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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朝堂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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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10801

《大人豔福不淺》

  • 作者綠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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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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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握富貴權勢又無妻,京中閨秀皆想嫁,
眾人道他豔福多,卻不知他早有珍藏在心的姑娘……


替戰死的副將養女兒,對夏熾來說不是問題,
想他夏家有錢有權,多個人吃口飯還養得起,
可這新認下的義妹天生體弱,卻有個烈火般的性子,
又是管他喝酒又是替他出頭,痛斥找他麻煩的將領,
她更表示賴定他,連外祖家都不願回,
也是,他好不容易把人養得健健康康,哪能回去受磋磨,
況且她愛吃的口味只有他知道,堂堂將軍不惜親自下廚,
而她為了給他裁衣繡荷包,更是耐著性子學女紅,
知他受傷,不顧男女大防,情急的想扒他衣衫看他的傷,
朝夕相處下,他清楚彼此早已動了心,
就是不知,這義兄義妹的遊戲,她還想玩到何時……
綠光,理智至上,
偶爾會死腦筋的反省到自我毀滅,
偶爾又是個堅信樂觀的撒嬌鬼。
喜好發呆,尤其最近更喜歡了,呵~
討厭麻煩別人,可是又很會製造麻煩……
最初是因為愛看小說衍生出想創作的衝動,
如今則是想為自己寫出最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最近忙的事是努力陪阿娘一起玩平板電腦──
這很辛苦的,因為必須先玩熟練了才能教阿娘呀,
天可憐見,我是個3C白癡……
愛情的不同表現方式

嚴峻的疫情狀況趨緩,原本蝸居家中的人們再度走上街頭,或是為生活奔忙,或是為尋求娛樂,與戀愛對象分隔許久不曾見面的友人們,有不少都如猛虎出柙一般展開約會大計,畢竟視訊的次數再多,也比不上彼此牽手那刻掌中傳來的溫度。
然而有些人在這段彼此隔離期間,找到了相處的適切距離,不是天天黏在一起就等於濃情密意,保有彼此空間的距離感也不等於感情冷淡,愛情的表現有許多不同種形式,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但只要最適合彼此的,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綠光《大人豔福不淺》中,也正展現了愛情的其中一種表現方式,男主夏熾喜歡著青梅竹馬的慶平公主易珂,偏偏對方心有所屬,自己只被當成弟弟對待。
而慶平公主易珂,她對夏熾並非沒感情,甚至對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感情還比暗戀對象要來得多,但她向來以夏熾的姊姊自居,殊不知這個她以為需要自己照顧的小弟弟,早就長成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可惜前往邊關從軍的夏熾,還來不及將隱藏多年的心事對易珂告白,易珂就奉皇命被迫成為他人的平妻,最後甚至被一場意外帶走了性命……
這讓夏熾連默默守候都做不到,人生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愛著的女人突然離他而去,巨大的傷痛令他衝動之下私自從邊關回到京城,卻也因他這個決定造就了其他悲劇。
清楚明白自己過錯的夏熾,自然努力彌補一切,於是他一邊療情傷一邊堅守自己崗位,不讓外敵再進犯一步,同時也不忘照顧因他的過錯導致親信副將戰死,對方所留下的可憐小孤女。
夏熾的情傷是否有痊癒的一天,經歷刻骨銘心的無望單戀後,他能否尋覓到屬於自己的伴侶,品嘗到兩情相悅的甜蜜滋味?而那個受夏熾照料的小姑娘,是否就是夏熾療癒心傷的真命天女,她身上又藏有什麼樣的祕密?趕快翻開下一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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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為己過贖罪
灼灼明媚的夏日,她穿梭在盛開的各色月季裡。這如畫美景要說人比花嬌,倒不如說她是從花朵裡迸出的妖精,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不似人間物。
她是皇上最寵愛的慶平公主,冰肌玉骨,嬌媚絕豔,尚未及笄已是傾城之姿,哪怕臉上偶爾閃過的蠻橫,看在他眼裡只覺得可愛得緊。
「小豔兒,你瞧什麼?」像是察覺他的目光,易珂抱著剛剪下的幾枝月季朝他走來。
夏熾無奈地嘆了口氣。「公主能別這般喚我嗎?」當初為何要跟公主說自己的表字呢?真是他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易珂笑瞇了媚眼,「我倒覺得夏太傅給你取的表字好極了,人如其名。」
已故的夏太傅有三子,長子夏燁,去年以十三歲之齡三元及第,是王朝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非但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那張俊美如神祇的皮相更是教人驚豔。
夏熾行二,在她眼裡,他的容貌更勝夏燁,不似夏燁那般偏女相,那雙眼像是黑曜石般漆亮,五官分外深邃立體,今年才十歲,可與她走在宮中,哪個宮女不多看他一眼。
要說夏燁如傲月,夏熾則似朝陽,表字為豔,真是再恰當不過,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瞧瞧長大後的他會生得什麼模樣。
夏熾被她那雙媚眼瞧得臉蛋有些發燙,不禁默默地垂下眼。
對父親他是有怨的,怨他給自己取了個浮誇的表字,可也感謝父親在他小時候便帶著他和大哥進宮伴讀,才有機會遇見公主。
「幹麼不說話?」
她踏進亭內,像風般湊到他面前,距離近得只要他一抬眼就會親到她。夏熾下意識身體後傾,卻見她又貼近過來,逼得他只好趕緊站起。
易珂見狀不開心了,故意將他逼到角落,「你這是怎麼著,躲什麼?你要是不開心,倒是說說我哪裡說錯了。」
她是真心認為他擔得起這個豔字,瞧,他的長睫比她還濃還翹,襯得這雙黑曜石般的眸子越發深邃,卻絲毫不見半點姑娘媚態,反倒英氣凜然得教人望而入迷,只是年紀尚小帶著稚氣,臉頰像是粉嫩嫩的包子,有時她瞧著瞧著就會忍不住——
「公主!」夏熾嚇得嗓音都拔尖了。
不為什麼,因為她又親他了!
「誰要你長這模樣,瞧著就教人想親一口呢?」易珂無奈地道,行竊玉偷香之實,還半點愧疚皆無。
夏熾撫著臉頰,玉般臉蛋紅得像是晚霞般絢麗。「公主此番行為太輕佻,宮女們都看著呢。」
「輕佻?」她勾唇笑得又壞又媚,回頭瞧瞧站在亭外的宮女有哪個往亭內瞧的。「誰瞧見了?」
夏熾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就算沒人瞧見,公主也不能忘了男女大防。」
易珂佯愕,瞠圓勾魂眼,像是聽見多不可思議的話。「你年紀這麼小我也要防呀,也不能這樣逗你?」
說著又要掐他臉頰,夏熾已經快一步退開,然而一張俊俏面皮已通紅。
「瞧,你擔得起這個豔字。」易珂笑瞇眼道。
這孩子非但長得好,更是被教得好,宮中哪有像他這樣這般教她想親近。
她的笑臉燦如朝陽,萬物皆被她所吸引,瞧著瞧著,他再惱也氣不了。
「對了,你說表哥會喜歡我這打扮嗎?」
易珂說著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穿著銀紅色的對領襦衫繡纏枝月季,淡紫金色的流光紗百褶裙掀起如浪花般,腰肢不盈一握的纖美體態,活脫脫是個粉妝玉琢的玉人兒,在他面前毫無隱藏地露出最真摯的笑靨,問的卻是別的男人是否會喜歡她。
夏熾的眸光暗了下,微垂眼道:「衛大哥自是會喜歡的。」
他口中的衛大哥是鎮國將軍之子衛崇盡,是易珂與他的表哥,他早衛大哥許多年便識得公主,公主卻對衛大哥一見傾心,怕是京城裡無人不知。
可是無人知曉,他喜歡公主。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易珂聽著,笑得美眸蕩漾出一層誘人光痕,湊近他再問:「你呢?」
「我?」他一頭霧水的抬眼。
「你喜歡嗎?」
夏熾直睇著她,有時覺得她挺殘忍的,可他卻連她這分殘忍都喜歡。「我自是喜歡。」
「漂亮嗎?」
「漂亮。」
「美嗎?」
「公主的美無人能出其右。」他由衷道。
「就你嘴甜。」易珂樂得很,伸手想掐他的頰,被他快一步避開,教她輕咂了聲,隨即又展開笑顏道:「不過你說得對極了,在京城裡,本公主的貌美要說是第二,無人敢稱第一,表哥當然會喜歡我。」
夏熾聽著笑了,公主的狂妄他也很喜歡。
此後他總在她身後跟著,看她恣意奔放,滿京城追著衛大哥跑。很顯然衛大哥並不喜歡她,她雖惱但仍不輕言放棄,加上有他陪著勸著,陪她瘋陪她野,總能教她重新振作,而他也終於能夠放下心,在中了武狀元後隨軍前往邊境支援。

「帶著。」
軍隊行到城門時,易珂就站在城門邊,隨行的只有兩個大宮女,待他經過,不管帶隊的將軍,硬是將他拉到跟前塞了東西在他手裡。
他看了眼,那是個繡工相當……質樸的荷包,用料卻是上等的綢緞。「要我轉交給衛大哥嗎?」他垂著眼問道。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衛大哥前年就去邊境支援了。
「給你的。」易珂瞪他一眼,硬是將荷包繫在他的腰間。「裡頭是我上寶靈寺求來的護身符,你要隨身戴著。」
夏熾微詫,垂眼瞅著她細心地將荷包繫好後再抬眼瞅著自己的模樣,那雙總是追逐著衛大哥的美眸裡,此刻正映著他的身影。
「我知道男兒志在四方,我的小豔兒長大了,自然該力拚功名……但是你要記得,我在京裡等你,你必須要好好地回來。」
夏熾直睇著她,心臟因她的一番說詞顫動著,一方面他又很清醒地知曉,她的話中壓根不存在男女之情,她的心始終只給一人。
如今的他已經比她高上一顆頭,不再需要抬眼瞧她,而長大的她心思漸重,臉上笑意依舊,但是琉璃般的眸子裡再無純粹的喜悅。
「公主會寫信給我嗎?」他問。
他知道,自衛大哥去了邊境,公主幾乎是一月一信地寫,然而卻一封都未曾寄出。
「當然,就算你不喜歡我還是會寫的。」
「我很喜歡。」
「你當然得喜歡。」她笑著,掩飾內心些許的不安。
夏熾嘴角微勾,瞅著荷包,道:「我很喜歡公主。」
「我也很喜歡你呀。」易珂毫不猶豫地道,趁他不備輕掐他的頰,可惜已經不復當年的軟嫩包子感了。「我要是不喜歡你,會拿你當弟弟看嗎?」
她上頭有八個皇兄,從她識得他後就打定主意要他當她的弟弟,不管她上哪總會帶上他,如今他要遠行,她自然為他擔憂。
夏熾張口欲言,可是前方的號角聲響起,他嚥下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翻身上馬,看了她一眼便策馬跟上隊伍。
他想,待他回京後再告訴她,他說的喜歡與她以為的喜歡不一樣,他一點也不想當她的弟弟。
隨著援軍日夜疾行來到黃沙漫漫的邊境,還沒能喘上一口氣,他便上陣殺敵,毫無畏懼,只因他絕不讓公主為他擔憂半分。
沒多久接到公主的來信,一字一句寫的都是宮中發生的趣事,隻字不提自個兒,可他很清楚,公主年紀漸長,她越發清楚朝政和自己的處境,哪怕再喜歡衛大哥,她都不可能成為衛大哥的妻。
衛大哥的外祖家掌了王朝大多兵馬,對皇上而言是一大隱憂,如果讓衛大哥成為駙馬,等同從此斷送前程,只因駙馬不得領軍職,所以公主若是為他著想,今世注定不能成為他的妻。
於是她再也不追逐衛大哥,假裝已經心死,可是就算她這麼做,又瞞得過誰?只要衛大哥在她面前,她的眼就追逐著他,誰都看得出她根本放不下。
一如,他。


看著鏡中盛裝打扮的自己,易珂只覺得悲涼。
曾經,她期盼能成為他的妻,兩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如今夢想成真,卻猶如惡夢。
她已經死了心,可父皇還是強牽起他倆的緣分,只因他需要一把刀,一把替四哥斬除荊棘的刀。
王朝歷代皇位向來傳嫡不傳長,父皇非嫡非長,皇位是暗中奪來的,如今他偏寵四哥這個庶子,又不想讓四哥落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惡名,所以需要一把槍使,讓四哥上位得名正言順。
衛崇盡自然是萬中選一的對象,為此,她多麼痛恨自己當初為何喜歡他,如今連累得他明明已經娶妻,卻得讓他的妻子委屈接受她這個平妻。
父皇設陷,逼得她不得不嫁,衛崇盡若是抗旨,父皇剛好能拿下他,拿回他手中的兵權,抹去他在西北的戰功;娶了她,他就得助四哥上位。呵,妥妥的穩賺不賠,難看至極的手段。
她是如此痛恨父皇,痛恨他竟為了一己之私隨意玩弄他人的人生。
可她還能如何?
下嫁衛府當晚獨守空閨她壓根不意外,因為他根本就不愛她,然而半夜他進了她的房,她萬分意外,豈料他只是告訴她,保她清白讓她日後再嫁……
這個男人真的很傷人,可她為什麼如此愛他?
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她還是一心為他好,只求他一切安好。
四哥造反的那個晚上派人攻進鎮國將軍府,她不假思索地護住他的妻子,只因她知道他有多愛她,他定不能失去她。
當箭幾乎射穿她的背時,她鬆了口氣,終於,她不再為難任何人。
衛崇盡那個傻氣的小妻子卻連哄她都不肯,不願在來世將衛崇盡讓給她,直說來世當她的妹妹任她欺……她欺她做什麼?如果要欺她,又何必護她?
就在她即將闔上眼前,她聽到衛崇盡用未曾有過的溫柔聲嗓,許諾她,來世當他的妹妹,他疼她。
她笑了,如此滿足。
太好了,他不討厭她呢。
從此以後,宮中的爾虞我詐與她再無關係,將來到底是誰登基為帝,她一點都不在乎,只是她心中有所掛念,不知道仍鎮守在西北邊境的夏熾,他好嗎?
三年不見,她想他了。
西北邊境黃沙漫漫,環境嚴苛,他卻能靠著戰功連升數級,從中軍拔擢為昭遠將軍,在衛崇盡率先凱旋回朝後代替他守在邊境。可他的回信卻隻字不提戰場上的險惡,總挑些有趣的新奇的告訴她……如果沒有收到她的回信,如果聽聞她的死訊,他……會如何?
老天啊,別太早讓他知道,她捨不得他為她難過。


夏熾突地從夢中驚醒,他抬起頭看著四周,這兒是邊境樓,他的書房,案上還擺著軍佈圖,昨晚他累極,伏案歇了會,也不知道夢到什麼,只覺得心裡惶惶不安,說不出的驚慌。
五日後,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從京城送來——皇上駕崩,三皇子登基,四皇子叛變圍宮,慶平公主為了救衛崇盡之妻而香消玉殞……
馬兒在官道上急馳,一路上夏熾只在驛站換馬時稍作休憩,一換好馬便馬不停蹄地朝京城而去,硬是將日夜行軍十五日的時程趕成了七日。
拿出腰牌進了城門,他直接朝鎮國將軍府而去。
府門前高掛白燈籠,白幡在夜風中蕭索地擺動,夏熾下了馬,殷紅的魅眸死死盯著這一幕,直到門房上前詢問。
「這位爺,夜已深,若要弔唁,請明日再來。」門房低聲道。
夏熾瞧也沒瞧門房一眼,逕自大步朝裡頭走去,門房見狀趕忙追了過去,還讓人去稟了主子。
靈堂外的廊道,夏熾被將軍府的護衛攔了下來,他卻一把推了過去,像是要宣洩無處發洩的怒火般將護衛往死裡打。
這頭的動靜引起靈堂裡的人的注意,走到外頭查看,喊了聲,「住手,讓他過來。」
護衛聞言趕忙停手,扶著受傷的幾名護衛離開,而夏熾則隔著一段距離看著衛崇盡,內心五味雜陳。
他向來欣賞衛崇盡的颯爽性子,在邊境時更是他手把手教導自己真正的實戰,可是如今他最愛的女人竟為了他的妻子而死……
「進來吧。」衛崇盡淡道。
越靠近靈堂,夏熾反倒走得越慢,他多麼想見她,卻又不想見她……心思反覆,內心煎熬,教他拖著牛步走到靈堂前。
往裡頭看去,停了一只棺,靈堂裡只有四人,跪在棺邊的是易珂最忠心的兩名大丫鬟,至於其他兩個,一個是衛崇盡,一個是——
「她是你的妻子?」夏熾沙啞啟口。
衛崇盡緩步走到妻子面前,硬是擋住他飽含戾氣的目光。「阿熾,這是意外,裡頭錯綜複雜……但我想,你大哥去信給你,該是跟你說清楚了。」
「……嗯,我知道。」夏熾微垂著眼,低聲應著,然而在他抬眼之際,聲如薄刃地質問,「你可有善待公主?」
大哥給他的家書裡將整個政局交代得很清楚,易珂最終成為皇上的棋子,拿來試驗衛崇盡忠心與否的金石,為了保住衛崇盡,易珂明知他厭惡自己還是張揚出嫁,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護他,不讓皇上有機會刁難。
她傻,他一直都清楚,她想怎麼做他無從置喙,可是一個人傻到底,連命都給了,難道還得不到夫君絲毫青睞?
「阿熾……」衛崇盡沉聲喃著。
「那年,你隨外祖進宮,公主對你一見傾心,從未變過,可是你迎娶的正妻竟是她……」夏熾瞪著從衛崇盡身後走出的女子。「就因為你蒙她所救,所以迎她為妻?那麼公主呢?她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又為她做了什麼?」
他見過她,五年前的元宵夜,衛崇盡牽著她的手滿街跑,就只為了甩開公主的糾纏,後來他聽大哥說起,衛崇盡遭親人追殺時是她出手相救的,那個承謹侯府的小姑娘。
「阿熾,感情無關先來後到,更不是誰付出比較多就能得到更多。」衛崇盡撫著額角,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他說的夏熾自然明白,可是一想到易珂短暫的一生都獻給了他,卻未能在他心底激起一絲漣漪……他為易珂痛,痛徹心扉。
「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能將公主護好。」齊墨幽站在衛崇盡面前,不讓夏熾把錯算在他頭上。
「墨幽,不關妳的事。」衛崇盡一把將她拉到身後。
「可是……公主確實是為了救我而死。」她沉痛說著,口吻滿是不甘,要不是因為她太輕忽,公主也不會香消玉殞。
夏熾看著夫妻倆鶼鰈情深護著彼此的樣子,殷紅的眼不禁望向那口棺。
她獨自一人孤單地躺在棺裡,生不由己,就連死都是為了旁人。
老天太不公平,對她太不公平!給了她尊貴的身分,卻沒有給她順遂的人生,這一生皆是為別人而活,死後卻連一丁點的憐愛都得不到!
「阿熾,我知道你與易珂向來交好,如今她走了你勢必傷心,可是你私自從邊境回京,得趕緊回去,否則要是被人發現,可是會以軍法論罪的。」衛崇盡走到他身旁,手才剛拍上他的肩就被一把撥開。
「我的事,你管得著嗎?」他沉聲問道。
衛崇盡頓了下,饒是遲鈍如他,這瞬間也明白原來他對易珂有情,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管不著,我總管得著吧!」
夏熾高大的身形頓了下,回頭望去,就見他的兄長手持家法走來,二話不說朝他的背上抽去,他咬牙悶哼了聲,壓根沒有閃躲。
「你這混蛋竟敢私自離開邊境……難道你不知道順豐城還有其他部族虎視眈眈?」夏燁怒聲質問,每問一句就抽一下家法。「最新八百里加急的軍報上寫著你的副將代你出征,如今已戰死沙場……邊境亂成一團,險些讓答剌族踏進順豐城,百姓險些流離失所,你還有臉在這兒撒火!」
夏熾錯愕抬眼。「大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夏燁再抽了一記家法,將最新的軍情丟到他臉上。「你給我仔細地瞧,就因為你心志不堅,就因為你私自離開順豐城,結果遇上答剌族偷襲,燕成為了不讓你擅離邊境的事曝光,夥同你的隨從對外說你抱病,緊急領兵出擊,結果卻戰死,折損了近千名士兵,順豐城險些失守……你卻膚淺地困在兒女私情裡,你對得起因你而死的副將和士兵?你對得起順豐城的百姓?」
夏燁越說越光火,一腳踹了過去,夏熾整個人趴跪在地,可是雙眼還是緊盯著軍情。
算算日子,豈不是在他離開的第二日……夏熾雙手微顫,不敢相信他才剛離開,答剌族竟發動攻勢,要不是燕成以命硬是擋住了,如今的順豐城會是怎生的腥風血雨……
「我一早收到八百里加急的軍情,上頭寫著你抱病就察覺不對勁,讓人守在城門,看看是不是你擅自離開邊境導致這場災厄,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夏燁硬是再踹了一腳,一點臉面都不給他。「我在信裡寫得那般清楚,就是要你知輕重,可瞧瞧你到底幹了什麼!身為邊境的巡防將軍竟擅離職守……我夏家怎會有你這種子孫,我怎會有你這種弟弟?我乾脆打死你算了!」
一旁的衛崇盡見他真氣得不輕,趕忙拉開他,勸道:「夏燁,既是八百里加急的軍情,你還打他做什麼?趕緊讓他回去就是。」
「讓他回去禍害邊境百姓嗎?」
「夏燁,易珂走了,阿熾必定難受,他回來看易珂一眼不過是情理之中……偏巧遇上答剌突襲,你讓他回去將功贖罪便是。」衛崇盡勸著,看了眼神色恍惚的夏熾,喊道:「夏熾,還不趕緊起身!你犯了錯難道不該彌補嗎?易珂要是見你私自回京,她心裡又是如何難受!」
提起易珂,他渙散的魅眸才緩緩凝出光來,驀地起身朝兄長作揖。「夏熾有錯,還請夏首輔給末將將功贖罪的機會。」
夏燁被他氣笑,拳頭握得死緊。「行,你給我馬上滾回去,一輩子都給我待在邊境,除非侵擾邊境的部族全都除盡,否則你就不要給我回京!」
夏熾抬眼看著甚少動怒的兄長,垂眸領命,臨走前再看了易珂的棺一眼,頂著春寒夜風,他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一如縱馬來時,形單影隻。


待夏熾一路快馬趕回順豐城,早已過了八日。
「二爺!」身為隨從的夏煬守在邊境樓外的一條隱密小徑上,一見他回來,喜出望外地喊道。「二爺,往這兒走,瞿羽和莊寧在前頭佈了眼線,得避開他們才行。」
雖對外說二爺染了急病恐會傳染,但瞿羽和莊寧這兩位看二爺不順眼的副將壓根不買帳,刻意派人在進邊境樓的幾條路上守著,幸好二爺知道挑這條鮮為人知的小徑回來。
「情況如何?」他邊問邊跟著夏煬走進邊境樓,居高臨下看著樓外的戰況,這一看教他心頭一緊,不等夏煬答覆立刻回房整裝。
答剌族已經兵臨城下,顧不得疲憊和背上的傷,夏熾立即披掛上陣,像是不要命般地直入敵陣。
也許是因為夏熾的出現激起士兵的士氣,讓大涼軍氣勢如虹,竟然一鼓作氣將答剌族逼退近百里。
領兵回邊境樓後,夏熾幾乎累癱在地無法動彈。
「二爺,你背上怎會有傷?」夏煬替他洗漱和檢查傷勢時,瞥見了他背上竟有數條傷痕,口子都是裂開的,衣料沾黏在傷口上,他這一扯,血流如注。
夏熾側靠著牆面而坐,垂著長睫,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了其他事。「可有連繫張平城的總兵?」
「有,可是至今沒有回應,軍情也報回京了,難道京城不派援軍嗎?」夏煬詫道。他以為二爺回京一趟多少會聽聞一些消息,可如今問的是張平城會不會支援,豈不等於京城不派援軍?
「皇上駕崩,京城還亂著,不可能派援。」他嗓音沙啞地道。「你隨莊寧、翟羽兩位副將點兵,看折損多少,等我醒了……再跟我說……」
話落,他已經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夏煬趕忙拉住他,無奈道:「二爺,你就算要睡也要到床上睡,在地上睡著會凍病的。」
然而夏熾早已昏睡得沒有半點知覺,夏煬打量著他,瞧他滿下巴的青髭,連長髮都打結了,不禁嘆口氣,只能死命地將他給拖上床。
然而夏熾這一睡,竟足足睡了兩個日夜。幸好本就對外說他抱病,如今躺個足足兩日夜,反倒令將士們更加佩服,畢竟他都抱病上陣了,暫無敵襲就讓他多休息些。
等到夏熾清醒,就見夏煬在旁,一副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見到他醒來後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
「二爺總算醒了。」真不是他要說,二爺睡得跟死屍一樣,他不知道探了幾次鼻息,非常擔心二爺在睡夢中就去了。
夏熾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疲憊起身。「什麼時候了?」一啟口,喉頭乾得像是被火燒過般,嗓音低啞極了。
夏煬趕忙倒了杯茶過來。「已經是卯正,二爺足足睡了兩日夜,再不醒恐怕兩位副將就要帶軍醫闖進來了。」到時候要是被發現二爺裝病,真不知道要怎麼善後,畢竟那兩位副將也不是什麼善荏。
當初衛崇盡尚在邊關時,帶著二爺幾次奇襲致勝,讓二爺累積軍功,搏了個少年將軍頭銜,自然惹得一干人眼紅,恨不得二爺能出個破事,好讓他們有機會寫個軍情回京告狀。
夏熾一口飲盡了茶水問道:「折損了多少兵馬?」
「點過兵了,折損一百二十一人,重傷七十八人,輕傷約三百一十六人,戰馬則損了八十五匹,算了算損失不大,畢竟也已經將答剌打出百里遠,想來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傻得偷襲。」夏煬記性極好,幾乎是毫不停歇地回答。
夏熾輕點著頭,像是想到什麼,問道:「燕成的屍首呢?」
問到了燕成,夏煬面有難色地道:「戰場無情,那當頭咱們節節敗退,所以……」他想,燕成戰死這事二爺八成是回京時知曉的。
也虧燕成臨行前替二爺思慮那般周詳,說是二爺的病會傳染,否則那兩位副將早就闖進房裡一探究竟了,可燕成這樣忠心耿耿無二心的人卻戰死沙場,二爺內心的愧疚肯定要烙上一輩子。
夏熾攏起了濃眉,半晌不吭聲。
夏煬從小就跟在他身旁,知道他心底肯定過意不去,又道:「二爺,燕成有個女兒,前兩日我稍得閒讓人去探視,才知道燕成戰死的消息一傳出,他家裡的下人竟然將細軟銀兩洗劫一空,丟下了只剩一口氣的燕小姑娘。」
夏熾驀地抬眼,清冷的眸燃著怒火,問道:「小姑娘為何只剩一口氣?」燕成的妻子去世後,燕成乾脆把女兒帶到邊境,在順豐城買了一幢三進的屋子,以及一些下人照料女兒,戰事平和時他就會回城裡住,自己也曾經去過一回,自然是見過他女兒的,那時小姑娘雖然氣色不佳,但至少還好好的。
「聽說本來身子骨就不好,一得知父親去了,跟著病了,下人們將燕家洗劫一空,只剩下一個小丫頭忠心照料著,可無糧又無銀錢,更別提找大夫醫治了,慶幸的是小姑娘挺過來了,我著人找了大夫醫治,小姑娘已經醒了。」
夏熾雖然微鬆口氣,可怒氣還燒著。「著人將燕成府裡的下人找回,一個個都不准遺漏。」
「二爺放心,我已經著人去找了。」像那種背主的不忠不義之徒,豈能簡單放過?「只是,我在想燕小姑娘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好。」
聽至此,夏熾神色凝重不語。
「我記得燕成說過,他父母早逝又無手足,所以才會年少從軍,而他的妻子似乎是京城的官宦千金……二爺要不要將燕小姑娘送回京?」在他看來,燕小姑娘還是要送回親人身邊照料較妥,畢竟她才剛喪父,邊境樓這裡全都是大老粗,哪裡知道怎麼照顧小姑娘,要是再找些下人照料,天曉得是不是會舊事重演。
「你可知道當初燕成為何要將她帶到邊境?」夏熾突問。
「不是說因為他妻子剛去世,他又適逢調往邊境,所以乾脆將她帶來?」
「如果在京城能託付,他又怎會將女兒帶到邊境吃沙?」夏熾語氣極淡地道。
夏煬不禁輕呀了聲。「原來是這樣……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他這下子真的愁了,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小姑娘。
夏熾僵硬地起身,動了動還痛著的背部,想起大哥的盛怒,想起燕成的戰死,覺得自己挨的這些罰實在是太輕。
「一會先將邊境樓的事都處理好,咱們進城一趟。」夏熾道。
不管怎樣,燕成是因他而死,燕成的遺孤,他有義務照料。


順豐城,城南胡同的一幢三進屋子裡,一個小姑娘張開眼,掃了掃四周,咂著嘴,病得蒼白又浮腫的臉上浮現不屬於她這年紀的神情。
「姑娘,妳醒了。」
稚嫩的嗓音傳來,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側眼望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是她,還是昨兒個瞧見的陌生小丫頭……一雙清秀的眸,緊抿的唇,看起來就是個老實木頭,似乎是她的丫鬟。
她這是怎麼了?不都已經死透了,為何一張開眼卻變成個小姑娘?更糟的是,她虛弱得連起身都辦不到,原想也許雙眼一閉,待她再張眼時便會身在黃泉,誰知道還在這裡。
更糟的是,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要再死一次了,渾身無力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病得很重。老天是覺得她前世種下惡因,所以懲罰她困在這副軀體裡?
也是,宮中出來的,哪個手上沒沾血?她又不是善類,得了天罰似乎合情合理,可既是要罰,不該是讓她下地獄?還是……活得身不由己才是最狠的懲罰?
疲憊間,她思緒轉了一圈,連糾結的力氣都沒,氣音般地問:「丫頭,這兒是哪裡?」好歹先弄清楚所在何處,等她養足精神再糾結其他。
「丫頭?叫我嗎?」
小姑娘虛弱地望去。「不然呢?」
在場不就她倆?瞧,她的眼光依舊毒辣,一眼就能看穿人性本質,小丫頭就是塊木頭。
「喔,這裡是——」
話未盡,便聽到外頭傳來交談聲和腳步聲。
「她昨日清醒時氣色就好上許多,只是大夫說她病得太久,怕是會落下病根,得要好生調養一段時日才成。」
小姑娘乏力地閉上眼,聽著這陌生的女子聲音,不一會房門被推開,陽光跟著滑進屋內,襯出一抹高大的身形。
她不由微瞇起眼,看著那人大步來到面前,哪怕微逆著光,哪怕看不清他的全貌,她已經脫口道:「小豔兒?」
第二章 發現心思
夏熾俯身,垂眼瞅著她,淡聲問:「妳說什麼?」
她說起話來氣若游絲,開了口他也聽不清楚,氣色也遠比他想像中的還差,不禁盤算著到底該怎麼安置她。
易珂雙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他,淚水在眸底氾濫。
阿熾呢……想不到老天竟待她這麼好,還能讓她再見他一面。
他看起來較脫稚氣,身形更精壯了,可是……神色為何如此冷肅?他向來笑臉迎人,每每見到他的笑靨,總能一掃她心底的陰霾。
見她一雙小鹿般的眸直睇著自己,那般無助惹人憐惜,夏熾生出了深深的內疚,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夏煬說,從小丫頭那兒得知,那幾個下人離開之前,已經告知她燕成戰死之事,正因為如此,原本風寒的病情一口氣加重。
如果在順豐城買幾個下人照料她,就怕舊事重演,至於京城……他是壓根不考慮的,如今看來恐怕只剩一條路可走。
「丫頭。」他嗓音低醇,沉吟了會,斟酌著字句道:「我是妳爹的上司亦是好友,我曾到妳家中作客,不知道妳還記不記得我?如今……妳爹已經不在了,往後,妳就跟我一道生活吧。」
易珂瞬間瞪大雙眼。
丫頭?她從沒聽過有人這麼喚自己,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
丫頭……她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夏熾見她瞬間張大眼,小臉上滿是無法遮掩的震驚,心想她可能是無法接受父親已經離她而去,不由低聲道歉,「全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妳爹……也許就不會遇上死劫了。」
燕成的死,將會成為他永不抹滅的痛和悔,他會傾盡一生彌補她。
易珂瞅著他,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腦袋有些昏沉,感覺意識逐漸渙散,儘管她努力想弄懂夏熾說的話,眼前那張比印象中還要成熟又冷峻的臉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哪怕她拚命地想張大眼,可眼皮子沉重,她都用盡全力了還是張不開眼。
夏熾瞧她狀似要昏厥,不由看向照料她的婦人。
「大夫說姑娘患有心疾,又染了風寒多日,底子極虛,得好生靜養,所以藥裡多添了些安神藥。」
「心疾?」
夏熾問出口時不禁回頭看向夏煬,夏煬也是一臉錯愕地搖了搖頭,畢竟他也只是吩咐人打理這些事,知道小姑娘病弱,卻不知小姑娘有心疾。
「是,大人,大夫說了,姑娘的心疾是天生的,底子本就不好,這次染了風寒尚能安好,實是祖上積德了。」
婦人話說得再委婉,夏熾還是聽出了小姑娘的身子遠比他想像的還糟,以往曾聽燕成說她的身子骨不佳,沒想到竟這麼差,心疾加上風寒,幾乎要了她的命。
而造成她險些丟命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他?
夏熾雙手緊握成拳,直睇著她虛弱得連眼都張不開的臉,沉痛地閉了閉眼,半晌抬手輕撫著她的額,安撫道:「丫頭,別擔心,一切都還有我在,從今以後我就是妳的義兄,任誰都不能欺妳。」
義兄?易珂皺著眉頭,真是連張眼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她從小看顧到大的弟弟,如今變成她的哥哥?
天,她要暈了,真要暈了……

等到易珂再清醒後,她發現換了地方,只是身邊的小丫頭並沒有換。
看來,她真的得賴在這小小軀體了,喜的是,她遇見故人了,至少教她心底踏實些。
「姑娘,妳醒了剛好,一會便能喝藥了。」小丫鬟正在床邊忙著針線活,見她醒來立刻喜笑顏開地道。
易珂淡淡地看了小丫鬟一眼,長得頗清秀,要是能再機伶點就更好了。
「……茶。」她勉強發出一個單音,實在是她的喉頭乾得像是要裂開般的痛。
紫鵑聞言,趕忙去倒了杯茶,拿起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餵。
茶水是涼的,剛喝下時她冷得都打哆嗦,不過倒是能教喉頭舒服點。
「這裡是哪裡?」喝了小半杯,她才又問著。
「大人說這兒是邊境樓。」
易珂微擰著眉頭,心想邊境樓是邊境重地,怎能隨意讓人入住,可一提到邊境樓,她便猜到這兒定是順豐城了,回想夏熾的眉目,不若當年他前往邊境時的青澀,身子看似也抽長了不少,雖然稚氣未脫盡,但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模樣,教她欣慰極了。
該不會是她死時,心裡唯一的遺憾被老天聽見了,所以老天才特地將她的魂魄送到這兒,讓她能再見他一面?
可是一面都見完了,怎麼還讓她賴活著?
既要賴活,怎麼不給她個健壯點的身子?這都多久了,她還是無力得很,別提說話了,光是張眼都覺得累。
「姑娘,大人說為了方便照顧姑娘,認了姑娘當義妹,讓姑娘住進這兒,要姑娘儘管放寬心靜養,身子很快就會好了。」紫鵑見她眉頭微蹙,以為她是擔心自個兒孤苦無依,忙將夏熾交代的說詞告知。
易珂眉頭微揚,心想,這小丫頭雖然不夠機伶,但質樸良善,是個能培養的好苗子。
「丫頭,我病糊塗了,妳來跟我說說……近來發生什麼事了。」頓了下,她又道:「還有……我是誰?」
既然走不了,只好先摸清眼前的狀況和這小姑娘的身分了。
雖然易珂迫不及待地想要釐清,可惜的是她這小身子實在是太破敗,以致於當她把所有的事都摸清楚時,早已經入了冬。
而她也終於再一次見到夏熾。
她住的房其實是從夏熾的房用簾子隔開的一小處,聽說他只要在邊境樓,便會日日探她,可惜她通常在昏睡,所以等同沒見到面,等到她病況穩定,他偏又出征了,還是沒見到面。
她倚著床柱坐著,硌得骨頭發痛,卻不敢也不會開口要個引枕靠枕什麼的,畢竟她很清楚這裡是邊境樓,不會有這等細緻物品。
而他……大半年不見,似乎消瘦不少,五官越發立體奪目、俊魅懾人,然而眉眼間的冷鬱似乎更濃了些。
不是打勝仗?聽紫鵑說,出師大捷,幾乎將答剌和邊境幾個部族連根拔起,捷報傳回京中他肯定要升官,為什麼半點喜悅皆無?
「身子還好嗎?」他低聲問著。
看著眼前冰冷的他,易珂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她想也許是因為他不帶笑意,記憶中的夏熾是個愛笑之人,不管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總是噙笑以對。
可眼前的他卻像是被什麼困住,那張臉平淡得沒有多餘的表情,淡漠又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抑或是發生了什麼事?
「丫頭?」瞧她傻愣地盯著自己,夏熾的濃眉微蹙,喚了聲。
不是都說了她已經能自個兒起身,甚至到房外走動幾步了?可瞧她臉色沒有半點血色,神情抑鬱得緊,像是愁著什麼抑或是身子不舒爽。
聽到丫頭兩字,易珂眼角不禁抽了下。
當年父皇也不曾這樣喚過她,他竟這般喚她……要是她現在告訴他,她就是易珂,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她深信,只要她說了,他定會相信,只是……她又想讓他自個兒發現再告知,效果更好。
「丫頭,可聽見我說話了?」夏熾直睇著她,總覺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易珂涼涼瞥去。「我聽著。」當他喚她丫頭時,她就不想應聲。
夏熾微挑眉頭,直覺這小姑娘脾氣不小,想想也是,她沒了父親,又養了大半年身子才有所起色,任誰都擺不出好臉色。
「戰事大捷,屆時若我調回京,就捎上妳,送妳回妳外祖家。」
易珂聞言,神色微變。姑且不論這小姑娘的外祖是誰,家裡頭有哪些人,要緊的是她年紀這麼小,又是個養病的破身子,送到外祖家豈可能被善待?
大夫都說了,她這種身子能多活一日都是撿到,他怎能狠心將她送進肯定不待見她的外祖家?於是——
「……你要丟下我了?」她可憐兮兮地道。她這麼做是有點卑鄙,但是好不容易遇見他,都還沒跟他相認呢,怎能把她送到什麼外祖家去。
夏熾微抿著唇,半晌才道:「並非如此,我會去探妳,更會要他們好生待妳。」
「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誰會真的善待?」她口氣透著悲涼,「如果外祖家能倚靠,當年我爹就不會帶我到順豐城了。」
聽紫鵑說,當年燕成之妻去世後,燕成將她帶到順豐城,說是不捨將獨女留在京城,可是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都猜得出燕成這說詞背後的真相,講白點,不就是擔心託到岳家不被善待,或是岳家根本無意照顧她,他只好帶在身邊。
燕成不過是個副將,而且是個臨危受命在邊境臨封的副將,實質上無正式官職更無兵權在手,要是能大捷回京,定然是授封和賞識,要是戰死沙場,那可是什麼都沒有,既是如此,岳家又怎可能願意替他看顧孩子?
夏熾聽完,心像是被刺了下,從未抹去的愧疚讓他神色更沉。
他不吭聲,易珂也不吭聲,就等著瞧他怎麼回應。
她所識得的夏熾溫暖又善良,絕不可能將她推進火坑。
「我已認妳為義妹,他們絕不敢虧待妳。」
易珂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真心懷疑眼前的他不是她識得的那個夏熾,要不他怎會狠心地要她走?
「夏大人未免太自抬身價,以為是你所囑託,他們就會真心待我?」她微微動氣地道。
是,依他夏家在京中朝堂的地位,百官都得給薄面,而且他還有個首輔大哥,加上他立了戰功回京,肯定會封官賞賜,不管燕翎的外祖家是誰,肯定都會巴著他不放。
問題是,她不想去,她為什麼非得紆尊降貴地去看別人臉色?
老天讓她死後重生遇見他,就是為了要讓她知道原來夏熾是一個無情無義之徒?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一輩子都別讓她知道真相!
夏熾微愕地看向她,覺得那雙秀媚的杏眼像是要噴出火似的,神情有股說不出的熟悉。
似嗔似怨,那般生動鮮明的神情,他只在一人身上瞧見過。
一想起,他的神色又黯了幾分。
「我會讓他們不敢虧待妳。」話落,他隨即起身。
易珂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眼睜睜看著他離去,不敢相信他是這樣鐵打的心腸,硬是要將她送走。
「姑娘,大人這麼做也沒錯,畢竟大人讓姑娘住進邊境樓已經是破例,再者他要是回京,總不可能把姑娘帶進家中吧。」一直在旁沒吭聲的紫鵑低聲安慰著。「聽說大人有個當首輔的兄長,想必姑娘的外祖家也不敢虧待姑娘才是。」
易珂沒好氣地瞪去,又無力地閉上眼。
不成,她得要找個機會跟他談談才是,等不及待他自個兒發現了,她要馬上告訴他,她,就是易珂!


就在易珂正籌劃著如何把身分告訴他時,機會就自動送上門了。
因為大捷,邊境樓設了宴,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狂飲作樂,當然這裡頭也包括了夏熾。
她就等著宴席結束回房,再與他好好談談。
誰知道她從月升等到月落,等到她已經瞌睡連連,不斷地點著頭,直到聽見隔壁傳來開門聲才趕忙抬頭,滿臉嫌惡地抹去不小心滑落的口水。
她怎會有如此失儀的樣子?她無法不嫌棄自己。
正暗忖著,聽見隔壁的聲響不小,她從簾子縫隙望去,就見夏煬正攙著夏熾入內,暗叫不妙。
他不會是喝醉了吧……這種狀態,她是要怎麼跟他說?就算說了,他明日醒來怕也記不得了。
「大人,小心一點。」夏煬緊緊攙著他,就怕他腳步踉蹌摔著了。
「我沒醉。」夏熾啞聲喃著,推開了夏煬,跌跌撞撞地往床上一坐。
夏煬沒轍地嘆了口氣,給他脫了鞋,正要按著他躺下時,他卻將他推開。
「你去盯著那幾個,別讓他們鬧事。」夏熾隨即往床一倒,醉得像是連眼都張不開。
「可是,你……」
夏熾朝他擺了擺手,夏煬瞧他醉得厲害,應該會乖乖歇下,應了聲便離開。
易珂瞧著夏煬已經離開,回頭看了眼紫鵑,趴在床尾睡得跟死屍沒兩樣,她便躡手躡腳地走到相隔的簾前。
她掀開簾子往床的方向望去,就見他雙眼緊閉側躺在床,不禁無奈地垂下小臉,只能說連老天都不幫她。
真是的,大捷是喜事不錯,但有必要喝得大醉?
醉成這樣,就算把他喚醒,她說了也是白說。
咂著嘴,正打算轉身回她的床,補她的眠時,突地聽見疑似低泣的聲音,她不禁看向紫鵑,瞧她還睡得很沉,那這聲音是……
正疑惑著,壓抑的低泣聲又傳來,她看向簾外,忖了下,掀簾踏進隔壁,雙眼直盯著床上理該醉倒的夏熾,卻瞥見豆大的淚水從眼頭滑落。
易珂愣在當場,像是見到多不可思議的畫面。
她甚少瞧見男人的眼淚,尤其她記憶中的夏熾總是揚著溫煦的笑,此刻的他卻緊皺著眉頭,像是壓抑著多巨大的痛苦。
到底怎麼了?難道是朝中發生什麼事?
光是因為這小身子的病痛就耗盡她所有氣力,她壓根沒去想生前的事,可是能教他這般落淚,肯定是大事。她不禁攢眉回想——
四哥煽動了五哥和六哥造反,自己打進宮中還派了一組人馬去鎮國將軍府想擄走衛崇盡之妻,她為了救衛崇盡之妻受了重傷,沒多久,鎮守在宮中的衛崇盡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這就意味著四哥的野心並未成功。
衛崇盡看起來毫髮無傷,代表著宮變平定得極快,身為首輔的夏燁該是無礙,既是如此,他哭什麼?
況且都已經入冬了,距離宮變一事也已經過了大半年,現在才掉淚是不是太遲了點?
還是,邊境樓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對,要真有什麼大事,依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掉淚,再者,都飲酒作樂了大半夜,還能有什麼事?
易珂思來想去還是理不出頭緒,只能躡手躡腳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床前,看著還是不住落淚的他,胸口隱隱作痛,教她不禁脫口道:「哭什麼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公主。」他沙啞的泣嗓艱澀地逸出斷續的字句。
易珂站得近,卻也沒能聽得清楚,不由再貼近一些。「小豔兒,你說什麼?」
就在她問出口的瞬間,夏熾驀地張開眼,噙著水光的黑眸眨也不眨地定在她的臉上,恍惚過後俊臉閃過一絲狼狽。
「妳為什麼在這裡?」他撐著身軀坐起。
「我……」被他這麼一問,她頓了下才道:「像是聽到什麼聲音,所以過來瞧瞧。」
夏熾抹了抹臉,狼狽地別開目光,道:「沒事,夜深了,回去歇著吧。」
「……喔。」看來,這會兒是別想跟他說什麼了,算了,明日再說也行。「我回房了。」
話落正要轉身,就見他驀地倒下,嚇得她趕忙跑上前去,本意是想扶住他,可她忘了這副小身子有多瘦弱有多沒用,別說扶了,能不被他壓扁就該偷笑了。
「你……你沒事吧?」半邊身子被他壓在床上的易珂,努力從他身下挪開了些,這可是因為他是夏熾,換作別人,早被她的鞭子抽死了。
可壓在她身上的夏熾卻是雙眼緊閉,像是已經醉厥似的。
剛剛不是還在與她說話?敢情分明沒醒,只是有人進他的房下意識醒了下,見無礙後隨即又睡昏過去?這到底有多醉?
但他到底有多醉對現在的她壓根不重要,她只想從他身下挪開,偏偏他重得像頭牛,不管她怎麼推也推不動半分。
完了,如果就這樣被壓到天亮,她會不會一下子喘不了氣就走了?
易珂正愁著,突地又聽他夢囈了起來。
「公主……」
這次她可聽得一清二楚,嘴角一勾,心裡甚是安慰。挺好的,她都走了這麼久,他還惦記著她,也不枉她這般疼他了。
「妳……知不知道……我很喜歡妳……」
「我也很喜歡你,小豔兒。」她回應著,直盯著濃眉緊攢、就算入睡也滿臉痛苦的他,不禁伸手輕撫著他的眉頭。
那麼多人接近她,無非是為了她頭銜的尊榮和背後的權勢,可是夏熾不一樣,他總是靜靜地站在人群外,只有她喚他時才會靠近自己,所以她才會那麼喜歡他。
「公主……」低啞的呼喚伴隨著低泣聲。
然而,當他一聲聲喊著自己,嗓音哀悽難遏,豆大的淚水不斷滑落,易珂不禁微愕地注視著他,細細的柳眉慢慢蹙緊。
難道,他說的喜歡,是男女之情?
她從不知道夏熾是這樣喜歡自己,可他明知她深愛著衛崇盡,她為了衛崇盡可以毫無保留,不只保全他還護住他所愛之人,夏熾卻喜歡這樣的自己?他到底有多傻?
這不是與她一樣嗎?她看著不回頭的衛崇盡,他則守著不曾回頭的她。
求不得的苦她比誰都清楚,怎麼捨得讓他嘗到一樣的苦?他一直是她最重視的弟弟。
「別走……別走……」
看他好似深陷泥淖,無法自拔,她心底一陣酸楚。
在她死後,他心裡又有多苦?
「傻瓜。」撫去他不斷掉落的淚水,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當夏熾張眼時,落入眼簾的是張蒼白的小臉蛋,他隨即用雙臂撐起身子,不解地看著睡在他床上,甚至被他壓在身下的燕翎。
發生什麼事了?他攢起眉回想,卻是半點印象皆無。
隱約只記得夏煬扶著他回房,他一沾床似乎就睡著了,既是如此,又如何將她給壓在身下?
垂眼瞅著身形比同齡孩子還小的她,氣色是好了些,可是因為心疾所致,看起來還是水腫得緊,他不禁想起大夫說的,她的心疾恐會跟她一輩子,要是憂思悒鬱、惶恐度日,恐怕會教病情加重。
將她交給外祖陳家這個決定,對她而言到底好不好,他一點底都沒有,可是他隻身在外,總是不便將她帶在身邊。還是送回京,讓大哥對陳家施加點壓力,相信陳家絕不可能虧待她。
夏熾打定主意,輕手輕腳坐起身,正打算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卻瞥見一顆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他怔在當場。
為什麼連入睡都落淚?
他垂斂長睫注視良久,無聲下地,就著架子上的水洗漱時,床上的小人兒翻了個身,隨即皺緊細眉,發出細微的哀吟聲。
「疼……好疼……」易珂痛得不住低吟著。她睏得要命,可身子才動了下卻痛得她快掉淚,而且她壓根搞不清楚身上為何如此痛,像是渾身要碎了一樣……老天不會這麼快就來收她了吧?
「丫頭,哪兒不舒服?」夏熾往床畔一坐,難掩擔憂地問。
易珂疑惑張眼,一見是他,呆愣了下才想起昨晚她想走卻被他給壓住……她這古怪的痛,不會就是被他給壓傷的吧。
「丫頭?」低喚了聲,看她似乎還未回神,正打算找軍醫過來一趟時,手腕卻被輕輕一搭——
「沒事,大概是昨晚被你給壓疼的。」她委屈地道。
他看起來身子板不怎麼厚實,想不到壓著人也能教人痛得難受。
「壓疼的?」
「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重……」她小聲抱怨著,像是想到什麼,一抬眼對上夏熾若有所思的眼神,忙道:「這只是意外,你可千萬別說對我的清白負責!我年紀小,所以不必管什麼男女大防的!」
天,他這木頭要是守禮到要對她負責,那事態就更加麻煩了。
她想好了,把原本想對他表明身分的話全都吞進肚子裡,只因跟他說了,不過是讓他更難受罷了。
初知她是易珂,他定會歡喜,可然後呢?連大夫都不敢斷定她還有幾年能活,她要是一個不小心沒挺過去,他豈不是又要再心痛一回?
況且,她也不可能因為他喜歡她,就對他有所回應。
她不屑向衛崇盡乞憐,想來高傲如他,亦是不願意求得一份不真實的情感。
所以,一切到此為止,什麼都別說,對彼此才是最好的。
就當是老天多給她一點時間陪伴他度過悲傷吧。
夏熾看她瞬間黯淡的神色,不懂她的情緒變化為何如此之大。
「妳不小了,已經十歲了。」
「我?」易珂難以置信地問,見他輕點著頭,她臉色木然,只能說這位燕小姑娘實在是長得太慢了!
雖然她至今沒照過鏡子,大略也知道自己的身形,猜測約莫就是六歲,大不了七歲,結果……到底是怎麼養人的,怎能將個小姑娘養得這般貧弱?
夏熾瞧她面無表情,便道:「紫鵑說,妳似乎忘了一些事。」
易珂漆黑的眸直睇著他,輕點了下頭。
「還記得父親?」
「……不多。」她硬著頭皮撒謊。
不能怪她,燕成實在不算是個能叫出名號的人物,能奢求她對他有多少了解?她所知道的,都是從紫鵑那裡聽來的,很有限,但也差不多就那樣了。
夏熾垂斂長睫,如此想來,似乎可以理解她的性情為何有所不同。
她大概也不記得他曾見過她一面,那時的她表現得很怯懦害羞,哪裡敢像現在這般直視他的眼。
他記憶裡敢直視他的姑娘並不多,其中一個就是公主,她總是笑得恬柔地注視著他……一想起易珂,心底抽痛了下,他閉了閉眼,不讓記憶持續折磨自己。
「妳怎會跑到我的床上?」
「……嗄?」這話題會不會跳太遠了些?原以為他是要問她一些身邊雜事,哪知他竟問起昨晚的事。
無奈嘆了口氣,她道:「昨晚聽到你這頭有些古怪的聲響,我才過來查看,然後……」她頓了下,決定將發現他落淚那段省略,道:「你好像身子不適,我問你話時,你坐了起來,要我趕緊回去歇著,可我正要走,你卻突然晃了下,我怕你跌下床想扶你,誰知道就被你壓住了,你那麼沉,我根本推不動。」
話到最後又忍不住埋怨起來,畢竟她現在半邊身子還麻痛著。
夏熾攢眉忖了下,卻對她說的事半點印象皆無,反倒是……好像夢見公主,隱約聽見她戲謔地喊他的暱稱。
深吸口氣,將易珂引發的痛楚狠狠往心間壓,抬眼瞧著小姑娘揉著胳臂,神色有些複雜。
易珂逕自揉著胳臂,一抬眼對上他的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看他長大所致,橫豎只這一眼,她就看穿他的意圖,忙道:「不用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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