但采菀自重生驚夢以來,心中壓著、怕著、防著的事情實在太多,燕苧這樣溫言一問,便忍不住了。
這也是因為采菀經歷過前世今生,知道燕苧也好,商氏也好,雖然不喜白姨娘和燕徖、燕微兄妹,卻都是正直磊落之人,即便不能幫如姒,也必然不會害她。
絮絮說了許多,采菀的眼淚也乾了,燕苧變了幾次的臉色又歸於平靜,沉吟片刻才道:「鳳尾,妳去拿一盒宮花,一盒素絹給采菀,再給采菀封一個上等紅封。」又向采菀溫言道:「妳先回去,好好照顧妳們家姑娘。」
采菀也不意外,燕苧原就與如姒血緣相連不多,又是出嫁女,連如姒親舅舅燕徖都不好插手濮家內務,難道燕苧作為禮國公府三少夫人,還能出手干涉不成?眼看時間也不早了,采菀便再三道謝,行禮告辭。
第二章 換了一個靈魂
采菀回到濮家,一進二門,便見丫鬟婆子急匆匆地來來去去,剛好迎面一個小丫頭撞上來,采菀一把拉住,見是原本月露居的小丫頭靈芝,面上竟帶著淚痕,心裡登時一沉,「瞎跑什麼?這是怎麼了?」
靈芝立刻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采菀立刻抓住靈芝,「說清楚!什麼叫不好了!」
靈芝哭道:「姊姊走了沒多久,太太便叫姑娘跟池家表少爺表小姐們一起出去,說是到城南賞菊,走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大姑娘是叫人抬著回來的,滿頭都是血,郎中說……說許是不好了!」
采菀只覺自己眼前發黑,再顧不得問話,徑直便向如姒的西廂房一路小跑過去。
進門便見滿眼的錦繡綾羅,濮如妍、濮如姝、池翠柳、池霜娥、雙蝶、雙鶯,滿滿擠了一屋子都是人。
池氏坐在如姒床邊拿著帕子抹淚,「我的兒,怎地這樣不小心,這叫我可怎麼好!」
躺在床上的如姒雙目緊閉,額上、臉側、脖頸、手腕、小臂,處處都是淤青擦傷,血跡雖然擦去了許多,但髮際耳下,還是能看見已然乾涸的黑紅血跡。
采菀的眼淚立刻落下來,既想要大放悲聲,又恨不得破口大罵,然而屋裡那些環佩叮噹、假作戚容的才是主子,身為丫鬟此時能如何呢?
采菀狠狠捏住自己的左手,連指甲斷了都渾然不覺,生生忍住步子,淚如雨下地轉身去找采藍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采藍正指揮著小丫頭熬藥、熬米湯、料理白布藥膏,忙個不住,看見采菀,眼圈也紅了紅,「下午去城南賞菊,後來三姑娘她們又說要登高,上去不多久發現二姑娘的耳環少了一隻,我和黃堇都去找了,剛走開一會兒便聽見了慘叫,大姑娘……」采藍終於哭了出來,「姑娘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采菀咬住嘴唇,「那可怎麼得了!郎中怎生說的?」
采藍抽泣道:「郎中說,姑娘撞到了石頭,傷得不輕,雖然現在……雖然現在還只是昏迷不醒,但這傷在腦子,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看姑娘自己醒不醒得來……嗚嗚嗚嗚……」
采菀心沉了又沉,只覺得腿都一陣陣發軟,強撐著又問:「那姑娘是怎生摔的,妳就一點也沒看見?」
采藍搖頭,「當時一心找耳環……嗚嗚……一抬頭就看見姑娘滾下山坡,嗚嗚……」
采菀的淚倒止了,扶著門框只是喘氣,臉色也蒼白如紙。
采藍忙扶了一把,「采菀姊姊,妳沒事吧?」
采菀定定神,第一世的漫天火海,第二世的清池碧水,都飛快從眼前劃過——不!上天給自己這次機會,絕不是要眼睜睜看著大姑娘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采藍。」采菀抬起頭,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蒼白的臉龐上又是憂心又是難過,「妳先支應這邊,我去看看,或許再換個郎中能有辦法。」
采藍滿口應了,采菀便出去叫了靈芝,低聲囑咐了幾句。
看靈芝帶著素絹跑走了,采菀又掏出絹子抹了抹眼睛,方向如姒房裡去,先哭了幾句,「姑娘怎麼傷成了這樣!都怪我今天沒跟著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啊!」
雙鶯倒有些不忍,上前去拉采菀,「妳先別哭,李郎中說,若是能醒來或許就能好,還是打起精神照顧大姑娘要緊。」
「唉,這可怎麼好!」池氏也拉住采菀,「妳可得好好照顧大姑娘,唉,眼看都是要議親了,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命苦的兒……唉,這房裡原本就是妳掌事的,現下更得辛苦妳照應了。」
采菀忙道:「太太說這話不是要折煞死奴婢嗎?照顧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只要姑娘能好,奴、奴婢死了也是願意的!」
又是好一陣嗚咽,她才勸道:「太太這樣忙,這頭就不必親自守著了,有奴婢幾個伺候呢,還不知姑娘多久才能醒……」
一聽采菀的話音竟是還要再哭一場說一場,早就不耐煩的濮如妍趕緊附和,「采菀說的是,母親還是先回去休息,別也累病了,豈不更無人照顧姊姊?」
池氏又假意不捨了幾句,方才帶著女兒侄女,丫鬟婢女,浩浩蕩蕩的走了。
采菀轉身去看如姒,那清秀而蒼白的臉,被山石樹枝刮破的羅衣,遍佈各處的血痕、青腫、淤紫,淚意便再次湧上。
咬牙忍了忍,采菀強自打起精神,叫另一個忠心的小丫頭仙草過來搭手,為如姒換了衣服,又用極軟的棉布巾子浸了熱水,一點點為如姒擦身、裹傷、細細料理。
待得整理完畢,天色已然全黑,誰知郎中開的藥以及廚房煮的米湯竟然都餵不進去,送到口中就沿著嘴角流出來,試了十幾次皆是如此,采菀急得快要哭出來。
正沒奈何,她聽門外采藍驚訝萬分的聲音道:「這——這,給大表姑娘請安,給三舅太太請安。」
采菀不及細想,看見燕苧進來,便撲通一聲跪倒哭道:「大表姑娘,救救我們姑娘吧!」
「快起來。」燕苧也是滿面焦急。
她身邊的鳳尾上前扶起采菀,采菀這才看見燕苧身後竟然跟著的是桓寧伯府三爺燕衡的夫人藺澄月,濮雒與池氏在更後邊半步,夫妻兩人臉色都有些陰晴不定。
「讓我看看如姒。」藺澄月容色溫和,在采菀的印象裡,這位沒見過幾次的三舅太太永遠都是和煦溫暖的微笑著,叫人看著又親近又安心。
采菀忙讓步到一旁,藺澄月扶著燕苧的手,上前看了看如姒,又拉起她的手摸了摸脈,隨即轉身,微圓的臉龐上一絲笑意也沒有,淡淡開口,「親家太太,我已請了太醫,旁的先不說,給如姒丫頭瞧病要緊。」
她聲音不高,語氣溫和,卻隱約約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池氏怔了怔才勉強賠笑道:「啊,那可真多謝三舅太太,如姒出了這事情,我這做母親的心都要揪碎了……」
藺澄月並不接話,只看著池氏。
池氏有些尷尬,只好乾咳幾聲遮掩,「咳咳,采菀,采藍,趕緊上茶。」
西廂房的丫鬟原本就只有采菀采藍帶著年方九歲的靈芝和仙草在伺候,熬藥煮粥,裹傷更衣,已經忙不過來,哪裡還有熱水煮茶?
兩個小丫鬟只好立刻去燒水,便由采菀采藍照料。
茶還沒上來,太醫便先到了,四十來歲的年紀,其貌不揚,行動倒很是俐落,他診脈片刻,又示意采菀幫忙捏開如姒的口,看了看舌苔。
太醫隨即轉身打量了濮雒和池氏一眼,方向藺澄月道:「三夫人,這位小姐是撞傷了頭,內有淤血。能不能醒來著實難講,下官也只能開個化淤的方子,小姐若是飲不下,可取新鮮蔥白,抽去內裡,只留空管,插入口中,試試灌入藥去。量不必多,一日三次最好,若是七日能醒來便是大好,不然,只怕府上要有個預備。」言罷,又看了如姒一眼,神色中竟有三分欲言又止。
自天祈帝龍潛之時,這位常太醫便時常到太子府請脈診症,藺澄月與其也相識十幾年了,聽這語氣便知還有別情,淡淡道:「常大人,有話還請直言,若是我這外甥女兒身子有什麼旁的不妥,也請一併賜告。」
常太醫便道:「這位小姐左右脈皆弦細無力,乃是氣血兩虧,平日只怕多有脾胃濕寒,不能運化飲食下行,致成留飲,又有氣血虛衰,寒飲結胸。小姐這樣年輕,便已心肺、脾胃皆陽分虛憊,不能運化精微,以生氣血,可見平日飲食既少進補,又無調養章法,下官說句僭越的話,公侯之家的小姐裡頭,這樣的境況甚不多見。」
采菀在旁站著,聞言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如姒自幼喪母,五歲不到的時候乳母也被送走,雖然一日三餐並不曾短缺,但哪有人真心教導照料她?
采菀再機靈忠心,也不過是個只比如姒大一歲的女孩兒,自然是大廚房給送什麼就吃什麼,菜肉湯飯齊全,便覺得已然是好,至於何物補氣血,何物沖脾胃,如何搭配養生,怎生同用傷身,主僕兩人所知都是極少,但也沒想到這日積月累,竟已到了這樣田地。
而藺澄月與燕苧則一齊望向濮雒夫婦。
池氏平日雖能言善道,此刻也尷尬起來,濮雒只好解圍道:「這個……這個,當年如姒的娘身體便不好,是不是如姒在胎裡便積弱?」
藺澄月這才將燕苧跟自己一路所說的話信了十足十,倒也不動怒,只浮起嘲諷笑意,「如姒是不是胎中積弱,濮大人竟不知道?即便是胎裡積弱,這十幾年來都不調養嗎?」
常太醫更不客氣,「這胎中積弱與失於調養,脈象上並非分辨不出的,不過小姐現下頭腦傷勢才是最要緊,若能大安,血虧宮寒之事,將養一兩年也就好了。」言罷一拱手,便去外間開方子了。
濮雒臉上便有些訕訕的,索性隨常太醫一同出去。
池氏卻走不得,只得強作笑容,「今日當真辛苦舅太太與表姑娘了,現下太醫開了方子,只盼大姑娘能大安才好。時辰也晚了,不如舅太太和表姑娘先回府休息,待大姑娘好了再去給舅太太和表姑娘請安。」
藺澄月唇角微微上揚,「既然如此,我和大姑奶奶就告辭了,上門得這樣急,有許多失禮之處,還望親家太太不要怪罪。常太醫是我家三爺的好友,這幾日會再勞煩他多過來幾次,診金謝禮之事,皆不必親家太太費心。」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采菀覺得這位三夫人似乎又恢復了平時的端柔和煦,說話不緊不慢,恍若融融春風,濯濯秋月。
送走了藺澄月和燕苧,池氏的臉色難看得像要殺人一般,胸中一口惡氣怎麼也壓不下,當下回了正房,吩咐邱嬤嬤,「去查,到底是怎生招來這兩個大菩薩的!」
邱嬤嬤是池氏最為倚重的陪房,當下便低聲道:「夫人,已經叫人問過了,門子說采菀剛回府沒多久,靈芝說要再請一個郎中,當時內宅亂哄哄的,靈芝看來又老實,門子就讓去了。」
「很好,很好!」池氏怒極反笑,「真沒看出來,咱們府裡的丫頭們個個都成了精了!」怒氣再忍不住,揚手便將青瓷茶碗狠狠摜到地上,嘩啦啦摔了個粉碎。
雙鶯忙去收拾,雙蟬則上前半步,討好地說:「太太,要不要將這兩個小賤人捆了關進柴房?」
「糊塗。」邱嬤嬤對自己這個侄女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忙搶先斥道,「大姑娘明明是自己滾下山的,要是這個時候發落采菀和靈芝,倒顯得是咱們心虛要捂著事了。」
池氏順了順氣,「嬤嬤說的是,不急著這一日半日發落。先去查查這兩個小蹄子的老子娘都在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待這事過去了,哼!」


西廂房的采菀尚不知池氏毒計已生,只是團團轉地忙著熬藥、煮粥、抽蔥白,眼看常太醫的法子果然見效,稀粥和湯藥都能灌進去少許,方微微鬆了一口氣,幾乎跌坐地上。
雙鶯心中暗歎,上前扶起了采菀,「可傷著了?妳也小心些,妳若倒了,誰照顧妳們姑娘呢?」
「可不是嗎?」另一個過來盯著的正房丫鬟雙蟬跟著說:「妳若有個好歹,我們可不敢沾大姑娘,沒得叫伯府的太太夫人們逼問到臉上。」
采菀早已沒有鬥嘴置氣的體力,只向雙鶯感激一笑,「謝謝姊姊。」
她支撐著起來,又去安排靈芝和仙草燒水留火等雜事不提。
隨後兩日,她衣不解帶地照顧如姒,為其餵藥餵粥,裹傷擦身,午間打扇,夜間值守,莫說雙鶯雙蝶,連采藍都不大讓其幫手,到得第三日上,如姒還未醒轉,而采菀已經累得幾乎脫形。
雙鶯於心不忍,暗地裡勸采菀,「生死有命,非人力可強求,妳也得顧著自己一點。」
她身為池氏身旁大丫鬟,已經聽說池氏找到了采菀的遠房舅舅,準備待如姒過身之後,就將采菀許給一個無賴;靈芝是家生子,父母已經求到了邱嬤嬤跟前,還不知道將來如何。
雙鶯素來心善,於此頗為不忍,只是自己能提點的,也只到這裡了。
采菀苦笑,「姊姊一片善心,我是終身不忘的。只是姑娘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是必不能活的了。」看看四周無人,她低聲道:「靈芝年紀小,心思單純忠良,我此番也是害了她,姊姊若能,還望照拂一二……」
眼角瞥見采藍來了,她便住了口,又去給如姒查看湯藥。
這般忙到晚間,采菀的精神再支持不住,半坐在如姒床前腳榻上打盹。
月近中天,采菀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見有低低的咳嗽聲,登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姑娘!」
如姒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渙散無光,但終究是醒轉過來,正在乾咳。
采菀忙去倒水,摸了摸茶壺是冷的,便向外揚聲喊道:「靈芝,快燒水,姑娘醒了!」又將冷茶倒了半杯,小心翼翼餵到如姒嘴邊,「姑娘,這茶冷了,抿一口潤潤喉嚨,莫全喝了。」
如姒就著采菀的手喝了兩口,視線才慢慢集中,彷彿剛認出眼前人一樣,聲音仍有些啞澀地說:「采菀?」
「姑娘醒來就好,」采菀歡喜得要哭,抹了一把眼睛,「可把奴婢嚇死了,姑娘您頭還疼不疼?現在哪裡難受?餓不餓?」
如姒閉上眼睛,微微搖頭,「還有些暈,且教我再歇歇,待有熱水再拿給我喝些。」
采菀連聲應著,又趕緊將采藍和仙草都叫起來幫忙,燒水熱粥等等。

西廂正歡喜得不得了,正屋又是另一番情景。
池氏一邊讓值夜的雙蟬服侍更衣,一邊低低罵道:「小賤人倒是命大,這般也能活轉過來。」想一想,冷笑道:「叫邱嬤嬤打發人去知會伯府,說大姑娘醒了。不是要出頭嗎?那就出個徹底,現在夜深了,且叫有面子的三爺三夫人請太醫去呀!雙蟬,打發人去映霞居跟老爺說,大姑娘醒了,再去叫大廚房開伙,給大姑娘煮粥。哼,大姑娘這般金子一樣的人,不折騰闔府上下,怎麼對的起伯府外祖家,快去!」
雙蟬會意,叫了個機靈的小丫頭傳話,不到半個時辰,闔府上下,前堂後院都折騰起來了大半。
濮如妍、如姝姊妹,池翠柳、霜娥姊妹,這些本就在內院的自不必說,前頭的廚娘馬夫也沒有不抱怨的,大姑娘病重都知道,這大半夜的開小廚房,並叫一個小廝不就得了?怎生這般折騰人?
一時間忙忙碌碌,面上雖是重視了,私底下卻都是怨聲載道。
濮雒那廂也是煩心,如姒生死自然是大事,但他又不是郎中,醒了就醒了,喝藥嘛,何必將正摟著愛妾睡得正香的他叫醒?他看了又能怎麼樣?
但叫都叫了,也不能不去,只是更衣挽髮的時候磨磨蹭蹭,又在晁姨娘腰上摸了好幾把,才慢吞吞地去了。
到了正院西廂房,池氏早已到了,正坐在如姒床邊欣慰慈愛地吩咐人給餵藥餵粥,連看采菀的臉色都是溫和大度。
濮雒看了看如姒,只覺得與記憶中早早病逝的燕微竟十分相似,都是清秀溫婉,恭順怯懦的,一些早已覺得很遙遠很模糊的新婚記憶竟零星浮起,語氣便難得地溫和了三分,「頭可還疼得厲害?」
如姒看來精神甚是不濟,聲音低弱地說:「已好多了。」
濮雒又問了幾句,便聽值夜的婆子進來稟報,常太醫到了。
池氏微感詫異,心下又隱隱覺得不好,難道伯府當真開始對如姒上心了?那將來豈不是有許多麻煩?
眼下她當然還是含笑迎客,只見常太醫仍是一身墨綠官袍,俐落幹練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深夜出診而覺得不耐或疲憊。
身後還跟了一個杏色比甲的丫鬟,容長臉兒,眉目清秀,髮上簪了一枝絞絲金釵,腕上一對白玉鐲子,一看便是個得臉的大丫鬟。
丫鬟進門福了福身,「給大人請安,給夫人請安。婢子是伯府的丫鬟朝露,奉三夫人之命過來看看大姑娘的情形。」
池氏含笑道:「多謝三夫人盛情,天可憐見,大姑娘已經醒轉了。」
常太醫上前診脈,又看了看舌苔眼底,隨即轉身道:「小姐的淤血已經化散了大半,既然已經醒來,方子便可再加幾味藥,新方每日只飲兩次,晨昏飯後即用,十日之後下官再來複診。另外小姐的血虛宮寒之症,貴府也可開始調養了,參湯暫不可用,多取上等銀耳枸杞即可,莫食辛辣,還望切記。」
濮雒臉上不由得微微尷尬,池氏倒無事一般,笑道:「多謝太醫指點,那雪參我就先收起來,銀耳枸杞、紅棗桂圓等物是前日起便備下了,原本還想不知道如何才算讓大姑娘可心,萬幸有太醫指點。還請太醫開新方子吧,雙蟬,快上好茶!」
常太醫開完方子,雙鶯又捧出紅包兩封,大的給常太醫,小的給朝露。
池氏微笑道:「這般有勞太醫,著實過意不去,小小謝儀,還望太醫莫要嫌少。至於朝露姑娘,也辛苦妳這半夜的跑一趟,還望回稟三夫人,待大姑娘好了便去伯府請安。」
好一位舌粲蓮花的濮夫人!朝露含笑接了紅封,又福身謝賞,暗道這位禮數周全,行事老到,又善四兩撥千斤,三言兩語之間,便將自己的慈母之心以及如姒挑剔使小性子都點了出來,這樣的心計手段,只怕比世子夫人還強些。
待常太醫與朝露告辭,池氏又叮嚀了幾句安心休養,如姒只低低應聲,眼皮半開半合,彷彿已經倦怠疲乏到了極處。
「采菀,」池氏出門前又喚了一聲,臉龐上似笑非笑,「好好伺候大姑娘。」
采菀心中莫名一寒,忙欠身道:「是。」
眾人盡皆散去,采藍便進房問道:「采菀姊姊,妳辛苦好幾日了,後半夜我來守可好?」
「不必了。」如姒掙扎著坐起。
采菀上前扶她,將軟枕給她墊在身後,「姑娘要多休息,怎地這般急著起身?」
如姒坐好身子,揉了揉自己額頭,「躺了許久,難受的很,只覺得坐著倒好些。」
她聲音還是啞啞的,又輕咳了幾聲,采藍忙倒了杯熱茶說:「姑娘先喝茶潤一潤。」
如姒擺手道:「吃藥的時候不能吃茶,這妳都不知道嗎?采菀,給我倒碗熱水來。」
「姑娘……」采藍拿著熱茶進退不得,看著采菀倒水上前,與如姒默契親近,心中頓時便覺委屈極了,咬了咬嘴唇,「先是姊姊處處不喜我,如今姑娘也不要奴婢了嗎?」
如姒就著采菀的手喝了兩口溫熱的開水,方覺得喉嚨好了些,看著眼前躬身伺候自己的少女,其模樣漸漸與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重疊,只是竟似憔悴了好些,心裡升起了一陣莫名的哀傷——這……這就是和原主一同悲劇了兩次的隊友嗎?
太陽穴一陣陣的刺痛,如姒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像同時插了四個外接硬碟的電腦正在飛速拷貝舊資料一樣,無數的原主記憶不斷瘋狂湧入,既像六十四倍速的電影瘋狂播放,又像每次期末大考前的最後半小時她一目十行死命背重點。
如姒想要再對采藍說幾句敷衍的話,頭疼卻一陣陣的,感覺又脹又燙,好像超載的硬碟要冒煙,不由得呻吟了一聲,便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大姑娘!」采菀大驚,忙上前扶了如姒的手,「您這是……要不要再叫郎中?」
如姒咬了咬牙,心裡的哀鳴是:妳能給我腦子裡裝個散熱風扇嗎……
第三章 受傷的原因
「大姑娘,您沒事吧?是不是藥效還沒上來?」
采菀急得要哭,大姑娘素來是個沉默忍耐的性子,若身子有什麼不舒服也常是忍著,此刻抱著頭臉色都變了,該是多疼啊!只是,常太醫已經走了,此刻又是半夜,若不是生死大事,怕是連尋常的郎中也請不來。
采菀正急得手足無措,如姒終於鬆了一口氣,好像文件拷貝完畢,那些記憶漸漸歸了位,頭疼也緩了下來。
定了定神,她先轉向采藍道:「我如今頭疼得很,采藍妳要這個時候跟我爭辯嗎?」
采藍登時語塞,「不,當然不是,該是以姑娘身子休養要緊。」
「那就出去。」如姒皺了皺眉,又伸手去揉太陽穴,慢聲細語,「該妳值夜自然叫妳。」
采藍無法,只得委委屈屈地走了,采菀卻有些愕然——以大姑娘溫婉如水的性子,便是身子不爽,也會安撫采藍幾句,何曾這般軟中有硬地說話?倒有幾分前日三舅太太的風骨。
「采菀,妳過來坐。」如姒移了移腿,叫采菀坐在床邊,「我問妳幾件事。」
采菀依言側身坐了,但卻擔憂地勸道:「姑娘要不要先休息?多少話明天都說得。」
如姒搖頭,「我坐著反而舒服些。這太醫是怎麼來的?這幾天可有什麼事?」
采菀便將藺澄月與燕苧來探望之事說了,又反問道:「說起來,姑娘到底是如何跌下山的?怎地會傷得這般嚴重?」頓一頓,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可是有人使壞,推了姑娘?」
如姒垂目仔細想了想,去回憶原主的往事感覺很特別,既像是自己的記憶,又像是在圖書館裡查詢第一人視角的影像資料,不過當完全想起之際,原主在當時的恐懼驚慌無助,還是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的。
如姒面上浮起一絲冷笑,「伸手推搡嗎,倒是沒有的。不過就是拿了一條蜈蚣,丟進……丟進我的衣領裡,所以慌亂之中,我就自己『不小心』滾下山坡了。」
「蜈蚣?」采菀又驚又怒,並沒注意到如姒說話停頓之中些許的不自然,只當是大姑娘驚魂未定,「這也太欺負人了!」
如姒垂下目光,許多類似的記憶自然地在腦海中浮現,心下不由得感歎,這原主到底是軟弱到了什麼地步?三生到底有過多少痛快的時候?不是伯府的外孫女嗎?怎麼一直叫人家這樣欺負?
她穿越之前,名字也叫如姒,是個小有成就的銷售經理,正在攻讀MBA,要說文學修養倒是還好,快速接收原主記憶時倒也不算困難,只要不帶出幾句英文,一時應該不至於穿幫。
只不過,對於原主的記憶認知越清晰,如姒就越氣悶,穿越不是都有金手指嗎?空間呢?異能呢?高富帥呢?哪怕九龍奪嫡也是好的啊!雍正王朝我看過十遍呢!
穿越到個架空的時代就算了,原主還是個軟弱到底,連著窩囊了三輩子的包子女。
第一世嫁給了惡霸色狼,第二世委身於衣冠禽獸,似乎身邊的隊友采菀也跟著悲劇複悲劇,如今這一世呢?早早的就被害死了。
如姒再度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看了看滿臉關切的采菀,不由得歎了口氣。
「姑娘。」采菀心裡又氣又難過,只覺自己眼前也是一陣陣發暈,強定了定神,「可是還害怕嗎?」
如姒止住自己滿心的胡思亂想,搖了搖頭,「不怕了,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如姒靜了靜,又覺得漸漸的悲涼湧上心頭。原主到底有多少的悲哀和恐懼藏在漫長的三生三世當中?希望她的靈魂現在已經安息了吧。
至於那些渣渣們,呵呵。
如姒想了想,又問采菀,「這次三夫人和苧姊姊那邊,妳說了什麼?」
「這個……」采菀遲疑道:「那天我送香包和手絹過去,大表姑娘問姑娘近來可好,我就說了換屋子的事情。後來回府便見姑娘受傷,總是怕府裡找的郎中不盡心,就叫靈芝帶著大表姑娘給的素絹做信物,去求大表姑娘給找個好點的郎中。至於為什麼三夫人過來了,我也不知。」
「嗯。」如姒低頭想了想,又追問道:「妳只說了換屋子這一件事?沒說旁的?」
采菀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又熟悉又陌生,一時間心中竟隱隱不安起來。
「采菀?」如姒沒聽見回答,抬頭望去,「怎麼了?說話呀。」
采菀連日心力交瘁,此刻竟有種孤注一擲的衝動,望著如姒年少姣好的臉龐,將實話和盤托出,「那日我跟大表姑娘說了近一個時辰,講了許多姑娘受的委屈。」
「唔,原來如此。」如姒神情並沒什麼波動,但就是這樣的冷靜,卻像一記重錘,在采菀心裡重重敲響。
她想要開口問,張了張口,卻似乎發不出聲音,眼前許多金星飛舞,一陣天旋地轉,便人事不知了。

火焰!鮮血!
熟悉的石家西府長房宅院,回廊花園,處處都是火!
樓姨娘,高寡婦,孔道姑,還有那一大堆的過明路沒過明路的丫鬟們、通房們、管事媳婦們,無數女人濃妝豔抹的臉孔滑過采菀的眼前。
有的叫大姑娘滾出石家,憑什麼占著她們英俊瀟灑多金多情的石二爺正妻之位;有的輕蔑笑著,什麼書香嫡長女,二爺寧可睡寡婦、睡道姑也不進妳屋子;有的指著她的鼻子,小娼婦裝什麼貞烈,在二爺面前嬌滴滴的賣風騷,給妳臉面收房還敢尋死覓活!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采菀滿頭大汗,驚恐地掙扎著,想要跑出這個院子,迎面卻又撞上了那面慈心狠的左氏凶狠地說:「小蹄子跑什麼跑,快跟妳家主子去織錦!還想不想吃飯了!」
她看見繡房裡大姑娘柔婉的臉孔上是哀莫大於心死的麻木,那個日日夜夜山盟海誓寫下許多詩句的男人,在自己妻子死生掙扎之時又在做什麼?給京兆尹府裡的小姐畫扇面,給母親娘家表妹的繡品題詩句,在他的忠孝節義偽君子的面皮底下寫休書!
石仁琅,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采菀想要破口大罵,然而張開的口中似乎全是冰冷的湖水,呼吸越來越困難,四肢百骸都痛起來,一時似在火裡,一時又似在水裡。
她只覺得自己難受得快要死掉,身子,心裡,前世,今生,無數的事情堆成一座又一座山,要將她壓倒,壓碎,永世不得翻身。
直到一股極濃極苦的藥汁被灌進口中,采菀覺得似乎有濕濕涼涼的巾子敷在自己額上,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說「內焦外寒……憂思……高燒……三碗水煎成……藥」便又沉沉睡去。
待得高燒褪去,噩夢醒來,采菀再度清醒時,已是兩日後的下午,靈芝坐在她床前的小凳子上,以手支頤,正在打盹。
瞌睡之間,靈芝頭向下一點,袖子也滑落些許,便露出一段手臂,靠近手肘的位置竟有兩處烏青,分明是被掐擰的傷痕。
采菀想要起身,卻覺得身上甚是無力,只好喚道:「靈芝,扶我一下。」
靈芝揉揉眼睛,驚喜道:「采菀姊姊妳醒了啊,妳睡了好久呢。」
她起身將采菀扶起來,采菀握住她的小手,心疼問道:「這是誰掐的?」
靈芝扁嘴,委委屈屈地道:「我娘,我娘說我笨,不該聽姊姊的,應該聽太太的。」
采菀歎氣,「委屈妳了,疼不疼?」
靈芝點點頭,「疼的,現在還疼呢。不過姑娘給了我藥膏,抹了就好些了。」
「姑娘呢?」采菀的心又不自覺地揪起來,硬撐著下床。
靈芝忙扶著她的手,兩人一起往外走,「姑娘這幾日好多了,現下精神也好,雖在病裡,說話竟似比平常還爽利些,姑娘也一直問姊姊呢。」
竟似比平時還爽利些?采菀只覺得自己的心怦怦亂跳,一時間直如擂鼓一般。
到如姒臥房不過幾步路,采菀心裡卻轉過了無數念頭,想著難道、難道小姐也是……那要如何問呢?若是,往後該怎麼辦?若不是,小姐會不會覺得自己瘋魔了?
到了房裡,采菀便見如姒精神果然好了許多,身穿柔藍衫子杏黃裙,頭髮鬆鬆挽了個偏髻,斜插了那把青玉梳與一枚東珠長釵,裝飾雖少,整個人卻是說不出的柔婉嬌俏。
「姑娘。」采菀關切道:「頭可還疼嗎?身子可還有不適?」
如姒微笑道:「好了許多,常太醫的藥甚好,太太那頭送來的補品也很滋補,倒是妳,可好些了?前日說著話竟就昏了過去,可把我嚇死了。」
采菀笑道:「奴婢只是睏得緊,沒旁的事情,姑娘且安心休息,不必擔心奴婢。」
如姒點點頭,「妳身體底子好,我是知道的,只是也不可熬得太過了。采藍,將那桂圓銀耳湯給采菀也倒一碗來。」
采藍應聲去了,端來便放到采菀身旁的小几上,隨即收了托盤退出門去,竟一句「可見姑娘心疼姊姊」,或是「這可是姑娘給姊姊特意留的」,這般討喜討巧的話都沒有說。
采菀微微詫異,朝門外方向看了兩眼,又稍低了聲音說:「今兒采藍是怎麼了?」
自她回魂驚夢以來,雖然處處提防采藍,兩人也頗有隔閡,但因如姒仍是好言安撫,溫厚相待,采藍那愛說愛笑,討巧賣乖的性子也只收斂了兩三成而已,哪裡好似此刻這般低眉斂目,安靜恭順。
如姒不以為意,只輕撫自己左手指尖和指甲,漫不經心地道:「有什麼不妥當嗎?有事再叫她便是。」
如此神態,這般口吻,叫采菀又緊張起來,端起銀耳湯喝了兩口,也是食不知味,糾結半晌,終於開口問:「姑娘,昨日睡得好嗎?」
「昨日……」如姒的語氣不禁有些拉長,「嗯,昨日還好,比起來,算是很好。」
采菀的猜測、擔心、驚懼徘徊不去,她剛要再問,便聽門外響起濮如妍的聲音。
「聽說大姊姊醒了?我們過來看看。」
采藍打起簾子,濮如妍、濮如姝,池翠柳、池霜娥,每人各帶一個丫鬟,呼啦啦一下子便將屋子填滿了。
「大表姊,都是我不好。」瘦弱而懦弱的池霜娥怯生生地上前,低聲道:「當時是我太淘氣,才將那蟲丟給大表姊,萬萬沒想到,妳居然嚇得自己跌倒了,總之都是我不對。」
如姒也不接話,這黑鍋甩得真是毫不用心,想來這還是因為伯府的插手與過問,才推池霜娥這個庶女出來頂了這個肇事責任,好給燕家一個交代,不然的話,以原主在家裡的受氣地位,他們連黑鍋也是懶得甩。
她向另外幾人望過去,濮如妍精緻秀麗的臉上一如既往都是高傲,濮如姝甜美笑容裡照舊是天真爛漫,池翠柳倒有三分緊張,但硬是拿跟濮如妍相似的傲氣神情強掩著,眼光頗有些左右飄移,不大敢跟自己對視,只盯著池霜娥。
「采菀,給姑娘們設座。采藍,招待黃堇、鈴蘭,木香、秋羅出去吃茶。」如姒微笑道:「妹妹們雖說想來看我太心急了,也沒有主子丫頭烏壓壓的,在我一個病人屋裡擠成這樣的道理。」
濮如姝甜甜笑道:「怪道母親說太醫就是高明,姊姊精神恢復的真好,前幾天一直昏睡,可把我們嚇死了。」
如姒伸手去拉池霜娥,「傻丫頭,妳淘不淘氣,大表姊怎麼會不知道呢,快坐下吃些花露吧,我吃著藥,屋裡就沒有備茶。」
采菀忙折身去倒,滾熱的水倒入杯中那一刻,杯裡花露桂花與菊花的香氣清芬撲鼻,濮如姝等人都忍不住一片讚賞,然而於采菀卻彷彿驚雷閃電一般,整個天地都倏然變色!
這花露香氣——分明就是當年主僕倆一同調製的!
還是第一世,大姑娘嫁與石仲琅後的第二年,常日無聊時,從娘家取了許多桂花,又在石家庭院中選了新鮮菊瓣,要調製花露果飲,足足買了十餘斤甘草、山楂、烏梅、青梅、洛神花、陳皮、蜂蜜、石蜜、青果、柑橘、綠豆、紅豆、薏仁、決明子等等各色食材乾果,主僕兩人鑽研了月餘,才最終調配出桂馥菊芬,清甜宜人的果飲,命名為清秋露。
彼時大姑娘還玩笑道,若一日離了這汙濁院子,便去開家茶肆果齋,調弄四時果飲花露也是好的。
言猶在耳,香氣盈鼻,采菀費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定住心神,如姒瞥見,卻以為是她身子虛弱無力,便向外喚道:「采藍,進來倒茶。」
清香花露送到各人手上,連濮如妍都不禁展眉驚訝,「這花露倒別致,是什麼調的?」
如姒溫和笑道:「我病裡不能吃茶,又有些沒胃口,便問我舅父家的表姊要了這個方子,吃起來倒是清爽。聽說還有旁的,冬日的、夏日的、春日的,各有不同,只是一時沒記住這許多,便先調這清秋露來試試。」
濮如妍等人原本就是過來點個卯,順帶讓池霜娥來認錯,如姒卻並不接這個話,只當做尋常姊妹往來,閒話家常。
池霜娥神色仍是惴惴,想要繼續追問如姒,要個原諒的準話,如姒卻三番兩次含糊,笑語晏晏地說著雜事。
池翠柳心中藏著事,坐了一會兒實在難受,索性道:「大表姊別總是岔開話題呀,霜娥都認錯了,難道大表姊就不能……」與如姒眼光一對,竟氣勢弱了些,「大表姊就不能給句話嗎?」
「給句什麼話呢?」如姒嘴角含笑,「霜娥妹妹這般若還是淘氣,天底下還有乖順的姑娘嗎?」
「就、就妳跌倒之事。」池翠柳抬起頭,「就、就說一句妳不生氣了唄。」
如姒將手中杯子放下,向後倚了倚軟枕,柔和的微笑中已經帶了三分諷刺,「翠柳妹妹過來就是要這句話的嗎?」
「翠姊姊當然是來看大姊姊的。」濮如姝笑道:「這不是霜姊姊膽小,怕沒得著大姊姊原諒,心中不安嗎?大姊姊妳這麼好,一定是原諒了霜姊姊的,是吧?」
如姒跟采菀看得刺眼,她甜美的笑靨看起來總是那麼爛漫無邪,即使是第二世如姒被石仁琅休棄回家,發現亡母嫁妝竟被如姝拿走了大半的時候,她也是甜笑著說:「妳我姊妹本是一家一體,姊姊這麼好,一定是疼愛妹妹,願意孝悌友愛的,是吧?」
如姒的笑容慢慢斂去,「姊姊自然是從來沒有怪過無辜的霜娥妹妹,如姝妳這麼聰明伶俐會說話,一定明白姊姊意思的,是吧?」
氣氛一下便尷尬起來,濮如姝究竟年紀小,又不曾想到溫順笨拙的如姒會忽然變臉,甚至好像變了個人一般,怔了怔才強笑道:「姊姊的意思,妹妹有點不明白呢。」
如姒又笑起來,「那妹妹就好好想想。姊姊也累了,覺得想躺下歪一會兒,要不明天咱們姊妹再敘話?」
「那就不打擾姊姊了。」濮如姝勉強笑笑,與濮如妍等人一同離去。
待采藍和仙草等人將屋子收拾了,並退出門外,采菀的心緒已然平靜許多,又倒了一杯熱熱的花露拿給如姒,低聲道:「姑娘,這花露裡應該多加些陳皮,破滯氣,益脾胃,雖苦些卻對身子極好,便如姑娘命途一般,是要先苦後甜的。」
如姒不可思議地愣住,這話正是第一世原主調弄花露之時采菀所說,分毫不差!
采菀見如姒神情,心中更是篤定,又道:「姑娘還是保重自己要緊,旁人之心咱們管不了,只能信天道昭彰。自己的命途還得自己掙,當年夫人臨終前給姑娘取這個名字,或許就是希望姑娘堅韌不拔,如絲不斷。」
如姒心中無數往事、無數回憶、無數場景紛至遝來,這話乃是第二世原主被石仁琅休棄後,采菀所勸,只是當時的原主因著真情錯付,已是萬念俱灰,對這些並聽不進去。
這時采菀已經淚如雨下,「姑娘,是我,是我!」
如姒本能伸手去拍了拍采菀的後背,心裡飛快判斷了一下,采菀故意說了第一世和第二世的兩個關鍵句,那是要試探自己是不是有原主的三世記憶?
按著原主的記憶,在第二世的時候,原主對第一世的事情並不是十分的清楚,雖然在伯府那場要緊的花會上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卻並沒有翻轉自己的人生,至於第二世的采菀是不是經過了重生,似乎原主也不很確定。
但看采菀的言談行事,她似乎反而是確定三世重生的,自然也就懷疑自己同樣是帶著兩世記憶。
除了原主心中對采菀信賴與愧疚交織之外,此刻的如姒更對采菀有一種三次補考都在同一個考場的戰友情分!
所謂的書香清流嫡長女,桓寧伯府外孫女濮姑娘的人生啊,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場悲劇?如姒看著采菀淚流不止,心中只是搖頭複搖頭。如果說人生是一場考試,那麼原主跟采菀是妥妥的掛了兩場。
而穿越過來的自己,帶著原主兩世的記憶,就好像帶著兩張滿是紅叉叉與錯誤答案的歷史參考題,好吧,聊勝於無。
閱讀更多收合

回應(0)

本館新品上架

  • 1.《夫人步步糕升》

    《夫人步步糕升》
  • 2.《踹了男主嫁大佬》全3冊

    《踹了男主嫁大佬》全3冊
  • 3.《庶難從命》全5冊

    《庶難從命》全5冊
  • 4.《我和太子裝不熟》全3冊

    《我和太子裝不熟》全3冊
  • 5.《掌家妻寵夫》限量書衣版

    《掌家妻寵夫》限量書衣版
  • 6.《穿越不做受氣包》限量書衣版

    《穿越不做受氣包》限量書衣版
  • 7.《下堂妻有喜》限量書衣版

    《下堂妻有喜》限量書衣版
  • 8.《錦鯉夫人和離轉運》

    《錦鯉夫人和離轉運》
  • 9.《我聽八卦贏宅鬥》

    《我聽八卦贏宅鬥》
  • 10.《娘娘手握和離書》全2冊

    《娘娘手握和離書》全2冊

本館暢銷榜

  • 1.《娘娘手握和離書》全2冊

    《娘娘手握和離書》全2冊
  • 2.《夫人步步糕升》

    《夫人步步糕升》
  • 3.《財女的矜貴夫》限量書衣版

    《財女的矜貴夫》限量書衣版
  • 4.《姑娘來自神探司》全2冊

    《姑娘來自神探司》全2冊
  • 5.《有妻時運轉》

    《有妻時運轉》
  • 6.《我和太子裝不熟》全3冊

    《我和太子裝不熟》全3冊
  • 7.《本宮今世想納涼》全3冊

    《本宮今世想納涼》全3冊
  • 8.《庶難從命》全5冊

    《庶難從命》全5冊
  • 9.《嬌珠映玉》全6冊

    《嬌珠映玉》全6冊
  • 10.《嫁個錦衣衛》限量書衣版

    《嫁個錦衣衛》限量書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