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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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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9801-E109805

《霸爺的惡妻》全5冊

  • 作者離火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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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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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可憐受委屈,她不來白蓮花這套,
她這惡女就是能憑本事在王府橫行霸道!

藍海E109801 《霸爺的惡妻》卷一
親事被庶妹奪走還遭設計入宮當秀女,唐師師仍沒放棄奮鬥,
以商戶女之身力壓眾美成為第一,然而得到那本能顯示未來的天書後,
她竟發現自己是個早早香消玉殞的惡毒女配!
沒關係,她有才有貌又有天書,搶戲分當女主還不容易?
可剛從宮中被送往靖王封地,她就把男主靖王世子當刺客舉發得罪了透;
與女主爭搶伺候世子筆墨的活,卻莫名被靖王趙承鈞拎去書房「看管」,
靖王與他的養子沒差幾歲,俊美逼人且軍功赫赫,未來更成功奪得皇位,
和這樣一個好對象近水樓臺,她只能敬而遠之,誰讓他也是個早死的命,
殊不知她這隻小蝴蝶搧搧翅膀,不只改變兩人未來,更飛入趙承鈞的心……

藍海E109802 《霸爺的惡妻》卷二
靖王府眾人都認定唐師師受寵,更別說她救了遇襲的趙承鈞,
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趙某人天天都罰她在書房抄書,
且他的貼身內侍還時不時推她去端茶送水,讓她安撫心情不好的趙承鈞,
不過能避開與眾美的爭鬥挺不錯,連世子妃都對她客客氣氣,
錦衣華服、山珍海味,她從沒落下享受,
趙承鈞甚至手把手教她讀書,圓了她當年的一個夢,
小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唯獨搶女主戲分屢戰屢敗,
人家已經成為世子的心尖尖,她連世子的小手都沒摸著,
而且她過得太滋潤,竟然錯過自己原定成為世子侍妾的劇情……

藍海E109803 《霸爺的惡妻》卷三
自從惹惱趙承鈞被禁足後,唐師師調整了人生目標,
放棄爭寵改當女官,這樣等他登基後,
她這個御前女官同樣能夠享受至高的地位,還不用宮鬥,多好啊!
所以得知有人要在他前往肅州的途中伏擊,她急忙向他通風報信,
哪曉得一見著他就臉紅心跳身子熱,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被下了媚藥,
而他莫名其妙成了「解藥」,一場肌膚之親後,他拍拍屁股帶兵走了,
當他這個鎮宅之寶不在時,她便成了府裡眾人針對的對象,
好死不死,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卻被人汙衊她和外男有染,這是孽種,
幸好他在關鍵時刻趕了回來,
只是她都還沒想好如何處理和他的關係,
他就當眾宣佈,孩子是他的,孩子的娘是他的王妃……

藍海E109804 《霸爺的惡妻》卷四
唐師師有孕才幾個月,世子妃就領著其他美人逼著她替趙承鈞納妾,
她因為情緒起伏過大昏倒,他因此嚴正聲明絕不納妾,
她趁機把那些妄想爬床的女人都攆走,
等她順利生下兒子後,又聽說屬下要他去母留子,甚至當時世子也在場,
是他力抗眾人,才保她和兒子安穩無憂,
很好很好,她故意暗示世子妃替世子準備幾個通房,
再開出誰有孕就升為世子側妃的誘人條件,
她倒要看看還有沒有人有閒心來惹她不開心,
卻忘了還有個位高權重的狠角色——太皇太后,
老人家竟下旨要他們一家去金陵過年,此番前去不知是福是禍……

藍海E109805 《霸爺的惡妻》卷五(完)
自古美人就容易遭人妒嫉,何況她唐師師是第一美人,
這不,又有小人使陰招,想藉著太皇太后的權勢拉她下馬,
太皇太后更壞,順勢設局意圖毀她名節,好藉此敲打趙承鈞,
一次兩次她可以忍,但她身後的護妻狂魔趙承鈞可忍不了,
回頭就揪出了那藏在王府裡的小人,嚴懲不貸!
之後更是加緊腳步,推動他登上大位的計畫,
只要他稱帝,她便順理成章成為皇后,看誰還敢再欺負她!

離火,來自北方,現留學海外,天蠍座。
中度強迫症,重度計畫狂,人可以不在,但計畫一定要完成。
學的是微觀電子,腦子裡想的是星辰大海。
最喜歡幻想,鍾愛古言,因為長期缺糧,怒而自寫,一提筆便是三年。
有幸與讀者們在故事中相遇,一路同行,感謝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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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無字天書現未來
神泰五年,六月。
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唐師師三月從京城出發時,金陵煙雨濛濛,等她們一路磕磕絆絆到了北地,竟然還在下雨。
雨後的路格外不好走,她們走走停停,原本兩個月的路程被她們磨成了三個月,好在已經進了靖王封地,距離她們的目的地已不遠。
唐師師一行人是京城送來的美人,奉太皇太后之命前來侍奉靖王,不過看這一路上無人問津的樣子,恐怕靖王並沒有那麼期待她們。
也是,一個擁兵一方、威名赫赫的藩王,怎麼會願意被名為宮廷美人,實則是太皇太后眼線的女細作們盯著呢。
自從進入封地後,唐師師明顯感覺到秩序煥然一新,路上流民幾不可見,連官道都平整許多,她看著外面的景象,心想難怪太皇太后不放心靖王。
金陵小皇帝今年才十一歲,而北地的靖王叔正值英年,鎮守要塞,手握天下半數兵馬。宮城裡的人,哪個能真正放得下心?
唐師師出神時,同車的美人笑道:「唐姊姊,妳在看什麼,這麼入迷?」
唐師師回神,順勢放下車簾,說:「氣悶,看外面透透氣而已。」
說話的人是紀心嫻,同為被送往靖王府的美人,素來不服氣唐師師,其實此刻車上五人,唯屬唐師師出身最低,不說同車的,就是把這次出行的所有美人都拉過來,也不會有人比唐師師這個商戶女身分更低了。
紀心嫻好歹是揚州知府的女兒,何至於嫉妒唐師師呢?說起這件事,唐師師就不得不歎口氣,露出自己的臉來。
不才,誰讓她長得好看。
太皇太后對唐師師青眼有加,親自下令命唐師師為這次就藩美人之首,眾人中事事以唐師師為先。
紀心嫻看見唐師師那個小人得志的作態就氣憤,她靠到同伴身上,捏著帕子道:「路上掀簾張望可非貴女所為,妳看周姊姊,就不會做這種沒體統的事情。」
周舜華一直默不作聲,聽到這話,才撩起眼睛,淡淡掃了眾人一眼,「妳們爭辯妳們的,關我何事?都安生些吧,若是被馮嬤嬤聽到,少不得一頓責罵。」
馮嬤嬤是太皇太后身邊的親信,年近四十,從未成婚,卻相當心狠手辣。
紀心嫻一聽馮嬤嬤就嚇得閉了嘴,唐師師卻不在意。誰讓她好看,馮嬤嬤最捨不得自己的臉,給她保養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罰她?
車上總共坐著五個人,雖然同吃同睡已經三個月,但是彼此之間實在沒多少情分,經過這個插曲,眾美誰都不想說話,剩下的一路沉悶無聲。
好在今日她們運氣好,趕上了驛站,馮嬤嬤讓眾女下車,唐師師扶著車轅站到地面上,她看到驛站大門,不由長長鬆了口氣。
其他美人也都露出輕鬆愉悅之色,趕路實在太磨人了,晚上能好好睡一覺,說不定還能洗個澡,簡直是不可奢望的美事。
美人們高高興興拉著各自的小姊妹往驛站走,唐師師沒有姊妹,她也不稀罕,獨自美美地走向大門。
驛站門口,馮嬤嬤板著臉給眾人分了房間,她們這些美人雖然都是送來侍奉靖王的,但是美人中也分高低上下。唐師師容貌好,身段佳,得太皇太后賞識,是頭籌;周舜華家裡勢力大,出身高,是次一籌。
她們兩人從來不和其他人擠大通鋪,一直都有各自的房間。只不過這次驛站房間不夠,唐師師和周舜華合住一間上房,馮嬤嬤自己占一間上房,其他人,四五人擠一間下等房。
唐師師聽到要和周舜華同住,瞬間興致全無。
周舜華卻繃得住,一臉大家風範地給馮嬤嬤行禮,「謝嬤嬤。」
唐師師暗暗翻了個白眼,繞過眾人就要往房間走去。
經過走廊時,馮嬤嬤叫住她,「唐師師。」
唐師師停下,回頭面對馮嬤嬤時立刻換上一副乖巧溫順的笑意,「嬤嬤安好,不知嬤嬤有什麼吩咐?」
馮嬤嬤上下打量了唐師師一眼,她在太皇太后身邊待久了,本能不喜歡美豔張揚的女子,尤其是唐師師這樣的,但是不得不說,唐師師的容貌是真的好。
烏髮雪膚,柳眉杏眼,鼻梁挺翹,嘴唇殷紅,尤其絕妙的是眼角微微上挑,豔色中又摻雜著勾人。難怪太皇太后對此女給予厚望,從男人的角度來看,確實無法抵禦這種絕色美人。
馮嬤嬤自己看著都覺得驚豔,何況男人?想著,臉色難得放柔,嘴邊甚至露出一絲笑來,「再過幾天就到靖王府了,眼看老身和妳們相處的日子一日少似一日,心裡著實捨不得。今夜,妳不妨搬到老身房裡,老身也好和妳說些體己話。」
唐師師面上露出不捨,等聽完馮嬤嬤的後半句,她心中狠狠一驚。
馮嬤嬤竟然讓她住到自己屋裡?這個驚嚇非同小可,唐師師穩住心神,馬上就露出驚喜又得意的神情,「真的?謝嬤嬤。」
其他美人都沒有走遠,她們聽到馮嬤嬤的話,又是驚訝又是豔羨,不乏有人嫉恨地瞪著唐師師。周舜華和她的手帕交們對視一眼,對唐師師投來一種似嘲諷似憐憫的眼神。
唐師師一一照單全收,她歡歡喜喜地告別馮嬤嬤,然後高調地回屋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已經被卒夫搬到驛站房間,唐師師自己收拾細軟,去馮嬤嬤屋裡夜宿,她收拾東西時,手中一鬆,一本書掉了出來。
這本書已經有些老舊了,雖然小心保存,但邊緣還是泛黃了,看得出來已有些年頭。
唐師師看著熟悉的靛藍色封面,微微怔住。
她已經離家三年了,這三年,不知道母親怎麼樣?母親懦弱又耳根子軟,一個人在後宅裡如何鬥得過蘇氏和眾多年輕貌美的妾?
唐師師是商戶女,祖籍臨清。雖然商人地位低,但是商戶是真的有錢,天下鈔關九成在臨清,臨清鈔關九成在唐家,唐家,是名副其實的臨清首富。
但是最開始,臨清的首富並非唐家,而是林家。唐師師的母親林婉兮是林家獨女,林老爺子一生縱橫商場,卻始終沒有子嗣。
後來林老爺子絕了求兒子的心,他相中一個年輕人唐明喆,覺得此子必堪大用,於是將獨女許配給唐明喆,想在自己百年後找一個人照顧女兒林婉兮。
事實證明林老爺子的眼光非常毒辣,唐明喆藉著林家的關係果然大放異彩,短短幾年就將林家的生意擴大了好幾倍,不光把控了運河生意,還和官府搭上關係。
林老爺子一生無子,卻找了個好女婿。他含笑病逝,但是等林老爺子死後,唐明喆手握巨額財產,又成日出入風月場,慢慢心思就活絡起來。
林老爺子死後第九個月,唐師師出生,林婉兮一心撲在女兒身上,在唐師師即將滿百日的時候,唐明喆從外面應酬回來,忽然提出要納妾。
林婉兮整個人都懵了,然而此時此刻,臨清完全是唐明喆的天下,眾人只認唐明喆,誰還記得林家?林婉兮如今的身分只是唐夫人,哪裡有反對丈夫納妾的權力?
不出一個月,蘇氏進門,第二年五月,蘇氏早產,生出二姑娘唐燕燕。
蘇氏說是七個月早產,可是看唐燕燕的模樣,分明是足月而生。蘇氏連奶都不餵,剛出月子就抓緊懷孕,第二年,成功生下一個男孩。
至此,蘇氏的地位徹底穩固。林婉兮性格弱又身體嬌氣,很快被邊緣化,後來唐明喆的女人一個接一個進門,林婉兮就更沒有存在感了。
唐師師很小的時候,就聽到丫鬟婆子們以惋惜的口吻對她說,可惜她是個女孩,如果她是個男孩,夫人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眾人都在惋惜林婉兮頭胎是女兒,後面因為無寵,越來越難懷孕,正室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林婉兮性子弱,別人嚼舌根就任由他們嚼,自己一心撲在孩子身上。
林婉兮將後半生所有的希望和愛都傾注在唐師師身上,她一心盼著唐師師嫁個好人家,十歲起就給唐師師準備嫁妝。
有一次,林婉兮帶著唐師師上山進香,住持凝視唐師師許久,說此女福薄命硬,恐壓不住,日後恐怕會落得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下場。
唐師師當時覺得住持在騙錢,可是林婉兮信了,完全慌了神。
林婉兮畢竟是林家大小姐,林老爺子留下來的私產就夠她揮霍好幾輩子,結果林婉兮將自己半副身家捐進去,就為了讓住持給唐師師改命。
後來住持拗不過,給了唐師師一本無字天書,說讓唐師師隨身攜帶好生供奉,等時機到時自會有分曉。
唐師師翻開看,那本書從書皮到內頁,全部是空白的,還有比這更標準的騙局嗎?
奈何林婉兮信,她千恩萬謝地辭別住持,回家後強行押著唐師師供奉天書,早晚祈禱。
唐師師只能安慰自己,就當花錢給母親買個安心吧,她不情不願供奉了好幾年,然而佛祖的保佑,似乎並沒有起作用。
唐師師十歲的時候,林婉兮的故交齊夫人來唐家做客。齊夫人一來憐惜閨中密友命運淒慘,二來喜歡唐師師的長相,就給自己的兒子齊景勝和唐師師定了娃娃親。
齊景勝是臨清出了名的神童,小小年紀就展露出非凡的天分,據說齊家已經在打點關係,日後供齊景勝科考。
林婉兮對這門婚事滿意的不得了,歡歡喜喜給唐師師準備嫁妝。
後來,聽說齊景勝越來越爭氣,在唐師師十四那年考中了秀才,臨清一眾經商人家何時出過讀書人,連唐明喆都對齊景勝讚賞有加。
那段時間,連唐師師和林婉兮的處境都變好了。
可惜,他們視齊景勝為乘龍快婿,其他人也是同樣想的,林婉兮給唐師師繡嫁衣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個消息,說唐師師被花鳥使相中了,撞了天恩,要入宮選秀。
林婉兮如遭雷劈,沒有人敢和皇家搶人,這樣一來,唐師師和齊景勝的婚事自然作廢。
然而唐明喆不想放棄一個可能會做官的女婿,在蘇氏母女的勸說下,唐師師的婚事,理所應當地轉移到唐燕燕頭上。
消息傳來當夜,林婉兮氣急攻心,當場昏迷,等她醒來,不顧病弱的身體,掙扎著要去和唐明喆、蘇氏拚命。
唐師師攔下了母親,世人都說林婉兮命不好,前半生是蜜罐,後半生是黃連,只可惜沒生出兒子,也有人扼腕林婉兮太蠢太弱,一手好牌竟然打壞了。
沒關係,母親弱,那她強;母親不爭,那她來爭。
唐師師身為女子,不能科舉做官,不能投軍從戎,不能衣錦還鄉來給母親撐腰,那她就進宮,她一定要在宮裡闖出名頭,讓唐明喆、蘇氏跪下給母親磕頭。
唐師師很快收回神思,將泛黃的書撿起來,入宮這三年,她幾乎將這本書完全忘了。一個明擺著的騙局,掏空母親半副身家,還不得不隨身帶著,這種東西,誰看了心情能好?
唐師師很煩這本所謂的「無字天書」,她隨手將東西塞進包裹裡,突然眼前一花,隱約掃到上面似乎有字。
唐師師震驚了,以為自己看錯,她翻過來細看,發現上面確實有字,原本空無一物的封面上,如今竟然出現《舜華傳》三個大字。
唐師師皺眉,她看看周舜華打包完好尚未拆開的行李,再看看手裡的書,難得露出迷惑之色。
卒夫將行李搬到屋內後就再也沒有進來過,因為唐師師在裡面收拾行李,周舜華不想和她同處一室,至今還沒有回屋。何況唐師師很看重自己的行李,在包裹上做了標記,如果有人動過包袱,她一定會發現。
不可能有人將書調換了,那麼,書上為什麼會出現周舜華的名字?
唐師師懷著一種詭異之心,輕輕翻開第一頁——
周舜華本是父母掌中寶,奈何一朝選秀,她被迫進了宮。她本無意爭寵,只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卻一次又一次被捲入後宮爭端中。她屢次被害,終於忍無可忍,奮起反擊。從通房到皇后,從王府到東宮又到後宮,她歷經四朝七帝,成了大燕朝最有福氣的太后……
唐師師看完後,臉上露出迷茫之色。這是什麼東西,是誰拿這種事情胡編亂造,還「最有福氣的太后」,可真敢說。
且不說敢叫囂自己福氣大算不算嫌命長,只說周舜華被送到靖王封地,這輩子撐死了是個太妃,根本不可能當皇后太后了,這究竟是誰寫的,有沒有常識?
唐師師忍著嫌棄,繼續往下翻,她本以為這是胡言亂語,可是漸漸的,她的臉色變了。
書裡一開頭就是選秀,一切和唐師師知道的一樣。神泰二年,她們幾個秀女被內侍留下,隨後搬到儲秀宮單獨訓練。神泰五年,以唐師師為首的十女通過層層挑選,被太皇太后選中送往靖王封地。
書裡除了周舜華的家世,還記載了其餘幾個秀女的生平經歷,其中也包括唐師師自己的。唐師師不知道其他人的事蹟,但是她的人生經歷、時間事件,全部和書中一模一樣。
世界上真有這種巧合嗎?難道,這當真是無字天書?
唐師師知道不對勁,立刻往後翻,可是書後面的內容竟然是一片空白,時間線截止在神泰五年六月初六,也就是今天。
唐師師若有所思,莫非這本書只能顯示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能預告未來?驚疑間,門口突然響起動靜——
「妳在做什麼?」
唐師師嚇了一跳,立刻將書塞到袖中,狀若無事地收拾包裹,「今夜我去馮嬤嬤那裡睡,來收拾細軟而已。」
周舜華走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唐師師剛才的動作鬼鬼祟祟,她掃向床鋪,被枕乾乾淨淨,床榻下面也沒有東西,看起來唐師師在老老實實收拾東西,並沒有做什麼。
但這只是看起來罷了,周舜華依然心懷警惕,說:「我閨中一直是獨住,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以後妳若是缺什麼可以和我說,但是不要擅自碰我的物品。」
唐師師聽到這話笑了一聲,站起身,整了整身上淺藍色的對襟織衫,說:「周姊姊生在京城,大概沒聽說過臨清的情況。臨清鈔關僅是抽成來往船隻的稅,便可抵一省一年稅收,我們唐家雖算不上大戶人家,但是在臨清,也略有名氣。」
唐師師說這些話時,腰背挺直,脖頸高揚,眼中湛湛生光。她今日穿著立領的衣衫,上面鑲著金色的子母扣,越發顯得她脖頸修長,宛如天鵝。
唐師師從周舜華身邊擦肩而過時,回過頭,那雙明豔優美的眼睛裡似笑非笑,「唐家雖從商,但並不會虧待嫡長女。我在家中時也獨門獨院,呼奴使婢。」
周舜華不喜歡和別人同住一屋,唐師師就喜歡嗎?唐家是臨清首富,唐師師邊緣化歸邊緣化,但是用度上還真不缺。
周舜華抿著唇,表情十分隱忍。而唐師師像隻鬥勝的天鵝般,仰首挺胸地提著細軟走了。
她今夜要和馮嬤嬤說「體己話」,並不回來睡。
等走出房間後,唐師師依然保持著驕傲的姿態走了一會,見左右無人,立刻找了個偏僻地方,翻開剛才的書。
剛才一掃而過,唐師師並沒有注意其中細節,現在避人耳目,她從頭到尾、逐字逐句地讀了一遍。
這次,她發現了很多剛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比如扉頁像是梗概介紹,末尾有兩欄分別寫著「主角」、「配角」。
主角那欄中第一個名字寫著周舜華,第二個寫著趙子詢;在配角那欄,唐師師看到了「趙承鈞」、「任鈺君」、「太皇太后」……以及「唐師師」。
這是什麼意思?她是配角,而周舜華是主角嗎?
唐師師繼續往後翻,第二頁是對仗工整的標題,後面跟著頁碼,看起來像是目錄。再往後就是內容,唐師師剛剛已經看過了,第二遍並沒有發現新鮮東西,之後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像是有一股神祕的力量不允許她看到後面的章節一樣,唐師師不信邪,來回翻看,想要找出讓無字天書現形的方式,結果無意間在目錄中看到一行很不起眼的字——
機關算盡終成空,唐師師魂斷冷宮。
唐師師愣住了,冷宮?
她在書中,死了?
唐師師立刻去查看那一章的內容,奈何對應的頁碼空白一片,唐師師只能從目錄中猜測前因後果。雖然還沒看正文,但唐師師大概能猜到,是她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情,狠狠得罪了女主,徹底被皇帝厭棄,從長春宮發配冷宮,很快就死了。
她死後,男女主毫無波瀾,甚至還覺得她死得應該。
第二章 驛站有刺客
唐師師合上目錄,一時百感交集,不知道該說什麼。
往好處想,那就是她沒有辜負自己這張漂亮的臉,確實在宮中混出了名堂,似乎還成了寵妃;往壞處想,她終究只是個宮鬥的失敗者,甚至沒有活到結尾。在她死後,目錄還有很長一截。
她只是周舜華的人生傳奇中,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個女配。
唐師師靠在角落裡完全愣住了,此刻夜幕降臨,光線飛快地暗下去,角落中半昏半暗,細塵飛揚,她失神靠在牆壁上,宛如一幅頹靡的仕女圖。
恍惚間,外面忽然傳來驛官驚慌的聲音,來來往往還有跑動聲,唐師師猛地回神,快步走到迴廊上,凝神聽外面的動靜。
怎麼了?
混亂中,唐師師隱約聽到了「抓刺客」之類的話,她悚然一驚,刺客?
官驛是專門招待朝廷命官和外國使節的,什麼人不長眼敢來朝廷驛站找麻煩?唐師師立刻就想到,是靖王。
沒有任何百姓、土匪、富商敢和朝廷作對,敢在驛站裡行凶的,只會是靖王的人。
但是,唐師師依然覺得說不通,這裡已進入靖王封地,她們是太皇太后送給靖王的美人,靖王便是再不喜歡她們,也不會讓她們死在自己的地盤上,這不是白白給太皇太后送把柄嗎?靖王擁兵一方,應當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才是。
驛官的聲音傳到裡面,一眾嬌滴滴的美人們很快就慌亂起來,驚慌的叫聲此起彼伏,唐師師正打算找個人多的地方避難,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低頭翻書。
果然,新的一章更新了,標題赫然是——初到封地又生事,驛站深夜惹驚魂。
唐師師飛快掃完,可惜標題上寫了深夜驚魂,但是正文大部分在寫美人們掐尖吵架的事,直到末尾才帶了一句驛站生亂,有刺客闖入。
當然,書中的描寫是眾美慌不擇路,一個個如落水的公雞,再沒有剛才鬥嘴的威風,而女主周舜華臨危不懼,安撫了六神無主的眾美人,讓大家回自己的房間等待,緊閉門窗,不要單獨行動。
在眾人的對比下,周舜華從容不迫,進退有度,十分有大將風範,馬上贏得了驛站眾人的敬佩。
唐師師順勢往後翻,下一頁是空白,可是標題已經更新。
她喃喃念著上面的內容——驚魂夜初遇世子,美嬌娥漸生情愫。
「初遇世子……」唐師師無意識重複關鍵字,看描述,美嬌娥不作他想,必是周舜華。那就是說,周舜華會在今天晚上遇到靖王世子趙子詢,並且初步引起男主的好感,為日後封妃封后奠定基礎?
唐師師馬上就激動起來,這種好事她怎麼能錯過?她從來不當第二,有名有利的地方,就有她唐師師。
憑什麼周舜華是女主,她就是女配?看簡介男主成了天命皇帝,男主一個藩王世子如何成為皇帝唐師師不關心,她只知道,男主是皇帝。
簡介中說周舜華是男主唯一真正愛過的人,唐師師也不和周舜華搶真愛,她當個皇后就夠了。
唐師師頓時充滿了力量,她藏好書,也不管剛剛的嫌隙,氣勢洶洶殺回周舜華的屋子。她打定主意了,就是拚著得罪馮嬤嬤,她今夜也要和周舜華待在一塊。唐師師就不信,以她的品貌,會在男人面前爭不過周舜華。
唐師師提著裙子衝回房間,她砰的一聲推開房門,裡面的人似乎被她嚇了一跳,周舜華站在屋子中央頓了頓,才緩緩轉過身。
她手裡拿著一盞茶杯,察覺到唐師師的視線,立刻仰頭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她把瓷杯放在桌子上,無事般問:「唐師師,妳怎麼回來了?」
唐師師手裡還抱著自己的包裹,此刻跑得氣息微喘,面生薄紅,眼睛掃過屋角的燈,掃過半明半暗的房間,最後掃過一臉平靜站在地上的周舜華。
唐師師幾乎立刻感覺到屋裡有人,有除了她和周舜華之外的,第三個人。
周舜華見唐師師良久不說話,也被看得心虛,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論城府還遠遠比不上太皇太后、馮嬤嬤等人。
唐師師能在太皇太后手裡滾了一遭又毫髮無損地出來,還奪得了美人魁首的身分,可見察言觀色很有一套,她看著周舜華細微的表情變化,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測。
這裡有人。而且,周舜華知道,她在給刺客打掩護。
唐師師結合書中內容和時間,猜測周舜華應該剛安排完其他人,回到自己屋子後因為說了太多話口渴,想要倒杯茶潤潤嗓子,結果透過茶水的反光,看到房梁上有人。
唐師師進門前,周舜華是背對她的,而且一見到她就立即將水飲盡,此舉本意是為了掩飾,殊不知正是這裡暴露了她。
有誰在房門突然被推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喝掉杯子中的水呢?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將水放到桌子上才對。
可是周舜華沒有,她以己度人,多半是擔心唐師師通過茶水的反光,看到房梁上的人吧。
正在周舜華緊張不已的時候,唐師師忽然笑了,她抱著自己的包裹,提裙進了門,一臉好奇地對周舜華說:「周姊姊,妳知道嗎,外面闖進來好多官兵,似乎在抓捕刺客。」
周舜華的手指不知不覺攥緊,她看到唐師師懷裡的包裹,轉移話題問:「妳不是要去馮嬤嬤那裡嗎,為什麼回來了?」
「我在路上聽到有人喊刺客,覺得周姊姊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太危險了,就想回來和姊姊做個伴。」
唐師師彷彿毫無知覺、大剌剌往房間裡面走去,周舜華捏了把汗,趕緊攔住她。
唐師師看到周舜華的動作,緩慢抬眸,一雙明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周舜華。
周舜華尷尬地收回手,低咳了一聲,說:「我一個人沒事的,馮嬤嬤找妳是恩寵,多少人盼都盼不來呢。妳不要耽誤了,快去吧。」
唐師師笑著取了一個新瓷杯,端起茶壺,慢條斯理地往杯子倒水,「恩寵雖好,但怎麼比得上我們姊妹情深?我更擔心周姊姊,為了姊姊,馮嬤嬤那裡不去也罷。周姊姊,我們好歹是京城送來的美人,官兵不惜得罪太皇太后也要闖入驛站追捕,妳說,這個刺客到底是什麼來路?」
周舜華緊緊繃著臉,冷冰冰說:「這我怎麼得知?」
一杯水倒訖,燭火搖搖晃晃,映得茶水碎光粼粼,茶水的倒影中,並沒有出現人。
周舜華無聲地鬆了口氣,她自以為動作很細微,可是唐師師一直在關注她,看得一清二楚,越發確定了那個人就在她們頭頂的房梁上。
見唐師師倒了水,左右擺弄卻不肯喝,周舜華被她的動作惹毛了,怒道:「妳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麼?」
「這水不乾淨,我洗個杯子嘍。」唐師師說著,蹭的一聲將水潑在地上。地面上鋪著黑色的磚,水慢慢滲入地面。
周舜華冷眼看著唐師師折騰,眼神彷彿在說——我看妳還有什麼花樣。
唐師師還真有,她正打算藉著「水不乾淨」發作,找人來清掃屋子,正在她準備喊人的時候,屋外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這樣的走路習慣一聽就出自宮廷。
很快,來人停在門口,叩叩叩敲門,「周姑娘、唐姑娘在嗎?」
是馮嬤嬤的人。唐師師立刻揚聲應道:「我在。是馮嬤嬤找我嗎?」
唐師師說著去開門,門外,馮嬤嬤身邊的素蘭姑姑站在門檻後。
她見到唐師師全鬚全尾地站著,悄悄鬆了口氣,隨後嗔怪道:「唐姑娘,嬤嬤讓妳去她屋裡,妳為何這麼久都沒到?今夜有外人闖入,嬤嬤還以為妳在路上出什麼差池了。」
唐師師笑了笑,靦腆道:「我本來已經出門了,可是在路上聽到有人喊刺客。我擔心周姊姊一個人在屋裡會遇到危險,就回來陪周姊姊了。」
周舜華也走到門口,聞言,立刻接道:「我這裡一切都好,等一會,我會去隔壁屋裡和鈺君她們睡,我們五個人相互看顧,不會出事的。倒是唐姑娘,既然嬤嬤找唐姑娘有話說,那就快去吧,我不敢耽誤嬤嬤的時間。」
周舜華這話斬斷了唐師師想留下來的理由,末了還搬出馮嬤嬤壓她。
唐師師確實無話可說,不過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倒是沒必要一定留在屋裡和她槓到底。
於是笑了笑,說:「既然周姊姊安全無虞,那我也放心了。有勞素蘭姑姑,我們這就走吧。」
唐師師回屋拎了包裹,就隨著素蘭一起往另一個方向走。她拿包裹時,眼睛若有若無地掃過陰影處。
唐師師跟著素蘭走在迴廊上,此刻四周門窗處處緊閉,美人們嚇得瑟瑟發抖,哪敢到外面查看究竟。
唐師師走在路上問素蘭,「姑姑,我聽說有刺客混進來了。馮嬤嬤和姑姑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紅人,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來打擾嬤嬤?」
唐師師這句話不著聲色地捧了馮嬤嬤和素蘭,素蘭心中熨貼,說話的口氣也好了很多,「來人不肯表露身分,不過敢在驛站如此蠻橫的,恐怕也只有他們家。」
唐師師裝作吃驚地捂住嘴,「姑姑是說,靖王府?」
聽到這三個字,素蘭沉了臉,呵斥道:「禍從口出,不該妳打聽的,不要打聽。」
「是。」唐師師低眉順眼地應是。
她看起來恭順,眼睛卻滴溜一圈,注意到外面有人,隔著半開的門,她看到五六個行伍打扮的壯漢站在院子中,對面站著馮嬤嬤,兩方人各站一邊,似乎在爭執什麼。
唐師師想要聽他們在說什麼,故意放慢腳步,一臉吃驚地指著門外,「姑姑,妳看,那不是馮嬤嬤嗎?」
素蘭的腳步一頓,怔住間,唐師師已經飛快地脫離隊伍,跑到門口,怯怯地喚了聲,「嬤嬤。」
唐師師自己都被自己噁心出一身雞皮疙瘩,但是為了人設,她一臉無辜又驚惶地站在門邊,茫然地看著馮嬤嬤,「嬤嬤,妳怎麼在這裡?這些人是誰?」
唐師師說著做出警惕之態,彷彿只要這群壯漢稍微一動,她就會衝上去替馮嬤嬤擋刀擋箭。
素蘭暗道一聲不好,趕緊上前拉著唐師師離開。
然而已經太晚了,馮嬤嬤和那群壯漢已經看到了唐師師,為首的漢子上下打量唐師師,目光不善。
這個漢子雖然是武人,可是腦子並不笨,他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便是太皇太后送過來的美人計,堂而皇之的奸細。沒想到,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還挺捨得下重本,倒挑了個絕色美人。
然而再美的人一旦和太皇太后扯上了關係,在他眼中便是副骷髏。
壯漢收回視線,橫衝直撞道:「官府辦公,閒雜人等勿要打攪,立刻將你們的人全部叫出來,我們要一個個搜查。」
馮嬤嬤當然不肯,她冷著臉說:「放肆,我等是宮廷女官,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護送美人來靖地侍奉靖王,為皇家開枝散葉。靖王府的美人,豈是你們這些莽夫能衝撞的?」
那幾個漢子各個都露出嘲意,為首的人冷笑一聲,說:「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在靖王府的地界上,就要遵守靖王的規矩。勿要廢話,我等奉命捉拿重要人物,你們要是再磨磨蹭蹭,放走了人,我可不會看在妳是女眷的分上客氣。」
馮嬤嬤何曾受過這種待遇,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裡畢竟不是京城,她的氣勢抖不起來,只能忍著氣,問:「讓女眷們出來也行,但是你們要說明白,你們到底是什麼身分,要捉拿的人又是誰。」
壯漢嗤笑,道:「與你們無關。」
眼看雙方越聊越死,場面幾乎要陷入死局,正在這時,外面忽然亮起火光,馬蹄聲四起,很快將驛站圍成一圈。
為首的壯漢飛快罵了聲「糟了」,隨即轉身快步往門口走去。
他才走到一半,驛站的大門被推開,煌煌火光頓時映紅了半個庭院。
幾個壯漢一改方才的強硬作風,低頭抱拳,對著門口重重跪下,「主子。」
院子內外的人都被這個變故驚呆了,火光明亮,唐師師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透過指縫,隱約看到一個男子踩著火光走入庭院。
他披著大紅披風,一身黑衣,腳下踩著堅硬的皁皮靴。
此刻明明站了很多人,但是內外一片寂靜,唯獨能聽到火把劈啪的聲音,男子身量極高,肩寬腿長,站在一眾人面前,存在感強烈的無法忽視。
剛才那個漢子硬著頭皮,開口道:「屬下參見主子。主子,您怎麼來了?」
男子眉目淡漠,火光搖晃在他臉上,時明時暗,襯得他喜怒不明。
他淡淡開口,問:「還沒找到?」
跪在地上的壯漢頭更低了,「屬下無能。」
唐師師和素蘭站在側門旁,正好被陰影蓋住,素蘭原本要拉著唐師師離開,此刻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的動作,似乎被嚇呆了。
唐師師慢慢回神,心道一聲難怪。
難怪女主為了他鬥丫鬟、鬥側妃、鬥皇后、鬥新人,一路從王府鬥到皇宮,足足鬥了一輩子都無怨無悔——原來,這就是男主趙子詢。
怪不得那麼多女人前仆後繼,作為皇帝,長得還挺好看。
男子聽到壯漢的話,沒露出什麼表情波動,可是內外的人都繃緊了身體,看得出他們非常緊張。
男子視線掃過庭院,漠然道:「那就繼續找。便是將這裡拆了,掘地三尺,也務必將他捉回來。」
漢子一聽就知道主子生氣了,主子上次動氣,還是匈奴偷襲邊城,燒了糧倉。
漢子壯著膽子,說:「主子息怒。驛站裡還有宮裡來的女眷,多有不便。況且,人未必在這裡……」
唐師師聽到這裡,心想這不就是上天為她準備的機會嗎?天予不取,天打雷劈。
她立刻上前一步,跪在陰影邊緣,高聲道:「世子,小女子知道刺客在哪裡。」
馮嬤嬤、素蘭,包括壯漢,誰都沒料到唐師師會跑出來,他們完全愣住了。
男子早就知道側門旁有人,只是一直懶得理會,現在,他終於將視線轉過來。
他喜怒不辨,緩緩道:「哦?妳知道什麼?」
「剛才小女子回屋裡取東西,偶然發現裡面似乎藏了個人。」說著,唐師師伸長胳膊指向屋子的方向,似乎生怕來人不知道她住哪一間一樣,「就是那一間。」
都不消男子說,身後的屬下立刻一擁而入,整齊有序地朝唐師師所指的房間包抄而去。
很快,周舜華和唐師師的房間裡跳出來一個黑衣人,頭也不回奔入夜色中,士兵們看到了人,越發一擁而上,一隊火把朝著那個方向快速追去。
跪在地上的壯漢冷汗涔涔,他不敢擦汗,更不敢起來,磕磕巴巴說道:「主子息怒,世子年紀輕,不懂事,請您見諒。」
唐師師美滋滋地等著男主對自己刮目相看,她和男主的第一次見面如此美妙而正義,想必他一定會對她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她正盤算著如何「不經意」將自己的名字透露給男主呢,忽然聽到壯漢說「世子」,都愣了一下。
世子不懂事?這個男人不就是世子趙子詢嗎?
唐師師驚訝期間,馮嬤嬤終於回過神了,她上前兩步,對著來人端正地行宮禮,「老奴參見殿下。一別經年,不知殿下這些年可好?」
男子看到馮嬤嬤,嘴邊露出極淡的笑意,可是眼中卻沒什麼情緒,「原來是馮嬤嬤,久違。有勞嬤嬤掛念,許久未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身體可安康?」
「娘娘鳳體安康,殿下有心了。」
馮嬤嬤和男子寒暄得非常冷漠,唐師師越聽越糊塗,忍不住悄悄問旁邊的素蘭,「素蘭姑姑,嬤嬤為什麼要叫他殿下?世子可以稱殿下嗎?」
唐家是臨清首富,唐師師曾經不懂官宦那一套,可是入宮三年,她學習了很多技能,其中就包括稱呼禮儀。稱呼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說錯一個字,可能笑一笑就過去了,也可能給自己惹來殺頭之禍。
所以唐師師學得非常認真,她印象中,唯有皇子、親王才可以稱殿下,世子並不能。
素蘭連忙擰唐師師的胳膊,就連馮嬤嬤也呵斥,「唐師師,不得無禮。」
然而那個男子已經聽到了,他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地看了唐師師一眼,「這是何人?」
馮嬤嬤和素蘭都沒有接話,唐師師隱約感覺到事情超脫了她的掌控,勉強撐著氣勢,說:「小女子唐師師,奉太皇太后之命,來靖王府侍奉。」
男子聽到後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剛才那幾個壯漢不敢多話,趕緊起身,跟在男子身後離開。
第三章 示好弄錯人
他們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就像一陣風一樣,呼嘯著就消失了。
唐師師聽著遠去的馬蹄聲,緩慢站起身來,低聲問:「嬤嬤,剛才那個人,是靖王世子嗎?」
「什麼世子!」馮嬤嬤怒瞪了唐師師一眼,道:「那是靖王。」
唐師師狠狠嚇了一跳,吃驚地捂住嘴,「靖王?」
她完全呆滯,本以為這是男主,所以才冒險跑出來舉報刺客,如果這個是靖王,那屋裡那個……
那才是真正的男主,趙子詢!
唐師師一時愣住了,她以為這是男主,結果這是男主的父親?也就是說,她剛剛當著驛站和王府所有人的面,揭露了男主的藏身之處,讓眾人看到男主見了父親怕得像貓見了老虎一樣,灰溜溜地跑走了?
天啊……
唐師師驚訝中帶著茫然,為什麼男主的父親如此年輕俊美,為什麼男主他爹看起來比男主更有王者氣場?而且書裡明明說「驚魂夜初遇世子,美嬌娥漸生情愫」,她看到這個標題的第一反應,就是世子帶人追擊逃犯,女主立功,從而引起世子的賞識。
為此她特別開心地舉報刺客,結果,世子竟然是躲起來的那個?
唐師師震驚了,她剛剛還在嘲笑周舜華蠢,一個來路不明的刺客藏在周舜華屋裡,周舜華不趕緊去找人,竟然還替刺客打掩護,那刺客一是個男人,二是個逃犯,幫他簡直是腦子有坑。
所以,這就是周舜華是女主,而她是女配的原因嗎?
唐師師有些麻木地想,她當眾舉報了世子,害他狼狽逃走,以後,她還有機會得到世子的好感嗎?
不敢細想,她站在陰影裡沉默良久,等馮嬤嬤將其餘事情安排完,一轉頭見唐師師還怔怔站著,呵斥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唐師師行禮,低聲應道:「是。」
她跟著素蘭走到馮嬤嬤的屋子,一路上都是悶悶的,哪有先前討巧的勁兒。
素蘭以為唐師師受到了驚嚇,等進屋後對唐師師說:「妳不必害怕,妳便是送來侍奉靖王的……今日妳在靖王面前露了臉,說不定,也是好事。」
唐師師僵硬地笑了笑,勉強道:「是。」
如果自己的目標是靖王,那今日這一齣雖然尷尬,未必沒有轉圜的機會,但是,她要爭取的男人是世子啊!
哪個男人被害得狼狽逃走後,還能對舉報者抱有好感呢?原來,真正的故事情節並不是周舜華舉報立功,恰恰相反,而是掩護刺客。
周舜華用自己的女子身分掩護了刺客,等追兵走後,世子從房梁上跳下來,對這位機智勇敢的女子讚賞有加,後面在王府兩人再次見面,世子認出了周舜華並對其寵愛有加,也就順理成章了。
唐師師捂住眼睛,覺得絕望,原來她真的是個惡毒女配,得知劇情沒有讓她扭轉乾坤,成功洗白,反而讓她更惡毒了。
素蘭見唐師師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沒有多說,悄悄離開了。
唐師師抱著包裹呆坐一會,重新打起精神。
事在人為,來日方長,往好處想,今日世子徹底記住她了呀,相比面目模糊的其他美人,自己好歹在男主面前有了名號。
在後宮內宅裡,怕的不是聲名狼藉,而是沒有聲名。被人厭惡,總好過被人遺忘。
唐師師再一次鼓起勁兒來,她畢竟手握劇情發展,就不信她這一次猜錯,還能次次猜錯。
這時候門口傳來響動,馮嬤嬤回來了。
唐師師立刻站起身,低眉順眼給馮嬤嬤請安,「嬤嬤好。」
馮嬤嬤穿著繁重的大衣服,唐師師很有眼力勁兒,上前服侍著她將外衣脫下來,換上輕薄的家常襖裙。
馮嬤嬤坐到榻上,唐師師從一旁取了美人錘,輕輕給馮嬤嬤敲腿。
馮嬤嬤臉上還是一副死板嚴肅,但是心裡卻舒服地吁了口氣。她在深宮中沉浮了一輩子,雖然外人都恭稱她為馮嬤嬤,但說到底,幹的還是伺候人的活。她伺候了這麼多年,身上積攢了不少毛病,陰雨時關節疼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下雨,馮嬤嬤趕路一整日,剛才還在外面站了那麼許久,腿早就支援不住了。
唐師師這個人,心機算計都表露在明處,可是不得不承認,她應變快,會說話,捨得下身段,時常能讓人熨貼到心坎裡。
因此太皇太后和馮嬤嬤明知道唐師師野心不小,但依然選擇提拔唐師師,將她捧為美人之首。
和周舜華那種有傲氣有依仗的高門女子比起來,唐師師無疑要好操縱的多,如果換成周舜華,太皇太后還不放心呢,唯有唐師師這種一眼就能望穿的人,太皇太后才能放心將她扔在靖王府。
就比方今日,唐師師做出這麼出格的事,若換成別人,馮嬤嬤必然要懷疑了,但這個人是唐師師,馮嬤嬤就覺得一切盡在掌握,她甚至能猜到唐師師在想什麼。
馮嬤嬤慢悠悠問:「今夜,妳為何自作主張,衝出來和靖王說話?」
唐師師知道這是自己最大的危機,同樣也是最大的機遇,只要過了這一關,馮嬤嬤和太皇太后就會真正信任她,並且將監視靖王府的大權交給她。
唐師師自己不怕死,但是她不能不顧忌遠在臨清的母親。
她垂著頭,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表現出適度的溫順和害怕,「嬤嬤恕罪。我當時誤以為帶兵的人是世子,想在世子面前立功,故而冒失。沒想到……」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撞到了世子的父親,靖王跟前。
和馮嬤嬤預料的一樣。馮嬤嬤臉上帶著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這種美貌鋒銳、野心勃勃但是不甚聰明的女子,太適合掌控了。一個合格的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讓上位者用得安心。
馮嬤嬤不緊不慢說:「起來吧。妳今日犯了大錯,但念在是初犯,饒妳這一次。」
唐師師低頭道:「謝嬤嬤。」
隨即慢慢站起來,依然垂頭侍奉在一邊,並不敢東張西望,唐師師知道,她的考核還沒過。
馮嬤嬤問:「妳可知錯在哪兒了?」
唐師師低聲說:「不該忤逆嬤嬤的話,貿然衝出去。」
馮嬤嬤含笑搖頭,「並不是。妳和老身不一樣,老身終身伺候主子,而妳,名義上是宮女,實則是主子。」
唐師師提裙跪下,「小女子不敢。」
馮嬤嬤垂眸看了一會,扶著唐師師的胳膊,說:「起來。進了靖王的封地,妳的身分就不一樣了,日後除了靖王,妳不必對任何人下跪。說不定,等再過幾年,老身見了妳,亦要行禮。」
唐師師明白這話是試探,她要是真的應下就完了,因此她不肯起,反而有些惶恐地說:「嬤嬤這是說什麼話,小、小女子怎麼敢動這種心思……」
唐師師看起來被嚇得不輕,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馮嬤嬤心道還是沒見過世面,竟然被嚇成這樣,不過雖然這樣想,心裡卻極其滿意。
馮嬤嬤放下手,端起一盞茶抿了兩口,放在桌子上,說:「行了,起來吧。我只是提醒妳,又不是要對妳做什麼,怎麼嚇成這樣?」
唐師師心底悄悄鬆了口氣,緩慢站起來,面上依然是一派驚惶。
馮嬤嬤語氣和緩很多,真變成了提點的口吻,說:「今日妳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太過明顯。深宮中,爭寵太用力反而落了下乘,要的是以退為進,不著痕跡。懂了嗎?」
馮嬤嬤說完後,頓了頓,道:「不過,妳今兒陰錯陽差,說不定正好撞到了點上。靖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這些年,沒有一個女人能靠近他身邊,可是他今日走時,竟然問了妳的姓名。」
唐師師欲哭無淚,這哪裡是什麼恩寵,靖王問姓名,確定不是為了記住她是誰,等進府後再賜死她嗎?最重要的是,她的目標並不是靖王,而是世子啊!
討好了靖王,卻得罪了世子,等日後男主登基,還不是一樣死路一條?
唐師師心裡苦,但是她沒法說,勉強笑了笑,擦著邊打聽,「嬤嬤,我路上聽聞靖王世子是人中龍鳳,少年英才,我便以為世子是一個極出色的少年郎,為何靖王……」看起來也如此年輕?
唐師師真的覺得自己很冤,但凡今日來一個大腹便便、滄桑深沉的中年男人,她都不會認錯。然而那個男人身姿挺拔,腰身勁瘦,年輕俊美,往那裡一站就是一道風景,誰能相信他已經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兒子了?
馮嬤嬤嗤笑一聲,說:「什麼世子,不過是個養子罷了,又不是趙家正經血脈。」
唐師師驚訝地瞪大眼睛,等著馮嬤嬤繼續往後說。
但是馮嬤嬤提了一嘴就不肯再深入,轉而說起靖王,「妳沒進府就想討好男主子,心是好的,但是不要做得這麼明顯。靖王這個人深不可測,便是太皇太后也拿不准他的心思。」
馮嬤嬤說著,臉上露出些許感慨,「他自十四歲就藩,已經十年沒有回過京城了。當年離開宮城時,靖王不過一個俊秀單薄的少年,沒想到十年過去,他竟成了如此模樣。」
馮嬤嬤是伺候太皇太后的老人,知道許多宮闈祕聞,當年世宗去世,襄王、靖王就藩,馮嬤嬤都是親歷者。一轉眼許多年過去,孝宗也死了,當年那個病弱蒼白的皇子,卻變成了威震一方的藩王。
靖王十四歲就被送往藩地,他那時候還生著病,宮裡所有人包括太皇太后,都覺得他活不了了,誰能知道,活得最長的反而是靖王呢。
馮嬤嬤唏噓不已,唐師師從隻言片語中,提取出許多靖王的資訊。
靖王十四歲就被送往藩地,馮嬤嬤感歎十年未見,那就是說,現在靖王二十四歲。這個年紀不算大,或者說正值英年,難怪自己會認錯。
按開國留下來的規矩,皇子成年後全部去藩地鎮守邊疆,不得留在京城,但是靖王十四歲就被送走,著實有些早了。
聽馮嬤嬤的話音,以及今日靖王見了馮嬤嬤後的表現,恐怕當年靖王就藩有許多貓膩,說不定其中就有太皇太后的手筆。
唐師師為自己的未來深深歎氣,靖王和太皇太后有仇,自己還沒進府就狠狠得罪了世子。她日後在靖王府的路,恐怕不好走。
唐師師懷著擔憂,問:「馮嬤嬤,我還不知該如何避靖王名諱。」
馮嬤嬤沾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諱鈞。」
唐師師了然,如今國姓趙,靖王和孝宗皇帝一樣從承輩,名鈞。
原來,他叫趙承鈞。
唐師師暗暗將這個名字記住。
馮嬤嬤雙眼從上掃到下,看過唐師師的相貌、雙手、腰肢、身段,忽的笑了笑,拉住唐師師的手,從自己手腕上褪了一個羊脂玉鐲子下來。
唐師師驚訝,本能縮手,卻被馮嬤嬤壓住。
馮嬤嬤將玉鐲子順到唐師師手腕上,唐師師人長得好看,手也纖長白皙,宛如蔥白,羊脂玉掛在她的手腕上,一時間彷彿她的手腕比玉還要細膩幾分。
馮嬤嬤看著這一幕,暗暗感歎不愧是天生尤物,從臉到手到身段,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勾人。
她拍了拍唐師師的手,說:「再過幾日,我們就要到靖王府了,進了王府,妳們便是靖王的人。老身將妳們送到就可以功成身退,起程回京了。這一別,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妳,老身和妳投緣,臨別時沒什麼可送的,唯有一副鐲子,是當年孝宗皇帝賞賜給老身的。老身年老體衰,佩戴這些是辱沒了好東西,便留給妳吧。」
唐師師斂著眉眼,說:「當不得,這是孝宗賜給嬤嬤的,我怎麼當得起?」
「這有什麼當不起的。」馮嬤嬤意味深長地看著唐師師,說:「老身是奴才,而妳是要享大富貴的人,日後妳要經手的好東西還多著呢。太皇太后宅心仁厚,對藩王視若己出。靖王多年來未有子嗣,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太皇太后不知道有多憂心。若是妳得了靖王的寵,將靖王伺候好了,太皇太后慈心大悅,日後少不了妳的賞賜,甚至恩及家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面說了那麼多,唐師師一直恭順地聽著,其實心裡根本沒有波動,直到馮嬤嬤說「恩及家族」,唐師師的指尖蜷了蜷,低頭道:「是,小女子明白。」
皇恩能不能惠及家族不知道,一旦出事,株連九族卻是肯定的。
馮嬤嬤這是恩威並施,敲打她聽話,不要妄想有了靖王的寵愛,就可以背叛太皇太后。她人在靖王府,但是她的父母親族,全在朝廷手中。
唐師師不關心唐明喆和蘇氏的死活,可是她的母親現在還在唐家。
馮嬤嬤也不想把話說死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才是馭下之道。她又轉成一張笑臉,和和氣氣說:「不過妳也不必擔心,妳素來乖巧,太皇太后娘娘信得過妳。老身和妳投緣,不妨給妳透個準話,太皇太后走前說了,只要妳心裡向著太皇太后,等妳立了功,就會給你的父親、弟弟賞賜個功名之身,從此就能脫離商戶了。」
士農工商階級分明,士是頂層,而商是底層。商人有錢沒地位,所以齊景勝展露出讀書天賦後,才會被齊家視為振興之光,若是齊景勝當真考取功名,哪怕只是個舉人,齊家的地位也會翻天覆地。
齊家只因為出了個讀書人,就能在臨清一眾商戶面前橫著走,連唐明喆也視齊景勝為東床快婿,然而,齊景勝能不能考中,考中後能不能當官,還是未知數呢。
但是現在,太皇太后隨隨便便就能說,事成之後給唐家賜功名。
這就是權力,這就是全王朝地位最高的女人,太皇太后。
唐師師的內心又熊熊燃燒起來,唐明喆寵妾滅妻,她從小都被蘇氏母女壓著長大,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捧高踩低,人情冷暖。給父親、弟弟賜功名算什麼,她要的,是自己霞帔加身,出口成旨。
如果說先前唐師師還不敢冒失,現在她看到了周舜華的人生軌跡,哪還甘心屈居人下,她要自己當太后,唐明喆、蘇氏、周舜華、太皇太后,甚至男主,都算個屁。
唐師師野心勃勃,已經給自己確立了新的人生目標——當太后。
但是現在,她還是個卑微弱小、夾縫中求生存的小秀女,唐師師低眉順眼,一口應承,「嬤嬤儘管放心,我對太皇太后忠誠不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為臣子,就該對皇上盡忠,若是隱瞞,便是不忠。靖王府有什麼一舉一動,我都會報給太皇太后的。」
馮嬤嬤笑了,滿意地看著唐師師,「娘娘果然沒看錯妳,妳有這份心,不枉費太皇太后栽培妳一場。妳附耳過來,如果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託這幾人去辦。」
唐師師低垂著眼,嗯嗯應是,不管馮嬤嬤說什麼都一口應下。
她是沒有任何道德負擔的,反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等見了靖王世子,唐師師一樣能痛哭流涕表忠心。
至於被朝廷當做人質的唐家,唐師師才不在意。唐明喆偌大的家產又不留給她,唐文軒也不是唐師師的弟弟,他們是死是活,關唐師師什麼事?
等過段時間風頭過去,讓人悄悄將母親接出唐家,唐師師就徹底沒有後顧之憂了。
唯一值得她奮不顧身的,唯有她自己的前程而已。
唐師師聽著馮嬤嬤給她說靖王府裡的接頭人,心裡暗暗想,恐怕她要讓馮嬤嬤和太皇太后失望了。
因為她的目標,根本不是靖王。
第四章 直接面對靖王父子
第二天啟程,眾女集合在驛站前,等著上車。
唐師師隨著馮嬤嬤最後出來,眾女見了唐師師,臉上表情都怪怪的。
唐師師懶得理會,她是要當太后的人,和小魚小蝦糾纏什麼?
馮嬤嬤出來後,馬車很快趕過來,她上了自己的車,接下來就輪到眾美人登車了。
唐師師是最後出來的,位置站在邊邊,她並不匆忙,只在最後方站著。
眾女相互看看,沒人敢搶在唐師師前面,默默地給她讓出一條道。
唐師師輕輕笑了一下,穿過人群,率先登車。
紀心嫻一直看不慣唐師師,瞧見唐師師的表現,氣得都要衝上去罵人。
周圍人連忙拉住紀心嫻,任鈺君站在周舜華身邊,徵求般看向周舜華。
周舜華暗暗搖頭,示意不要和唐師師爭。出頭的椽子先爛,捧得高的,未必能走得遠。
且看著就是。
周舜華幾人在唐師師登車後次第上車,眾女坐好,馬車慢悠悠開動。
唐師師頂著眾多或明或暗的打量,安然閉眼養神。
昨夜要應對馮嬤嬤,唐師師哪敢合眼睡覺,直到上車才敢補覺。
紀心嫻一直等著挑唐師師的刺,然而她等了一路,唐師師始終閉目養神,她終於忍不住了,陰陽怪氣道:「昨夜,聽說唐姊姊出了好大的風頭。」
唐師師閉著眼睛,淡淡嗯了一聲,「我出風頭,不是應該的嗎?」
紀心嫻被噎住,過了一會,故意道:「好人家的女兒都是不見外男的,昨日唐姊姊直接衝到那麼多男人面前,馮嬤嬤就沒說什麼?」
唐師師睜開眼,含笑瞥了紀心嫻一眼,「馮嬤嬤寵我,非但沒責備,還誇我做得好呢。」
說著,唐師師無意抬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孝宗皇帝的賞賜,我何德何能,可以佩戴呢?」
這是馮嬤嬤戴在手上從不離身的鐲子,眾女都印象深刻。
紀心嫻看到熟悉的玉鐲出現在唐師師的手腕上,氣得兩眼一翻,說不出話來。
任鈺君看不過去了,忍不住道:「張揚未必是好事,妳昨夜直接衝到靖王面前,舉報刺客,還給外男指路,豈是閨秀所為?」
這次來的美人中,雖然每個人都面和心不和,但大概可以分為三派。
任鈺君和周舜華是公侯之女,以前就在京城中認識,是勳貴派;紀心嫻、馮茜等是文官家的女兒,自有文人清高,是文官派;而唐師師,自己是一派。
唐師師不慌不忙,說:「女兒要遵守閨訓,難道就不用遵守四書五經嗎?這裡是靖王的封地,我發現了刺客便向靖王舉報,有錯嗎?」
任鈺君梗住,這種事情誰敢說錯?
車上眾女也都陷入沉默,唐師師見她們終於消停了,輕嗤一聲,繼續閉上眼睛補眠。
唐師師表現得大義凜然,等閉上眼睛後,內心長長歎了口氣。
她當然做錯了,要是早知道認錯了男主,打死她都不會和靖王舉報刺客。
唐師師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偏偏不能說,還得表現出高興,就很糟心。


她們的馬車又走了四五天,終於抵達西平府。
西平府和金陵截然不同,金陵水鄉溫軟,浮金飾玉,處處帝王氣象,而西平府一進城,就能感受能一種無聲的遼闊肅穆。
那是長年開戰的城市,才會有的肅殺感。
守城的將士早就知道京城送了美人過來,核對身分後便冷著臉放他們通行。
穿過城門,車上所有女子都靜默了。
雖然沒看到,但她們已經感受到街道上的氣息。此刻,無論是周舜華這種公府姑娘,還是紀心嫻這種知府女兒,都明確意識到,這裡,和她們過往的環境截然不同。
她們不再是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而是成了邊疆藩王府中,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女。
馬車停了停,似乎有人出來核對,又過了一會,外面傳來卸門檻的聲音。
唐師師知道,她們到了。
幾輛馬車次第停在二門,馮嬤嬤換上了正式的衣服,清了清嗓子,肅聲道:「靖王府到了,都出來吧,不要誤了給王爺請安的時辰。」
毫無疑問的,這次又是唐師師第一個下車。
眾女排成一列,唐師師跟在馮嬤嬤之後,雙手交疊,垂著眼睛去正堂給靖王請安。
往常唐師師十分執著於站在人前,但是這次進門前,她頓了頓。
等一下,見靖王?
還不等唐師師想好,正堂已經到了。她硬著頭皮進入正堂,進門前飛快地瞥了一眼,當場眼前一黑——
最中間的正座上坐著上次所見的那個男子,正是靖王趙承鈞。
下首處還坐著一個十分年輕的少年,不必想,必然是靖王的養子,世子趙子詢了。
唐師師頭皮都炸了,偏偏她是首位,想躲在別人身後都不成,她更深地低下頭,妄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與願違,唐師師一進入,上首兩個男子一齊向她看來。
顯然,無論靖王還是世子,都認出來這個讓他們印象深刻的女子了。
趙承鈞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女子,眉梢微微一動,眼神似笑非笑。
而坐在一旁的趙子詢表現就激烈的多了。
他對唐師師可謂印象深刻,他不欲被王府操縱,千辛萬苦逃到外面,追擊他的人是父親的親兵,兩方人馬都小心翼翼,誰也不敢驚動靖王。
他躲在房梁上,不慎被屋裡的女子發現。那個女子聰慧大方,在那群嘰嘰喳喳的美人中簡直獨樹一幟,後來她倒茶時發現了他,趙子詢已經做好殺了她的準備,沒想到那個女子卻從容不迫,並沒有聲張。
趙子詢對這個女子印象大好,可是緊接著,另一個女子回來了。
看到唐師師時,他還想過京城雖然不幹人事,送來的美人倒還不錯。唐師師在屋裡時有些吵鬧,趙子詢念在她長得好看,忍了她的驕縱。
他本以為這又是一個漂亮驕縱但是沒腦子的花瓶美人,哪裡能想到,唐師師離開房屋後竟然撲到前面大喊——「小女子知道刺客在哪裡!」
當時的情景趙子詢簡直不想回想第二遍,他不知道唐師師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他甚至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看出了屋裡有人。
他和周舜華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趙子詢都來不及警告周舜華,就破窗而出。
多虧了唐師師這一招,如今,趙子詢對這張臉印象深刻,反而是周舜華,面容逐漸模糊。
這行美人一進來,趙子詢第一眼就認出了唐師師,全部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走,以致於都沒有注意到周舜華也在。
唐師師硬著頭皮給上首兩人行禮,「參見靖王殿下,參見世子。」
身後一列美人隨著唐師師下拜,動作整齊劃一,娉娉婷婷,各有千秋。
紀心嫻今日專程打扮過,簡簡單單一個行禮用盡了心思,這身衣服,這個姿勢,最能凸顯出她身材的優勢。
紀心嫻自我感覺良好,她美滋滋地想著,第一次照面最重要不過,若是能引起王爺和世子注意,那就更好了。
其他幾個女子雖然不像紀心嫻一樣急功近利,可是看衣服,每個人都用了心思。
她們或者想著爭寵,或者想著藏拙,各有心思,然而她們等了許久,都不見上方有反應。
漸漸有人騷動起來,定力不好的人悄悄抬頭看,發現靖王摩挲著茶盞,喜怒不辨,世子臉色陰沉,目光不善地盯著一個人。
她們順著世子的視線看去,發現焦點正是唐師師。
唐師師帶著眾女請安,然而無論是靖王還是世子,都沒有叫她起來。
唐師師八風不動,始終微微垂著下巴,假裝沒感覺到四面八方的目光。
這些目光中,尤數上面那兩道最有存在感——趙子詢死死盯著她就不說了,靖王時不時輕輕瞟一眼,讓她壓力極大,後背都泌出冷汗來。
唐師師甚至苦中作樂地想,按照目錄透露出來的資訊,靖王日後反攻入京,自立為帝,沒過多久在戰場上受傷而死,趙子詢得以登基為帝,現在她被兩代帝王打量,多有排場。
馮嬤嬤見勢不對,連忙說:「靖王殿下,這是太皇太后從後宮佳麗中,精心挑出來的伶俐人。您忙於政事,一年不著家,府裡也沒有王妃主事,太皇太后擔心您身邊沒人伺候,特意送來十個美人。
「您不必顧忌這是宮裡出來的人,把她們當婢女使喚就行了,若是她們能為殿下分憂,便是她們的福分。」
馮嬤嬤說話,趙承鈞終於動了一下,他挑眉,不緊不慢道:「這恐怕不妥吧。太皇太后精挑細選的美人,估計在家中時各個都是千金小姐。這樣的出身在京城當主母都使得,在本王府裡當婢女,恐辱沒了幾位。」
「不辱沒。」馮嬤嬤連忙接道:「能來伺候靖王,是她們的榮幸。妳們說,是不是?」
唐師師和一眾美人低頭,齊聲道:「是。」
美人們連應話都百轉千折,婉轉動聽。
趙承鈞想,要是他手下的人,十個人應話才發出這點聲音,他必然要動軍法了。只不過這是京城送來的美人,打不得罵不得,還得放在府裡供著。
他再無興致,說道:「有勞太皇太后記掛,長者賜不敢辭,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慈心,本王便收下了。來人,送她們到後院。」
馮嬤嬤很是鬆了口氣,她笑著,邊不斷觀察趙承鈞的表情,說:「太皇太后怕她們蠢笨,討了殿下的嫌,離開前特意教過她們歌舞、針線、廚藝等。若是哪裡不合殿下的意,殿下管教就是,不必顧忌太皇太后的面子。」
趙承鈞和馮嬤嬤說著誰都不信的客套話,而唐師師幾人,已經被侍者引出正廳。
直到走出很久,唐師師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她,彷彿恨不得將她盯出一個洞來。
唐師師內心唏噓,她還沒進門,就已經得罪了男主。
蒼天保佑,男主是個不記仇的性子吧。
不過今日一見,唐師師終於知道了男主長什麼樣子,他看起來年紀和她們差不多大,眉眼細長,眼角上挑,是個多情的桃花眼,坐在堂中也稱得上一位俊俏少年。
但是有珠玉在前,唐師師始終覺得男主長相差點意思,趙子詢的長相不能說不好看,可是他坐在趙承鈞旁邊,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來,趙承鈞才是主子。
無關長相,更是一種氣場。
何況,趙承鈞的長相並不差,他是典型的皇室長相,劍眉星目,鼻梁筆挺,稜角分明。坐在那裡不必說話,旁人就自覺躬下腰來。
這是幾代皇權滋養才能養出來的氣質,從京城走出來的皇子,和養在藩地上的宗室,就是不一樣。
但是這些已經和唐師師沒有關係了,她呼了口氣,積極構想怎麼樣可以扭轉男主對她的印象,從一眾美人中爭寵上位。


前院。
馮嬤嬤已經打發下去了,此刻正廳中只剩下趙承鈞、趙子詢父子二人。
趙承鈞起身,趙子詢自然跟在身後,隨著他往書房走。
趙承鈞問:「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趙子詢沉吟片刻,說:「太皇太后不懷好意,這些女子不能留。」
趙承鈞當然知道太皇太后沒存好心,她是趙承鈞名義上的嫡母,自從他的生母郭貴妃死後,趙承鈞和太皇太后的關係已徹底崩盤。
只是礙於皇室體面,雙方不得不維持面子情。事實上,誰都知道對方有多恨另一方。
當年皇位之爭,太皇太后和她的兒子趙承鋌贏了,趙承鈞兄弟三人死的死傷的傷。那時候太皇太后多麼得意,然而沒想到,趙承鋌才登基沒幾年就病逝,反而不如趙承鈞活得長。
太皇太后扶持了趙承鋌唯一的兒子登基,正是如今的小皇帝。
她忌憚趙承鈞,又不得不依仗趙承鈞鎮守邊疆,牽制西北,最後,竟然想出個送美人的計策來。
趙承鈞覺得可笑,他看起來像是個會被美人計蠱惑的人?指望靠幾個女人監視他,他都不知道該說太皇太后天真,還是該說她異想天開。
趙承鈞說這些話本是為了考校趙子詢,趙子詢看法沒錯,但是太浮於表面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道:「你知道防備她們是好事,但是為上位者,就要有容人之量。殺了她們有什麼用,她們,也不過是棋子罷了。」
「父親,那您看……」
「留著吧,扔在後院裡,由著她們自生自滅,反正王府也不缺她們這點用度。」說著,趙承鈞冷冷掃了趙子詢一眼,「反倒是你,該收心了。」
堂堂世子,竟然能做出逃婚這樣的事情。
趙子詢訕訕,他不願意接受父親的安排成婚,又不敢忤逆父親,只能逃到外面暫且避開,他就不信人都不在了,六禮還能走下去。
他逃跑時不敢驚動趙承鈞,追擊的人也不敢驚動王爺,那日在驛站,馬二等人連身分都不敢暴露。
結果,還是被趙承鈞知道了。
不過想想也是,在西北這片土地上,還有什麼事情,能瞞過靖王的眼睛呢?
趙承鈞是真的氣得不輕,親自帶人將趙子詢捉回來。因為京城的人來了,趙承鈞一直忍而不發,沒有清算,現在看到趙子詢的表現,趙承鈞又隱隱動怒。
若是不想成婚盡可說出來,臨陣逃婚,算什麼能耐?這麼大的人了,連這點擔當都沒有。
如果這是趙承鈞的親兒子,此刻必然已經被打斷腿了,但趙子詢不是。
趙承鈞想到趙子詢的生父為了救他而犧牲,害趙子詢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親,流離失所,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道:「罷了,你若是不想成婚,此事暫緩,但是臨陣脫逃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趙子詢大氣不敢喘,連忙應下。過了一會,他似有猶豫,開口問:「父親,那幾個女子……」
「你若是有喜歡的,挑走便是。」趙承鈞對此毫不在意,太皇太后送來的人,他看都不想看一眼,談何寵幸。
不過,趙承鈞想到一個人,淡淡掃了趙子詢一眼,語氣中不辨喜怒,「為首的那個女子唐師師,野心不小。你蓄美納妾也就罷了,但是拿捏好度量,不要被女人牽著鼻子走。」
趙子詢聽到這話放了心,終於露出些真心的笑意,站直了說道:「是,兒子明白。」
趙承鈞看到趙子詢的神情變化,心裡越發不滿。
上陣殺敵、讀書習武從未見過他如此積極,反倒對脂粉堆遊刃有餘,明知道那是宮裡送來的女人,卻還是管不住自己。
趙承鈞其實並不贊同趙子詢和女人廝混,尚未成婚就姬妾成群成什麼樣子?唯有嫡妻、嫡出子嗣,才是宗法傳承。
然而這終究不是他的親兒子,有些話趙承鈞也不好說,只能在暗地裡留心,給趙子詢把關,絕不讓趙子詢被那些女細作籠絡走。
尤數唐師師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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