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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鬥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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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11101

非凡千金之《無鹽女神廚》

  • 作者風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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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掌杓香飄十里,勾起他的無盡相思,
只因她給的那碗粥,不只暖胃,更暖了他的心……


他南宮毅身為邊關戰神,卻遭多疑的皇帝叫回京城冷凍,
自己便罷了,如何安置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才是難題,
幸好自家鏢局隔壁的食坊東家趙嫻幫了大忙,
雖有著半臉黑胎記,她落落大方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不只讓他退役的弟兄在食坊工作,和他更是聊得投機相見恨晚,
且她有著一手好廚藝,他與一眾弟兄全被她端出的美味征服,
明明是個深閨弱女子,卻有將食坊開遍大江南北的野心,
他欣賞這樣的姑娘,只覺此生不能沒有她,
哪知最後竟發現,「趙嫻」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內心穩定,生活也穩定~
 
隨著疫苗的施打與疫情警戒鬆綁,終於又可以在重重的限制下前去餐廳消費,身為一個喜歡吃美食的吃貨,疫情期間總是不住擔心口袋名單中的店家能不能撐過這一波。
有些店家撐了過去,可能配合現在不同以往的狀況適時做出調整,提供外賣外送服務等等,有些店家或許就在這波疫情中,徹底消失,而獨屬於他們的美味也跟著徹底不見。
風光《無鹽女神廚》正是一本關於美食的故事,女主角杜仙兒的母親出身御廚世家,從小就手把手將自己的廚藝交給女兒,希望由她將這些菜譜與手藝傳承下去。
然而在杜仙兒的母親去世後,身為原配嫡女的她很不受繼母與繼母帶來的兩個妹妹待見,身為清平伯的父親也對她不聞不問,即便她受到苛待穿灰衣住破屋,都能無視一切。
她有能耐,也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想要的是什麼,因此即便面對繼母和繼妹們層出不窮的算計,她也能保持內心的穩定與平和,一一將毒計返還回去,並穩紮穩打的構築起自己未來的理想生活。
男主角南宮毅正是被她這樣富有理想抱負,又積極自立的個性給吸引,他並非將門世家而是泥腿子出身,在邊關的功勛全是他穩紮穩打、一路努力的證明,總算成為邊關人人稱頌的不敗戰神。
他又不若旁的男子會用外貌評價他人,歧視姿容不同尋常的女性,縱使杜仙兒用那張生了半邊黑胎記的臉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被她有瑕的容貌影響,照舊與她侃侃而談,同時為她與自己的契合暗自驚喜。
遲鈍的南宮毅,何時才會發現他對與自己稱兄道弟的杜仙兒早已動了心?杜仙兒又是否會因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年少有為的英武將軍而動心,甚至改變自己原本規劃好的人生軌跡?別猶豫,趕快翻開下一頁,滿滿的山珍海味與美食正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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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假除邪祟因禍得福
香煙裊裊之中,一名穿著青色道袍、頂戴通天冠的道人手拈招魂幡,繞著祭壇前的一名少女,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詞。
那名少女一身灰裙,素面朝天,卻如清水芙蓉,容色昳麗,年約及笄就瞧得出傾城之姿。唯獨那雙該是明媚的大眼卻毫無神氣,只是呆滯地望著前方,表情亦是空洞蒼白。
這是清平伯府的嫡長女杜仙兒。
京城都知清平伯杜明鋒有三女,長女杜仙兒為先夫人趙氏所出,趙氏亡故後,杜明鋒又續弦柳氏。
柳氏曾嫁過人,與前夫有兩女,和離另嫁清平伯府竟也把這兩個女兒帶了過來,改成了杜明鋒的姓。
按理來說三個女兒之中,杜明鋒該最疼愛親生的長女杜仙兒,殊不知事實恰恰相反。杜仙兒自小癡傻不知事,杜明鋒與趙氏不知為她尋過多少名醫皆未果,而柳氏帶來的杜玉瓊、杜玉瑤姊妹,因善於奉承,長相也算嬌麗可愛,合了杜明鋒心意,反倒更加疼愛兩個繼女,徹底忽視了真正該關心的長女。
柳氏出身不高,祖輩也就出過一個進士,老家還務著農,勉強算是耕讀世家。這樣一個寒門女兒帶著兩個拖油瓶和離,還能坐上伯府夫人的位置,全然歸功於她容貌不俗,城府深沉。
入府後見到趙氏留給杜仙兒的大筆嫁妝,當即起了貪念,但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強奪,兼之杜仙兒生得與趙氏有七成相似,那絕世的姿容讓柳氏看了刺眼,便讓她起了除掉這個癡兒的想法。
她不知從哪裡找來所謂得道真人,真人一眼判定杜仙兒癡傻之因是有邪祟作孽,若置之不理將會對清平伯府眾人不利。
杜明鋒原本半信半疑,但有柳氏敲邊鼓,謂趙氏即死於邪祟之手,這讓杜明鋒害怕了,於是答應將此事交由真人化解,遂有了今日的開壇作法。
柳氏原本想著就這麼裝模作樣辦一套法事,之後隨便在符水裡加點什麼,灌進杜仙兒嘴裡,待那礙眼的一命嗚呼,那什麼財物嫁妝就都屬於她們母女三人了。
然而想像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柳氏一番做作卻成全了杜仙兒。
道人行雲流水地完成了一段法訣,還奏表書符調來天兵天將,之後大喝一聲,手上的招魂幡猛地敲在杜仙兒頭頂上,讓她吃痛狠狠地瑟縮了一下。
那雙呆滯無神的大眼竟也因此氤氳,水霧之下逐漸多了道靈光。
杜仙兒眨了眨眼,遲滯了幾個呼吸才看清楚四周的情況,一頭霧水地沉默觀察眼前這個手舞足蹈的老道、伯府的一眾奴僕,還有立在不遠處面帶譏誚的柳氏母女三人。
「行了。此中邪祟已除,當不會再對貴府造成影響。只是……」道人一撫長鬚,面帶倦容卻眼露精光,看上去仙風道骨,微微賣個關子,就讓一干奴僕的心全提了起來。
柳氏像是有些急切地問道:「只是什麼?」
道人微微一笑,眼神奇特地瞥了柳氏一眼,突然手掌一翻,指間閃出一道符紙自燃,看得眾人驚嘆連連。
而後,道人將燃燒的符紙放入了水杯之中。
「邪祟雖暫離,卻也有可能回來。今日且將這杯符水讓大姑娘服下,之後每隔三日連服三道,便能一了百了。」道人微笑說道。
一了百了?聞言,柳氏也笑了。「勞煩道長了。」
柳氏身旁的大丫鬟桂香上前接過符水,噙著一抹只有自己明白的笑意,走向了祭壇前仍呆立不動的杜仙兒。
後者微微垂眸,眼底精光一閃,他們都以為她不懂,其實她懂,在她從那一團迷霧中清醒過來時就什麼都懂了。
杜仙兒並不是天生癡傻,也不是什麼邪祟作孽,而是天生三魂少了一魂。
三魂七魄者,乃人身之精氣。
道家正一真人有云,三魂一名胎光,係天魂主命,使人長生;一名爽靈,為地魂主財祿,使人聚氣;一名幽精,則為命魂主衰災,使生慾念。
杜仙兒便是缺了地魂爽靈,這一魂其實一直跟在她的肉身附近,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然而地魂決定人的智慧及稟賦,杜仙兒其母趙氏為御廚世家出身,性敏慧有大毅力,不捨女兒癡傻,自小就帶在身邊教導,讀書識字、廚藝中饋、經商之道……等等全沒落下,深信駑馬十駕,百折不撓。
杜仙兒的肉身麻木,但天賦卻是靈慧不輸其母,地魂十數年來在趙氏身旁學習吸收著所有的一切,旁觀著清平伯府的悲歡離合,只待回歸肉身那一天。
爽靈本生於太一之宮,降於七月七日。今日恰好七月七日,那名老道花裡胡哨的作法,邪祟是沒去成,卻歪打正著將她游弋天地間的那一魂招了回來,招魂幡指向之處,三魂歸位,杜仙兒自然清醒。
這麼一清醒,她便懂了自己過去發生什麼事,還有那柳氏對她懷著什麼心思,自然對於就要端到自己嘴邊那杯符水警惕心頓起。
「大姑娘,來,乖乖的把符水喝下去……」桂香來到杜仙兒面前執高了碗,那笑容在杜仙兒眼中說有多虛假就有多虛假。
杜仙兒愣愣地看著桂香,突然轉頭拔腿就跑,邊跑還邊尖叫,這一反常的舉動不僅令桂香不知所措,其餘旁觀者也跟著傻眼,竟真讓杜仙兒成功逃了。
柳氏第一個回過神來,朝著桂香啐了一聲。「還不快追!」
桂香打了個激靈,連忙追過去,其他人包括那名道人,也急晃晃地跟在了後頭,拉成一大串像母鴨帶小鴨似的,在自詡清流的清平伯府成為一道滑稽的風景。
杜仙兒並非無的放矢,目標明確地朝著杜明鋒的書房奔去。這一場法事杜明鋒雖知情卻沒有到場,因為子不語怪力亂神,他並不想讓下人誤會他迷信愚昧,只是默許柳氏去做。
因此杜仙兒直闖書房而來,便出乎杜明鋒的意料了。
他原在書房中閱讀,忽見一灰色人影撞開門衝了進來,嚇得他將書一丟,由椅上跳起,踉蹌退了幾步抵著牆,才沒有狼狽摔倒。回過神之後,便惱怒喝道:「誰人如此大膽……」
話聲未完,書房裡又嘩啦啦闖進了一堆人,驚住了杜明鋒的質問,這才有暇定睛一看,原來那灰撲撲的東西是他的傻女兒,後頭追來的是柳氏和另外兩個女兒,以及道人和一干奴僕等,所有開壇作法的參與者還真是來得齊全。
因有外人在,杜明鋒這等好面子顧名聲的就不好惱羞成怒,只能按著怒氣,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柳氏正想解釋,杜仙兒突然又叫了起來,這會兒可不是無意義的嚷嚷,而是明確地叫著,「殺人啦!殺人啦!」而後嗖地一聲躲到桌旁的杜明鋒身後。
杜明鋒驚訝了,「妳這癡兒竟會說話?」
杜仙兒沒有理會他,只是一味叫嚷著殺人,一邊畏懼地瞪著柳氏,拚命的往他身後縮。
「到底怎麼了?」杜明鋒皺眉看向柳氏。
柳氏急忙說道:「道長作法結束,要給大姑娘喝符水驅邪呢!誰知……誰知大姑娘就在這時犯了傻病,莫名其妙地就衝過來了。」
「若只是喝符水,她嚷什麼殺人?」杜明鋒雖不喜大女兒,卻也不會故意害她,為維護伯府尊嚴,當然更不能讓別人害了她。
「她腦子不清楚呢!就是窮嚷嚷,怎麼能信?」柳氏安撫似的朝杜明鋒柔聲說道,一個轉頭卻是目光如刃地刺向桂香。「還不快把符水讓大姑娘喝下,然後把她帶回去休息!」
「是。」桂香手裡還捧著符水,急忙上前就要餵進杜仙兒口中。
杜仙兒慌慌張張地又嚷起來,雙手在空中亂揮,竟一個不小心打中了桂香手上裝著符水的碗。桂香低呼一聲失了手,那碗直接落在書桌上一株素蘭盆栽內。
素蘭葉綠花白,暗香浮動,為君子之花,正值盛放之期,杜明鋒才會將其擱在書房中,想不到一碗符水下去,素蘭純白嬌嫩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觀的速度枯萎下來。
這真要讓人喝下去,不出問題都沒人信。
杜明鋒的怒氣又慢慢升了起來,其中絕大部分是因為心愛的素蘭被毀,少部分則是難以置信真有人想害杜仙兒。杜仙兒死不死還是其次,可此舉簡直當面打他清平伯的臉。
他用懷疑且慍怒的目光瞪向柳氏,柳氏雖心虛,表面不露,故作驚疑地倒抽了口氣,纖指巍顫顫地指向道人。
「你……你在符水中加了什麼?怎麼會這樣……」
那道人心中一涼,知曉自己當了替死鬼,這符水中的藥明明就是這位夫人要求他加進去的,「不是,這事與貧道無關啊!明明是妳……」
「住口!你還想狡辯!」柳氏冷哼一聲截了他的話,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下令道:「還不快將這道人拿下!本夫人倒要好好問問他是什麼來歷,竟敢毒害伯府姑娘!」
一群侍衛立刻湧上抓住了那道人,桂香也機靈地推了一名粗使婆子上前,用塊布堵了那道人的嘴,幾個呼吸之間人就被拖了出去。
縮在一旁的杜仙兒小臉抽了抽,暗自在心中替道人上了炷香。柳氏心狠手辣,只怕這道人沒兩下就要被滅口,他那招魂幡倒是有點效果,就是不知能不能保住他七日之後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混亂結束,柳氏平了平心悸,低眉順目地轉向杜明鋒,小意委屈地道:「妾身真不知這道人竟心懷不軌,伯爺放心,待妾身讓人好好審問,必給伯爺一個交代,妾身絕不會任其損及伯爺威嚴及伯府的臉面!」
不得不說柳氏很了解杜明鋒,明明差點受害的是杜仙兒,她卻絕口不提,口口聲聲都是伯爺威嚴、伯府臉面,輕飄飄的馬屁成功將杜明鋒的不滿拍了下來。
他輕輕哼了一聲,臉色稍霽。
柳氏見狀連忙打蛇隨棍上,遲疑說道:「只是大姑娘好端端的,也不知如何惹來此等惡徒,要真出了什麼事,聖上必然過問伯府治家不嚴,府裡一向以來的修身美譽,可是保不住啊……」
杜仙兒更大力地抖了一下,要不是還得裝傻,準會噴那柳氏一臉。明明那道人是柳氏找的,端來符水的是她的大丫鬟,她杜仙兒一個傻子連大門都沒出過,這樣的鬼話柳氏竟也說得出口。
但柳氏指桑罵槐的軟話還不止如此,更是一臉憂戚地看向牆角瑟瑟發抖的杜仙兒,唉聲嘆息。「大姑娘與玉瓊、玉瑤皆住在蘭院,偶爾她們姊妹想邀請幾個貴女到家中遊玩,都是不敢,就怕別人家的貴女被大姑娘衝撞了,伯爺的顏面何存……」
這番鬼話差點沒令杜仙兒把柳氏祖宗十八代全罵了一遍。住蘭院怎麼了?她自小就住那兒,蘭院還是生母趙氏替她親手布置,傢俱擺設都是上好的材料,這柳氏倒有臉讓自己女兒也住進來,現在這麼說,是想鳩佔鵲巢了?
偏偏杜明鋒就信了她的鬼話,不滿的目光瞪向了杜仙兒。「什麼邪祟之說,純屬無稽之談,這丫頭癡傻,以後就關到後院莫要管她,免得又出什麼事丟人現眼。」
「妾身明白。」柳氏柔順地應了,唇角笑意微微。
就這樣,杜仙兒雖是及時清醒逃過一劫,卻也讓自己從此被幽禁在庭園深深之中。
第一章 近在眼前的危機
一場莫名其妙的法事,杜仙兒由丹楹刻桷的蘭院,被扔到了清平伯府最後進,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破落小院中。
隨她而來的還有兩名下人,其中劉嬤嬤是趙氏的陪嫁,從小照顧癡傻的杜仙兒長大;另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婢女喚喜鵲,是趙氏死前替女兒買的。
杜明鋒在趙氏病重時就與柳氏眉來眼去,趙氏深知杜明鋒在自己往生後必不會好好對待女兒,更可能日後若續弦柳氏,說不定連個下人都不會留給杜仙兒,所以她當初買人時,並不期待其聰明伶俐,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
果然喜鵲驚嘆於杜仙兒的美貌,同時也憐惜姑娘茫然不知事,入府後對她忠心耿耿,唯獨就是好吃了些。這對御廚世家出身的趙氏而言完全不是問題,每餐都讓喜鵲心滿意足,吃得她一片丹心肝腦塗地,一心就跟著姑娘了。
就連這會兒被丟到這破落小院,喜鵲都堅持跟了來,還不忘在懷裡揣上兩個饅頭。一飯之恩不可忘,更別說她吃了趙氏不知幾頓,即使日後可能再也無法錦衣玉食,但再怎麼說,姑娘還是擺在美食之前的。
劉嬤嬤與喜鵲將面無表情的杜仙兒扶進了屋內,接著看著四周髒亂殘破的環境,面面相覷長嘆了一口氣。
母親早逝,父親又靠不住,還被扔到這種鬼地方,姑娘真是太命苦了。
依清平伯府取名的慣例,這個院子該被稱為桂院的,因為高牆之內有桂花樹圍繞。過了垂花門是一間小廳,廳兩側各是書房及下人房的耳房,至於廂房、廚房及茅廁等等,皆在正廳之後。中間有座小花園隔著,甚至還有一處水井在其中,因帶著個四角攢尖的茅頂,看上去水色猶清澈甘冽。
若不是雜草叢生、屋破牆垮,這個院子尚可稱為清幽雅緻、鬧中取靜。
「唉,瞧瞧這鬼地方,窗紙沒有一面好的,屋頂還破了一半,連找張椅子給姑娘坐都難……」劉嬤嬤看準了一張圓凳,先伸手推了推,果然那凳子直接散了架。她又試了好幾張,終於找到一張勉強算是堅固,卻是缺了半隻腳的太師椅。
她順手撿起幾塊磚頭墊了椅腳,終於那椅子不搖晃了,她用巾帕沾水擦乾淨椅身,先讓杜仙兒坐了下去,整間正廳也就這麼個地方能坐人,想想就心酸。
「姑娘就這樣被趕到這裡,都大中午了,不管吃不管喝的,衣服也只有兩身,日後該怎麼辦唷……」劉嬤嬤愁得臉都快比龜裂的牆面還皺。
「至少午膳沒問題啦!」喜鵲倒是心大,還能笑嘻嘻地由懷裡取出兩個饅頭,一個直接塞到杜仙兒手中,另一個剝開,一半自己留著,另一半交給了劉嬤嬤。
劉嬤嬤苦笑看著手中的半個饅頭,又放回喜鵲手上。「妳這丫頭倒是聰明,不過半個饅頭哪夠填妳那無底洞?我還不餓,妳吃吧!」
喜鵲連忙又將半個饅頭推回去。「嬤嬤呀!一個早上都沒吃,怎能不餓?今日可能就只有這個,將就吃點吧!咱們可不能倒,否則姑娘怎麼辦?」
原本餓肚子想撐過這一頓的劉嬤嬤聞言,也死了這個心,無奈看著半個饅頭,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是不知道明天有沒有的吃。」喜鵲猛地冒出這麼一句。
劉嬤嬤差點沒被她噎死,對她翻了記白眼。「會的,今天算是夫人給姑娘的下馬威,伯爺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姑娘被餓死,咱們去領膳,難道廚房還能不給?頂多就是菜色差了些。」
「說的也是。」喜鵲也喜孜孜地吃了起來。
「放心吧!清平伯府不給妳們吃,我給。」一個聲音幽幽地由兩人身後傳來。
劉嬤嬤與喜鵲一時還沒能反應是誰在說話,前者好笑地看向後者,「妳能給?」
「我不能啊,就兩顆饅頭,全給了。」喜鵲呆呆反問,「不是嬤嬤說要給?」
「這不是妳說的嗎……」
兩人話聲一頓,同時反應到這聲音是從後頭傳來,根本不是對方說的,本能齊齊回頭一看——她們傻呆呆的姑娘,捧著一顆饅頭,邊吃邊笑吟吟地朝著她們眨眼,悄生生地坐在太師椅上,看上去生動靈巧,哪裡還有以前那呆滯的模樣。
「姑娘?」喜鵲沒能由震驚中回神過來,只是本能問道:「妳和奴婢說話?」
「嗯,我和妳說話。」杜仙兒點了點頭。
「姑、姑娘,妳……妳妳真說話了?」劉嬤嬤反應更大,直接衝到杜仙兒跟前,捧起她精緻的臉蛋左看右看。「真說話了?還是老奴的錯覺?」
「我若非說話,莫不是唱歌?」杜仙兒哭笑不得,一張嫩臉兒被揉來揉去的也不惱。
喜鵲與劉嬤嬤沉默了半晌,突然驚喜地尖叫起來,劉嬤嬤甚至流下了淚,兩個人一擁而上,抱得杜仙兒幾乎斷氣。
「姑娘啊!妳終於大好了啊!夫人九泉之下有知,不知會有多高興……」
杜仙兒急急拍了拍劉嬤嬤與喜鵲的背,兩人還以為姑娘是太過動容,正在安撫她們,遂抱得更緊了。
「姑娘!我們等這日等好久了啊,妳是怎麼好的……」
「好好好……先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再抱她也要去九泉之下了。
劉嬤嬤與喜鵲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連忙鬆手,還想觸碰杜仙兒卻又不敢,只得患得患失地覷著她,手來來去去在她面前伸出又縮回。
杜仙兒就這麼看著她們且哭且笑,眼神卻含著愧疚,這情緒之亂七八糟可想而知。
她也不打擾她們,讓她們好一陣發洩後方說道:「我也不知怎麼就好了,就當那假道人誤打誤撞把我給治好了。」杜仙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其實這麼多年來,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我都知曉,娘那麼辛苦的教導我,我也都學全了,就是表達不出來,才會看來呆頭呆腦。這會兒突然好了卻也不能張揚,為了我們的安全,須徐徐圖之,妳們可明白?」
姑娘這會兒說的話條理分明,莫名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勢,讓劉嬤嬤與喜鵲本能的就想遵從。
喜鵲一顆頭點得都快看不清。「姑娘,我們明白的,那我們該怎麼做?」
杜仙兒不語,只是起身帶著兩個人在這無名的破院子裡轉了一圈,心裡便有底了。
「先從打掃開始吧!總要有個睡覺的地方。」
劉嬤嬤與喜鵲得令,馬上找來了清潔用的布巾與掃帚等物,還提來了一桶水。這院子雖破,該有的傢俱用品倒是一樣不缺,把那垂花門一關,幾乎就能自成一戶。
「這正廳及耳房別掃,只要清理後頭我們居住的地方就好。」杜仙兒交代著。
於是廢話不多說,主僕三人隨即動起手,把正廳後頭幾房該擦的擦該洗的洗。廂房不像正廳四面洞開,反而因為太過老舊,無人進出,門窗櫃子關得密實,裡頭存著的傢俱都還完整,被褥床帳之類的布匹也還算乾淨,三個人費了大力氣將這些東西全洗了,晾在了小花園之中。
七月的天,一日功夫就能晾乾,今晚先將就一下,明日就有被子可蓋。
而後杜仙兒將正廳牆上幾幅都積了塵的畫取下,先去了灰塵,不管是哪位名家的大作,撕下中間的畫紙,糊到了後頭房間的窗戶上;而後她又拆了廳裡的條案,劈去雕花,房間裡破掉的床板直接用桌板蓋上……
這幾手讓劉嬤嬤及喜鵲又驚又喜,只覺姑娘真是聰慧,拼拼湊湊的竟也把三個人睡覺的地方完善起來。
花了近兩個時辰,太陽都快下山了,幾人住的房間,還有灶房及茅廁總算是清理乾淨。她們還驚喜地發現灶房裡鍋碗瓢盆俱全,甚至還有一小甕陳年老豆醬和半罐子的鹽,外頭牆邊也堆了不少的柴薪,只是這麼多年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都碎裂成小塊,倒省得她們劈柴。
忙碌了一下午,三人雖不至於直不起腰,卻也累得夠嗆,一身衣服沾滿了灰,髮髻也亂了,但心中的滿足卻無可言喻。
杜仙兒由屋裡逛到了屋外,滿意地環視四周,看到滿園桂樹,不管別人怎麼看待這個地方,她已經在心裡決定叫它桂院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眼下霞光滿天,已無中午那般炎熱,許多女眷都會趁這時間出房間遊園賞霞什麼的,杜仙兒不由心頭一動,又領著兩人回到正廳。
正廳是沒有清掃的,唯一幾樣完好的傢俱也全被杜仙兒拆了到處修補,她直視著廳內唯一一把能坐的太師椅,抬腳將墊在椅腳下的幾塊磚頭給踹了,而後將椅子拖到門邊,險險的剩三隻腳立著。
劉嬤嬤不甚明白。「姑娘妳這是……」
杜仙兒彎唇一笑。「妳等會兒就知道了。」
她話才剛說完,屋外就傳來了腳步聲,杜仙兒朝劉嬤嬤與喜鵲眨了眨眼,隨即化為面無表情,雙眼呆滯。
兩人還訝異著姑娘變臉之快,外頭幾名神色驕傲的婢女已經先走了進來,跟在婢女最後進來的卻是杜玉瓊、杜玉瑤兩姊妹。
兩姊妹看著這殘破的正廳,面露譏嘲,冷冷一笑並不說話。
先進來的婢女代為開口,「瞧瞧這是什麼破爛地方啊?也不知道什麼樣低三下四的人配住在這裡。」
「可別這麼說,咱們清平伯府的大姑娘不就住進來了嗎?」另一個婢女搭腔道。
「大姑娘看來也是個不挑的,住這裡挺適合的。」
「她想挑,但也得先曉事啊!說不準大姑娘還覺得這裡很好,住得舒坦呢……」
眾婢女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喜鵲聽得心生火氣,就要出言反駁,卻被劉嬤嬤攔住。
「二姑娘、三姑娘來此不知有何貴事?」劉嬤嬤沉著臉,形勢比人強,她只能當作沒聽到那些奚落。
「沒什麼,就是來看大姊住在這裡習不習慣。」杜玉瓊眼中的鄙夷可是毫不掩飾。「不過大姊原本就是個髒姑娘,住在這裡也挺適合的,妳們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髒地方就適合髒姑娘住,嘻嘻……」眾婢女連忙拍馬屁式地附和著。
杜玉瓊與杜玉瑤聽得唇角微彎,神情愉悅,顯然心情極佳。清平伯府的千金小姐,在母親嫁進來以前,她們姊妹只能仰望,但現在府裡最精緻的蘭院是她們姊妹佔了,而真正的大姑娘被遷到這破爛地方,看著就令人爽快。
一路由蘭院走到這裡,她們也腳痠了,環視這屋子裡只有一張椅子,已經擦乾淨了,估計是杜仙兒的奴才清理給她坐的,杜玉瓊上前就要坐下,然而杜玉瑤腳也痠,怎麼可能把這唯一的機會讓給姊姊,便搶先一步坐了上去。
這時杜玉瓊已經在椅邊,腰都彎了一半,看到椅子被搶,當下不依地就要罵,想不到杜玉瑤這麼一坐,突然整個人就歪了一邊,接著她尖叫起來,連人帶椅子倒下。
杜玉瑤不知道這椅子如此不牢靠,驚嚇之餘只能抓住手邊最近的東西,這麼一扯就把杜玉瓊也帶倒下,兩姊妹摔成了一塊兒。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婢女都看呆了,竟來不及上前幫忙,而劉嬤嬤與喜鵲想到了先前杜仙兒將椅子下磚頭踢掉的畫面,不由表情古怪地看向了自家大姑娘。
但見杜仙兒突然大笑地拍起手來,然後指著地上猶在呻吟的兩姊妹,「髒姑娘、髒姑娘,嘻嘻!」
「妳說什麼呢!妳才是髒姑娘!」杜玉瓊氣極,但自己一身狼狽又無法反擊,只能氣得大罵自己帶來的婢女們。「還不快來把我們拉起來!」
一眾婢女慌慌張張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杜玉瓊及杜玉瑤扶起,前者氣得賞了婢女一巴掌,後者則是直接用指甲劃花了某個婢女的臉。
想不到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還被個傻子取笑,杜玉瓊姊妹如何能忍,氣呼呼地指著杜仙兒,「還不快教訓教訓這髒姑娘!居然還敢笑我們!」
眾婢女得令隨即轉身就要撲過來,當真要教訓杜仙兒的模樣,喜鵲驚叫一聲護住杜仙兒,劉嬤嬤則是氣得直接撿起一支斷掉的椅腳,朝著眾人揮舞。
「誰敢動大姑娘,就得先踏過我老劉的屍體!我一條賤命不足為貴,但妳們這些小蹄子平時養尊處優,就不知道誰禁得起我一棍!」
喜鵲一聽,也跟著撿起一根棍子,齜牙咧嘴。「對!誰衝過來我就打誰!大姑娘妳們都敢冒犯,是被鬼迷了心嗎?不怕……不怕伯爺事後跟妳們算帳?」
簡單的兩句威脅,卻成功喝阻了一干婢女。她們說穿了也是下人,仗著杜玉瓊姊妹的勢狐假虎威,但這裡可不只有杜仙兒一個傻子,還有兩個明白人,今天要真打了杜仙兒,下清平伯的面子,被伯爺知道,杜玉瓊姊妹有柳氏說項肯定沒事,但她們可不好說。
杜玉瓊姊妹見到婢女們膽怯了,氣得渾身發抖,但總不可能自己衝上去打人,畢竟那劉嬤嬤與喜鵲當真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什麼都敢豁出去,她們姊妹如此矜貴,豈可把自己搭進去。
「哼!妳們給我記著,我們姊妹不會讓妳們好過的!」
因為身上還髒著,杜玉瓊及杜玉瑤受不了,只能撂下狠話,無奈地帶著大批人馬退去。
劉嬤嬤與喜鵲鬆了口氣,手一鬆,椅腳落在地上,她們狠狠喘了幾息之後,才勉強平息了內心緊張,隨即轉身一臉崇敬地看向了杜仙兒。
「大姑娘!妳真是太厲害了,怎麼就知道她們姊妹會去坐那張椅子……」
兩人絮絮叨叨,但杜仙兒卻仍是那副呆滯的模樣,彷彿又變回以前那個傻子,讓劉嬤嬤與喜鵲越說越驚,最後都忍不住上去搖晃她了。
「大姑娘?妳怎麼了?不會又變傻了吧……」


杜玉瓊與杜玉瑤狼狽地回到了蘭院,邊走邊罵罵咧咧的教訓著下人,卻不知道自己身後跟著一個無聲無形的靈體。
杜仙兒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的地魂居然又脫離了肉身,不受控制地隨著杜玉瓊姊妹離開。可是這次與過去那種徬徨無依的感覺全然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與肉身還有著聯繫,只消一個契機就能靈魂歸位。
她就這麼看著杜玉瓊姊妹在蘭院裡摔了幾樣東西,那還是趙氏留給她的嫁妝。而後姊妹倆清洗好換了衣服,又氣沖沖地趕往了主院柳氏的居處。
柳氏正在房子裡悠閒地挑著做冬衣的布,雖說現下才入七月,但京城一帶冷得快,十月的風就能吹得人發抖。柳氏又只穿那霓裳閣做的衣服,霓裳閣可是專為宮裡娘娘們上貢布匹及製衣的皇商,不早幾個月排隊,怎麼可能趕上在冬日時穿上新衣?
杜玉瓊姊妹不經通報就衝了進來,失了儀態不說,還一副哭唧唧的喪氣臉,讓柳氏隨即沒了挑布的心情,細眉都攢了起來。
「妳們兩個又怎麼了?我說過,伯爺喜歡女兒家貞靜,妳們現在這副模樣,若被伯爺看到了,不知要嫌棄成什麼樣子。妳們要討他喜歡,就該隨時注意點!」
「娘!是……是那個杜仙兒還有她的下人,實在太過分了……」兩姊妹氣苦,哪裡還能記得什麼貞靜,哭哭啼啼地把在後院發生的事說了個明白。因為是自己母親,她們倒是沒有加油添醋,只不過單是陳述事實,就夠讓她們再生氣一遍。
柳氏無奈極了,嗔了兩個沒用的女兒。「妳們對上一個傻子還能把自己摔了,竟還有臉哭?要知道我連走到後院那地方都嫌晦氣,根本不想多看那傻子一眼,妳們卻自己送上門?」
杜玉瑤支支吾吾地道:「那……那還不是想看看杜仙兒倒楣的樣子。」
柳氏忍不住伸出一隻纖指往女兒的額頭狠狠一戳。「她都傻成那副德行了,還不夠倒楣?要妳巴巴的去看?」
杜玉瓊不依地噘起了嘴。「誰叫她以前居然可以一個人佔據蘭院?蘭院只能是我們姊妹住,包括裡頭的東西都是我們的!我們今天就是要去看看杜仙兒住的地方有多破爛……」
看著容貌秀麗卻德不配位的兩個女兒,柳氏在心中嘆了口氣。她的前夫只是個窮舉人,連官身都沒有,生的女兒自然教得小家子氣,如今雖因她改嫁一夕暴富,地位也提高,但那種眼皮子淺的內涵,是兩個女兒無論容貌再好都無法改變的。
真要論容貌,兩個女兒其實比不上那杜仙兒一分,要知道趙氏之美京城聞名,也就是這樣,趙氏區區一個御廚之後才能嫁進伯府。而杜明鋒生得唇紅齒白、玉樹臨風,亦為京城佳公子,杜仙兒便是綜合父母的優點,朝著好的地方長,能不好看嗎?
所以柳氏格外要求女兒們的儀態,以補其才貌德行上的不足,但眼下看起來任重而道遠啊!
「行了!妳們也別再去後院了。這次找來道人做法事,沒能解決那傻子,娘決定把她嫁出去,讓她以後不會繼續在府裡礙眼。」柳氏若有所指地對女兒們說道:「妳們想要的東西,娘都會為妳們拿到。」
柳氏說的自然就是趙氏的嫁妝,趙氏的嫁妝上百抬,價值連城,卻全都鎖在庫房裡,而庫房的鑰匙就在杜明鋒手上,基於此他不怕柳氏折騰,放手讓她入門就管著伯府中饋,反正大頭在他這裡。
柳氏才嫁入伯府沒多久,又在杜明鋒面前樹立了一個溫婉脫俗的形象,不好明目張膽的搬空趙氏的財產。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讓杜仙兒消失再徐徐圖之,既然藥不死她,那就送她出府。
兩個女兒也聽懂了,杜玉瓊要聰明一些,遲疑地道:「娘,杜仙兒可是個傻子,嫁得出去嗎?」
「妳們別光看她傻,想想她長得什麼樣子。」柳氏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杜仙兒光靠臉,應該還是可以找到夫家的。「何況她還是清平伯嫡長女,怎麼都能說上幾家。只是到時候還是得替她陪嫁一些,免得我這繼母臉上無光,既然要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娘的意思是……」
「妳們在家鄉的表哥,就是舅舅的獨子,叫柳絮非的,還記得嗎?他是個跛腳,還是個二流子,在十里八鄉名聲不怎麼樣,所以找不到媳婦兒。這樣的人配給杜仙兒正好,妳們說呢?」
杜玉瓊與杜玉瑤回想了一下那叫柳絮非的表哥,雖然輪廓模糊,但跛腳的事她們都記得的,現下聽說還是個惡名昭彰的二流子,她們當下都笑了起來。
「好啊好啊,傻子配跛子,天作之合!」
半空中的杜仙兒聽得冷笑連連,要不是靈體通透,拳頭都能硬起來。這柳氏當真無恥,兩個女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不知道杜明鋒看上她們什麼,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身邊養著一窩毒蛇?
柳氏輕而易舉地開解了女兒的心結,果然杜玉瓊與杜玉瑤一身的戾氣很快消散,又能輕巧地擺出了大家閨秀的姿態,讓柳氏微微點頭。
「像妳們現在這樣就對了,等那傻子嫁出去,馬上就輪到妳們的婚事,可要維護好端莊的名聲。真要說起來妳們只是清平伯的繼女,高門貴爵難嫁,但娘也不會隨便把妳們嫁到什麼末流小官門戶,最近正好有一個好機會,妳們都給我聽著。」
杜玉瓊姊妹果然豎起了耳朵,背挺得更直了。
柳氏續道:「聽伯爺說,去年駐西北的將軍南宮毅調回京城。他今年還未滿二十五,雖說年紀大了點,卻未成親。因有戰功,也算少年有成,是眾家注意的乘龍快婿。不過南宮毅亦有他的缺點,他是寒門出身,父母都是鄉下泥腿子,位置全是靠自己拚搏出來,所以就算想要娶妻,約莫也娶不到身分太過貴重的閨女。
「南宮毅回京後閒置了一年,這陣子終於領了官職,與武清伯一起總督三千營,掛了一個提督名號就更令人注目了。聽說他父母也愁他的婚事,正在替他相看。要娘說,這倒是妳們的好機會。」
聽到這裡,杜玉瑤皺眉了。「是個武將啊?那豈非很粗魯?」她這般說著,杜玉瓊也忙不迭地點頭。
柳氏瞪了兩個女兒一眼。「妳們懂什麼?就是因為南宮毅一家草根子底,父母都是鄉下泥腿子好拿捏,妳們其中一個只要能入門,就可以當家作主,當將軍夫人為所欲為,這有什麼不好?」
兩女終於聽得意動,又積極打聽起南宮毅的相貌,但此時一直聽著的杜仙兒發現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慢慢聽不到柳氏母女的對談,眼前的畫面也開始飄遠,最後化為一陣黑暗。
杜仙兒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呆立在桂院殘破的正廳之中,而身旁喜鵲及劉嬤嬤都要哭乾了眼淚。
「姑娘啊,妳怎麼又傻了啊,快醒醒啊嗚嗚嗚……」
「妳們……」杜仙兒啟口問道。
見她突然又恢復靈動,兩人喜出望外,眼淚都來不及擦,妳一言我一語地爭著問起——
「姑娘!妳怎麼了呀?方才叫妳都沒有反應……」
「我們還以為姑娘突然又犯傻了,是不是被二姑娘與三姑娘給嚇到了……」
方才杜仙兒魂遊身外,對於聽到柳氏母女對話的經歷,還有些雲裡霧裡,腦袋一片混亂的她並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只是忍不住反問:「我傻了多久?」
劉嬤嬤急急回道:「大約有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方才自杜玉瓊姊妹離開,又前往正院與柳氏敘話,一直到她聽到最後,不也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嗎?難道剛才那些不是她發夢,而是真實的?
杜仙兒有了八成的把握,不由又驚又喜,心中頓生一股豪氣,不管為什麼她突然又靈魂出竅,總之這一回對她來說是好事,讓她事先掌握了柳氏的陰謀。
她知道自己靈魂中最真實的自我並不安於室,在這清平伯府,爹不疼,母亡故,繼母又那般陰險,她絕不甘心被困在這一方小院,每日只消應付內宅鬥爭,弄得自己都枯萎。
她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又犯傻了,只是朝著劉嬤嬤及喜鵲信誓旦旦地說道:「妳們相信我,這鬼地方關不了我們多久。總有一天,我會堂而皇之的將妳們一起帶出這清平伯府!」


在清平伯杜明鋒眼中,杜仙兒沒有利用價值,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女兒,甚至她的癡傻對好顏面的他可謂是一種恥辱及負擔,可畢竟他身為一個勛爵,也絕不會隨便就把長女嫁給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因此柳氏就只能劍走偏鋒了。
過了一個月,杜仙兒所居的院落漫起了清淡的桂花香氣,同時清平伯府來了一名客人,自稱柳絮非,前來拜訪看望姑母柳氏。
杜明鋒喜好的只是柳氏的美色,對她無錢無勢的親人卻是冷淡,便沒有出面接見。
柳氏卻對柳絮非的到來表達了相當的歡迎,甚至讓幾個女兒都出來見見表哥。
幾個女兒,包含了癡傻的杜仙兒。這回柳氏可是下了重本為她做了一件新衣服,玉色底櫻紅縐紗掐腰留仙裙,還看劉嬤嬤替杜仙兒打扮得太清淡,忍痛捨了一支鎏金的花釵插在杜仙兒頭上。
於是當杜仙兒出現在柳絮非面前時,原本只是想來娶個錢箱子回鄉的他,當下眼睛都亮了。雖說這杜仙兒呆呆傻傻,面無表情,但那容貌當真沒話說,娶回家就算當成個擺設也賞心悅目。
因此柳絮非滿意了,柳氏更滿意了。
唯一不滿意的,大概就是被當成貨物般推出去的杜仙兒,要不是眼下她還不能反抗,光是那姓柳的一雙猥瑣的眼在她身上瞟來瞟去,她就想修理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她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恰好這段時間也摸透了清平伯府四周的情況,可以開始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想要自救,第一步要有錢。
杜仙兒承襲了來自御廚之女趙氏的一身好廚藝,甚至敢說自己青出於藍。先不說御廚世家原就蒐羅天下各地不少好菜,學得七七八八的趙氏對杜仙兒幾乎是傾囊相授,也不管女兒聽不聽得懂。
過去杜仙兒神智隨地魂飄蕩天地之間,但凡趙氏提到一道菜,杜仙兒一個轉念,便能化身到那道菜的起源之地學習最道地的做法,至於口味,一個靈體聞聞味道也就嚐到了,還不怕吃飽撐著。
所以若真要說起來,至少在廚藝的見識上,杜仙兒比趙氏還要廣博,甚至她這樣大江南北各種菜系的學習,懂的菜色遠遠超過趙氏。
可惜身為一縷幽魂,一肚子理論卻沒有真正上手過。待杜仙兒清醒,這個月偷偷的用桂院的小廚房練出了手感,每日只消重新回鍋再製伯府送來的粗糲飯食,兼之桂院裡一些看似雜草的植物都能入菜,做出來的吃食都能讓劉嬤嬤及喜鵲吃撐了,一點也沒有被虧待的感受,兩個人還胖了一點。
有了手藝,杜仙兒開始想著如何能用此攢錢。她問過劉嬤嬤自己有什麼財物,劉嬤嬤苦笑連連,把趙氏嫁妝鎖在庫房,庫房鑰匙被杜明鋒把持著的事說了。
身為清平伯府大姑娘,原該有的銀錢分例,也因為她的癡傻,公中從來沒有撥下來過。
最後劉嬤嬤無奈,趁著某個深夜,與喜鵲偷偷溜進伯府的梅院。
梅院是趙氏在病重後,清平伯不欲與她同住主院,將她挪過去養病之處。如今梅院並無人居,趙氏所留下的財物也被柳氏清空,只遺幾樣沒價值的還擱在原處。
劉嬤嬤與喜鵲摸了半天,想找找有沒有漏網之魚,居然意外在枕頭之中摸出了一張店契。劉嬤嬤這才猛然想起趙氏生前曾經在收拾嫁妝時,將一處小飯館的契書放在外頭忘了入庫,想不到竟沒有被柳氏搜刮去。
當杜仙兒拿到小飯館的店契時,她燦爛地笑了。
這,就是她自立的根本!


自從搬到桂院,除了叫杜仙兒去見柳絮非時,柳氏派過一個婢女送新衣服來,其他時間沒有任何人踏入過此處,就連送膳,也都是下人把食盒擱在大門口,食盒中也沒兩道菜,清湯寡水,一副管你愛吃不吃的施捨姿態。
沒人來就更好辦了,杜仙兒早就察覺桂院連著府牆,撥開雜草深處有一個早就被眾人遺忘的小門,可以直通伯府外的暗巷。這個小門上拴了把鎖,鏽得厲害,杜仙兒只用一塊磚頭就砸開了鎖,因此要暗中出入伯府,對她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也不容易被注意到。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在感受到猥瑣的柳絮非對她可能造成的威脅後,杜仙兒決定明日便悄悄出府,先去看看自己的小飯館,再試著能不能找到外力協助。
萬籟俱寂的時候,桂院後宅的燭火通明,杜仙兒穿著一襲喜鵲替她不知哪裡偷來的深青色男子道袍,讓劉嬤嬤改得合身,又梳了一個男子髮髻,把眉描得粗黑,然後昂著下巴在她們面前轉了一圈。
「本姑……本公子看來,是否貌比潘安,風流倜儻啊?」
劉嬤嬤與喜鵲的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對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最後是喜鵲硬著頭皮拆臺,「姑娘……妳就算穿得像頭熊,眉毛描得像燒火棍那麼粗,這樣貌只要沒瞎的都能看出是女人啊!」依杜仙兒蹩腳的喬裝,包準兒一出府門就被揭了底,喜鵲表示很憂心。
杜仙兒臉有點歪,天生麗質難不成還是她的錯?
劉嬤嬤看喜鵲都說了,也忍不住搭腔道:「還有姑娘妳這裡,恐怕男人不會有這麼……呃,雄偉,那個遮不住的。」說著說著,眼光忍不住在杜仙兒的胸前打轉。
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杜仙兒臉一熱,簡直沒好氣,太豐滿也不行了?又不是她想生得這麼大!然後她餘光瞥見了喜鵲,後者低頭望望自己的胸,再看看大姑娘的,一臉想哭。
杜仙兒啞然,扮男人看來是沒戲了,她換回了女裝,這次拿了劉嬤嬤的脂粉把自己的皮膚塗得暗沉,還在嘴角點了顆痔,「這樣呢?」
「姑娘,漂亮的人就算黑了點,還是漂亮啊!」
「還有姑娘那顆痔,怎麼看上去挺銷魂的……」
兩個身邊人毫不捧場,杜仙兒一個氣啊,又換了幾種妝容,但劉嬤嬤與喜鵲都是搖搖頭,讓杜仙兒鬱悶不已。
最後她自暴自棄地拿起墨和炭把自己的臉塗黑一半,看上去就像生了遮住半張臉的胎記,想不到劉嬤嬤與喜鵲皆是雙眼放光。
「這個好這個好,這樣姑娘出去,保證人人當妳母夜叉,連妳親爹都不可能認出妳的。」
「想不到姑娘也能這麼醜,這副尊容讓喜鵲都開始有自信了!」
聽聽這是什麼話,杜仙兒都要被她們氣笑了,不過攬起銅鏡照了照,似乎這副扮相當真遮住了她八成以上的真實面貌,就這樣走出去,誰能不讚她一聲醜!
「行了行了,明日我便這副打扮出去,妳們在桂院裡好好守著,千萬別被人發現我不在。」
雖然對姑娘的偽裝滿意了,劉嬤嬤與喜鵲還是有些擔心,被杜仙兒這麼一交代,她們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杜仙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又道:「明日我會記得替妳們帶些好吃的回來。」
這回劉嬤嬤與喜鵲毫不遲疑點頭如搗蒜,似乎恨不得杜仙兒快點出去一樣,讓杜仙兒無言地瞪著她們好半晌,最後不知是誰噗嗤了一聲,三個人忍不住笑成一團,還不敢笑得太大聲怕引起注意,抱著肚子妳推我我扶妳,痛並快樂著。
尤其是杜仙兒,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許是癡傻了太久,一朝清醒後她不想再掩飾自己張揚的本性,想大笑就大笑,該拚命就拚命,她不僅要能保護自己,還要能保護別人。
因為這處破落小院,是她在偌大的清平伯府之中,唯一的溫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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