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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職場再續前緣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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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G2802

《現在相愛時間正好》

  • 作者七巧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8/25
  • 廠商:新月 花園文化
  • 瀏覽人次:21547
  • 定價:NT$ 270
  • 優惠價:NT$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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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妳忘了我們曾愛過,
但我還是慶幸記得的是我,
說好的,以後苦我來擔。


十年前,她笑得燦爛,勾著他的手臂說:
「如果當初我沒出國,我會跟你讀同一所國中、高中,
就算你考上男校,我也會假日纏著你教我功課,跟你上同一所大學。
若非母親阻撓,我們早就變成男女朋友。」

尹燄宇心口怦跳,從童年第一眼相遇起,佟千樺就是他的信仰,
沒想到她的心裡也為他留了一個席位。
「我們現在交往,一點也不晚,時間正好。」他欣慰笑說。


十年後,她秀眉一蹙,用力推開他說:
「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也沒空跟貴公司合作。
你的出現,影響我的心情,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尹燄宇心口緊扯,十年了,他沒有一天不想她,
再次相遇,她卻失去對他的記憶……
縱使這次兩人身分顛倒,身為森本集團執行長的他能守護她,
她卻驕傲地寧願用創作與世界對話、對抗,也不願依靠他。
「沒關係,我們現在相愛,一點也不晚,時間正好。」他還是會這麼說。
七巧
擇善(?)固執的金牛,多愁善感的A型。
愛作夢,卻在意現實;渴想自由高飛,偏偏一隻腳得踩地才有安全感。
內在靈魂是金牛vs雙魚在拉扯,性格存著矛盾兩難(苦笑)。
興趣:繪畫、閱讀、烘焙、寵物……
寫作是割捨不下的真愛❤~無論如何,希望一直一直寫下去,永不放棄!
她愛過,她遺憾她愛過,她更遺憾她少愛過的男人

「你知道嗎?人類是無法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哦。」
這是我去做睡眠檢測時,團隊中心主任幫我分析報告前,跟我講的一句話。聽起來不是很有趣嗎?對於一個天天都在發生,卻不知道它何時降臨的生理現象,這樣一說,似乎有點夢幻──好像……一期一會?
總之,就是種「終究會在某一天相遇,相遇即是永恆」的感覺。
這麼說來,其實人類也是無法判知自己是在哪個瞬間戀愛的對嗎?無論是一見鍾情、日久生情,真有人能明確地說出幾分幾秒,由於哪個事件或表情,自己愛上了對方嗎?
我猜,尹燄宇肯定說不知道,因為相遇的那一眼,就是一輩子了。那佟千樺呢?她的例子特殊了點,愛上一個人,既可以一見鍾情,也可以日久生情,還能夠深植在骨子裡:在我還不知道那種情緒是什麼之前──就已愛上了你。
《現在相愛時間正好》是一本特別的書,它在每一個篇章裡,都有其巧妙的安排,在男女主角的感情中,像圓舞曲似的,一進、一退;一舞、一動,看似繞著迴圈,卻慢慢將我們帶往故事中心,我一點都不想在編輯推薦裡面破哏,所以這回我不強調哪幾個讓我深有所感的橋段,我希望你記得這個節奏,在看著尹燄宇與佟千樺時,腦中響著一段旋律,隨著三拍子的節奏,噠噠噠、噠噠噠──一男一女在舞臺中央,彼此牽扶著對方的身軀,進進退、退退進、女士幾乎只有前進與後退的動作,轉度則全部由男士來完成。
這暗示著,在《現在相愛時間正好》中,尹燄宇與佟千樺兩人的進展,從小到大握著主導權的都是佟千樺,兩人的感情發展前進或後退,都取決於她的明朗與大方、她的單純與執著。那時的兩人,誰也說不出是哪一個瞬間,就像不知不覺沉入黑甜鄉一般,愛情也在心上填寫了答案,眼前這個人,會是自己願意攜手一生的對象。
然而,事情總不那麼順遂的,因為一些身分差異、一些家庭問題,幾乎有十年的時間,佟千樺忘了這首圓舞曲,忘了生命中曾有一個專屬她的標籤叫作尹燄宇──那個她愛過,她遺憾她愛過,她更遺憾她少愛過的男人。
圓舞曲的前進後退由女性主導,轉度則由男士來完成,究竟在尹燄宇與佟千樺之間發生了什麼故事,尹燄宇又如何掌握轉度讓這段圓舞曲最終圓滿,抱得美人歸,親愛的你,別忘了帶著節奏,噠噠噠、噠噠噠──我們一起翻閱書本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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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義大利,羅馬。
無垠藍天,豔陽燦燦。
身著墨色西裝、五官英挺的東方男子,獨坐露天咖啡座一隅。
抬手,看一眼左腕精工機械錶,濃眉輕皺,距離約定時間已過十五分鐘。
因他相中對方公司的設計品牌,有意引進臺灣成為旗下代理國際品牌之一,為表示誠意,親自遠道而來找社長兼設計總監Vona談合作。
不按牌理出牌的Vona先與他約在公司外頭單獨會晤,若雙方初步談得順利,再前往公司進一步商談簽約事宜。
他配合對方要求,沒料對方隨興到選在這遊客如織的市區露天咖啡館碰頭!
大熱天的,他身穿三件式西裝坐在這裡,喝著熱咖啡,半點悠閒氣氛都沒有,身旁又路過一群東方臉孔的旅遊團,喧譁嚷嚷,混亂一片,令他有些煩躁。
也許,該改點杯冰咖啡消暑。他輕扯一下領帶,內心咕噥,耐著性子又等半晌,這才掏出手機聯絡。
那頭電話轉了幾手,轉到Vona祕書手中,「社長早已出門,按理說該到與你約定的地點了。」
「我等了半小時,沒見到人,請給我Vona社長手機號碼。」
「噢,可能不方便。」祕書有些為難,「Vona社長不隨意給人手機號碼,就是我撥打,他也常無視來電而漏接……」頓了下,問道:「你所在的地點是不是離萬神殿很近,Vona社長可能順道又進去裡頭晃了。」
他聽完祕書的猜測頗狐疑,生為義大利人的Vona,會與外地來的遊客一般,對萬神殿一再參觀不厭倦?
他不是首次來羅馬,亦曾參觀過那處古蹟建築,那知名景點就在左前方不遠處,若非要前往尋人,他沒興致再踏入總是人滿為患之處。
該慶幸稍早路過身邊一大票旅遊團,都是參觀完萬神殿離開的。見那方入口處人潮不多,他起身步了過去。
當他走進萬神殿,裡面僅三三兩兩遊客,比起置身外頭清靜許多,前一刻煩躁心緒不自覺鬆緩。
他搜尋未曾謀面、疑似Vona的身影,邊邁步朝裡頭跨近,忽地,他腳步怔住——
萬神殿正中央大理石地板上,佇立一名長髮披肩,一襲白衣的東方女子。
女子仰著臉,望著高高的圓穹頂,圓頂中央的洞眼映著光,如一輪太陽高掛,灑落一束光芒,成為萬神殿內唯一光源。
女子沐浴耀眼光芒中,一頭如黑絲絨般的長髮披落肩背,秀麗臉蛋被燦光映得瑩白透亮,長版傘狀絲質白襯衫透出一層光暈,烘托一股縹緲出塵氣質,靜靜凝望穹頂的她,神韻溫暖柔和,宛如聖母降臨……
他一雙黑眸瞠得斗大,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奇景,屏氣凝神。
他不由得仰頭,視線緩緩上移,注目那高高穹頂的洞眼光源,遙望更高的湛藍天際,耳邊彷彿敲下一記鐘響,清晰卻又遙遠,猶如來自天堂的鐘聲。
他心口一震,心湖泛出一圈圈漣漪。
當他將視線往下望,詫異剛剛那站在正中央、發著光的「聖母」竟不見了!
他朝左右四周張望,不知幾時又進來了這麼多遊客,他彷彿在人潮中看見她,抬腿追了過去。
他匆匆步出出口,外面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東西方臉孔夾雜,他看不見她。
這時,有人拍了下他肩頭。「你找我?」
一道英語男嗓,他轉頭見那名眼生的中年男子,年紀約莫五十上下,一頭銀灰短髮、落腮鬍,短襯衫搭五分褲、休閒鞋。
他怔了半秒,猜出來人,唇角輕揚,釋出一抹和善,「Vona社長,你能認出我,真是榮幸。」
「沒人會在這大熱天地穿著三件式西裝,置身在遊客群。」Vona朗笑,刻意將西裝革履的他從頭到腳打量,雖連對方照片都沒見過,已得知對方基本資料,性格拘謹、一絲不苟。
「我參觀完萬神殿了,走吧,去我公司吹冷氣喝咖啡。」Vona擺手率性道,因專注盯著古蹟深思,耽誤約定時間,為表歉意,索性邀對方到公司正式做客。
男人對Vona遲到不予計較,只是脫口問:「這萬神殿能讓Vona社長一再觀賞,百看不厭?」
「那可不,這裡任一古蹟、任一名畫,都能一看再看,只要用心看,總能看出不同意象,觸動奇蹟。別像那些遊客走馬看花,看不出藝術真諦。」Vona建議他離開羅馬前,撥出時間好好欣賞萬神殿。
他內心思忖,前一刻所見,是虛幻奇蹟?
怎麼也沒料到,經過多年,會在離臺灣千里遠的羅馬見到神似她的面容,那是她嗎?
他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第一章
十歲那年暑假,他遇到如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小公主。
兩年前母親病逝,父親消沉大半年,失去原有工作,之後工作接連不順,直到來到這間木材工廠,放下已有的木工師傅資格,從學徒做起。工作近一年因意外手骨折,需數個月才能痊癒,家裡因母親治病早無積蓄,繳不出房租,被房東趕離住處。
父親的老闆知情後,替父親墊付手術住院醫藥費,讓父親留職停薪,日後再分期償還,還讓父親帶著他搬進工廠宿舍,那是住外地的木工師傅才享有的免費食宿福利。
那日,他與父親搭公車並走一段路,到達位於鎮上西側靠山區的目的地——鋼骨鐵皮搭建的碩大寬敞木材工廠旁,比鄰的一棟三層樓洋房別墅。
他代右手受傷的父親拎過兩袋沉重行李,尾隨父親踏進這棟豪宅客廳,一雙眼不由得左右觀望。
他聽見樓梯那方傳來腳步聲,下樓的是佟老闆,對方與父親年齡相仿。
父親步上前,遞上拎在左手的水果禮盒,神情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叨擾佟老闆,這是一點小意思。」雖被老闆善心收留,他心裡並不好受。
「不用這麼多禮,心意我領了,這盒水果留著,跟孩子一起吃。」佟老闆委婉推拒父親送禮,一臉和善笑望站在父親身後有些無措的他。
小小年紀的他跟父親一樣,對於寄人籬下萬般彆扭,雖說父子倆不是寄宿老闆家,卻因老闆憐憫才得以借住工廠宿舍。
「你爸說你今年十歲,讀幾年級?叫什麼名字?」佟老闆上前一步問道。
他微低頭,生澀簡單回應,「四年級,尹燄宇。」
「比我女兒大一屆。」佟老闆抬起手,大掌摸摸他頭頂,神情和煦。
他抬眼怔了下。鮮少有長輩摸他頭,就連父親也許久沒對他做出這種親暱之舉,他不免更彆扭,卻對初見的佟老闆留下一股溫暖印象。
接著,樓梯那方傳來咚咚咚急促腳步聲,匆匆下樓的是個漂亮小女生,他不禁盯著對方瞧。
她比他在學校見過的所有女生膚色更白皙,個頭嬌小,精緻五官鑲在粉嫩臉蛋上,一雙圓溜溜烏黑大眼靈動過人,過肩的柔順長髮綁著公主頭,別著蝴蝶結髮飾,身穿白色滾蕾絲洋裝,模樣猶如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
他從不會特別關注女生,卻對初見的她不禁多看幾眼,也因現實中首次遇見千金小姐。
匆匆奔下樓的女孩邊嬌聲輕嚷,「爸爸,幫我選完照片再出門嘛……」乍見客廳有客人,她微怔了下。
她先對認識的長輩禮貌問候,「尹伯伯好。」
隨即朝初見的尹燄宇綻放一抹笑意,那笑容很自然、很純真,教尹燄宇心怔忡了下。
「你是尹伯伯的兒子,長得很帥呢!」
她大方稱讚,教他又是一詫。
他五官雖深邃,皮膚黝黑,身形偏瘦,女生多欣賞白淨如王子氣質的男生,他未被同齡的人誇過帥,更何況此刻他一身衣著皺巴巴、汗流浹背,比平日狼狽。
「爸爸得出門了。要不,讓尹伯伯兒子替妳挑照片。」佟父再道:「燄宇讀四年級,能教千樺做暑假作業吧!你們年齡相近,就一起切磋、一起玩樂。」
尹檍坤聞言覺不妥,有些身分顧忌。
佟父笑道:「千樺一放暑假,少了學校玩伴可悶了,你們搬來正好,兩個孩子相互作伴。」
佟父對尹燄宇第一眼印象不錯,他眼神清澈,略帶靦腆,一雙小手自進門便緊拎著兩大袋沉重行李,完全沒想擱放地上,足見是個拘謹且乖巧的孩子,能放心讓寶貝女兒與他交朋友。
佟家雖為地方富戶,經營大生意,佟父卻是白手起家,他並無階級區分的觀念,更在意一個人的品性。
「老陳,先幫忙把行李提去宿舍,再把車開到大門外。」佟父向進門的司機交代,要才出院的尹檍坤先去宿舍休息,讓尹燄宇就留在這裡陪女兒寫作業。
尹檍坤向佟父再次深深致謝,感激對方在他最窘迫時施予恩情。
待大人離開,客廳只剩兩個孩子,雙手沒了沉重行李,尹燄宇再度無措,微低頭,一雙拳頭置在兩側褲縫。
「喂,你很緊張?」佟千樺步近他,探問。
尹燄宇抬頭,因她近在咫尺,一陣不自在。她身上很香,一種好聞的甜甜香味,他在班上女生身上沒聞過,相較下,他此刻一身汗味,不禁想與她保持距離。
他個性並不怯生,跟女同學也能自然相處,可面對她卻莫名緊張、生澀起來。「妳、妳要挑什麼照片?」他聲音乾乾的問道。
「喔,那個,照片很多,你跟我上樓,去我房間幫我挑。」說著,她大方拉起他的手便要帶他上樓。
他怔了下,不知該不該擺開她的手,沒抬腿跟行。
佟千樺轉頭,奇怪他雙腳定在原地。
「去妳房間不適合,還有……手……」他神情尷尬,盯著被她小手捉住的左手腕。
「噗,」佟千樺噗嗤一笑。「你是呆頭鵝呀!還是古人腦袋,男女授受不親?」她刻意拉高他手腕搖晃兩下。
她不會隨便捉男生的手,若有男生刻意想捉她手也會甩開,方才沒多想,自然而為,也因對他初印象不錯。
「我爸爸媽媽雖不在家,屋裡也不是沒其他大人,吳阿姨在二樓打掃,洪師傅在後院訂製新花架。再說,我爸爸要你留下來陪我寫暑假作業,就是信任你,我爸爸很會看人的,我討厭的男生,我爸爸也都不喜歡,就算是媽媽朋友的孩子,我爸爸也不會希望我跟對方多相處當朋友。」佟千樺一股腦兒說道。爸爸媽媽對她交朋友的選擇標準很不同,她與爸爸的感覺相同,也跟爸爸感情最好。
尹燄宇聽她這麼說,放下一抹不自在和顧慮,任她拉著手腕,一起步上二樓。
走廊上,蹲身擦地板的幫傭抬起頭,朝再度上樓的小姐笑笑地問候一聲。
「吳阿姨,這是尹伯伯兒子,爸爸讓他陪我寫暑假作業。請阿姨幫我削盤水果,打兩杯果汁好嗎?」佟千樺面對幫傭,態度禮貌地請託。
「當然好。吃水蜜桃好嗎?再打兩杯西瓜汁。」吳阿姨暫放下未完的工作,直起身子,雙手往圍裙擦抹了下,先去替小姐準備點心。
「謝謝吳阿姨。」佟千樺笑迷迷道謝,拉著尹燄宇轉往另一側,推開未鎖的門板。
木質地板上,散亂一堆照片山,教尹燄宇怔愣。
他近前一看,是堆風景照,歐洲街道、建築,還有一些人物入鏡。
「暑假作業有一篇要分享旅遊,我放假就跟爸爸媽媽去義大利十二天,爸爸是去談生意,只陪我們觀光兩天,我跟媽媽由當地嚮導陪同,到處參觀,吃吃喝喝。」
「這些照片誰拍的?」尹燄宇彎低身子,撥了下照片山,少說三、四百張,幾乎都是純風景照,有她和她母親或父親入鏡的照片不多。
「合照是請導遊拍的,其他都我拍的。我不是第一次出國,但第一次去義大利,看到什麼都想拍,照片洗出來還被我媽媽碎唸,亂拍一通。我爸爸卻誇我觀察入微,有藝術眼光。」她有些得意道,而媽媽出國只熱衷Shopping。
「嗯,拍得很不錯。」尹燄宇蹲下來,隨意挑張照片,一盞古銅色街燈,背景襯著一片湛藍天色,不似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女生會拍出的畫面。
「嘿嘿,這張照片我也很喜歡哩!雖然拍壞不少,也有好多喜歡的照片,所以挑不出一張代表貼作業簿。」聽到他稱讚,她很開心,跟著蹲下來,再次翻起照片山,邊問他,「你暑假作業寫到哪?你應該是乖乖的一天寫一篇的好學生吧!我出國剛回來,十多天都沒寫,之後要趕進度了。」但光一篇旅遊分享,照片挑了大半天還沒選出來,再挑下去沒完沒了,實在很苦惱。
「這些照片都很漂亮,若要當旅遊分享,要有心得,哪張照片對妳有特別意義,或印象深刻?」他替她釐清挑選方向。
「喔,我書桌上也挑了一批,可以跟你說說每張照片的意義。」她比比一旁書桌。
尹燄宇再度詫異,她書桌也散亂一座照片山,當他快速審視近百張照片,不由得注目一張照片,拿起來問她,「這是哪裡?」特殊建築物從圓形穹頂的洞眼灑下光束,有股神聖莊嚴。
「萬神殿。說是神殿,其實也是墓園呢!」佟千樺從照片堆挑出數張萬神殿不同角度照片,邊向他解說。除了導遊當場簡單說明,她因感興趣,在當地買了中文版旅遊書,閱讀更多訊息。
「這是我在羅馬參觀很多教堂,最最喜歡的一座,也拍了最多照片。萬神殿外表不起眼,造型很特殊,它是一個方形門廊和一個圓形建築所組成,圓形主體建築有巨大的穹頂,高高的穹頂有個圓形大洞,是萬神殿唯一的採光源。對了,你拿的那張照片,很清楚拍到太陽光灑下光芒。」強調他第一張拿起的代表照。
她接著又道:「這穹頂下除了四周壁龕和大理石柱,整個寬敞的大圓廳內沒有一根柱子支撐,現場看著很震撼哩!從穹頂洞眼灑下的光束還會隨著太陽移動,輪流照射在四周神龕上,有種神聖莊嚴的感覺。
「用彩色大理石搭配希臘圓柱和彩繪的圓廳內,處處都充滿藝術,它不僅是偉大的古蹟歷史建築,裡頭還擺著多位偉人的墓,增加故事神祕感,我都好奇想研究那些偉人的生平事蹟了……」她一臉興致高昂說著,年僅九歲已對西洋藝術感興趣,但想到現實,輕嘆口氣,「現在要把暑假作業先搞定才行。」
尹燄宇邊看她拍的一大疊萬神殿照片,邊聽她滔滔不絕介紹,佩服她的記憶力,也因兩人對同一張照片有相同感受,對她更生一抹好感。
「妳介紹這麼詳細,把這些感想寫下來,貼上這張照片,不就完成旅遊日記了。」他笑說。
「欸,對厚,挑這張照片就可以。」佟千樺因他一句話開竅,「謝謝你幫了大忙。」解決這樁困擾,頓時大鬆口氣。
「沒什麼。」尹燄宇認為不過舉手之勞,脫口問:「要不,我幫妳整理這堆照片山?」
「好呀!我正頭大之後要怎麼整理這堆照片呢。」他主動要幫忙,她很開心。
「妳記得行程順序嗎?按時間地點歸納放進相簿。妳先把同一景點照片挑出來,我們一起慢慢整理。」他樂意陪她整理照片,想聽她繼續介紹他沒去過的異國風景。
「好。」佟千樺與他一起坐在地上,翻著照片山挑照片,交給他一疊照片後便詳細介紹該地點,她參觀過的教堂、美術館、知名景點,又或只是小商店、咖啡館、街道一角,都向他一一說明分享。
尹燄宇聽得津津有味,彷彿身歷其境,想著將來長大也要去她走過的那些景點。
佟千樺也說還想再去義大利,再去萬神殿,同樣景點,不同時間,一定能有不同感受。
初見面的兩人,因這堆照片山,很快聊得熱絡,花了一下午將數百張照片全整理妥當,放進十多本相簿。
尹燄宇替她寫下旅遊日期、詳細地點、景點,貼在相簿側邊並編號,以便她日後易於翻看。
他還替她將凌亂書桌、抽屜、書櫃一併整理,文具、書本及房間其他用品一一歸位,有條不紊。
「哇,你好強!」佟千樺忍不住鼓掌佩服。
吳阿姨每天會替她整理房間,但她不懂收納又不習慣物歸原位,輕易就會弄亂,尤其今天為了挑照片,房間更是凌亂不堪,原本等晚一點要讓吳阿姨來整理,意外他輕鬆替她解決紊亂。
「沒什麼。」尹燄宇認為也是舉手之勞,他喜歡把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維持整潔。「就當妳請我好吃的水蜜桃跟西瓜汁的報酬。」
稍早,吳阿姨端進來水蜜桃切盤及冰涼西瓜汁,他首次吃到這種進口高級水果,不由得讚嘆,她聽了,要吳阿姨再下樓取兩顆沒削切的水蜜桃送他。
他不好意思要拒收,她卻很堅持要給,笑迷迷說是給他的報酬。她笑容甜甜的,身上味道也像水蜜桃香氣,而她臉蛋兩抹嫣紅更似水蜜桃色澤。
他不由得收下她給的水蜜桃,而那西瓜汁也是他所喝過最好喝的。
「呵,那你常來幫我整理房間,我請你吃水蜜桃。」她語帶玩笑地跟他提交易,他收納能力比吳阿姨強,懂得分門別類還加標籤註記,吳阿姨就不在行。
尹燄宇因她提議怔了下,沒點頭也沒拒絕。倘若大人不反對,他自是樂意再為她整理房間。
這日下午,是他在父親受傷且被趕離租屋處,歷經數日低迷窘境後,難得放鬆心情。
因她緣故,他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時光。


隔天,尹燄宇跟父親吃過早餐,告知要外出借書,父親給他幾枚銅板,以為兒子要去附近漫畫租書店。
中午,尹燄宇到佟家別墅找佟千樺,遞給她一個略沉重的提袋。
佟千樺一愣,聽他道:「這幾本書能借一個月,若看不完可再續借。」
她低頭檢視內容物,無比詫異。
昨天她隨口提起——
「我都好奇想研究那些偉人的生平事蹟了,什麼文藝復興三傑之一的拉斐爾,統一義大利的國王艾曼紐二世,還有幾位歷史偉人……」
他竟輕易記下幾個拗口的西洋人名,今天大費周章跑去市立圖書館替她借書!她不由得有些感動,也很佩服才大她一歲的他,能自己搭公車再轉車到市區圖書館。聽工人提過,從她家到公車站就得走路十五分鐘,而搭公車到市區至少要半小時,他去趟圖書館要耗掉幾小時吧!
「一次借這麼多本,我也沒法同時看,要不,我們輪流看,還能分享讀後心得。對了,暑假作業也要交課外讀物心得,到時就挑一本交差。」高興他又為她解決一篇作業。
尹燄宇原本對這些書籍不感興趣,是因她提起才專程找來滿足她的好奇,這下聽她提議,不禁想跟她有共同話題,便留幾本自己閱讀,之後再做交換。
站在玄關的佟千樺想跟他多聊幾句,聽到身後母親喊道:「千樺,吃午餐了。」
「喔。」她轉頭朝客廳應了下,又回頭面對他邀約,「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宿舍有供餐,我回去陪我爸一起吃。」他謝絕她好意,若她父母不在,他也許會陪她吃午餐。
「那下午過來陪我寫暑假作業,你也帶作業簿過來,我看看四年級暑假作業長什麼樣?」她笑說。兩人就讀不同學區的國小,但她明年暑假作業應該與他今年的差不多。
「嗯。」他欣然應諾。


接下來幾日,尹燄宇每天下午都來佟家報到。
他跟她一起寫暑假作業,佟千樺有不懂的就向他討教,她空白十多日的暑假作業很快趕上進度,之後就能每天寫得從容。
每每尹燄宇來佟家,佟父若在家便客氣歡迎他,感謝他教女兒寫作業,幫傭吳阿姨會替他們準備好吃的水果和點心飲料。唯獨佟母,尹燄宇從初見對方,就感覺對方對他不太友善,雖不會板張臉,笑容卻有些虛偽,且言語間帶著暗諷,他雖年幼,並非不懂大人嘴臉。
佟母很介意他曾輕易踏進女兒房間,交代吳阿姨盯著,就是佟父在家,也只能讓他待在一樓客廳跟女兒寫作業。
今天他來佟家,一進客廳就見到濃妝豔抹正要出門的佟母,他朝對方禮貌問候一聲。
「聽說你每天來教我們千樺寫作業,辛苦了,你爸手受傷不能工作,你不是該幫忙分擔些事?」佟母嘴角牽抹笑,說出的話並不和善,轉而對一旁女兒道:「媽媽不是說過要給妳請家教?徐媽媽大兒子讀國一、老二是小六,請他們任一個來教妳都綽綽有餘,不要一直麻煩尹燄宇。」
「我功課沒問題,不需要家教。」佟千樺再度拒絕,美其名請家教,根本是要她跟徐媽媽兒子拉近關係。
徐媽媽的丈夫也是業界大老闆,徐家跟佟家都是所謂的上流社會。
徐媽媽是媽媽的牌友之一,佟家三樓有間麻將室,媽媽不時會約友人來打牌,更常外出去朋友家打牌,她見過徐媽媽的兩個兒子,她並不喜歡他們。
「徐家那兩個少爺哪會教人功課,他們不都各自請家教。」因媽媽再度提起,佟千樺忍不住吐槽。反觀尹燄宇,他比她會讀書,一直是班上前三名,他教她功課,更是耐心十足。
佟母看女兒一眼,因要出門,懶得多叨唸,提醒道:「媽出去了,晚飯前回來。明天早上要去妳舅舅家,中午跟妳表哥表姊們去餐廳吃飯。」言下之意,尹燄宇明天不用過來佟家。
佟千樺對著媽媽轉離的背影,淡應一聲。她不喜歡三不五時被媽媽帶去親友圈走動,即使是親戚,年幼的她也能看出,大人都是因佟家有錢才想攀附,媽媽更不時會給舅舅錢。
待媽媽一離開,她轉而笑迷迷面對尹燄宇,「我看完《拉斐爾畫傳》了,好喜歡他的畫喔!」
「妳去義大利沒看到他的名畫真蹟?」她一副首次接觸的興奮感,教尹燄宇納悶,對他而言才是首次接觸西洋名畫。
「嗯,」她微偏頭回想,「是參觀很多教堂、美術館,看了很多名畫,應該有拉斐爾大作,那時只顧著拍照,逛得匆忙,沒特別注意。現在雖是翻畫冊,想到是你辛苦替我借來的,每張圖都看得特別仔細,也看出更多喜好!我之後還想研究文藝復興三傑另兩人的大作。」她笑嘻嘻道。
他聽了,心口悸動了下。能看見她這般開心的笑容,要他再跑幾趟市立圖書館替她多借幾本書都樂意而為。
「對了,你看完幾本書?」先前兩人各拿三本厚書籍。
「都看完了。」原以為沒興趣的書籍,因她緣故跟著涉獵,不由得也看出興趣,打算過兩日問她閱讀進度,再一起分享心得。
「這麼快,不是隨便翻翻、一目十行吧?」佟千樺打趣道。
「妳可以考我。」尹燄宇笑說。
這日下午,兩人熱絡討論西洋課外讀物,研究西洋名畫,之後各寫一篇讀書心得當暑假作業。
佟父得知,誇讚他們年紀輕輕懂得欣賞藝術,交出這種課外讀物心得,老師和同學一定都刮目相看。


隔幾日,佟千樺跑到木材工廠找尹燄宇。
「喂,你真的在這裡,這幾天怎麼都沒來我家,在忙什麼?」今天午餐後又等不到他到來,她決定去工廠宿舍找他。
沒料到他和尹檍坤都不在,她經過工廠,隨意找個工人問,這才得知他在工廠後方倉庫。
「我要工作,沒辦法天天去妳家。」尹燄宇彎身搬起經裁切過捆綁妥的一捆沉重木材。
他在意她母親的話,也跟父親一樣不想在這裡吃白食,父親才休養十來日,再度進工廠參與工作,哪怕右手無法動,不能做細工雕刻,靠左手勉強能幹些粗活,他想替父親分擔出力,用自己雙手幫忙抬一些貨物。
「誰要你工作了?放下。」佟千樺雙手扠腰,擋住他去路。
「請讓開,木材不小心掉落會打到妳。」身子瘦弱的他,雙手搬得很吃力,走起路搖搖晃晃,就怕不慎傷到她。
「搬不動別逞強,這不是小孩能做的事,我爸爸更不會奴役童工。」因父親去南部出差不在,若看見也會阻止的。
「我可以,妳別擋路,我已搬好幾捆進倉庫了。」尹燄宇莫名逞強,將雙手捧著的木材更高舉過胸口,抬腿繞過她,朝前方倉庫緩緩步去。
沒人逼他工作,父親也反對他到工廠,可他堅持而為。
佟千樺見他執拗有些沒轍,步上前,伸手要幫一把。
尹燄宇一詫,忙阻止,「妳搬不動,會弄髒衣服。」她總是穿著漂漂亮亮的白色、粉色洋裝。
「要麼我幫你出力分擔工作,要麼你陪我寫暑假作業。」佟千樺給他兩個選擇。
爸爸出差不在,媽媽即使在家也是跟友人待在麻將室一整日,她一個人挺無聊的,而暑假作業現在每天一篇進度,其實輕鬆便完成。
「我今天先工作,明天去找妳。」尹燄宇堅持要做完正事。
「那我今天陪你工作。」佟千樺雙手扶著他高捧的木材,不介意陪他做苦力。
「喂,妳放手,這樣我很難走……」尹燄宇雙手更用力地捧抱木材捆,就怕一鬆懈砸到她。
「你們兩個在爭什麼?」去洗手間返回的尹檍坤見兩個孩子似在爭搶一捆木材,忙步了過來,「佟小姐,這裡不適合妳過來。」
尹檍坤委婉勸離,這邊堆放成堆成山的原木和切割木塊,還有大型刨床切割機,一個不慎可能發生意外而受傷。
「尹伯伯,叫我千樺就好。」佟千樺面對尹檍坤,笑迷迷地糾正稱謂。
再聽她道出緣由,尹檍坤對兒子道:「這裡工作對你太粗重,你去陪千樺讀書寫功課。若對木工有興趣,過段時日,爸爸手傷好一些,教你簡單的雕刻技術。」雖欣慰兒子體貼懂事,卻不希望他失去該有的童年暑假。
尹燄宇只好放下搬一半的木材,佟千樺立即拉起他手腕,開心地帶他走往佟家。
再度被她拉手,尹燄宇仍不自在,心跳有些失序。


佟千樺拉著他進屋裡,穿過客廳走往裡頭廚房。
「喏,你先洗個手。」她示意他去洗碗槽洗手。
尹燄宇邊洗手邊看著她開啟雙門冰箱翻找東西,接著又往一旁櫥櫃尋找。
「我不餓。」他以為她要找點心請他吃。
「但我嘴饞。」她蹲下來從底層櫥櫃拿出找到的東西,站起身,轉過頭笑迷迷遞給他。「幫我烤。」
「嗄?」尹燄宇瞠眸愕然。
「你不是烤過,用瓦斯爐可以嗎?」先前聊天,聽他提過曾自己烤地瓜吃,她忽然對很久沒吃的東西嘴饞,正巧吳阿姨前兩日買了一袋地瓜還有剩。
「用瓦斯爐烤不香,不好吃。」尹燄宇實話道,納悶她怎麼突然想吃這種「平民美食」。「妳想吃可以買外面攤車用鐵桶烤的,還是請吳阿姨升柴火烤呀。」
「那沒意思。我想吃你烤的,要木柴,工廠多的是不要的廢木材,咱們去撿幾根來用。」佟千樺提議,又道:「我媽媽不喜歡我吃烤地瓜,說什麼會放屁很不淑女。人本來就會放屁,不放屁漲著氣才慘。」她吐吐舌,說得直白。
尹燄宇聽了不禁失笑,沒料到外表像小公主的她,說話這般直率。
「妳媽媽不喜歡我跟妳在一起,要是我再烤地瓜給妳吃,她會更不喜歡我吧!」
她看他一眼,鼓起腮幫子問道:「你想工作,不來我家找我,是在意我媽媽說的話?難道我媽媽不喜歡你,你就不跟我做朋友了?」
他一雙眼直視她,搖搖頭。
「就算妳爸爸也不喜歡我,只要妳真心跟我做朋友,我就不會跟妳斷交。」他說得篤定。當她主動跟他交朋友,他既驚又喜,更覺可貴。
「那不就行了,幫我烤地瓜。」她粉臉又掛上笑意,遞上手上的兩條生地瓜,「我媽媽出去了,吳阿姨知道也不會打小報告。」
原本說要他陪她寫功課,結果兩人又跑回工廠,跟尹檍坤告知一聲,一起撿拾廢木材,蹲在圍牆一角,由他生火堆柴薪,烤地瓜。
當他看見她吃著他烤得熱騰騰的地瓜,一張粉臉笑得無比滿足,他小小心房悸動,願意為她做更多令她開心的事。
爾後,只要她開口,任何大小事他皆欣然而為,甚至陪她上山下海,與她一起探索大自然,一起經歷美好童年。
因為她,單親且家境貧困的他,一點一滴建立自信。
因為她,讓他有了人生目標,努力的方向。
沒料到在數年後發生的事件,令他無比遺憾,對她難以忘懷……
第二章
臺灣,臺北。
「執行長,出差辛苦了,羅馬行都順利吧!」一身黑色西裝的機要祕書踏進執行長辦公室,神清氣爽地問候甫出差回來的上司。
見辦公桌後,年僅三十歲的上司一手支著額頭,神情嚴肅,若有所思,他納悶疑問:「Vona先生拒絕合作?」
置身黑色大理石辦公桌後的男人微抬頭,思緒從遙遠童年過往拉回,一雙長眸淡瞟祕書一眼,俊容面露一抹自負,「我親自邀約合作,誰會拒絕?」這件事,派機要祕書去一趟就綽綽有餘。
「恕我失言,有執行長出面,肯定馬到成功。執行長慧眼識英雄,順利談妥與Vona公司合作,引入其品牌GE入駐,替森本集團再添助力,我得趕緊要公關部對外發布這項好消息,讓森本集團股票連開紅盤!」姚世晃說得口沫橫飛,對著上司歌功頌德一番。
現年四十九歲的Vona,在歐洲被譽為鬼才設計師,他於羅馬創辦的新世紀家具品牌GE雖才十餘年,卻是集結歐洲最好的工匠及設計師,打造出具有雕塑輪廓的家具,創造藝廊般的居家氛圍,Vona還陸續邀請西班牙及丹麥的知名設計師合作,為GE推陳出新,成為歐洲時尚家具指標。
而森本家具集團旗下的自創品牌La Bella,經執行長主導改革後更上一層樓,如今適巧能與GE風格相得益彰,兩方合作,創造更多利多。
「刻意吹捧我,有所求?」尹燄宇好笑的睨祕書一眼。
「看你攢眉不悅,哄你開心。」姚世晃笑說。
「我沒不悅,是回想一些事。」尹燄宇淡然澄清。回憶曾經快樂的過往,卻令他心口一陣沉悶。
即使面對跟在他身邊數年的心腹,唯一可盡情談話的對象,有些事,他仍不曾向對方提起。
「我不在這幾日,有什麼要報告?」他拉回再度飄忽的思緒,先問公事。
姚世晃步近前,遞上捧著的數份文件夾,「這是越南三廠的擴建計劃書,而這些要執行長審核的文件,黃標部分我代執行長審查過,沒問題簽個名便可。」他就權限所及代上司先處理泰半的文件。
「嗯,辛苦你了。」尹燄宇點點頭。有姚世晃這幹練副手,著實為他分擔不少擔子。
「關於今天預定行程,是不是要更動?」姚世晃從文件堆中抽出夾帶的一張邀請函。
「重要商宴?」尹燄宇疑問。若是的話,祕書會直接替他排進行程,沒必要刻意問他。
「對公司不算重要,但對執行長來說,應當看重。」姚世晃笑說。
「別打啞謎,說人話。」尹燄宇睨他一眼,揣測問:「爺爺又為我安排相親宴?」這種事,他交代過直接推了。
「不是老董安排對象,是執行長仰慕者鼎美飯店戴總經理,戴卉君小姐。」姚世晃刻意強調。
身為連鎖飯店二代準繼承人,現年三十歲仍單身的戴卉君不僅能力強、外表美麗,是上流社會許多男人追求對象,她卻獨獨傾心尹燄宇。
「日前鼎美飯店又成立新分店,執行長人在國外沒能出席開幕酒會,戴小姐為表示誠意,邀請執行長到新飯店共進晚餐。」戴小姐對於看上的對象,不惜放下身段主動出擊,即使曾被上司再三婉拒,依然對自身擁有高度自信。
「那開幕酒會你不是代我出席了,還送花籃致意。」關於商場的應酬禮尚往來,他不會遺漏,但若純屬私人飯局,能避則避。
「這戴小姐又不是生得其貌不揚,或會吃人的母老虎,執行長不過是跟她吃頓飯,也不是要承諾什麼,怎連個機會都不給?」姚世晃探問,心下不想替上司輕易推掉這次飯局。
「我跟她吃過一頓飯,沒感覺,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尹燄宇意興闌珊地擺擺手。
「執行長身邊長期沒女伴,你眼光高,我能理解,可這前前後後包括老董積極安排的對象,哪個不是名門千金、才貌雙全,你的超高標準究竟是什麼?說來聽聽,我幫你好生留意。」上司的感情太空白,他這機要祕書也頗苦惱。
「難不成,你真的對女人沒興趣?」姚世晃忍不住要懷疑。
外貌英俊,聰穎果敢,經商能力一把罩,家世顯赫的尹燄宇,曾被媒體形容如高塔王子,難以觸及。
除了商場應酬,他私生活乏善可陳,沒什麼異性友人,不涉足聲色場所,性格拘謹潔身自愛,就是女性主動想投懷送抱,他皆坐懷不亂。
「這玩笑不好笑。」尹燄宇睞祕書一眼。
「我不是說笑,是認真求真相。」姚世晃一臉正經,又遭上司一記白眼。「不是我要懷疑,是你幾任前女友都向我探問過……」既然挑起這話題,他索性細說從頭,瞭解上司的真正感受,或有什麼連他都不可告知的隱情?
虛長尹燄宇三歲的他,打從尹燄宇二十三歲進入集團,欲重振內部搖搖欲墜的家族企業,便被聘雇當尹燄宇的祕書,一路協助他不斷挑戰、奮鬥,兩人不僅是上司下屬關係,尹燄宇亦視他為肝膽相照的兄弟。
兩人在公事上嚴肅謹慎,私下卻能相互吐槽、無話不談,唯獨感情事,尹燄宇不會主動提及。
他跟在尹燄宇身邊多年,尹燄宇名義上公開交往的女友僅三位,且每位戀情不超過半年,更離譜的是,尹燄宇不曾跟哪個女性過夜。
尹燄宇幾任女友忍不住向他這貼身祕書旁敲側擊,他身體是否有隱疾……甚至有人直接斷言尹燄宇是Gay,還懷疑他跟尹燄宇是一對,交女友只是障眼法。當下他驚愕不已,趕緊掏手機亮出自己和女友的親密合影,鄭重澄清冤情。
「我都不知有這種事。」尹燄宇聽了不免好笑,倒沒介意。畢竟事過境遷,且他確實沒能對那時交往的女友真正投入感情。
「我還信誓旦旦替你背書,你性向正常,但這麼多年過去,你不僅不再交女友,連跟女性私下吃頓飯都一副棘手差事似的,我不得不懷疑你性向改變,只愛男人?」姚世晃半認真半玩笑的口吻,意圖逼問真相。
尹燄宇沒好氣瞠他,「我不愛男人,否則早對你上下其手。」故意嚇對方。
「那為什麼抗拒跟女人交往?真的清心寡慾要當和尚?」姚世晃彎低身子,一雙手肘置在大理石桌面,挑眉疑問:「該不會……你都三十了,還是處男?」
「我不是。」尹燄宇脫口反駁,俊容不由得一赧,竟被祕書逼問這種事。
「嘿嘿,原來還算正常男人嘛!」姚世晃一臉賊笑,此刻不當他是上司,而是拜把兄弟,要開誠布公。「告訴我,哪個女人有本事奪了你的初夜?」這事決定探究到底。
尹燄宇萬分彆扭,站起身,繞出辦公桌,走往另一側落地玻璃牆。
他一雙深眸透過落地玻璃,眺望林立的高樓大廈,視線望向更遠更高的天際,想起她……
「這次去義大利,我在羅馬遇到聖母……不!是女神。」她之於他,更似女神。
「蛤?」姚世晃奇怪上司天外飛來一筆。「別顧左右而言他。」拉回前一刻追問的事,至於上司竟會遇到「女神」,他也有興趣聆聽,但那不急。
「如果,那女神是她,就是你要問的答案。」尹燄宇轉臉看向祕書,俊唇淡淡一揚,眼神不自覺流露一抹溫度。
「啊?」姚世晃再度一愣,滿臉問號。
「先去忙,晚上一起喝一杯再聊。」他朝祕書扯抹苦笑。
過去一直沒打算向姚世晃告知自己那段感情往事,也因有意埋藏在心底最深處,不願翻攪觸動,如今在多年後,不經意在異國偶遇神似的她,雖僅短暫幾秒畫面,教他沉寂的心湖一再泛起漣漪,又因姚世晃談起這話題,決定向對方吐露。
待祕書退出辦公室,他不由得又望向玻璃牆,眺望遠方,任思緒飄飛,思念著她。
他最初、最純粹,也最深濃的情感,全給了一個女孩,一個如女神般的女子……


尹燄宇跟佟千樺度過一個非常愉快充實的暑假。
開學後,他升小五,她升小四,即使不同校,因住得近時常碰面聊天,假日更玩在一塊,佟母依然不喜歡他,礙於佟父不好不讓他們往來,畢竟只是小孩。
當她升小五,佟母假日密集帶她去上流社會圈子走動,而從四年級開始學的鋼琴課,又增加小提琴課,她假日和晚上少了很多空閒,兩人能一起玩樂的機會更少。
儘管見面時間變少,不影響兩人友誼,她晚上有空便打電話到工廠宿舍給他,兩人透過電話總有聊不完的話題,有時她也會向他請教課業問題,他仍常去圖書館借書,沒能見到她便將書交給吳阿姨轉交,之後再透過電話分享課外讀物心得,待下次能見面,彼此相處得更開心愉快。
他雖沒能在外面上才藝課,卻向父親學習木工技術,喜歡上木雕工藝,開始嘗試創作小物件。
她十一歲生日,他送她一個手作品——
「這送妳,生日快樂。」遞出禮物時,他靦腆尷尬,想收回手,覺得送這給她太寒酸。
「你做的?」她一張小臉頗驚喜,在他欲縮回手時取走他掌心上的飾品。
「那個……雕得不好,還是讓我爸修飾一下?」他微低頭,原本對自己手創作品滿意,可方才她提及收到一堆禮物全是舶來品,頓覺這東西粗糙。
「哪雕得不好,很厲害耶!你有天分喔!」佟千樺笑迷迷讚許,將木質蝴蝶髮夾細細欣賞。
「這個,妳留著紀念就好,別戴在頭上。」他窘迫提醒,雖說她未必會想戴。
「我不會戴的。」
他抬眼看她,聽她說得老實竟有股失望,內心希望她會喜歡他用心雕刻的手作髮飾。
「我會好好收藏,才不會弄髒、弄舊。」她笑彎眉眼,很喜愛他首次送她的手作禮,比起媽媽買給她一堆鑲著閃亮亮水鑽的髮飾更珍貴。
他臉龐微熱,心情雀躍,想著明年她生日,要送出更精緻特殊的木藝品。

她十二歲生日,他送她一件精緻的木藝品,是他設計構思,經父親技術指導,花了一段長時間才完成。
她收到時雖面帶驚奇,卻不若他初回送的簡單木質髮飾開心。
也許,對他而言的精緻品,在她眼中並不稀罕。
「妳不喜歡音樂盒?還是房間已擺太多更漂亮的西洋音樂盒,這個太平凡無奇?」他探問,原以為能看到她開心笑顏。
「我所有的音樂盒都比不上這個,我很喜歡!你的雕刻很純真很有趣,可愛動人,能感受到木材的溫暖和微笑!」她雙手捧著他用心製作的精緻禮物說得篤定。
她玩賞著貓頭鷹木雕音樂盒,經他示範,旋轉貓頭鷹的頭,轉出清脆悅耳音樂,她大大稱讚他的創意作品一番,「我會把它一直帶在身邊,時常看著、聽著,想到你。」
「發生什麼事?」明顯感覺她臉上帶抹憂鬱,令他納悶。
「我們不能見面了。」她抿抿小嘴,面容更憂傷。
「為什麼?」他驚愕,揣想,「妳媽媽不讓我們見面?」
她搖搖頭,「我媽媽要帶我移民紐西蘭……」
她媽媽跟著幾位貴太太興起移民潮,有人要去加拿大、有人選擇紐西蘭,而媽媽早在一年前也蠢蠢欲動,是因爸爸反對才緩下來,她認為不會成真便沒向他提起。
沒料到媽媽因身邊友人已移民,堅持而為,跟爸爸再三協商,在不影響爸爸經營事業下,只要投入一筆移民資金,由媽媽帶著她過去,連續住滿幾年便可取得永久居留權。之後若不想再長住下去也可回臺灣生活,有機會先取得國外永久居留權,也是給孩子的她日後多一條人生方向選擇,更適合父母將來養老的良好環境。
尹燄宇聽了很震撼,「確定了嗎?什麼時候過去?去多久?妳不會再回臺灣嗎?」他連珠炮問,聲音有些輕顫。
他,不想與她分離。
「已經確定了,我一直希望有變卦……」她神色黯然,不想與他分離。「我媽媽說等我國小畢業就過去,讓我在那裡讀國中、高中,之後再考慮要繼續在當地讀大學,或回臺灣讀大學……」
尹燄宇看著她,沉默良久,一顆心沉甸甸的。
他幾度想開口挽留她,要她別移民,留在臺灣也能有美好未來,可大人決定的事,就是不願去的她也無力改變。
那一個下午,兩人忽然無話可說,良久,各自落寞地回去。
他以為,在她國小畢業前還能向她好好道別,未料沒機會再見面。


春去秋來,幾年過去,尹燄宇升上大二。
「燄宇,迎新舞會,你找好舞伴沒?」同班室友趙君軒問道。他的舞伴自是同校不同系女友,而學校新生迎新舞會是訂在開學後兩週舉行。
「燄宇對迎新舞會沒興趣,他連系上跟社團迎新會都沒參加。」另一同班室友范煒洸說道,「今年新生,有不少正妹耶!我已相中人選,那個佟學妹簡直是我的夢中情人。」
「你夢中情人可不少。」趙君軒笑笑地吐槽。范煒洸每每跟外校聯誼,都會遇到夢中情人。
他們三人自大一便住學校同寢室,升大二搬出學校宿舍,在校外合租一層樓分隔三間小雅房的舊公寓繼續當室友。
三人個性頗不同,論外貌條件,該是尹燄宇最受女性歡迎,可他一副禁慾系乖乖牌,除了讀書、打工,偶爾雕些木工藝,不太與異性攀談,就是有女同學示好,他也佯裝不知情。
范煒洸則很喜歡跟女生攪在一塊,風趣健談,對異性很博愛。
而他自己算是長得中庸,看上喜歡的對象,展開追求,穩定交往。
「不,這次不同,這個佟千樺比過去夢中情人更優質,我才看一眼就被正中紅心,可能要為她這棵美麗樺木,放棄一整片森林。」范煒洸一副認真表示。
小客廳沙發這方,埋首做木雕的尹燄宇原本無意加入兩人談話,卻在聽到熟悉名字時猛地一怔。
他抬起頭,看向他們,聽趙君軒對范煒洸再道:「那佟學妹剛好是我女朋友系上學妹,聽說才入學就很搶手,已被排為新生校花代表。除了她系上學長,想必有一堆人爭著邀她當舞伴,你還是另挑人選較保險,免得舞會上落單。」
范煒洸雖有異性緣,可沒到人見人愛的地步。
「衝著你這句話,我一定要邀到她,否則寧可跳獨舞。」范煒洸不服氣地睞趙君軒一眼。
尹燄宇原要向兩人問清那佟千樺,是剛好同音同名,或真的是她?
他心口無端失序,掙扎半晌,決定自己親眼辨認真相。
「我跟你們去,但未必會跳舞。」他按下內心無端波動,神色淡定說道。
原本置身事外的他突來一句話,教另兩人頗意外,同時朝他瞪大眼。


今晚,熱鬧喧譁的迎新舞會在校園的羅馬廣場舉辦。
露天廣場猶如戶外大型舞臺,燈光、布景美侖美奐,營造出《仲夏夜之夢》般夢幻神祕且活潑的氛圍。
盛重著裝的尹燄宇走往滿是人潮的廣場,他不由得彆扭,扯扯寬大蕾絲領巾和袖襬。
每年由數個系所合辦的大型迎新舞會,今年由外文系主導,舞會主題是莎翁,取《仲夏夜之夢》為布置構思,出席的學生可選擇莎翁筆下任一角色扮演,不限於仲劇的角色。
當他一聽這場迎新舞會需扮裝出席,不禁打消參與念頭,范煒洸揚言會替他張羅行頭,隔天從話劇社借出兩套戲服,避免他今晚反悔爽約,特地等他打工回來,逼著他一起換上服裝,一起出門來學校。
當死黨們遠遠看見羅馬廣場已熱鬧喧騰,迫不及待先奔過去,為了搶到邀約夢中情人的先機。
尹燄宇只能硬著頭皮隨後跟過去,當他一進場,宛如進入異世界,花花綠綠裝扮的人潮中有數雙眼朝他注目,令他又是一陣不自在,即使聽到耳語是青睞讚賞
「看,是企管系的尹學長耶!」
「好帥!沒想到他會來,不知他的舞伴是誰?」
「妳不是很欣賞他,快過去搭訕。」
「我不敢,在社團都還沒機會講到話……」
他假裝沒聽到學妹們嘰嘰喳喳,一雙眼朝摩肩接踵的人潮搜尋,絢麗閃爍的燈光變換下,他不由得盯著一抹白皙身影注目。
女子身穿一襲斜肩飄逸白色長裙,裙襬遮至腳踝,身段纖盈窈窕,一頭烏亮長髮披在美背,頭上環著一圈花冠,那背影宛如希臘女神化身,捉住他視線不放。
當她一轉頭,他心口猛地一震。
是她!她真的回來了!
她並未注意到人潮這方的他,他抬腿,穿過重重人群匆匆步過去,心口急速跳動,卻見一騎士裝扮的男子先迎向她,朝她伸出手,鄭重地邀舞。
那人是范煒洸。
別說是熟人好友,就是不認識的對象,尹燄宇此刻也不會退讓半步。
他跨大步上前,同時探出手,脫口道:「抱歉,她的舞伴是我。」
「欸?」范煒洸一抬眼,見競爭者是自個兒兄弟,一陣錯愕,隨即瞠對方一眼,「你是故意鬧場嗎!」
換作其他人與他爭競,他都不意外,可向來對異性沒多大興趣的尹燄宇,明知他今晚目標,還刻意挑上相同對象,根本是鬧他吧!
佟千樺一見眼前的他,麗顏難掩驚愕。
打她一入場,接二連三有學長邀她當舞伴,她皆委婉推拒,她並非不挑舞伴,是想等待奇蹟,而奇蹟果真出現了!
「今晚給我面子,成人之美好嗎?」尹燄宇向微惱的死黨語帶請求。
雖奢盼能與她重逢,他不敢抱太大期待,萬一只是同名同姓,期待落空,豈不尷尬,這才沒向死黨吐實。
「該是你成人之美吧!幹麼刻意跟我爭?」范煒洸一副沒好氣道。
「我跟她……」
尹燄宇欲道出兩人舊識情誼,卻被佟千樺打斷。
「今晚有權選擇舞伴的不是女方嗎?」她柔柔笑說。
「就是嘛!」范煒洸轉臉朝她噙著笑,「當然是由『女神』欽點,今晚誰適合當護花使者?」他刻意擺個帥氣Pose,油嘴滑舌搞笑道:「別看他一身王子樣,他這人很無趣的,選我這陽光騎士才明智,不僅能守護女神,更能討女神歡心。」
佟千樺定睛看范煒洸一眼,內心發噱,故作兩難,猶豫起來。
見狀,尹燄宇一陣失落。她不認得他?
他以為,她會跟他一樣,在分開六年後意外重逢,驚喜萬分。
「千樺,不認得我了?」他薄唇輕啟,喚她的名。
「誰教你變得更帥,都認不得了。」察覺他眼神一抹失落,她不再試探,笑盈盈語帶抱怨,實則稱讚他,一雙水眸將他從頭到腳打量。
眼前的他堪稱俊美出眾,小時候便深邃的五官更顯輪廓分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紅齒白,皮膚不若他童年那般黝黑,甚至比同齡男生白;他身形高䠷勁瘦,童年只高她半顆頭,如今身高一百六十四公分且踩著高跟鞋的她得仰頭看他,穿上王子華服與他外貌相襯得宜,多了幾分貴氣。
尹燄宇因她認得他,內心一喜,被她誇讚,一陣歡愉。
上高中後他外表轉變大,得到不少同儕異性青睞目光,他皆無動於衷,唯有她,自童年初見,就對那時模樣黝黑乾瘦的他直言誇帥。
分開六年未見,她更是從小公主蛻變為女神,令他移不開目光,只不過見她一雙美眸定定打量他好半晌,想到自己一身「偽王子」裝扮,彆扭且困窘。
她最清楚,他家曾一貧如洗。
「這衣服……很滑稽,是煒洸替我借的,堅持要我穿。」淡瞟一旁的死黨,低聲澄清,他寧可穿對方的騎士裝,沒那麼矯情浮誇。
「不會呀!很適合你。」佟千樺笑迷迷,將手探向他,選他為舞伴。
愣愣看著兩人莫名交談起來的范煒洸,忍不住打岔,「等等,你們兩個認識?」
「我跟千樺國小就認識,感情很好。」尹燄宇大掌牽住她柔荑,心房一動,向兩人簡單介紹並向死黨解釋,「她國中移民,六年不見,若能確定你說的對象是她,我早向你道明。」只能對死黨一臉抱歉,他今晚舞伴非她莫屬。
「呿,罷了。你這竹馬先機,我只能拱手相讓,今晚坐冷板凳。」范煒洸撇撇嘴,擺擺手,既知道兩人青梅竹馬,他識相地成人之美。
「范學長,我介紹我同學給你當舞伴好嗎?她正想找個騎士。」佟千樺柔柔笑說,比比前一刻去取飲料正步過來的汪郁晴,才開學不久,兩人已成了很有話聊的好同學。
約不到夢中情人、失去玩樂興致的范煒洸見她所指對象,姿色雖差女神一截,還算是他的菜,遂笑臉相迎。
稍後,主持人一陣吆喝,現場音控播放第一首快節奏舞曲,眾人盡情地手舞足蹈。
「我不會跳舞。」尹燄宇牽著佟千樺的手,神情窘迫,他來舞會是為了期盼遇見她的奇蹟。
「我也不會跳快舞,只學過國標。你看很多人都是亂跳一通,我們隨興搖擺就行。」佟千樺要他別拘謹,既是玩樂,不用顧慮什麼舞步對錯。
聽她這麼說,他放鬆緊繃,一雙深眸不由得凝視著隨意擺動肢體、美得不可方物的她。
乍見她,他一眼便認出她來,而她與童年樣貌也是大有轉變,原本圓潤臉蛋變為瓜子臉,五官更顯精緻,好看的柳眉下翦水雙瞳,翹挺瓊鼻,朱唇皓齒,樣貌清麗絕倫,氣質更脫俗高雅。
「妳真像女神。」他脫口讚道。
「嗯?」四周音樂人聲吵嘈,她一時沒聽清他的話,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因為我變美了,才搶著當我舞伴?」她輕挑眉探問。
「妳從小就很漂亮。」她從小就是他心中憧憬的公主,漂亮大方,活潑善良。
「被你同學傳染,嘴巴變甜了。」她好笑道,聽到他誇讚還是頗高興。
「這幾年好嗎?怎會決定回臺灣讀大學?」他道出重逢後遲來的問候,很想知道她在國外的生活點滴。
「還說我們感情好?我一出國就沒消沒息斷了聯絡,我國三寒假有回臺灣,你卻已離開到臺北讀書,之後連你爸都離職搬出工廠宿舍,想找你也沒門。」她不由得抱怨,是否這些年只有她還惦記著他?
「我跟妳爸問了妳在紐西蘭住址,前兩年陸續寄過幾封信,完全沒接到妳回信。」他澄清並非刻意斷了音訊。
「咦?我沒收過你的信。」她頗訝異,「我每年聖誕節有寄賀卡,你有收到嗎?」
尹燄宇微訝,搖搖頭。
「我託媽媽請的幫傭幫我寄的,難道那幫傭把卡片都丟了?」她有些難以置信。
「也許妳媽不想讓我們再聯絡。」他後來想想,寄去的信可能都沒送到她手中。
兩人原本一直很能聊,可單方面寫信,他很快辭窮,幾回石沉大海,便沒再積極寫信試圖聯絡。
事隔多年,得知原來離開後的兩人仍意圖與對方維繫關係,遲來的真相令彼此一陣欣慰。
「我回臺灣讀大學,是為了見你。」
他聽了一詫,心口一陣怦跳。
「我喜……」她粉唇再啟,被他急聲打斷。
「我喜歡妳。」這句話,不該由女生的她先道出。
「欸!」她瞠眸大驚。她是想說,她喜歡臺灣,喜歡過去的生活,才回來故鄉,十分詫異他忽然對她告白!
尹燄宇聽她之後道出理由,俊容一赧,連耳根都紅了。
他竟突兀地向她告白,就只因兩人童年的情誼。
他懊惱無措,低頭一陣羞窘,很想收回輕率告白。
她忽然拉起他的手,搭上她肩頭,他抬眼一怔。
「換慢舞了。」她麗顏染上兩抹嫣紅,他無預警的告白教她心口怦然,非常歡喜。
他大掌搭上她裸肩,心跳失序,掌心傳來柔嫩肌膚的觸感,教他貪婪想盈握,卻不敢踰矩。
「喂,呆頭鵝。」她抬眼看他,不禁失笑,被她拉手搭上她肩頭的他,竟一副被定格般,宛如木頭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兩人初見,她首次拉他的手,他緊張彆扭,這麼多年過去,已是成年男性的他還這般純情靦腆,實在稀罕。
她之所以回來臺灣,也為了再見他,為確認彼此對對方還有無情愫存在。
童年時懵懵懂懂的情愫,以為會隨著時間成為歷史回憶,這幾年在國外,她身邊有不少追求者,一方面不想太早交男友,一方面更因心裡有個影子揮之不去。
她要勇於面對自己的心,這次不讓母親從中打斷,更不會附和母親為她選擇的對象。
「我們交往吧。」她仰臉看他,大方率性說道。
只見尹燄宇一雙黑眸瞠得斗大,好看的嘴唇一張一闔,半晌說不出話來,而他臉龐更明顯赧紅。
《仲夏夜之夢》成為兩人重逢的一場美麗邂逅,奇妙浪漫。
他二十歲,她十九歲,分開六年,兩人再續前緣,一躍成為男女朋友。

第三章
兩人交往的事在校園低調而為,佟千樺不想消息傳進母親耳中惹來麻煩,尹燄宇原就不喜張揚,自然配合她要求。
兩個室友死黨得知非常驚愕,范煒洸又妒又羨,調侃尹燄宇惦惦吃三碗公,輕易贏得女神芳心。
而范煒洸跟迎新舞會上扮月光精靈的汪郁晴也密切交流起來,他信誓旦旦很快會追到對方,不甘成為他們三人中的羅漢腳。
尹燄宇晚上及假日都要打工,因跟佟千樺不同系所,除了在學校圖書館及餐廳相約短暫見面,能相處時間不多,交往一個月還沒正式約會過。
晚上他回到租屋處,打電話問她,「妳有沒有想看的電影或想去哪逛?我請一天假帶妳去約會。」
「請假會扣錢,出去外面也要花錢呀!」雖高興他主動提約會卻想替他節流,以他個性也不會接受她請客。
儘管她從小家境富裕,也並非不知民間疾苦。
而他高中就半工半讀,還能以優異成績考取國立大學,之後更勤奮打工就為支付在臺北的高生活費,尹檍坤雖有工作能力,他亦盡可能自己多分擔家裡經濟。
「我沒那麼鐵公雞,吝嗇請女友吃飯看電影。」她太體貼反倒令他覺得有損臉面,「煒洸說,我簡直是掛牌男友,一件男友該做的事都沒有,他還在追求階段已約妳同學吃過好幾頓大餐,他們週六要去淡水八里,問我們要不要雙約會?」他對雙約會沒多大興趣,但死黨說的有理,他該撥出時間陪她約會才是。
「淡水人擠人不好玩。要不,請我喝咖啡,我要喝名店名人煮的咖啡。」
「哪家名店?」他愣問,沒聽過附近有什麼名人開的咖啡館。
她笑笑地道出地點。
他聽了一怔。


星期六,中午一到,位於寧靜巷弄的家庭式咖啡館陸續進來客人,男女老少,家庭或情侶一起同行。
不久,一抹纖纖身影獨自而來,容貌姣好的女孩身著藕粉色荷葉邊針織上衣,搭天空藍過膝圓裙,優雅氣質模樣,引起吧檯這方服務生注目——
「看,美女耶!」工讀生小高向身旁低頭磨咖啡豆的同事尹燄宇說道。
「燄宇對美女不感興趣啦!」另一工讀生小玫笑說。相較下,她還比他喜歡欣賞美女,不過她性向正常,也曾對尹燄宇有好感,無奈他這人帥是帥,卻一副禁慾系,她沒本事打動冰山美男,只能轉而跟普通人交往。
尹燄宇頭一抬,看向進門的漂亮女孩,沉聲道:「她,我女朋友。」
在學校不便公開關係,在他打工地點無須保密,不希望同事或客人也覬覦她。這段時間,他接連聽到學校不少人追求她,內心難免介懷。
「欸?」兩個同事瞠眸大驚,就連從廚房門簾步出來的老闆都頗意外。
「真的假的?燄宇竟把到這種氣質美女!還以為你對交女友老僧入定、無動於衷。」小高一臉難以置信,忍不住再瞧了自窗邊桌位入座的美少女幾眼。
「幾時交女友的?保密到家。」小玫咕噥抱怨一聲,又妒又羨有人能打動冰山王子,而對方就像公主般美麗優雅,教她只能心服口服。
「問問你女友想喝什麼,我親手煮一杯請她喝。」老闆于佐剛笑道,毫不介意尹燄宇招待女友來打工處。在他店裡打工兩年的他,工作課業皆表現良好,是個頗優秀的年輕人。
「謝謝于大哥,但我親自替女友煮咖啡才有誠意。」尹燄宇輕哂。
回想女友告知想喝名人煮的咖啡,那名人竟是指他,聽到當下他都覺得心窩一甜。
佟千樺很是貼心,因他堅持約會,直接選在他打工的咖啡館,要他親自煮咖啡、料理輕食簡餐請她吃,便是心意十足。
他沒過去詢問她點餐,直接準備她的飲品,將虹吸式咖啡壺下壺裝熱水,開啟小瓦斯爐加沸,把上壺套上去,待下壺的沸水上沖,將磨好的咖啡粉舀進上壺,他拿調棒輕輕攪拌,讀秒悶蒸,再攪拌;讀秒,關火,取溼抹布包覆下壺降溫……
半晌,煮妥一杯香醇熱咖啡,他繞出吧檯,端至坐在窗邊的她面前。
「單品藍山咖啡,這是老闆從牙買加小農採買生豆自行烘焙,由我這名人用心烹煮,請慢慢品嚐,餐點隨後送到。」尹燄宇朝她溫潤介紹。
面對女友,他神情自然流露溫度和笑意,教在吧檯這方窺視的同事一臉稀奇。尹燄宇在客人眼中可謂冰山服務生,雖不至於對客人板著臉面癱,卻也不會笑臉相迎,除了點餐制式問話,不多聊其他。
佟千樺朝送上咖啡的男友綻抹甜甜笑靨。首次見他打工模樣,身上穿著咖啡色圍裙,用專業咖啡器具神情專注慢條斯理煮咖啡,多了幾分溫文爾雅,教她不由得悄悄欣賞好半晌。
她端起咖啡杯,湊近鼻前,深深嗅聞濃郁香氣,就唇便要飲——
「小心,燙口。」尹燄宇急聲提醒,「還是等兩分鐘再喝。」若非在工作場合,他便低下頭替她吹涼。
她好笑地輕嗔他,「當我是小孩呀。」她將杯子就唇稍微吹涼,才小口飲下。
自從小時候有一回她喝熱湯不小心燙到,他便不時會提醒她,如今他自然脫口而出,教她好笑又暖心。他一直細心記得兩人相處的小細節,而直接替她煮熱咖啡又是另一股貼心。
待他返回吧檯,小高笑問:「怕女友燙到,怎不調冰咖啡?」
「她現在不能喝冰飲。」尹燄宇淡道。
「為什麼?」小高一臉疑惑。
「我瞭。」小玫點點頭。冰山美男尹燄宇對女友竟是暖心又細心,教她更生羨慕,她男友完全不會注意這方面,還故意要她一起吃冰。
「我不瞭,你們打什麼啞謎?」小高這下更好奇。
「笨,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小玫吐槽他,小高比尹燄宇年資淺,但虛長他一歲。
「不是交不到,是哥我眼光高。」小高不服氣回堵她。
「我進廚房弄餐。」尹燄宇內心輕哂,無意加入兩人拌嘴,朝準備去趟總店的老闆知會一聲,轉往廚房。
稍後,他端出一盤親手料理的餐點,送至女友餐桌。
「這滿漢全席呀!也太大盤了。」佟千樺見白色大瓷盤豐盛料理,再聽他道出一長串餐名「法式吐司素培根炒蛋素燻雞洋芋地瓜泥蔬菜沙拉」,不免發噱,這根本是餐單上的綜合體,這咖啡館主要賣咖啡,簡餐只有幾款素食養生三明治。
「妳第一次來,讓妳每種口味都嚐嚐。」這是他能端出來請她的最大誠意。
「你要一起吃?」她笑問。
「還不行,這時段客人多。」他不免遺憾。「妳挑著吃,吃不完留著沒關係,我先忙,不能陪妳。」轉身要返回吧檯,又一組客人進來了。
「沒關係,你忙。我會跟郁晴炫耀,我男友請我吃超級大餐!」她笑嘻嘻道。
他回頭看她,「這種大餐,妳想吃幾回,我都請妳。」儘管老闆揚言要請客,他仍會自掏腰包請女友。
接下來,尹燄宇跟兩名同事忙裡忙外,又是煮咖啡又是做餐,服務一桌桌的客人。
佟千樺來他打工咖啡館,原就不是要他放下工作陪她喝咖啡,是希望在一旁陪著假日不得閒的男友,而她並非用完餐飲就發呆,自備了書籍來閱讀。
尹燄宇忙碌間,不時會瞥一眼獨坐窗邊一隅的她,擔心她坐得發慌,卻見她從容地翻起書籍。
微低頭專注閱讀的她更是氣質滿分,陽光透過窗玻璃映著她瑩白麗顏,閃閃動人,成為咖啡館內一幅最美麗風景,令人嚮往。
果不其然,有男客走向她搭訕,是不久前進來的兩名大學生之一。
她抬頭欲推拒,另一道聲音沉沉落下,「抱歉,她是我女友,死會了。」
佟千樺微訝地轉臉看向悄聲步近的他。
面對女友,尹燄宇聲調溫和,「替妳再煮一杯咖啡。」
「嗯。」她點頭輕應。
搭訕大學生只能摸摸鼻子,返回原本桌位。
不一會,尹燄宇煮好兩杯咖啡並端著一盤輕食在她對面落坐。
佟千樺納悶,「你能休息了?」眼下是下午三點半。
「用餐休息。」
「你都忙到這時間才吃午餐?」她擔心他三餐不定。
「假日不一定,看客人多寡。」他們是輪流用餐,有一小時彈性休息時間,資歷較深的他總讓兩個同事先輪流用餐,他排在最後,適巧老闆這時返回店裡,換他休息用餐。
「還要吃點東西嗎?」尹燄宇欲將自己溫熱的餐盤推向她。
她搖搖頭,「哪那麼會吃,先前那一大盤才吃一半。」在女生中她胃口不算小,可他未免給過量。
尹燄宇先拿過她未吃完的餐盤,動起叉子,匆匆清空剩餘食物。
她見了微訝,心口有抹怪異,「你很餓?怎不給自己準備double餐?」他端來那盤看起來是一般分量。
他清空她的盤子,接續另一盤食物,「妳吃過的,比較好吃。」就是打算解決她吃不完的,才沒增加自己的餐量。
聞言,她心口一怦,臉微熱,笑問:「吶,你剛才是吃醋嗎?」提及稍早的事,當下見他沉著臉容面對那兩名男客,不是身為服務生該有的態度。
「在這裡,我有權替妳驅趕蒼蠅。或者,妳要在學校強調自由之身?」尹燄宇微瞇眼探問。
「我以為你不在意。」兩人交往至今,他從沒向她問起身邊追求者的事。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但我尊重妳的決定,就是只能當地下男友也毫無怨言。」能跟她交往已是他最大福分,不多妄求其他。
「什麼地下男友?說得可委屈了。」她探手向他,一雙柔荑貼上他臉龐,一副安撫模樣。
無預警被她摸臉,他心口一跳,臉龐一陣熱。
這裡是他打工場所,且不說旁桌客人,吧檯那方的同事和老闆肯定會看見,他尷尬羞窘,卻不好將她的手挪開,只能低垂下頭。
「我也會在意你這張臉被覬覦,你也很受歡迎呢!」向他示好的異性雖不若她的追求者密集,但他可是校園王子名人榜之一呢!
「我對其他女生沒興趣。」他說得篤定。
「我也對其他男生沒興趣。」她笑盈盈附和。
他抬眼看她,面龐又是一陣赧熱。


隔幾日,尹燄宇在校園聽到傳言,新生第一校花已名花有主。
當事人不肯透露男友來歷,只說兩人是青梅竹馬,令一票心儀她的男生心碎,對那幸運兒又妒又羨。
「該慶幸你這幸運兒沒被揭曉,否則要被同儕、學長們圍剿了。」趙君軒笑說。
大學校園內成雙入對稀鬆平常,可他們兩個校園出色男女若公開是一對,雖說金童玉女,羨煞旁人,但相對也極可能引起校園熱搜關注話題,對兩人未必是好事。
「我確實是幸運兒。」尹燄宇一臉樂陶陶。面對熟人,他情緒自然流露,並非外人眼中的冰山男。
他並未要求女友公開兩人交往關係,而她坦言已有交往對象,道出他存在,教他一副得到聖恩,難掩開懷的樣子。
「難得看你笑得春風得意,跟女神Kiss了?」范煒洸瞇起眼探問。
尹燄宇因他一句話,驚愕了下。「怎麼可能,才交往不久……」他一臉窘迫。
「你們又不是剛認識,都交往一個多月,還在相敬如賓?」范煒洸調侃,轉而問趙君軒,「你跟女朋友交往多久Kiss?」
「這種事,因人而異,因地制宜。」趙君軒不想回答這種穩私,以免死黨下一句問得更露骨。
他對一臉尷尬的尹燄宇道:「別被煒洸一激就猴急。煒洸就是吃快撞破碗,吻了還不算女友的汪郁晴,被留校察看,這才鬱卒到探聽別人感情事。」
「我沒被留校察看,是她害羞,暫時不好意思再見面。」范煒洸一副嘴硬的模樣。
「不是留校察看,應該會接到退學通知。」趙君軒很沒同學愛的再補一槍,向來都是被范煒洸調侃的分,難得有機會扳回一城。
范煒洸轉而一臉哀怨看向尹燄宇,「好哥兒們,你的女神跟郁晴交情最好,拜託替我說兩句好話,我不是隨便就亂親女生好嗎!我很有品的。」

汪郁晴向佟千樺抱怨,「那個色狼!我判他出局了。妳也小心點,所謂物以類聚,妳男朋友一定也是披著狼皮,道貌岸然。」
「妳喜歡范學長吧?」佟千樺明知故問。早在迎新舞會介紹兩人初相識,好友便向她透露對對方印象不錯,之後順其自然密集交流,她以為兩人已是男女朋友,好友卻說還在觀察考慮。
「那是我眼睛被蛤仔肉糊到!」汪郁晴扁嘴,惱自己識人不清。虧她觀察一段時間後才打算正式答應當他女友,他竟迫不及待露出本性。
「妳說被強吻,有甩他巴掌回敬嗎?」佟千樺刻意問。以好友個性,若真被討厭對象輕薄,肯定加倍奉還。
「……忘了。」汪郁晴再度扁嘴。當下反應是驚愣,之後氣惱推開他,轉身就走,還撂下話不再見面。
「燄宇說過,范學長雖一副很博愛的樣子,喜歡跟女生鬧在一塊,頂多是嘴巴虧虧,不會對女生毛手毛腳,在這方面,他不是輕浮隨便的男生。
「他會吻妳,一定是當下氣氛美好,情不自禁。妳也不用反應這麼大呀!」相較好友一臉氣呼呼,佟千樺理性分析,安撫好友情緒。
「哪裡當下氣氛好?妳知道他在哪裡吻我嗎?」汪郁晴一想就來氣,她的初吻竟發生在那種狀況下!教她日後怎麼回憶?那臭色狼,不可原諒!
佟千樺聽完好友羞惱地道出地點,忍不住噗嗤一笑,遭汪郁晴一記栗爆。
「可惡!連妳都笑我,我要詛咒妳初吻地點也不浪漫美好。」汪郁晴再賞她白眼,漲紅一張臉。
「唉呦,不是笑妳,那表示范學長眼裡只有妳,才忘了身處何地。」想像那畫面和氣味,她再度忍俊不禁。


週六,佟千樺又來男友打工的咖啡館約會。
「今天想吃什麼?跟上禮拜一樣?」替旁桌點完餐的尹燄宇直接走向女友問道,特地為她預留與上週六相同的靠窗桌位。
甫落坐的佟千樺抬眼,見隔兩日不見的男友,心口輕怦。
兩人因同校不同系,各自系大樓相距遙遠,加上校園廣大,要巧遇很難,雖會約定點見面,一週能見上兩次便算頻繁,而每晚通電話也顧慮他打工完太累,沒聊太久便讓他早點休息。
此刻,她不由得將視線停在他好看的唇形,幻想著被他吻是什麼滋味?
她倏地心口一跳。怎會被汪郁晴的話影響?她臉微熱,低頭道:「隨便。」
尹燄宇察覺她一抹異樣,沒多問,轉身先去處理她和客人的餐飲。
佟千樺又抬眸盯望他的背影,見他走到吧檯跟同事交代幾句,隨即忙碌起來。
上週六初次來這裡待上一天,她便喜歡上他打工的環境,裝潢溫馨且充滿咖啡香的家庭式咖啡館,尖峰時段雖座無虛席卻不過分喧譁,之後客人漸散,剩三三兩兩悠閒品咖啡。她用餐完便看看書,不時也會觀望他工作身影,見他神情專注用不同器具煮咖啡,那模樣很帥、很優雅,喝著他親手煮的咖啡,特別甘醇芳香;吃他親手料理的餐,就是簡單輕食也覺得格外美味。
他用餐休息時陪她邊吃邊聊,對她而言就是最棒的約會,她因此決定每週末都來這裡跟他約會,能整日盡情地陪著他、看著他。
「妳今天偷看我的次數比上週多。」稍晚,尹燄宇端來自己的餐食在佟千樺對面落坐,低著嗓音說道。
佟千樺因他一句話,有如被捉到偷吃的貓兒,臉紅心跳,尷尬否認,「是你才一直偷看我吧!」
「是。」尹燄宇大方坦承,雖認真工作,眼角餘光時而會瞟一眼獨坐窗邊一隅的她,「我得替妳趕蒼蠅。」
佟千樺聽了,不免好笑。
「今天帶什麼書來打發時間?《北歐設計家具》?」瞄一眼她擱在桌邊的英文版厚雜誌。「妳家事業愈做愈大,要進軍北歐?」先前聽她提起佟父近幾年有在海外投資。
佟家的木材生意除了木材買賣,也包含加工製造,大宗成品為木製家具以及各種手雕木藝品。
「沒,這是我有興趣想看的。」佟千樺扯抹笑,沒打算向他多談論家裡生意狀況。
上週日她回家隱隱聽到一些事,父親似乎投資失利,但父親無意讓她知曉,她只能當不知情。
「我以為妳大學會讀設計學系?」尹燄宇拿起雜誌翻了下,她看的書籍他都有興趣涉獵。她提過在國外那幾年,除學校課業外,也因興趣上過一些藝術設計課程,愈上愈覺得興趣濃厚,希望更精進學習。
「你不是對木藝有興趣,怎麼沒想鑽研這方面,你有天分呀!」她反問他,小時候他送她的木雕手作禮物,她一直很珍惜,不時拿出來把玩欣賞,若他持續創作,肯定能出師。
「我自知天分不足,也沒那麼大的熱誠全心投入,只當興趣。真正有藝術天分的,是妳。」尹燄宇讚賞她,平心而論。
小時候聽她對藝術畫作見解,及至她家工廠生產的各種木藝品評比,他能看出她的眼光獨到,在設計領域有遠見。
「唉呦,我們幹麼一直互誇,怪客套的。」佟千樺笑笑地揮揮手,內心高興又害羞。他是除了自己父親,第二個誇她有藝術天分的男生。
「我是有想過讀設計學系,但你讀的大學雖然系所五花八門,較相近的只有廣告學系,以我的成績選不上,只能選外文系加分。」她選讀歐文系,考量將來若要到歐洲進修藝術專業,也是一樁優勢。
「我爸跟我提過,與一位義大利設計師有交情,將來若我想出國進修,他會引薦我當對方門生。」父親的話令她對藝術潛能萌生信心,如今又得到男友肯定,不禁在心裡悄悄埋下夢想種子。
尹燄宇在意著她前面的話,探問:「妳事先就知道我讀哪所大學,才選擇同一所學校就讀?」她並未向他提過這事。
「我偷偷找了徵信社幫我查的,既然回來臺灣讀大學,當然要跟你讀同一所學校,近水樓臺嘛。」她笑迷迷道,端起咖啡喝一口,隨即向他一股腦兒抱怨。
「當初我媽堅持帶我去紐西蘭移民,先取得永久居留權,但才過去兩年她就受不了那裡太無聊平淡的生活,嚷著要搬回來。我爸都投入一筆移民資金了,不許我媽出爾反爾,更不希望我中斷學業,轉學再適應。
「我媽之後常獨自回臺灣,一段時間才又過去陪我住幾日,後來幾年只留我在那邊,由幫傭照應起居。我爸不放心,之後要我寒暑假都回臺灣過。我媽答應等我讀完高中可選擇回臺灣,原本還要左右我讀的學校科系,是我堅決反對,她才勉強讓我作主。」
她端起咖啡再啜一口,一雙水眸凝望他,「如果當初我沒出國,我會跟你讀同一所國中、高中,就算你高中考上北部第一志願男校無法同校,我也會選擇跟你在同一座城市讀高中,假日纏著你教我功課,以跟你上同一所大學為目標。」若非母親阻撓,他們早就變成男女朋友。
尹燄宇聽完她一番話,心口怦跳,無比訝異她跟他有過同樣冀盼。
兩人從童年存有懵懵懂懂的情愫,在分開多年後,依然在心中為對方預留一席,令他無比動容。
「我們現在交往,一點也不晚,時間正好。」他欣慰笑說。
「時間正好。」佟千樺點頭同意,兩人又閒聊其他。
這時,一位客人踏進咖啡館,女子微捲長髮紮束馬尾,穿貼身上衣、緊身牛仔褲,姣好身材一覽無遺,雖一張素顏,卻是不折不扣的美麗熟女。
「妳先前問『副店長』是誰?進來的就是。」尹燄宇朝她咬耳朵,對方不常來這分店,聽說更頻繁到老闆常待的總店。
老闆年紀輕輕便跟朋友合夥開了咖啡館,之後陸續成立兩間分店,總店及一分店位於臺北市,而他打工的這分店位於新北市。
置身吧檯內的小高一見「副店長」駕臨,馬上轉出吧檯,穿過一旁門簾,通知人在後院烘焙咖啡豆的老闆。
不一會,于佐剛匆匆步出來,見美麗女子坐在咖啡吧檯,臉色不豫。
「怎麼來了?心情不好?」于佐剛擔心問道,心想她不會又失戀吧?
「去總店沒看到你,懶得Call你過去,直接來這裡。替我煮杯咖啡,弄盤蛋包飯,今天還沒吃。」美麗女子一副女王口吻,眼下已快四點。
她端起小玫遞上的水杯道聲謝,灌一大口冰水,向于佐剛再道:「我沒事。昨晚應酬多喝幾杯,一覺睡到下午三點才醒。」
她一臉慵懶,抬手撥撥垂落額頭的髮絲。
「沒事就好,馬上替妳煮咖啡弄午餐。」于佐剛這才放心地朝她輕笑,動手要磨咖啡豆,隨即慢半拍想到前一刻正忙的活。
他叫喚尹燄宇,去後院代他盯著烘豆機最後程序,預設再五分鐘便完成。
「我能一起過去嗎?」佟千樺問道,想看看咖啡豆烘焙情形。
尹燄宇點點頭,隨即領她穿過廚房,走往後院。


「哇,這裡超香!」一旁大型烘豆機沙沙運轉,翻炒著豆子,空氣中彌漫濃郁炭燒咖啡豆香氣。「用這專業機器就能烘好豆子嗎?」佟千樺好奇問道。
「沒那麼簡單。」尹燄宇就他所知,向她侃侃解說。
「烘豆子是一門很專精的學問,要先瞭解來自不同產地的生豆背景,包括產地環境、處理方式、處理廠風格等,針對它們的特性,烘出該有的口感。除了經驗累積,也需敏銳的知覺、嗅覺,不同豆子特性有不同烘焙法。水洗豆子適合小火慢燉,才能表現它溫柔的花草香氣,帶出甜感;日曬豆適合大火快炒,表現鮮明的水果香氣,過程中需盯著豆子烘焙狀態,反覆確認,這工作都由老闆全程包辦。」他先走近烘豆機,確認溫度及時間。
「聽起來比煮咖啡還複雜,那剩五分鐘,老闆還讓你收尾?」
「對烘焙咖啡豆投入絕對專心熱誠的于大哥,唯有一人出現會讓他分心。」尹燄宇笑說。他不主動談八卦,唯有佟千樺發問,他知無不言。
「那『副店長』是未來老闆娘嗎?」佟千樺確實很好奇。
先前聽小高跟小玫拌嘴,提及有房有車有店、個性好、年二十八歲的老闆至今都還單身,可見沒交女友,不代表自身條件差,是個人眼光獨到,等待良緣。
那時又聽他們提到什麼「副店長」曖昧?令她心生好奇,而今天巧見「副店長」尊容,是個成熟性感美女,再見于老闆對她特別禮遇,感覺兩人很有戲。
「『副店長』只是總店那邊員工起的代號,她沒投資,也不是跟老闆有特殊關係,真要說的話,他們是大學同學,同班四年。」
尹燄宇是從小玫口中聽來,她與總店的某員工熟稔會交換小道消息,老闆泰半時間待在總店,那「副店長」近來也常出沒總店,她下班便拎著一大堆生鮮食材,要老闆當她個人主廚,點菜單上沒有的葷食料理,老闆對她有求必應,儼然當女王伺候。
她個性並不高傲,待員工頗客氣,心情好時還會幫忙招待客人,看她跟老闆互動自然,天南地北很能聊,外人不止一回懷疑兩人在交往,當事人卻否認到底。
「我猜于老闆一定很喜歡對方,說不定暗戀對方很久了。于老闆跟你有點像呢!」佟千樺不由得分析。
「我跟老闆像?」尹燄宇微揚了下眉,對她這判斷很狐疑。
「我不是指外表。」論外表兩人截然不同,于佐剛屬於運動陽光型男,表裡如一的暖男,待外人很親切客套,而尹燄宇外表白淨爾雅,對外人顯得冷淡,唯獨面對她才化為暖男。
「我是指個性。在課業、事業上積極進取,自信滿滿,但對感情表達被動,含蓄靦腆內斂。」她一雙慧黠水眸笑望男友,「你比較幸運,遇到我這主動積極的另一方。」否則他們還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我確實比于大哥幸運。」尹燄宇無比欣慰,一雙深濃眸光溫熱睇著她。
她望進他比平時濃熱的眸光,心口一怦,臉微熱。
「嗶——」這時,一旁烘豆機發出輕鳴。
尹燄宇忙轉過身,按掉機器開關。
他彎腰探向大鋼桶,大掌捧起一把豆子,湊進鼻前深深嗅聞。雖從老闆身上學到一點皮毛,但他沒把握判斷無誤,仍要把烘好的豆子拿去給老闆做最後確認。
佟千樺見狀也跟著他彎低身子,探出一隻手,掬一把烘焙好的豆子嗅聞,沒料到豆子熱燙,她驚呼一聲!
倏地鬆開手心的半把咖啡豆,甩甩手,湊到嘴邊呼呼吹。
忽地,她手被他拉過去,他一臉緊張問:「燙傷了?先去沖水。」便要捉她去沖冷水。
「沒燙傷,只是嚇一跳。」她扯唇澄清,收回被他拉扯的手,要他別小題大作,不需沖冷水。
「看你若無其事就捉一把咖啡豆,我不知道豆子是燙的。」她吐吐粉舌,有些尷尬。
「我手掌厚,哪像妳細皮嫩肉。」他笑說,拉過她手心再度檢視,「剛才沒碰到鋼桶吧?」
「沒。」她搖搖頭,卻見他將她手拉近他唇邊,低頭朝她手心吹氣替她降溫。
她一詫。手心非但沒降溫,他呼出的氣更熱燙她手心,麻麻癢癢,她心臟怦怦跳,不由得緊盯著他的唇……
她又幻想著被他吻的感覺,霎時臉紅耳熱,「沒事了。」忙要抽回手。
當他鬆開她柔荑,抬眼見她一張臉蛋嫣紅,粉嫩櫻唇輕啟,他心房一動,沒多思考,俯下身,覆上她的唇。
她瞠眸愕然,心口重重一跳。
他覆上她甜美軟唇,情不自禁想汲取更多,腦中蹦出一句煞風景的話——
別被煒洸一激就猴急,吃快撞破碗……
他倏地直起身子,俊容窘迫,「對不起……」
她臉蛋熱紅,愣愣問:「為什麼道歉?」
「我不該倉促吻妳……」他大掌摀著嘴,心口躁動,一碰到她,激起更多渴望,渴望盡情品嚐她。
「我是你女友。」她羞怯道:「而且,這初吻地點很好、很香……」想起好友抱怨之事——
那個臭色狼,在我們吃完臭豆腐,就在臭豆腐的攤位旁,莫名盯著我就吻,之後還說是看我又香又可口,忍不住試味道……
尹燄宇聽了,忍俊不禁。那件糗事關鍵點,死黨倒沒向他透露。
「剛才那不算吻,這才是初吻。」話落,他再度俯下身,吻住她彎起的誘人唇瓣。
他一手摟住她腰際,將她身子擁進胸懷,他深深地吮吻她的嘴,細細地品嚐她檀口中甜蜜芳香……
她腦門熱燙,醺醺然,喜歡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喜歡沉浸在美好咖啡香氣中,餘味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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