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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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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29102

《九娘安後宅》卷二

  • 作者璃莫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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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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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蘭陵,蕭妧過了三年沒有爭鬥的好日子,這該是她這輩子最舒心的時候,
但她們終得回長安,蕭妧明白嫡母肯定不想她們回去,便繃緊神經防範,
果真到了船上沒幾日,便被她抓到有人對她下藥,
雖然這事最後雷聲大雨點小,但大家心知肚明誰是幕後黑手,
偏偏內憂加外患,她在安國公夫人的大壽上遇見上輩子的仇敵——孟嫦曦,
來祝壽的趙王想得孟嫦曦歡心,逕自奪走她的小酒兒當禮物,
被佳人拒絕後,趙王竟隨手將小酒兒扔了,她撲身上前救狗,摔了個重傷,
身上痛但心更痛,因為楚王居然在一旁作壁上觀,冷冷瞥她一眼便走……
嫡母不除掉她不甘休,使出陰狠的厭勝之術,弄個偶人栽贓於她,
幸好楚王表哥不是真的不理她,安插的眼線適時通報,讓她得以將計就計,
這次漂亮的大反攻,讓嫡母勢力終於消停了些,
怎知太子又突然召她進宮,嗚,她的日子一定得這麼刺激嗎?
這下連楚王也看不下去了,要她進國子監讀書兼避禍,
比起內宅,這的確是一方清靜地,沒想到她竟在此遇見了上輩子的無良前夫……
璃莫,女,雙魚座。
有著各種奇思妙想卻又是個現實主義者的熟女一枚,
性格天真又爛漫,理想又現實。
經常幻想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作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尤其對古代甚是嚮往,常常將自己代入到古人的世界裏。
喜歡圓滿而又完美的故事結局,所以從不寫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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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初抵蘭陵祖宅
蘭陵處在沂州境內,若是認真講,應該叫蘭陵鎮。
蘭陵歷史悠久,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好幾百年前,它最出名的除了蘭陵蕭氏這個傳承幾百年的大氏族,便是美酒了。
前朝一位大詩人有云:「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說的便是蘭陵的美酒。而更精確的說,美名天下的蘭陵美酒,指的是蕭氏家傳的族釀。蕭氏一族光憑這蘭陵美酒,每年便不知替族內賺得多少金,也因此蘭陵蕭氏並不若其他世家,祖業以田產為主。當然田產也是有的,但最為主要的營生還是蘭陵酒。
蘭陵身為蕭氏一族的祖地,自然不同一般,說是鎮,其實能比一些上縣。蘭陵分內外兩城,外城主要是以商業為主,以及一些宅邸、酒樓、客棧、食肆、商鋪等,而內城則是蕭氏一族的祖宅,占了內城近乎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其實也屬於蕭氏一族,只不過住的都是蕭氏的旁系分支以及附庸之類。
在蘭陵當地,蕭氏一族就宛如是皇家一般的存在,當然明面上肯定不能這麼講,但私下裏蘭陵就是蕭氏一族,蕭氏一族便是蘭陵,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
坐在馬車裏,半撩著窗紗往外看去,蕭妧等人盡皆目瞪口呆。
蘭陵比不了長安的繁華富饒,但一路從城門進來,迎面撲來的是美酒的清香,客棧酒肆商鋪林立,路上行人身穿華衣,熙熙攘攘,平整寬廣的大街能供數十輛馬車並行,並不若之前眾人所想像的那般窮鄉僻壤。
尤其從外城進內城這段路上,要通過一條數十米的護城河,遠處還有高大壯麗的內城門樓。內城城牆高約數十米,城門上建有城門樓,四角翹簷,文雅且壯麗,門樓牆上鑲有匾額,上書「東海鏡清」,此乃內城的東門。
進了東門,四處便顯得清幽起來,又往裏走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終於到了蕭家的祖宅。
只見一片偌大的宅邸坐落在這片大地上,左右盡皆看不到院牆的盡頭,牆內重簷飛翹,重重疊疊,蕭妧估摸不出這蕭家祖宅有多大,但比長安的蕭家宅邸大幾倍絕對是有的。
蕭家規矩森嚴,女子並不能從正門而入,所以之前車隊便分開了。到了側門,門前早有僕婦婢女肅立,一見蕭妧等人下了馬車,便紛紛上前行禮,並扶著幾人上了軟轎,往宅內行去。至於其他行李之類,自有人安排。
一路坐了軟轎往內,只見假山疊翠、飛瀑濺珠,又有重樓疊宇、雕欄玉砌,屋宇樓閣掩在奇花異草之間,一色的粉牆黑瓦,遠遠似有水光曲橋,端的是富貴無雙,又有一股清貴肅穆的底蘊在內。
路上有行走奴僕,見了這一隊人來,俱是垂首斂目站於兩道旁,可見蕭家規矩嚴明。這氣勢這氛圍,讓蕭妧幾名小娘子俱是端坐正顏,也不敢胡亂張望,更不用說行在轎旁幾人的貼身婢女了,皆十分老實。
走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這一排軟轎便分開了,蕭妧被抬到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裏。上房是三間粉牆黑瓦、朱色雕欄的小樓,分上下兩層,一泓清水繞舍而過,水面上有各色蓮花亭亭玉立,環境很是清幽。一座小小的石橋架在荷池上,走過石橋,便到了小樓前。
樓前臺階下站了婢女僕婦幾人,俱是束手屏息,見蕭妧下轎來,便齊齊曲膝向蕭妧問安。
「九娘子,這兒是惜荷院,便是您以後的住處了,其他幾位娘子的住處都在附近。您初來乍到,可略做休整,待會兒會有人來請您去正院給兩位老夫人見禮。」一名打扮體面的僕婦對蕭妧恭敬說道。
蕭妧點了點頭,那名僕婦便帶著抬軟轎的四名僕婦退下了。
也來不及觀察這以後的住處,蕭妧只是粗略看過一眼便入了屋內。她的臥房在二樓,蓮枝幾個婢女分工合作,吩咐院中的婢女僕婦們,備水的備水,備衣的備衣。不多時,蕭妧的行李也送了過來,蓮枝便吩咐跟著她侍候蕭妧有些日子的那兩名婢女去整理行李。
一番洗漱完畢,穿衣梳髮,待蕭妧準備妥當,來請她去正院的婢女也來了。蕭妧便帶著蓮枝和另外一名婢女,隨著那婢女往正院而去。
路上碰見了蕭玉與蕭茵等人,幾人走到了一處,往正院行去。
一路上景色又是不一樣,鳥語花香,處處皆是美景。只是初來乍到,又不太清楚環境,幾人也沒有心思賞景,只是目不斜視,輕挪慢步,跟著引路婢女前行。
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才到了一處偌大的院落。進了大門,走過中堂,迎面便是五間五架的上房,房子高大富麗,一看便氣勢不同。門前早有兩排婢女等候,見蕭妧幾人走到臺階下,便有一名婢女上前打起了簾子,笑著道:「幾位娘子到了。」
蕭妧幾人步了進去,只見堂舍甚大,錦簾高捲,珠帳低垂,堂中設有檀木坐榻和案几,一切擺設盡皆奢華高雅,自有一番高貴氣質。首位的牙床上坐了兩名老婦人,年紀大約都是五十開外,頭髮花白,衣衫華貴,身邊有僕婦婢女環繞,一看便知是這蕭家的兩位老夫人。
這自然就是蕭珩和蕭孟的正妻,按輩分蕭妧要叫兩人伯祖母和叔祖母。其中圓臉慈眉善目的那個是蕭珩的正妻李氏,也是蕭氏一族的族長夫人,另一位長臉有些嚴肅的乃是蕭孟的正妻何氏。
兩人下首處各坐了幾名打扮華麗的婦人,俱是翠眉花鈿,滿頭珠翠,一副時下標準的富貴婦人的打扮,長相各有不同,一看就知是兩位老夫人兒媳孫媳那一輩的。幾人身後又各有少女正襟危坐,只是眼神好奇的看著正在給兩位老夫人行禮的蕭妧等人。
坐在牙床上的李氏手做虛扶狀,笑著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拘束。妳們雖是遠道而來,但說起來都是一家人,以後在家裏住下,缺什麼少什麼就和伯祖母、叔祖母說,就當是自己家裏。」
何氏在一旁微笑點頭,「正是應該如此。」
之後蕭妧幾人又向那幾名婦人一一見禮,然後是和那幾個少女互相見禮,一串人認下來,若是記性差點的簡直想瘋。據說這還是嫡出兩房的女眷們,若是加上男丁以及庶房,估計蕭妧幾人是認不完的。
大家族一向注重開枝散葉,蕭家嫡出這一輩有三房,也就是蕭珩兄弟三人。其中承了爵位的安國公蕭鵠在長安,蘭陵這裏是兩房。這兩房人中,蕭珩的嫡子有四人,庶子若干,蕭孟的嫡子有三人,庶子若干,所以兩大房下面又分了若干小房。而蕭珩孫兒輩的也有已經成親的了,所以還要往下再分房。
這麼零零總總算下來,一大家子百十多人,反正蕭妧是記不全了。不過日後雖住在這裏,大抵打交道的時候也極少的,所以蕭妧也沒有強迫自己去記。
見完禮後,李氏做主留了蕭妧幾人吃飯,其實也就是讓蕭妧幾人在偏廳吃罷了。吃完飯後,便各回各的住處。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蕭妧也是極累的,回去後便歇下了。
 
在蕭家住了幾日,倒是挺清靜的,可能顧念著她們舟車勞頓,也未有人來打攪她們。這幾日也就去了長房長媳小李氏那裏去請過一次安,兩位老夫人年紀大了,早已不管事,小李氏是李氏族姪女,又是長房嫡長媳,如今蕭家的內務俱是由她掌管。
小李氏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對蕭妧幾人也十分熱忱,面面俱到。其實想像得到,蕭妧幾人在蘭陵只是暫住,根基也不在此處,沒有什麼利益牽扯,這蕭家祖宅裏的鬥爭自然波及不到她們身上來。
只是去了小李氏那裏一次,蕭妧便看出端倪,這祖宅裏也不若想像中的那般和睦,蕭珩那一輩兄弟妯娌們關係不錯,並不代表下面小輩們也是如此。大房二房下面又分屬許多小房,人多了矛盾便會多,雖說大家族聚在一起才能繁榮昌盛,可人多了利益也會分配不均。
當然這一切與蕭妧並沒有什麼關係,她也就只當自己看不見,是個過客,蕭玉那裏她特意點撥過,少和這祖宅裏的人打交道,免得牽扯進去,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兩人本就是避禍而來,何必本末倒置。
倒是蕭茵和二房裏的幾個小娘子頗為熱絡,這蕭茵就是有這種本事,就好像一個發光體,總有人不自覺的靠過去,人緣也極好。蕭妧只當自己看不出這些端倪,她為人處事一向如此,你不來犯我,我自是懶得去招惹你,若是不識趣犯上來,那麼對不起。
蕭蓉自從那日之事,便不見蹤跡了,想來是被禁了足。到了蘭陵以後也未見她出現,估計是已被送回長安。蕭瑩如同之前一般,一直就是個隱形人,其實當個隱形人也不錯,至少沒有紛爭。
這期間蕭妧發現一件蹊蹺的事情,那就是她的住處比蕭玉她們都大了不少,看起來也華麗許多,甚至僕婦婢女配備都比其他人多。她自是不知曉這是因為長安那邊遞來的消息,蘭陵這邊已經收到了,縣主的規制自然不能同尋常人。只是因為聖旨未到,所以暫且這個消息大家都不知道罷了。
蕭妧以為是救了穆謹亭的附加待遇,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她並不知曉這件事早已在長安安國公府那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冊封蕭妧為縣主的聖旨是先到安國公府的,像這種榮耀並不是光屬於一個人,也是屬於整個家族。蕭妧如今不在長安,聖旨自然先到了安國公府。
一個縣主對於安國公府來說,雖是榮譽,但並不會引起軒然大波。關鍵就在於蕭妧這個縣主非比尋常,像縣主這種屬於女子的爵位一般只封皇族女子,外姓人極少會獲得這種殊榮,就算偶得一個,大多也是只有封號與並不算多的俸祿,卻是沒有食邑的。而蕭妧被冊封為懿榮縣主,從二品,賜食邑五百戶。
要知道,縣主也分三六九等,最高一等的縣主食邑不過千戶,五百戶雖是折中,也並不算少。所以食邑多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蘊含的寓意。
整個蕭家都沸騰了,要知道朝霞郡主憑著昌平公主的面子被封了個郡主,其食邑也不過八百。
朝霞郡主當日便在崇月閣砸了東西,至於蕭家的其他人,有高興的,有嫉妒眼紅的,自是不提。
皇宮那處也都留意到此事,一個小小的縣主對於皇宮這些人自是不放在眼裏,可就如之前所說,其中的寓意不一般,有心人不禁猜測,這個縣主到底是看蕭家人的面子,還是看穆謹亭。
總歸來說,還是看穆謹亭面子的成分比較大,也許這個之前不入人眼的穆謹亭真的憑著一條命不要,博得了承元帝的另眼相看。幸好,幸好那穆謹亭只是個殘廢。
若是說之前穆謹亭的腿治不治得好,對其他人來說並不重要,但此時希望他永遠與輪椅為伴的人卻占了大多數。
 
 
蘭陵有名醫,這對蘭陵當地人來說並不是個祕密。名醫姓孫,據說是前朝孫藥王的後輩傳人,只是這個孫姓的年老大夫卻從不這麼自認,每每有人提及,總是沉默不語。只有那少許親近之人才知曉,孫老名醫確實是孫藥王的後輩子嗣,卻並不是直系,而是分支中的旁系。
不管怎麼說,孫老名醫的醫術很好,且為人樂善好施,懸壺濟世幾十載,有時碰到那窮苦人家來看病,不光不收診費,還會倒貼藥材,在當地頗有名望。
只是如今孫老名醫的年紀大了,平日裏極少露面,碰到尋醫問藥之人也是交由其後輩子嗣診治,自己不再出山。
這番穆謹亭到達蘭陵,蕭家人已經提前命人去拜訪了,憑著蕭家在當地的聲望,孫老名醫並未拒絕。
這日一大早,便有數輛馬車從蕭府側門而出,奔往城外的一處清幽之地。
這裏依山傍水,環境很是清幽,屋舍數間,一個不大的院落,院前院後種了不少藥草。
一行人入了院中,只有常順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穆謹亭入內,其餘人俱在院中等候,這些人中赫然立著蕭珩。若是有蘭陵當地人看見這一幕,定會十分驚訝,到底是什麼情形,竟然會出動蕭氏族長這尊大佛,要知道蕭珩在當地,地位可是猶如一個皇帝。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常順推著穆謹亭出來。
蕭珩面色急切上前,常順臉色黯淡的對他搖了搖頭,倒是當事人穆謹亭十分淡定。
「孫老名醫真的無法治療此傷?」
整個蕭家將所有期望都寄予孫老名醫的身上,此番受挫,也難怪蕭珩會難以平靜了。
「勞煩外伯祖父費心了,本王的腿疾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咱們還是離開這裏吧。」穆謹亭道。
見此,蕭珩只能點點頭,命手下之人準備離開。
蕭珩此時的心情非常複雜,蕭家人自是希望穆謹亭的腿能治好,可前兩日京中有信傳來,倒是讓他這種心情有些更改了。如今見了孫老名醫也無法治好穆謹亭的腿傷,他面色複雜,心裏卻是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也許這般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的,穆謹亭的腿不好便不會是威脅,而皇后和成王那裏卻能繼續借著穆謹亭得到不少好處。
這麼想著,蕭珩的面色轉為了安慰,對穆謹亭說道:「殿下也別氣餒,家中會繼續為您尋訪名醫的。」
穆謹亭眼光閃了閃,面上卻是露出些許感激之色,道:「那謝謝外伯祖父了。」
穆謹亭的情緒從來內斂,此番能露出這種表情,說明他內心震盪已是到了極點。蕭珩撫了撫鬍子,心道,終究還是年紀小了些,即使是那種地方的出身又能怎樣。
第二十四章 再訪蘭陵孫名醫
孫老名醫無法治好穆謹亭的腿傷,蕭妧當日下午便知曉了這個消息。之後,她立馬趕去穆謹亭所住的院子。
穆謹亭的住處也在蕭家祖宅,卻是離蕭妧住處甚遠,幸好府中有軟轎侍候,蕭妧倒也不介意大張旗鼓的坐了軟轎前去見穆謹亭。
換著一般人,乍到陌生的地方,自是不會如此張揚,可蕭妧是誰,且不說她活了兩世,深諳什麼對自己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這麼好培養好感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她更是明白如今蕭家對穆謹亭的態度,早在船上那時,她便從不遮掩對他的親近,沒道理來到這裏反而要假裝矜持去遮掩一二,更何況所有人都知曉她對和穆謹亭間,有個救命之恩的關係在裏頭,誰敢多置一詞?
可今日就恰恰碰到了那個敢多置一詞之人!
軟轎經過花園,路上遇到幾名來園中賞景的小娘子。這幾名小娘子個個嬌美可人,俱是三房的小娘子,蕭茵也赫然在其中。
遠遠就看見那架軟轎,自然也看到軟轎中的人,便有一名小娘子不屑撇嘴,「嘿,還真當這是自己家了。」
另一個嘴角有顆小痣的小娘子插言,「玲妹妹可不該這麼說,伯祖母她老人家都說了,就當是自己家裏,可不是當自己家了嗎?」
這小娘子生得嬌俏可人,說話一臉笑,笑時那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格外嬌媚,就是此番說話的語氣讓人忍不住想皺眉。
這兩人便是三房蕭孟兩位嫡子所出的女兒,一個是小大房的蕭玲,這名唇角有痣的小娘子則是小二房的嫡女蕭思。這兩人從小千嬌百寵長大,蕭家又是蘭陵這地界當之無愧的霸主,自然身分不同一般,從來自認高人一等。
不過世人也都知曉蘭陵蕭家還有一脈在長安,那才是蕭家嫡系中的主枝,大房的蕭珩乃是族長,自然不必說,二房蕭鵠一脈把持著整個蕭家的大方向,在蕭氏一族的地位自然不同尋常,三房同屬嫡系,但比起大房二房卻是要低了一等。蕭孟雖把持著蕭家名下的大多生意,但彼時世家子弟都視錢財為俗物,卻是不入人眼的。
這蕭玲和蕭思兩人,平日裏在大房那幾名嫡女面前便底氣不足,此番見到蕭妧如此高調,再加上蕭茵深恨蕭妧,自然沒少從中說蕭妧的壞話,也因此這番言語格外不留情面。
蕭茵輕輕的抿了一下嘴,道:「兩位姊姊可不要如此說,我這九妹妹素來跋扈不讓人,免得她聽了,平添是非。」
這蕭茵也是睜著眼說瞎話,本就是她們幾人私下裏議論別人,蕭妧也坐在軟轎中還未到此處來,又哪能被她聽了去。
換著明眼人自然能聽出這是挑唆,可蕭茵此人交友也有一大妙處,那就是大多都是比她蠢笨些的,或者能讓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又或者是可利用等等,而蕭玲蕭思這兩人從小被嬌寵長大,蘭陵祖宅雖私下裏也有不少鬥爭,但畢竟不若長安那處,心機自然不比他人。
一聽蕭茵這話,兩人便炸毛了,蕭玲更是加深了唇邊的不屑,而蕭思那不屑的白眼恨不得翻到了天上去。
「被她聽去了又怎樣,難不成還能來咬我?別忘了這裏可是蘭陵,可不是長安!」蕭玲道。
一旁有小大房小二房的庶女以及比兩人小點的嫡女俱是紛紛附和,所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真沒說錯。
這說話之間,軟轎已經到了幾人身前不遠處,蕭妧遠遠見到路旁這幾人,按禮數應該是要停下寒暄一二的,便低聲吩咐了一句。
軟轎剛到了合適的位置,正欲停下來,就見一人橫插進路中央,一副堵了去路的模樣,軟轎便當即停了。
「見過幾位娘子。」抬轎的幾名僕婦恭敬的道,轎旁的蓮枝也跟著曲膝問好。
蕭玲姿態高傲的一抬手,眼神便直直盯向轎中的蕭妧。這麼明顯的挑釁姿態,蕭妧再看不出該完了。她瞥了一旁的蕭茵一眼,撩開紗簾也未下轎,「各位姊姊妹妹好,今日天氣不錯,是來遊園嗎?」一副笑意盈然,但卻不冷也不熱的模樣。
攔住去路的正是蕭玲,她一臉皮笑肉不笑,「是呀,咱們是來遊園,不知妧妹妹這是去何處,如此大張旗鼓?」
「哦,妹妹這是去找謹亭表哥呢。」蕭妧似乎沒聽出這話裏的譏諷意味,笑著道:「那幾位姊姊妹妹慢遊,妹妹這裏有事呢,就不陪各位了。」
說完,她便放下了紗簾,幾位僕婦也趕忙擔起了軟轎,可是蕭玲卻依舊堵著去路並不讓道。
蕭妧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姊姊堵著妹妹的去路,所為何來?」
蕭玲雖蠢,但也是不笨的,自然不會落人話柄,落得一個無事找碴故意堵路的名頭。
她笑著道:「姊姊可沒堵著妹妹去路,咱們是來遊園,這不就是遊園嗎?」
後面這句話是對她身旁人所講,那幾個小娘子俱是笑盈盈的,紛紛點頭,並裝模作樣議論路旁花草,以及那不遠處的樹枝形狀有多麼好看。
蕭茵站在一旁,拈著帕子按了按嘴角,其實是遮掩唇邊的笑意。蕭妧,我看妳這番如何下臺?!
出言呵斥自然得罪了這三房一大群的小娘子,不出言呵斥自己落個沒臉。自那日事後,蕭茵便深深的恨上了蕭妧,這種恨日日埋藏在她心中,啃噬她的心。她向來高高在上,自認矜貴,頭一遭在人前落了那麼大個沒臉,就是蕭妧所致。
蓮枝有些慌張,不禁側頭看了看紗簾後的蕭妧。
她們初來乍到,不宜得罪他人,要知道這一得罪,可就是得罪了整個三房,娘子還要在蕭家住三載才會歸家,不宜生事啊!
這話她自然不能當著人講,可眼中的光芒卻是說明了一切。
蕭妧抬手示意蓮枝捲起紗簾,自己卻靠進軟轎中,一副冰冷譏誚的模樣。
所有人都以為她這是要出言相譏了,蕭茵嘴角的笑意更深,蕭玲和蕭思兩人有種正中下懷的感覺,她們正是打著只要蕭妧有任何不妥之言,便給她扣上一頂大帽子,讓她在長輩面前落個不規矩的名頭。
這是兩人素來對付人的手段,殊不知這種手段不光在蕭茵眼中落了下乘,在蕭妧眼中更是玩到不想再玩。若是論坑人做戲扣大帽子,這種把戲再沒人比蕭妧熟稔了,她上輩子可是玩得爐火純青。
可是讓所有人驚訝的,蕭妧並沒有衝著蕭玲等人而去,反而直往蕭茵而來。
「怎麼,七姊姊,妳禁足的時日過了?妹妹我明明記得可還沒半年啊。伯祖父罰妳抄寫的那一千遍女誡抄完了沒?雖然妹妹十分心疼妳如此辛苦,可話是伯祖父他老人家發的,自然不敢代勞。伯祖父他老人家對妳如此厚愛,妳可不要辜負他老人家的一片心。」
一石激起千層浪,旁邊裝模作樣的那群小娘子們也顧不得做戲了,俱是回頭望向蕭茵,面色震驚。
外人不知,可蘭陵祖宅裏的人無人不知蕭珩在府中的權威,他是整個蕭宅之主,也是蕭氏一族的族長。
蕭家素來男主外女主內,一般家中有女眷犯了錯,大多是小李氏處置便了,再高層點則是兩位老夫人,很少會有蕭珩出面的時候。能讓他出面懲治,說明對方犯了極大的錯誤,使他極其厭惡,以至於忽略掉這個傳統。
這些小娘子自是不知彼時事發時在船上,唯一能當家做主的便是蕭珩,且穆謹亭攙和在內,自然不能等閒視之。她們只知道這長安而來的蕭茵犯了大錯,竟然讓伯祖父發話懲治了。這讓她們極為愕然,也生出了一種生怕連累自身之心。
蕭茵終究還是年紀太小,眼界不夠,自然不懂牽一髮而動全身之道,可這不代表蕭妧不懂,她素來擅長借勢,這借勢可不只是借一方之勢,而是借大勢,壓得你不得不低頭,且旁人還因忌憚而不敢再攙和進來。
蕭茵臉色劇變,小臉漲得通紅,「妳—— 」
她自然沒忘記自己是帶罪之身,可來到蘭陵祖宅,蕭珩再未出現,平日裏她出門去大房三房走動交際,眾人也待她甚是熱情周到,無人提及,她便刻意的忘記了這事。
其實也不算是忘記,只不過是抱著僥倖心理,她想著再緩緩,之後她自然會做得周全。她從小明白交際的重要性,所以來到陌生之地,首先要做的並不是閉門低調,而是去融入周遭的環境。這樣一來,她可以活得如魚得水,也能做成不少事。
更何況她內心還有仇恨,又怎麼能接受那禁足半載的懲罰,與成日裏抄寫那勞什子女誡?她得先借勢,借旁人的勢去打壓蕭妧。卻未曾想到那蕭妧,竟然當著眾人拿此事作為打擊她的手段。
蕭妧一點顏面也沒給蕭茵留,一番似是而非的勸慰後,臉色便轉為了冷厲。「蕭茵,妳真應了那句話,給妳臉不要臉。怎麼?蕭蓉被妳玩廢了,妳又轉移目標了?我坐等著看妳能找來多少人給妳做槍使,妳可別辜負我對妳的期望啊!」
語畢,她微微一揮手,蓮枝放下捲起的紗簾,幾名抬轎的僕婦又將軟轎抬了起來。
這次未有人敢再堵路,俱是讓到了一旁去,蕭妧話語中的信息量太多,好多人都緩不過勁兒來。
那一眾人的背影遠遠而去,蕭玲面上這才閃過一絲厲色來,尖聲道:「蕭茵,妳敢拿我做槍使?」
她自然也不是個傻子,聽完蕭妧那番話,也明白這兩人有仇怨,其間有個人被攙和了進去,下場不好。再聯想之前蕭茵有意無意在她耳邊說的話,加上對方被伯祖父所罰,這讓她怎麼看,蕭茵都存著一種惡意。
「玲姊姊,妳可千萬不要聽蕭妧胡說,她……」
「行了。」蕭思打斷蕭茵解釋的話語,嘴角帶著譏誚,「走吧,走吧,離她遠點,我總算明白阿娘為何會說讓咱們少跟這些人打交道,人家可是從長安而來,別人之間的糾葛可不像我們之間,不過是一朵珠花一盒胭脂水粉的矛盾。」
一旁的幾個小娘子俱是紛紛附和,望著蕭茵的眼神滿是厭惡。
「好討厭,咱們差點上她的當了。」
「這人心腸太壞了。」
「她能被伯祖父所罰,肯定是犯了什麼大錯,咱們趕緊走吧,免得被連累。」
一眾小娘子俱是不願逗留,趕忙離開了。蕭玲臨走之前,狠狠地瞪了蕭茵一眼,「妳給我記住了!」
只留下蕭茵一人站在風中,明明是陽光明媚,和風徐徐,她卻完全沒感到暖意,而是寒徹入骨。
蕭妧,都是妳,都是妳!
 
 
狠狠地打了蕭茵的臉,讓蕭妧的眼都樂瞇了,可是快到穆謹亭住處門前,她又轉為了擔憂之色。
那孫老名醫竟然治不好穆謹亭的腿,雖蕭妧早就有心理準備,要是那麼容易治,上輩子穆謹亭的腿也不會拖了那麼久。只是心中難免抱有期望,可這一絲期望如今卻變成徹底的失望。
進了院子,下了軟轎一看,穆謹亭的住處自然不同尋常,端的是華麗大氣。有婢女前去通報,不多時,蕭妧便被請進去了。
空曠的內室,靜謐的氛圍,暖融融的陽光自窗外灑射進來,照在闔著目靠坐在輪椅上的穆謹亭身上。
看著那素來安靜沉默的身影,突然間蕭妧竟有一種望而卻步的感受。
上一輩子初見到穆謹亭之時,他便是坐在輪椅裏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是那麼的沉穩鎮定且高高在上。彼時穆謹亭自然不同現在,承元帝的寵愛、自身的謀劃,早就讓他不再是此時這個孤立無依的皇子。
穆謹亭有勢,人人皆知,無人敢輕視這個不就藩卻留在京城,且把持朝中眾多勢力之人,哪怕他是個殘廢。可就是因為他是個殘廢,所以承元帝放心用他,其他皇子也不與之作對。
這一切,上輩子的蕭妧盡皆知曉,雖並不詳盡,卻懂得其中的關鍵。她甚至明白穆謹亭的腿傷也是一種借勢,這是穆謹亭自己給自己借的勢。有母族宛如沒母族,爹不疼娘不愛,又是生長在吃人的宮廷裏,蕭家人的眼裏只有皇后和成王,穆謹亭只不過是一顆棄子,一顆想用時便用,想棄時便棄的棄子。
前世,他一步一步走到當時的地位,所付出的心力是外人無法想像的,而蕭妧也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
一個殘廢卻掌握著偌大的權勢,旁人只是仰望,只是嫉妒,只是眼紅,甚至不屑。有誰知曉他實質上日日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那種痛苦跟隨了他許多年,甚至深入骨髓……
沒人看到他的隱忍,蕭妧卻看到了,看了兩輩子,所以眼眶不由自主便紅了,蕭妧努力綻放出一抹笑,走上前去。「表哥。」
那人在陽光之中轉過頭來,瞳色如墨,平靜無波,面色卻有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軟和。
「今天腿有沒有痛?」她走了過去,蹲在穆謹亭身邊,摸了摸他的腿。
「沒有。」
「那就是那湯藥和按摩之法有用了,日後表哥肯定是要回長安的,我把這法子教給常順,你不要忘了讓他幫你泡腿按摩。」
「好。」
「那孫老名醫說沒辦法了?他是什麼名醫啊,虧別人將他吹得神乎其技!」語氣中有些輕嗔抱怨,蕭妧以輕快的口氣告知穆謹亭,她知曉了那件事。
「孫老名醫還是有些本事的,只是這是毒,他擅醫卻並不擅毒。」
蕭妧沉吟道:「那咱們再去找他一次,將那方子和按摩之法講給他聽聽,看能不能有些作用,畢竟我也不懂醫,不過是照葫蘆畫瓢。」
「也可。」
「表哥,你的腿一定會好的。」她抬起頭來,望著他,一副很肯定的模樣。
他垂下頭,望著她晶瑩的眼,不由自主便伸手摸了摸對方的小腦袋。其實他本就沒打算治這腿傷,就算此時可治也不會治。既然她想治,就再去看看吧。
其實穆謹亭對如何治療自己的腿傷,心中已然有數,解鈴還須繫鈴人,只要從那幕後主使者手裏弄清楚毒物的來源,便一切可解。可如今他還沒有足夠的籌碼讓對方主動送上前來,當然若是這裏便有希望,他也不會拒絕,能省事自是好的。
 
雖是說了要再去找孫老名醫一趟,可穆謹亭卻沒有當即就去。之後連著幾日,他都是一副處之泰然的悠閒模樣,蕭妧也明白這裏頭的內情,自然也沒有催促。每日要麼是閉門待在自己的住處,要麼就是偶爾去蕭玉那裏,再不然便是待在穆謹亭住處識字。如今已經不是常順教導蕭妧了,而是穆謹亭自己教。
如是幾日下來,忽一日穆謹亭吩咐下去,要出門去走走。蕭家人只當他是去見識一番蘭陵鎮的風光,倒也沒有多想。
次日,一輛馬車駛出了蕭家祖宅,穆謹亭只帶了常順、蕭妧以及兩名他從宮裏帶出來的侍衛,一行人往外城行去。
先是去了外城的商業區,整個商業區呈一條十字街的模樣,其中以東大街最為繁華,各式酒樓商鋪林立,來往行人車馬如雲。
一行人先去賣成衣的鋪子,又去了金樓,有人幫忙付銀子買東西,蕭妧自然樂意之至。連著逛了好幾家,買了不少東西,又去一家酒樓用飯飲茶,最後才坐馬車往城外駛去。
那日常順等人都是跟著一起去的,自然認得去路。蕭妧身穿一身淺碧色的襦裙,梳著雙丫髻,頭頂上的兩個小包包上各戴了一朵紅珊瑚的珠花,端的是俏麗可人。此番坐在穆謹亭身邊,小身子隨著馬車一搖一晃的,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了。
自那次浸了江水大病一場,蕭妧的體質便不若以往,人也變得嬌弱許多,受不得寒、受不得熱,更受不得累,每日都需午睡,若不然便會精神不濟。這會兒正是她午睡之時,也難怪她會昏昏欲睡了。
這馬車並不大,只是日常出行踏青之用,也不過只夠三四人端坐在內。穆謹亭靠坐在軟墊褥上,蕭妧坐在他身邊,不多時,整個人便往他這邊歪靠過來。
見此,單手持書卷的穆謹亭放下了手中的書,往後靠了靠,將人放在自己腿上,又從一旁暗櫃裏拿了一件錦綢披風搭蓋在蕭妧身上。
不知睡了多久,蕭妧自睡夢中醒來,就感覺渾身暖融融軟綿綿的。她不由打了個哈欠,待意識再清醒些,才發現自己竟然趴在穆謹亭腿上睡著了。「表哥,到了嗎?」
半闔著目的穆謹亭睜開眼,「已經到了。」
蕭妧這才發現馬車不知何時早已停下,也不知停了多久。她頓時臉頰一紅,揉了揉眼睛,「你應該叫醒我的。」
「不急。」
「那咱們下去吧?」
蕭妧有些窘然,今日本是為找孫老名醫而來,先是為了不讓行跡落入蕭家人眼底,在蘭陵鎮商業區逗留了一上午,之後又因她貪睡耽誤了時辰。蕭妧趕忙站了起來,哪知趴得太久,一時腿麻,竟然一下子摔倒在穆謹亭的腿上。
完了,完了。「表哥,沒撞疼你的腿吧?」
這明顯就是在說瞎話,換個正常人突然被人摔在腿上也會疼,更何況穆謹亭的腿本就不好。蕭妧自穆謹亭腿上爬了起來,蹲在那裏手足無措的看著穆謹亭的腿,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無事。」穆謹亭一副淡然的模樣,撩開腿上的披風,用指節敲了敲車壁,車外的常順從外面推開車門。
蕭妧先下車,一名侍衛從馬車後面拿出穆謹亭的輪椅推了過來,之後穆謹亭坐上輪椅,一行人才往不遠處的小院而去。
到了小院,孫老名醫正好在院中給藥草澆水,見了穆謹亭一行人來,便將手中的水瓢遞給一旁的少年。孫老名醫早已是古稀之年,髮鬚皆白,倒是身板還算硬朗,就是背微微有些駝。
「又打攪孫老了。」
孫老名醫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將穆謹亭迎了進去。他自是認出了來者是誰,能讓蘭陵蕭家族長出面,雖並未言明身分,孫老名醫也知曉他不是尋常人。
進了屋舍之中,孫老名醫便直言道:「這位小郎君,老朽早已言明,你這腿傷老朽確實治不了。」
「後生知曉,這次後生來卻不是為治腿而來,而是請孫老看看一份藥方,看能否改進一二。這藥方有拔毒之效,卻是效果不顯。」
言畢,蕭妧便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上面所書正是那泡腿之用的藥湯。
孫老名醫接過來端詳片刻,時而皺眉,時而鬆展,面色變化多端,一副完全沉迷其中不為外物所影響的模樣。擅醫之人大多如此,劉太醫如此,孫老名醫也是如此,一見到奇方妙藥,皆是渾然忘我。
少頃,孫老名醫突然擊掌道:「沒想到這幾種藥材還可這般配比,只是改變了其中的比例和研製之法,便完全改變了藥效,實在是妙啊,妙啊!」他放下手中的藥方,眼神有些迫切的望向穆謹亭,「不知開這方子的人所在何處,姓甚名誰?」
穆謹亭望了蕭妧一眼,蕭妧這才出言道:「此方乃是祖輩所傳,小女卻是不知是誰所寫。」
孫老名醫面色隱隱有些遺憾,須臾才道:「這樣吧,此方留在此處,過幾日你們再來。老朽不才,雖治不了小郎君的腿傷,但有此方在此,將其藥效加強三成卻是可以的。是時,也許憑著這方子便能治好你的腿,當然能不能根治還不好說,畢竟這藥方只是拔毒所用,能拔出多少毒素,卻是未知。」
「那麼就謝謝孫老了。」
 
又過了幾日,穆謹亭一行人再度來到孫老名醫住處。孫老名醫不負所望將藥方進行了改良,並當場試驗了一番,配合蕭妧的按摩之法,一番浸泡下來,平日裏泡之前和泡之後並無兩樣的藥湯竟然顏色發生了變化,甚至隱隱有些腥臭。
孫老名醫面色格外凝重,事罷便調配了藥水讓蕭妧淨手,之後又交代穆謹亭,若下次再泡湯藥,按摩之人必須帶上羊皮所製的手套才可,這毒太烈,恐怕會傷及旁人。
不管如何,孫老名醫所改良的藥方竟然效果如此明顯,對穆謹亭與蕭妧而言是一件喜事。雖孫老名醫感歎,這方法治標不治本,恐不會有太大的作用,但有個希望便是好的。
日子再度平靜下來,穆謹亭此番前來蘭陵雖未治好腿傷,但也不是沒有收穫。蕭妧估摸著穆謹亭差不多是要回長安的時候了,果不其然,沒兩日穆謹亭便提起此事。
聽聞穆謹亭過幾日便要離開,蕭妧心中有些不捨。
這輩子的發展完全脫離上輩子的軌跡,蕭妧不是沒看出穆謹亭對待自己的態度有所改變。在她想來,再給她兩三載的時間,她一定將這表哥表妹的關係打得牢牢穩穩,不會受任何影響。
此番穆謹亭要回長安,而她卻要在蘭陵待上兩、三載才能歸去,等到那時,穆謹亭是否還能記起她這個表妹?
這種危機感讓蕭妧極為不安,甚至覺得憋屈,更多的則是自己虧了的感覺。被歲月磨練得厲害,再也沒有人比蕭妧更明白,兩月的相處經過兩三載之後,說不定會面目全非。那麼之前自己的努力,還有那日的豁出小命,完全是做無用功了嗎?這可惡的老天!
連著幾日蕭妧臉色都不好,她只顧她自己鬱悶,渾然不知在蓮枝眼裏是這樣解釋的—— 
娘子和楚王殿下的兄妹之情實在好,這是離別的不捨啊!
不光在蓮枝眼中是這樣的,在穆謹亭眼中也是,他也當蕭妧是在不捨他。心中好笑之餘,還有些微微的觸動。
自母妃去世以後,他便是一個人,只有常順陪著他,蕭妧的出現是個意外,也是與常順完全不同的存在。常順是忠心的屬下,而蕭妧則是妹妹,一個需要自己看顧的人。
讓常順將那個眼神可憐巴巴的人兒送走,穆謹亭沉吟片刻,眼神轉為完全的冰冷。這與方才在蕭妧面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模樣,面對蕭妧時,穆謹亭雖然寡言淡漠,卻是面色軟和許多。當蕭妧不在,穆謹亭除了寡言淡漠,更多了一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長安那邊如何了?」
「皇后和劉貴妃兩邊都非常沉得住氣。」
「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穆謹亭心中明白自己回去會面對什麼,可是人生總有必須面對的事情。蘭陵是好,日子很平靜,可若穆謹亭要的是平靜,也不會做出這些,甚至拿著自己一條命去賭。此番回到長安,也該是他翻身之時……
突然想起蕭妧,穆謹亭覺得她待在這裏甚好。
蘭陵沒有太多紛爭,待她兩三載後回到長安,想必他也有了一定的勢力,這樣她回到長安,面對安國公府內的種種時,他也能護得住她。
「長安那處的來人,多久才會到?」
常順沉吟道:「大約還得三四日吧。」
穆謹亭點點頭,不再說話。
第二十五章 臨別前的小禮物
這一日,蕭家祖宅突然忙碌起來。下人們來來往往,蕭妧的住處也來了人,赫然是老夫人李氏身邊的得臉僕婦。
那僕婦行事匆忙,什麼也未說,只是讓蕭妧盛裝打扮一番,便匆匆帶她去了永福堂。
永福堂乃是蕭家祖宅中最為寬廣壯麗的一處建築,平日裏只有族中發生極為重要之事,或者有貴客臨門才會開啟,也不知此番大動作到底是為什麼。
直到蕭妧跪在據說是從長安來的冊封使面前,聽著對方宣讀聖旨之時,她才知道穆謹亭到底送了自己一份什麼大禮—— 懿榮縣主,從二品,賜食邑五百戶!
上輩子蕭妧最尊貴的時候乃是聖上欽封的榮國夫人,自然不是一個縣主可比。可對於一個不過十歲的少女而言,多了一個有食邑的縣主爵位,意義卻是全然不同。至少在這蘭陵蕭家,無人再敢輕視她,日後回到長安,若有人想對她做什麼,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這是一道護身符,還是一道旁人不敢輕易招惹的護身符。表哥主子實在、實在是太大方了,這大腿沒白抱,小命沒白拚!
當蕭妧態度恭敬的接下那聖旨後,跪在她身後的那群人也隨著她的動作一一站了起來。蕭珩一臉笑容的走上前去與那冊封使寒暄,小李氏一眾長輩們俱是笑容滿面的看著蕭妧,眼神格外不一般。
且這還是在永福堂內,永福堂外還跪了一片蕭家的後輩子嗣,男女老少都有。這是屬於蕭家人的榮耀,自是能來的都來了,只是限於身分,這些小輩們只能跪在堂外的廊下聽宣聖旨。
蕭茵也在其中,跪伏在地的她滿心都是嫉妒,嫉妒到目眥欲裂。從此刻開始,蕭妧與她們再也不是一類人,她已然凌駕於眾人之上。她們還需費盡心思的苦學禮儀與各項技能,以期回到長安後能獲得一個好前程,而對方卻早已跑在她們前頭,遙遙領先,可望不可及。
她們需要費盡心思的東西,她垂手便可得,身分、地位、榮耀、乃至日後的婚嫁,一個朝廷欽封有食邑的縣主,長安城內的眾好男兒想必會蜂擁而至,又何愁擔心日後的前程?
蕭妧,妳何德何能?妳何德何能!
蕭茵不是傻子,她自然知曉這縣主之位是蕭妧通過穆謹亭得來的。
她此時無限的悔恨,她不該自持身分的,不該太過謹慎讓蕭蓉那個蠢貨前去試探,她該自己上的。想必那個時候,搶了蕭妧在穆謹亭跟前的眼緣,這懿榮縣主之位也該是自己的,而不是那個人!
 
當蕭妧出現在穆謹亭住處時,小臉一片紅潤,眼睛興奮得晶晶發亮,讓穆謹亭有些啞然失笑。
「表哥,謝謝你。」
「這是妳應得的,不用謝本王。」
其實穆謹亭什麼都沒有做,不過是局勢造就罷了,若不是因為此時長安的局勢,就算蕭妧救了穆謹亭,也不可能被封縣主,頂多是一些其他的賞賜。恰恰因為局勢微妙,穆謹亭的所在位置也非常微妙。
沒有這局勢、沒有穆謹亭,不會有這個縣主之位,當然若沒有蕭妧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同樣也不會有,這些缺一不可。
雖然穆謹亭如此說,蕭妧還是滿心歡喜與感謝,她覺得定是穆謹亭在裏面做了什麼,不然怎麼可能天上掉下來這麼大塊金子,又正巧砸中了她。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表哥。」
穆謹亭點了點頭,道:「這回本王準備跟長安來的人一起回去。」
蕭妧一愣,「要走了?」
「嗯。」
「我一定會想念表哥的。」
蕭妧滿眼都是不捨,可是若真論起來,這種不捨絕對沒有之前那麼多,全因為今日所到的這道聖旨。之前蕭妧的不捨,更多是一種自己虧大了的想法,如今所得到的超過預期,蕭妧的不捨就淡了許多。
當然還是不捨,只是這種不捨純粹多了,那是兩個多月來的相處與同生死共患難之間積攢下來的感情,蕭妧默默品嘗著離別之前,自己內心深處那股奇異的不捨感。
「對了,本王有一樣東西要給妳。」
穆謹亭的聲音打斷了沉默的氛圍,蕭妧抬起眼去看穆謹亭,就見穆謹亭招了招手,常順抱著一團白絨絨的小東西走了過來。
常順將那團白物交到了蕭妧手中,蕭妧抱起來看,剛好和一對圓溜溜、黑黑的且濕潤的小眼睛對了個正著。
是一隻小狗!
這種毛茸茸的小狗在時下非常稀罕,大齊境內並沒有,據聞是從波斯國那邊傳來。上輩子蕭妧見過一隻,是為洪平公主所有,端的是金貴無比,一看就惹人憐愛,可惜眾多貴婦們也就只能看看罷了,這種物是貢品,即使在貢品中也是極為稀有的。
小狗很小,剛好是蕭妧一捧那麼大,小身子肉乎乎的,摸起來十分軟綿。牠似乎有些膽小,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的看著她,兩人對望許久,小狗好奇地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蕭妧的指尖。
「表哥,牠是給我的嗎?」蕭妧有些驚喜,這種驚喜夾雜著一種強烈的喜歡,似乎只是看看這個小東西,心便融化了。
兩輩子加起來,蕭妧都沒有什麼特別喜愛之物,這個小東西算是頭一個吧。
穆謹亭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只是蕭妧只顧看懷裏的那隻小東西,並沒有發現。
「牠還沒有名字,妳給牠起個名字吧。」
「起名字?」蕭妧微蹙眉心,喃喃著,「起個什麼名字好呢?小花?小白?茹翠?大毛?」
一個清嗓子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卻是常順聽到如此俗氣的名字後,有些忍俊不住了。
別說常順了,其實蕭妧也有些窘然,一時之間讓她想名字,真是有些為難她了啊!要知道,她連身旁婢女的名字都沒有改,蓮枝與她說了幾次,她是聽完就忘了。
「若不然,就叫牠小酒兒吧。」穆謹亭出聲道。
「小九兒?」蕭妧威脅的瞇起眼睛,看向穆謹亭,只見穆謹亭面色十分正經,瞧不出任何端倪。「表哥你是故意的吧,蕭妧排行為九。」
語氣頗有些怨懟,還有上輩子他就是叫她小九兒的!
「什麼故意的?」穆謹亭微蹙眉心,糾正道:「是美酒的酒,小酒兒,不是八九的九,也不是妳那個九。」
「呃……」蕭妧有些急了,「那也不行,會有歧義的。」
「什麼歧義?就這麼定了,就叫牠小酒兒。」穆謹亭點點頭,一副十分滿意的模樣。
若是蕭妧注意到他不自覺在輪椅上彈動的手指,就能知曉他此時內心的波動,可惜蕭妧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小酒兒」身上了。
蕭妧還在想著怎麼讓穆謹亭改變主意,就被常順給請出來了。待她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在庭院中,懷裏有隻毛茸茸的小白狗。
「小酒兒……」大眼瞪小眼。
「小酒兒?」大眼睜得更大,小眼兒依舊濕漉漉的。
「小酒兒!」蕭妧忍不住湊近了,齜牙。
「小酒兒!」
小酒兒輕輕哼唧了一聲,伸出小粉舌舔了蕭妧的鼻子一下。
能不能不叫小酒兒啊?!
 
蕭妧還想找個機會說動穆謹亭,給小酒兒改個名字,可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因蕭妧被冊封為懿榮縣主,蕭家特意廣發請柬並大擺宴席,招待附近周遭的一些大戶人家與老百姓們,以示與眾同樂,甚至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等幾大世家那邊都有派人前來送上賀禮。
蘭陵鎮熱鬧了許多日,人們盡皆知曉蕭家的女兒中出了個縣主,才不過十歲芳齡。人們競相讚道,氏族大家就是不一樣,女兒家的教養非比尋常,因此給蕭氏一族的女兒又增添了許多身價,暫且不提。
蕭妧作為主角,這陣子出盡了風頭,也著實忙碌得沒有時間去見穆謹亭,好不容易這日停歇下來,還未喘口氣兒,就聽有人來報,穆謹亭已經離開蘭陵了。
就這麼走了?連送的機會都不給她?!蕭妧心中又是惆悵,又是忿忿,她還沒讓他給小酒兒改個名字呢!
思緒中,有個小東西跑過來在她腳下拱著她的裙襬,蕭妧彎身將牠抱起來,正是這幾日被蓮枝幾人侍候得白白胖胖的小酒兒。
「你個小東西!」
蕭妧齜齜牙,露出凶相,彷彿面前就是那人,自己對他撩撩爪子,他說不定就能妥協。結果換來的是小酒兒對著蕭妧的小鼻子就是舔一口,望著手裏這隻小東西濕漉漉的眼睛,蕭妧無奈地將牠抱進懷裏,低歎道:「待回到長安,一定讓表哥給你改個名字,我發誓!」
小酒兒渾然不知事的在蕭妧懷裏轉了個圈兒,又打了個滾,露出粉嫩嫩的小肚皮。
 
 
一大早,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惜荷院裏便忙碌起來。當中那棟小樓燈火通明,婢女們進進出出,備好了洗漱所用的物件以及衣衫、早膳等物。惜荷院裏眾所皆知,蕭妧素來勤奮,每日起得很早,所以婢女們都是在其起身之前準備好一切事物的。
小樓內,一間佈置素雅的臥房裏,淡青色繡花草百鳥紋的簾幔後,臥榻那處仍未見動靜。
蓮枝撩起簾幔,就見榻上睡了一人,如雲般的墨絲披散在軟綿的枕頭上,膚若凝脂,眉若長柳,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張玫色的櫻唇,此時那雙美目緊緊的閉闔著,代表著其主人正處於熟睡狀態,讓人不忍上前叫醒。
忽地,被褥裏蠕動了一下,又是一下,緊接著是一連串蠕動,就見一個白乎乎的東西突然自被窩裏鑽了出來,赫然正是小酒兒。
小酒兒側頭瞄了一眼蓮枝,又往上挪了挪,挪到那玉人似的少女頸處,伸出小粉舌去舔她的臉。舔了沒兩下,就見一隻裹著薄紗的玉臂伸了出來,將牠納入其下,抱入了懷裏。
「酒酒,別鬧。」榻上的蕭妧閉著眼睛輕喃。
「娘子,該起身了。」這時蓮枝才輕喚出聲。
須臾,榻上的人半掀眼簾,「幾時了?」
「快辰時了。」
蕭妧幾不可聞的唔了聲,自榻上坐了起來。
此時雖是臨近初夏,但天氣還是有些涼的,蓮枝拿了件薄衫幫蕭妧披上,便轉身出去安排了。
不多時,她轉身回來,身後跟了一眾婢女,一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裏面放著洗漱所用的各種物具,還有衣衫熱水等物。
蕭妧下了榻,在蓮枝等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又洗漱淨面,之後去了妝臺前坐下。這期間,小酒兒一直蹲坐在被褥上看著蕭妧,此時見蕭妧扭了臉去,不再看自己,趕忙自榻上蹦了下來,躥到蕭妧的膝蓋上。
蓮枝正在幫蕭妧梳髮,蕭妧揉了揉小酒兒的腦袋,道:「你個黏人的小東西。」換來的是小酒兒使勁搖著尾巴,狂舔蕭妧的玉手。
這小酒兒被蕭妧養久了,也是頗懂人性的,就宛如這會兒,牠便知曉蕭妧的話並不是斥責,而是帶著親暱,便也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親熱。
如今小酒兒比當初穆謹亭送給蕭妧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早先短短的絨毛,如今早已變長了,小身板也長大了兩倍不止,呈三角形豎立的耳朵與微尖的黑鼻頭,乍一看去有點像隻小狐狸,可若認真去看,便知是一隻極為稀罕的波斯犬。
蓮枝為蕭妧梳了雙環望仙髻,如今蕭妧已經十三歲了,再用雙丫髻或者雙環垂髫髻這類髮式,就顯得有些稚嫩。而眼下這個髮髻剛剛好,既不顯得成熟太過,也不會顯得稚嫩一如女童。
一番弄罷,蕭妧將小酒兒放在地上,便往樓下而去,小酒兒蹦蹦跳跳的跟在蕭妧後邊也下了樓。蕭妧去用早飯,小酒兒也被婢女們抱走去餵食了。待蕭妧用罷早飯,來送她去女學的軟轎已經停在院外,蕭妧便帶著蓮枝和提著她書囊的蓮芳,坐了軟轎準備往女學而去。蓮芳便是那名叫芳兒的小婢女,之後被蕭妧改了名叫蓮芳。
蕭妧剛坐進軟轎,就聽得小樓那處有婢女輕喚著「酒酒、酒酒」,卻見一道白影速度極快的躥到軟轎裏,跳到蕭妧腿上。見其熟稔的模樣,就知曉這事平時牠沒少幹。
蕭妧無奈搖頭,撫了撫對方毛茸茸的小身子,「好了,就讓牠跟我去。」
軟轎一路出了惜荷院,便往蕭宅北側行去。
這女學是蕭氏族內特意開辦的,僅供蕭氏一族的女兒們前去學習。自穆謹亭離開蘭陵後,這近三年來蕭妧便在女學中學習各種學識與禮儀技藝,雖是縣主之身,並未有人強求她必須學習這些,但她也從未落下一天課程。
這近三年的日子,蕭妧過得很閒適,祖宅內部的紛爭從來牽扯不到她頭上,因著自己有個縣主的身分,族中長輩們都對她不錯,與她平輩之人也對她恭敬有加。平日裏她除了去女學上課,便再無其他事情。
將近三年過下來,蕭妧是前未有過的輕鬆和適意,甚至生出了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的心態。只可惜,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奢望,隨著時間過去,離回長安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
女學開設在靠祖宅北側邊緣地帶一座很大的院落裏,這女學中不光有蕭家嫡系一脈的女兒前來上課,還有一些旁系分支的小娘子們。只要是有蕭氏血脈,條件符合,都可以來此學習。
蕭妧等人上課的地點也在此,卻是不與他人在一起,而是蕭珩專門請來教課的女先生,另闢一處教導。
到了女學門前,蕭妧下了轎,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所以女學門前很是熱鬧,不時有隻身一人的少女前來上課,還有些則是身邊伴著婢女,當然也不乏像蕭妧一樣坐著軟轎而來的。
只是從這裏便能看出三六九等,那些隻身一人前來上課的,便是蕭家旁系分支的一些小娘子們,且是那種家境不好的。身邊伴著婢女的與之相同,但家境卻是要好上一些。至於坐著軟轎而來的,不用說,自然是蕭家祖宅內嫡出的小娘子們,庶出的自然也有,大多是伴著嫡出姊妹的轎旁步行而來。
規矩森嚴,且等級分明。
蕭妧不過剛站了一會兒時間,一架軟轎便在她身邊停下,從轎上下來的正是蕭玉。
與蕭妧一樣,這近三年的時間,蕭玉也是大變了模樣,她本就生得嬌憨俏麗,經過這幾年的嬌養,更是一身雪膚,嬌美似花。
一下了轎,她便笑盈盈的道:「九姊,還勞妳等我。」
「也沒有等,不過是站了站。」
說著,兩人便帶著各自的婢女往女學中走去。蕭玉只帶了如花,蕭妧卻是帶了蓮枝和蓮芳兩人,蓮枝手裏還抱著一身雪白的小酒兒。
這一行人引來許多人的矚目,卻是未有人敢上前來,在前方行走的許多少女俱是避了開。她們都知曉這兩人與自己是不一樣的,尤其這其中還有一位是聖上欽封的縣主。
大多人的眼神都是仰望和恭敬的,當然也少不了忿忿不平與嫉妒,只是這些眼神俱都隱晦。對方勢大,沒人傻得上前去挑釁。
這樣的情形,蕭妧和蕭玉見多了,幾乎每日來女學都會見上一次,自然視若無睹,兩人只顧走自己的道。
「酒酒今天又跟來了啊。」蕭玉一見小酒兒便笑瞇了眼,邊走邊伸手去摸牠。
小酒兒也是認得人的,也沒有躲開,乖乖的讓蕭玉摸毛,把蕭玉樂得一臉甜笑。
「我就知道酒酒今天一定會來,所以讓如花帶了豬肉脯。」
蕭妧笑著正欲說些什麼,就見前方也走著一人,正與蕭瑩說著話,那人赫然是蕭倩。
提到蕭倩就說得有些遠了,之前眾人到了蘭陵祖宅,蕭蓉便被送回長安去了。前去送人的僕從回來,帶來了蕭倩。也不知安國公府那邊是如何和祖宅這裏商議的,總而言之蕭倩頂了蕭蓉的位置。
蕭倩是蕭蓉的親姊姊,蕭蓉是因為自己被剔除排行的,蕭妧自然忌諱。本想著這蕭倩可能會替妹妹報復,沒想到這兩年多來蕭倩十分老實,日裏見了面也不過是點個頭的交情,與蕭妧如此,與眾人亦是如此,倒是和蕭瑩不知怎麼處了兩分交情出來。
見此,蕭妧自然是樂意之至,她是不怕蕭倩,但也討厭有人如附骨之蛆似的糾纏上來,平添煩擾。至於蕭茵是如何想的也沒人知曉,蕭妧只知道她也非常老實,不管暗裏如何,反正當面是再沒有到蕭妧跟前挑釁過。
幾人分前後進了課舍,剛坐下來,教授眾人學業的女先生便到了。
接下來便是為時兩個時辰的上課時間,這期間若是要如廁或者喝水,和女先生說一聲便可,其餘時候要麼聽先生講課,要麼便是自己複習之前所學的東西。
午時過半便散課了,不過蕭妧等人並不會離去,而是在女學內用了午飯,歇息片刻,下午仍有其他課程。一般來說,上午上的是有關學識之類的課程,下午便是其他附加技藝,例如琴棋書畫之類等等。
女學是供應午間餐點的,但蕭妧等人不會在此用膳,早有各自的婢女時間一到,便將膳食送了過來。課舍一旁有幾間屋子,專供歇息飲茶之用,蕭妧和蕭玉各占了一間,讓各自婢女將自己的膳食拿了過來。
兩人的菜加起來擺滿了一整張案几,蕭妧和蕭玉一面用膳一面說話,蕭玉還分心從如花手裏拿豬肉脯去餵小酒兒。
「據說長安那邊來人了,估計是要接咱們回去了。」
蕭玉口氣中隱有感歎,似有不捨。
確實,別說蕭玉了,蕭妧也是如此。倒不是不捨這種生活,而是不捨這種與世無爭的氛圍。蕭家祖宅這邊也有鬥爭,但畢竟兩人是外人,倒是牽扯不到兩人身上去,甚至因為客人的身分,眾人對其都諸多禮遇,可是回到長安就沒有如此好了,首當其衝,便有個大敵人朝霞郡主杵在那兒。
「不要多想了,總是要回去的。」
蕭玉點點頭,「說的也是。」
她放下手裏的牙箸,手裏拿著一塊豬肉脯去逗小酒兒過來,小酒兒是個機靈鬼,熟悉之人給東西吃,牠倒也吃。但卻是自己拖到一旁去吃,想要抱著餵牠卻是有點難,只有那麼特定的幾個人才能如此。蕭玉便從未成功過,為此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酒酒快來,你看我這裏有好吃的。」
小酒兒狐疑的瞄著對方,總覺得對方肯定有陰謀,牠往前走了兩步,又扭頭回去,走兩步,又轉頭回去。如此兩三次,好不容易走到蕭玉手邊,還未等蕭玉抱起牠,牠調頭便躥走了,一蹦去了蕭妧腿上,蹲在那裏舔著自己鼻頭氣對方。
「你個小機靈鬼!」蕭玉沮喪大叫。
也只有此時,蕭玉才會露出屬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童稚來。蕭妧笑了起來,每次看到這麼一齣,她便想捧腹。
蕭玉將手上帕子裏的豬肉脯放在桌上,讓如花拿了帕子給她擦淨手,才又拿起牙箸用膳。
吃了幾口,她面現憂色,「也不知道我阿娘如何了。」
這兩年多來,卻是沒有韓雲娘的消息,一來韓雲娘只不過是侍婢,二來長安離蘭陵山高路遠,傳遞消息也極不方便。
「所以咱們也是該回去了。」蕭妧道。
並不是光躲著便不用面對,該面對的東西總要去面對。
第二十六章 回京路上生風波
果不其然,次日兩位老夫人難得將蕭妧等人全召集到一起,告知了長安那處來人接她們回去的消息。然後便是各自回去整理行裝,準備啟程回長安了。
又過了幾日,待眾人準備妥當,便去拜見了蕭珩等幾位長輩,以做辭別。次日一大早,宛若長龍似的車隊駛離了蕭家祖宅,往蘭陵城外行去。在路上行了幾日,之後換了船,眾人赫然發現這船就是三年前她們來蘭陵時所乘的那一艘。
這次從長安來接幾人回去的,乃是一名姓毛的中年管事領頭。船上沒有長輩,從身分上來講,蕭妧算是地位最高,自然占據了穆謹亭之前所住的那處房間。而蕭玉則是住在蕭妧旁邊的一處小房間,那姓毛的管事提出這房間太過狹小,另外給蕭玉安排一處,卻是被蕭玉拒絕了。
「這番回長安,長安那邊形勢如何咱們盡皆不知曉,這毛管事是誰的人,前來接咱們的這些人裏面有沒有什麼內情,咱們也不知曉。為了保險起見,最近大家都警醒些,蕭玉妳這陣子除了晚上歇息,儘量跟我待在一處,不要亂走,免得橫生事端。」蕭妧吩咐道。
蕭玉點點頭,她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們避禍去了蘭陵,朝霞郡主那裏憤恨至極卻攔不住,這番要回去了,有沒有人歡迎她們且不說,若是想幹什麼,在這茫茫無際的江上最是好下手。
蓮枝、蓮芳和如花幾人也是滿臉肅色,這幾名婢女算是蕭妧及蕭玉身邊的心腹。
蕭妧及蕭玉身邊的婢女除了蓮枝和如花,其他都不是安國公府裏的人,經過一番收攏,加上命運把持在蕭妧手裏,倒也是個個忠心耿耿。
這是兩人故意為之,兩人礙於身分所限,不可能身邊沒有婢女,用蕭家祖宅那裏的人,總比用安國公府的人要放心。所以臨行之前,蕭妧和蕭玉特意與小李氏開口,將身邊服侍的婢女討了過來。不過是幾名婢女,小李氏自然不會說什麼,當然樂意有成人之美。
如此安排下來,上下俱是按部就班。蕭妧和蕭玉兩人極少出房門,成日裏都是待在房間,喝喝茶下下棋倒也能打發時間,偶爾出門去甲板上透氣,兩人也是前呼後擁。
一連過了許多日,倒也沒出什麼異常,似乎一切都是兩人多想。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船隻已經進入了通濟渠中段的位置,大約還需十來日便可到洛陽了。
這一日,蕭妧和蕭玉兩人用晚飯,膳食是蓮枝等人領回來的,幾個婢女一面往案几上擺放菜食,一面手持銀針試毒。這是蕭妧交代下去的,下面一眾婢女們俱是嚴格按照吩咐辦事。
婢女們每驗完一道菜食,便由蓮枝交給蕭妧,蕭妧端起放在鼻尖嗅上一嗅,便擱置案几上。自從離開祖宅以來,平日裏兩人用膳俱是如此繁瑣,只是蕭妧從不嫌麻煩,旁人自是不好置疑。
蕭玉繃著小臉在一旁看著,其實她原本沒有這麼緊張的,可這一日日見蕭妧不厭其煩的如此做,平添了她內心的焦慮感。雖然她覺得這樣有些小題大做了,可是理智卻告訴她還是聽九姊的好,兩股情緒糾結,讓她心緒頗為複雜。
突然,蕭妧的眉梢動了動,手中的碟盤並未放在案几中央,而是擱在案上一角,眾人心中俱是一突,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接下來並未呈現任何異樣,蕭妧眉頭越皺越緊,只是她沒有說話,旁人也只能屏息靜氣。
蕭妧環視周遭一圈,開口問道:「還有菜嗎?」
蓮枝身後有一名婢女答,「還有一道雞絲翡翠鮮菇湯。」說著,便將一只大湯碗端了過來,擱置在蕭妧身前的案几上。
這湯以濃濃的雞湯配著翠綠的菜心,並有鮮菇絲和黃花菜等點綴,聞起來鮮香撲鼻,看起來十分誘人。
蕭妧抽了抽鼻子,無果,讓蓮枝拿了湯匙和小碗盛了小半碗出來,輕輕的啜了一口。只是一口,蕭妧便做出欲吐狀,蓮芳趕忙端來唾盂,讓蕭妧將湯吐出。
蕭妧接過帕子拭了拭唇,低喃,「這下藥的人倒是挺聰明的。」
眾人一聽皆驚。
蕭妧將帕子丟在几上,對蓮枝吩咐,「去將毛管事請來,對了,還有今日負責這裏膳食的人。」
蓮枝點點頭,便下去了。
蕭玉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急問道:「九姊,這湯裏真被下了藥?」
「還有這個。」蕭妧將之前的那碟燴鴨胗端了過來,與那雞絲翡翠鮮菇湯放在了一處。
蕭玉被嚇得面色發青,不管如何,她終究是個十三歲的少女,也許心機不少,卻是從未見過這種陰私的手段。
蕭妧安慰說道:「這些吃了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不過會讓咱們腹瀉罷了,腹瀉幾日下來,便會臥床不起,即使請了大夫過來診看,也不過認為咱們是積食加上吹了江風所致。當然這只是第一步,病了自然要請醫問藥,到時候在藥裏動手腳,可比在吃食裏動手腳要容易得多。」
這也是為何對方會特意將藥分開了下,舉凡是藥必然有味道,想要不引人察覺,便要懂得遮掩味道。這兩味藥,分開食用並無事,但是合著一起便會造成腹瀉不止,所以蕭妧才會說下藥之人極為聰明。
蕭妧之所以能聞出來,要歸咎於上輩子被毒女試毒的那些日子。當時看似蕭妧只學了毒女的微末手段,實則在經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蕭妧真正有所得並不是毒術,而是對於毒的敏感性。
可能是被試毒試多了,但凡對人體有一絲不好的存在,便會被蕭妧的鼻子嗅出來。在那期間,毒女發現了這個跡象,更是拿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毒藥讓蕭妧試,讓她分析其間的種種成分,蕭妧因此苦不堪言。
但所謂有得必有失,這些都是相對應的,日後蕭妧碰到過不少下藥的陰私手段,俱是憑著此項優勢即識別出來,躲去了不少禍事。也許高明一點如毒女那種下毒的手段,蕭妧無法很快看透,但普通人家,哪怕是世家大族,這毒一類的東西也是極為生僻,因此應付後宅的陰私,卻是綽綽有餘了。
說話間,蓮枝已將毛管事和船上廚房裏的廚子叫了過來。毛管事自是一頭霧水,可素來低調內斂的懿榮縣主突然召喚自己,自然不可能沒有事,此時見了這番場面,頓時讓他心中一沉。
「見過懿榮縣主,見過十娘子。」毛管事恭敬的拱手行禮。
這毛管事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身形精瘦矮小,但看面相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毛管事在安國公府幾名大管事中屬前列,一向深得大郎君蕭楗的看重,否則此番接幾名娘子回長安,也不會只派他一個管事前來。
毛管事身後的兩名廚子,一胖一瘦,也俱是跪下來請安問好。
蕭妧頷了頷首,面上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跡象,蕭玉則緊抿著嘴,並未說話。
「今日這菜食是出自你兩人之手嗎?」蕭妧的聲音打破了這壓抑的寂靜。
這兩名廚子俱是驚疑不已,可主子不說究竟,兩人也只能面面相覷,並點了點頭。
其中一名廚子道:「這些菜食確實出自小的兩人之手,不知縣主可有什麼吩咐?」
蕭妧淡淡一笑,望著兩人道:「沒什麼,今日的菜不錯,很好吃,所以特意叫你等過來,是有賞給你們。」
這一聽就是在說瞎話,几上的菜食一看就是未動,菜食未動卻大張旗鼓的不光是叫來兩個廚子,還將毛管事也請了來,會沒有事才有鬼。只是被叫來的這三人,自是不能當面如此說。
毛管事也是個精明的,一見此陣仗,心中就約莫有數了。眼神如刀子似的瞥了那兩人一眼,只是一眼就過去了,面上又恢復了一貫沉著的模樣。
那胖胖的廚子笑得有些勉強,「謝縣主誇獎,這是小的們應該做的,卻是不敢接賞。」
「接,為什麼不敢接?」蕭妧笑意盈盈,眉眼兒俱是開懷,「我賞你們的,你們自然還是接著最好。蓮枝,將這兩盤菜賞給兩人,一人一半都別落下,就在外間用了,妳們看著。」
言畢,她揮了揮手,「好了,你們下去吧,我和十妹妹也該用飯了。」
一眾不相干的人俱是退了下去。
「九姊,這飯還能吃?」蕭玉驚疑道。
「有何不能,好東西賞給別人了,咱們用些殘羹剩飯便好,總不能餓肚子吧。」蕭妧笑盈盈的道。
見蕭妧已經拿起牙箸用起飯來,蕭玉也只好端起碗,卻是食不知味。
不多時,蓮枝便進來了,稟道那一湯一菜俱是進了那兩名廚子之腹,且是毛管事在一旁監督兩人用下的。蕭妧聽了只是點點頭,並未說話,唇邊的笑意卻是久久不散。
 
一直遠離了那處艙房,毛管事才眼神凌厲的轉過頭,望向身後那兩名廚子。夜色如墨,艙道內的燈盞散發出暈黃色的燈光,襯得毛管事那目光格外滲人。
這兩個廚子莫名其妙被叫來上演了剛才那一齣,這會兒又被毛管事如此盯著,即是傻子也該明白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麼事。難道那菜和湯之中有什麼問題?
兩人俱是膽戰心驚,想跪地向毛管事求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縣主那邊並未明說,但行舉之間無不透露出一種異常,他們兩人即使心中有些清明,卻是不敢妄語的。因為一旦妄語,可就是自己給自己身上沾了屎。可是不開口解釋求饒,也是洗不清了,這讓兩人心中無限複雜,只能用驚疑的眼神去看彼此,又用哀求的眼神去看毛管事。
毛管事冷哼了一聲,收回視線,「你們二人暫時不要去廚房了,都各自待在自己的住處,等待處置。」說完,便拂袖而去。
這兩人無精打采的往外行去,至於各人心中在想什麼,旁人卻是不知了。
 
 
那日蕭玉問蕭妧究竟,蕭妧並未言說,只道讓她等等看。蕭玉知道蕭妧的秉性,從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讓等等就等等。
事實證明蕭妧並不是無的放矢,果真第二日就生出了亂子,那兩名廚子果不其然開始腹瀉不止。許多人都知曉了這件事,因這兩人是船上廚房中僅有的兩名廚子,這一旦生病上不了工,就代表廚房那邊無以為繼了。
不過事出突然,又是在船上,眾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幸好這船上的主子就這幾名小娘子,只要主子那邊不多說,其他人將就將就也就罷了。
廚房那邊安排了個以前給兩人打下手的雜役做飯,做出的飯食倒也是能吃,只是蕭妧等人膳食從來精細,如此將就幾日,蓮枝等人便看不下去了,自告奮勇去廚房那處安排娘子的膳食。也因此杜絕了有人在兩人膳食中動手腳,當然這是後話。
那一日發生了那麼一齣,隔日那兩名廚子便腹瀉臥床不起。毛管事也不是個傻人,頓時明白了當晚的內情。
他能被委以重任前去蘭陵接幾名小娘子回長安,自然是深受府上主子信賴之人,這次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雖懿榮縣主並未大張旗鼓的鬧出來,也讓他渾身發寒,後怕不已。
對於府上的一些鬥爭,毛管事也是知道一些的。他自然明白這是有人不想讓兩位娘子回去,腹瀉只是開始,後面定然還有後手。後手不後手他不管,他負責此番回長安之事,在他管轄下出了什麼事就是他的責任,且這裏頭還有個朝廷欽封的縣主,若是蕭妧真在這船上出了事,讓他死一百次都不夠。
毛管事又急又恨且不說,當即便去向蕭妧請罪了。
蕭妧只是笑笑,並未說其他,也未提怎麼處置那兩個廚子。毛管事從蕭妧房裏離開後,便開始徹底整頓船上幾處關鍵所在。
他不知曉這船上到底有對方什麼人,他只能防範於未然,並將緊要處的地方全部安放上自己放心之人。至於那日之事,蕭妧未追究,毛管事也就只當不明就裏,待回到長安後一切往上稟去,該如何處置那是上面人的事。
這一切自然是正中蕭妧下懷,就如同她之前並未對蕭玉言明,並不是她賣關子,而是她確實不曉得這船上到底有對方多少人,甚至連毛管事是不是對方的人都不知曉。
幸好有人暗中下手,剛好讓她用來殺雞儆猴。事實證明毛管事也不是個傻子,沒哪個人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去如了別人的願,哪怕對方再怎麼勢大。
雖然祖宅這處並未有人對她提及長安那邊的事情,她也沒有人手去替自己打聽,但蕭妧這近三年仍是透過一些跡象看出朝霞郡主勢大。這僅憑有次她在祖宅裏聽到蘭陵這邊準備派人去長安送賀禮的消息,而送賀禮的原因則是長安那處五房添了個嫡子—— 朝霞郡主生下了蕭杭的嫡子,且是唯一的兒子。
這是蕭妧等人離開長安後的後續,也讓蕭妧明白當初自己決定離開是正確的。蕭杭有多麼厭惡朝霞郡主,眾人皆知,卻和朝霞郡主生了個嫡子。能壓著蕭家眾人,且壓著蕭杭生下嫡子的朝霞郡主,如今在蕭家有多麼勢大?蕭妧和蕭玉不離開,至少弄死她們倆是沒問題的。
這一切蕭妧只是深藏在心,之前從未與蕭玉說過,就是怕平添她內心中的擔憂。所以蕭妧並不吃驚這番在船上的遭遇,以朝霞郡主的性格又怎麼會允許兩個眼中釘回去給自己添堵呢?在路上弄死了才是正常。幸好蕭妧也不是沒有防備,破了她這記狠手,同時將毛管事與自身安危綁在一起,有毛管事這個主事人盯著,到底也能杜絕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聽完蕭妧的訴說,蕭玉整個人都呆了,「她、她生了嫡子?」
僅從蕭玉的表現就能看出,朝霞郡主能讓蕭杭和她生孩子,這件事有多麼的恐怖。
「應該是如此。」
「阿爹是變了態度,還是……」接下來的話,蕭玉說不下去了,她整個人徹底亂了。
回來之前,她不是沒酌量過,以後行使的套路大抵還是如同之前一樣,背靠著蕭杭得以容身,然後再圖謀其他。此番出了這樣一件事,蕭玉根本拿不住蕭杭是個什麼態度,又怎麼確保自己無憂。
「九姊—— 」
蕭妧拍了拍蕭玉的手,安慰道:「妳別太過擔憂,別忘了咱們也今非昔比。且不說我有個縣主的身分在那兒,蕭家為何會花大力氣培養我們,妳應該心中有數。一個人只要有讓別人利用的價值,便有其存在的必要,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努力加深自己的存在感,讓整個蕭家都必須為了我們的價值而保護我們。這就是勢,把大勢加注在自己身上,她便有所顧忌不敢來犯。」
蕭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緊緊咬住後槽牙,點了點頭,「九姊,我知道了。」
之後,蕭玉便面色凝重的離開了,估計是回去思索日後自己處身的方向。
蕭玉與蕭妧不同,蕭妧有個縣主的身分在,朝霞郡主不管做什麼都得顧忌一二,可是蕭玉就不同了,光一個嫡母的身分壓著,就足以讓她喘不過氣來。
也是到了此時,看到心神俱亂的蕭玉,蕭妧才明白當日穆謹亭送的這份大禮對自己來說究竟有多麼重要。這是一個護身符,也是她日後與朝霞郡主對抗的一個籌碼。
想到穆謹亭,蕭妧有些意興闌珊,不禁來到窗邊,望向窗外的茫茫江面。
自穆謹亭離去後,便再也沒有和她聯絡過,她也不知曉穆謹亭如今如何了,似乎那兩個月的相處就是鏡花水月,除了多了個懿榮縣主的身分。
表哥,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蕭妧?
 
 
日子繼續不緊不慢的過著,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裏並未出任何亂子,轉眼間船便到了洛陽。
眾人先在洛陽停留了一日,之後便啟程趕往長安。
隨著離長安越來越近,眾人的內心都是不平靜的,蕭茵、蕭倩、蕭瑩是欣喜與激動交加,而蕭妧、蕭玉則是凝重。對於毛管事來說,是總算鬆了一口氣,將人平平安安帶回長安,剩下的事就與他沒什麼關係了,他也算交了差。
一行人到達長安時正值傍晚,幾人都是小輩,自然也沒有人迎接什麼的。府中側門那處安排了幾輛軟轎,之後自是各回各的住處,暫且稍作休整。
翠雲閣與三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倒是看家的婢女似乎換了一批,不過這一切蕭妧並未放在心上,換不換這些人她都不會放心去用,以後自然要放上忠於自己之人。
洗漱更衣之後,蕭妧便準備往安榮院向祖母安國公夫人請安。
這時翠雲閣來了一名婢女,說是老夫人說娘子們車馬勞頓,今日可不用去安榮院見禮,待明日一早再去。蕭妧這才打消了念頭,用了晚膳準備歇息。
 
與此同時,崇月閣那裏也接到蕭妧幾人回到府中消息。朝霞郡主當即變了顏色,柳眉怒豎。
「這幫子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就如同蕭妧所想,朝霞郡主又怎麼會准許自己的眼中釘回來呢?既然敢避出去,那麼就不要回來了!
這三載的時間,朝霞郡主過得極為順遂,自己所思所想的一一達成,蕭杭自然有心結還未放下,但在朝霞郡主眼裏,蕭杭已經對自己低了頭,平日裏也一改早些年的態度,常常到崇月閣來。
尤其自兒子誕下後,蕭杭更是頻頻來崇月閣,對她也是低聲下氣的。朝霞郡主身心舒暢,雖日裏還是跋扈依舊,到底不若以往的怨憤不甘。
舒暢日子過久了,突然耳聞蘭陵那處有兩個賤種要回來,朝霞郡主頓時宛如吞了蒼蠅,往日那股忌恨也回歸心頭。
嫁於蕭杭十多年來,吃的苦處不少,但可能是昌平公主的教導起了作用,朝霞郡主並未如同以前一般大鬧不止,反而是換了個迂迴的法子,在前去接人的下人中安插了幾個人手,圖的便是將人弄死在半路上一了百了。
佈置完一切,朝霞郡主便等著好消息,哪知好消息沒等來,反而等來了壞消息。
「奶娘妳說,他們到底是做什麼吃的,這一點小事都幹不好?!」
李氏比起幾年前人要蒼老許多,俱是操心操多了的緣故。自身被昌平公主委以重任,不光要拘著朝霞郡主日裏行為,且還要替其出謀劃策,可謂是忠心耿耿。這次的事便是李氏見朝霞郡主大怒給出的主意,朝霞郡主倒也聽進去了,哪知天不從人願。
李氏皺著花白的眉頭,道:「郡主您也別急,那毛管事畢竟不是咱們的人,且船上人多手雜,說不定是出了什麼岔子。」
這個理由別說朝霞郡主了,連李氏自己都不信,她們的安排可是面面俱到,一步一步算計至深,若真說出了岔子,還不若說老天沒長眼。
這兩人自是不知曉一開始的手段便被蕭妧識破了,後面自然接不下去,又有毛管事的小心防範,接下來安排的後手自然只能憋著。
「郡主您且別急,如今人都回來了,待奴婢讓人去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直到晚上,朝霞郡主準備安歇之前,出去探聽消息的人才回來。
帶回來的消息有些模糊,其他人只知曉廚房裏的兩名廚子在船上害了病,一直腹瀉不止臥床不起,之後便被毛管事隔離了,旁人卻是一直沒見到兩人。如今已經回了長安,也未有人見過兩人。
這兩名廚子中有一人便是朝霞郡主的人,李氏聽了稟報後,不禁擔憂是否事情敗露了。
倒是朝霞郡主比她灑脫,聽了李氏的擔憂,只是柳眉一挑說道:「敗露了又如何,我看誰敢拿本郡主如何?!」
這話雖有些霸道,但倒是真理,就這麼一點小事且沒有直接證據,確實沒人敢拿朝霞郡主如何,更何況,如今蕭家還求著昌平公主呢。
李氏也是知情之人,自然放下心來。
「這兩個賤種倒是命大,既然如此,本郡主就好好和她們玩玩。」朝霞郡主哼笑道,側首望了李氏一眼,「讓人去婉兒那裏傳信,養了那個小東西幾年,也是該派上用場了。」
李氏一愣,立馬意會過來朝霞郡主說的是誰,便點點頭忙下去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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