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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8801-E108803

《娘子是祥瑞》全3冊

  • 作者青枝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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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810
  • 優惠價:NT$ 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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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您頭發綠光、霉運纏身、命不長矣,
幸好有本姑娘這福星來報恩,保你百世福!


藍海E108801 《娘子是祥瑞》卷一
殷溯覺得自己這太子似乎當不久了,
他本是百姓稱頌的俊美戰神,向來順風順水,近年卻麻煩纏身──
差事頻出問題被皇帝訓斥,親信莫名死傷,未婚妻紅杏出牆,
連身邊照顧他十多年的老太監都突然背叛刺殺,他招誰惹誰了?
幸好在宴會上偶遇的姑娘秦昭昭救了他的命,
她能看出他人氣運,還能吸收象徵死亡的黑氣,簡直是他的福星,
而且性格天真善良又單純,只要請她吃大餐、賞她一箱金條就足矣,
不料當她握著他的手吸收黑氣時,他腦中竟源源不絕傳來她的心聲……


太子表示:什麼太好看了真想摸一把,放肆!


藍海E108802 《娘子是祥瑞》卷二
秦昭昭發現殷溯是個口嫌體正直的人!
挑嘴不愛吃東西,卻對她的滷肉極為捧場,連分給親信吃都不願;
老是說懶得管她閒事,又紆尊降貴親自替她處理腳傷,
還幫著她處理家中親戚惹出來險些滅門的禍事;
威脅她不聽話就扣小金條,依然由著她對他放肆,
正想著該如何回報他對自己的好,他竟要她以身相許,
太子殿下何時也學會開玩笑?她不當一回事的拒絕後展開相親大計,
不料相親對象們一個兩個的都與她「有緣無分」……


謝皇后表示:太子,這本追姑娘的祕笈拿回去看看吧。


藍海E108803 《娘子是祥瑞》卷三(完)
母親當年病逝的原因竟然不單純!
秦昭昭悲痛之餘只覺得幸好身邊有殷溯陪伴,
不只平復她的情緒還替她出手報仇,讓她大呼痛快!
雖說她是殷溯的小福星,替他擋災驅邪去霉運,
可殷溯也是她的大貴人,為她遮風避雨討公道,
有他保護,秦家那些親戚再不敢欺她,幾乎把她當祖宗,
她更發現自己早已愛上了他,總算答應當他的太子妃,
哪知大婚當天,殷溯的霉運再度發威,竟連迎親都來不及,
就被當成殺死廢齊王的凶手,遭皇帝派禁軍「護送」回宮……


秦昭昭表示:夫君沒事兒,溜進東宮的密道我很熟!
青枝,女,生於南方小鎮,巨蟹座。
喜歡看書、畫畫,經常天馬行空,
日常就是睡睡懶覺、打打字,在腦海裡放飛自我。
嚮往可以恣意風流也可以婉約美好的古代,所以作品大多為古代言情,
文風輕鬆,不寫悲劇,沉迷在一對一的俗氣圓滿中不能自拔。
最大的願望是世界和平,筆耕不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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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頭發綠光的太子
永平十年夏,四月初八,英國公老夫人七十大壽,英國公府裡張燈結綵,鼓樂齊鳴,熱鬧非凡。
因老夫人出身宗室且頗有威望之故,皇家也來了不少人,宴會上的氣氛因此越發熱烈,眾人舉杯相飲,笑聲不斷。
秦家三姑娘秦昭昭也在參宴之列,不過這會兒的她既無心賞樂聽曲,也無心喝酒吃菜,因為……
「這太子妃之位實在非我所願,我心之所向,不過是得遇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惜命運弄人,叫我有幸遇見你卻偏又不許我們在一起……三郎,如今……如今只求你莫要忘了我,好不好?」
「傻姑娘,妳這麼好,我怎麼會忘了妳?怪只怪我出身太低,無法與太子抗爭,把妳從他手裡搶過來……」
「別說了,我知道你的難處……是我沒有福氣嗚嗚嗚。」
「好淑兒,別哭了,妳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漆黑寂靜,與熱鬧的前堂形成鮮明對比的花園裡,一對有情人正依偎在一處位置隱蔽的假山後說著悄悄話。
兩情相悅的年輕男女在月下互訴衷腸,本來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可秦昭昭看著這兩人卻只想翻個白眼,再呸他們一句「狗男女,不要臉」。
因為他們一個即將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另一個卻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弟弟趙王。
眼下這準叔嫂不僅背著太子偷偷幽會,說著說著還摟在一起親上了,顯然半點都沒有把彼此間的倫常關係放在眼裡。
見他們越親越黏糊,甚至隱隱有乾柴烈火的趨勢,秦昭昭實在無言。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怕是要長針眼。
她抖抖身上被噁心出來的雞皮疙瘩,又揉揉微抽的嘴角,這才視線一轉,看向了自己正前方那幾棵緊緊挨在一起、花葉極為繁盛的梨花樹。
四月初,正值花期,雪白的花朵像海浪,擋住了樹叢後的一切,秦昭昭伸著脖子看了又看,才勉強看見一片繡著金絲龍紋的玄色衣袍——
是的,那裡有個人,秦昭昭剛才就是跟著他來到這裡的。
至於這人的身分……
龍紋是帝王的象徵,除了皇帝只有太子能用,而皇帝今日並未出宮。
所以沒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假山後那兩人戴了頂大綠帽的倒楣苦主——當朝太子殷溯。
眾所周知,大越太子殷溯曾是人人聞風喪膽的軍中戰神,自十六歲親征北狄,一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十九歲那年更是憑著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擊退了強大的北狄鐵騎,護住了岌岌可危的大越江山。
那時世人都說他是天上神君轉世,只是好景不長,近年來上天似乎不再眷顧這位「神君」了。
先是身邊親信接連出事,傷的傷死的死,後是差事屢屢出問題,皇帝因此多次當眾斥責他,甚至一度放話說他「蠻橫忤逆,不堪為君」。
最要命的是半年前與西蠻一戰中,這位太子殿下不僅第一次慘敗而歸,自己還在戰場上身受重傷毀了容,至今手不能提,行不能疾,形同一個廢人。
曾經高立於神壇之上的人就這樣從雲中跌落。隨後不知哪來的傳言,說他會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是因為這些年暴戾嗜殺,造孽過甚,遭了天譴,一個不再被上天庇佑的人,怎麼能保護得了國家和百姓?
一時間,民心也開始離他而去。因這種種原因,大家都說他這太子之位坐不長了,趙王和準太子妃楚淑容估計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敢這樣大膽。
就……挺慘的這位殿下,簡直像被老天爺戲耍了一通。
秦昭昭唏噓搖頭,默默同情了倒楣的太子殿下片刻後,繼續貓起身體,收斂聲息,小心翼翼地借著夜色和花影的掩藏,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過去——她放著宴席上的好酒好菜不吃,做賊似的跑到這裡來,可不只是為了看狗血八卦。
一步,兩步,三步……被花浪裹挾著的青年終於慢慢顯露出挺拔的身形。
寬肩窄腰,雙腿修長,這是個背影十分好看的男人,不過秦昭昭這會兒並沒有心思欣賞這些,因為……
「怎麼又變黑了一點?」
看著那團漂浮在青年戴著玉冠的頭頂上,只有她能看見的詭異綠光,秦昭昭猶帶著些嬰兒肥的臉蛋上,兩道英氣的眉毛擰了起來。
秦昭昭有個不為人知的祕密——她能看見別人的氣運。
所謂氣運,就是一個人在特定時間內的氣數、運勢,人們常用「鴻運當頭」,「霉運罩頂」等詞來形容不同形態的它。
在普通人眼中,它是虛幻不可觸摸的,可在秦昭昭眼中,它卻有著具體的形態——一團漂浮在人們頭頂上、約莫拳頭大小的光團。
這些光團通常情況下是透明無色的,但有時會閃出諸如金、粉、灰、紅等顏色。
秦昭昭一開始不知道這些顏色意味著什麼,後來見得多了才漸漸悟出一些,比如金色一般是指福運,粉色一般是指桃花運,灰色和紅色則代表著霉運和血光之災。
至於綠色和黑色,頭頂綠光有頭戴綠帽的意思,多出現在慘遭另一半背叛的倒楣蛋頭上。黑色就比較嚇人了,因為它是死亡的象徵。
秦昭昭上一次看見這不祥的顏色,是在一個久病無醫、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老人身上。那時他頭上的光團已是一片漆黑。
這位太子殿下的情況倒沒嚴重到那個程度,他頭頂上的光團大體還是綠色的,只是其中夾雜了幾縷黑氣,看起來有些不祥。
秦昭昭一邊觀察,一邊彎著腰在一塊距離殷溯只有五六步的大石頭後面蹲下,沒有再往前。
她在京城出生,但七歲之後就隨舅舅一家去了邊關,兩天前才剛剛回京,跟這位太子殿下其實並不認識,但對方曾在三年前意外救過她一次,所以剛才在宴席上發現他這情況後,她才會悄悄跟出來,想著找個機會把往日恩情給報了。
只是沒想到機會還沒找著,先撞上捉姦現場了。
秦昭昭心道晦氣之餘也有點好奇他會怎麼做,是直接現身嚇死這對狗男女,還是暫時忍下這口氣,另找機會出氣?
正這麼想著,餘光突然瞥見一抹森冷的銀光直直朝著殷溯所在的方向射了過去,秦昭昭心下一驚,立馬從腳邊摸了塊小石頭砸過去。
「砰」的一聲脆響後,那小石頭和一支不知道從哪裡射來的暗箭一起掉落在地上。
果然是暗器啊!不過這什麼情況?有刺客?
秦昭昭反應過來後,急忙探出腦袋去看倒楣的太子殿下,但還沒看清他那邊的情況,就見不遠處那準叔嫂倆刷的一下分開,朝這邊看了過來。
「誰?」
「什麼人!站住——皇、皇兄?」
看著聽到動靜幾個箭步躥了過來,卻在看清楚殷溯的面容後,瞬間僵在了原地的趙王,秦昭昭回神的同時忍不住在心裡拍了一下手——嚇死你個臭不要臉的!
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看熱鬧了,因為暗處的刺客發現自己偷襲失敗後,趁亂跳出來要人命了。
秦昭昭,「……」
她想報恩,但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現身,畢竟皇室醜聞不是誰都能圍觀的,然而想起倒楣太子如今的氣運狀況,再加上他們所在的位置有點偏,就算有人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也未必能及時趕來……
她垮著小臉糾結片刻,到底還是起身衝了出去。
趙王和準太子妃楚淑容卻是趁機跑了,剛被刺客驚回神的時候,趙王倒還有點想上前護駕的意思,楚淑容卻一把拉住了他,顯然沒打算管倒楣未婚夫的死活,甚至沒准還存著借刀殺人好保全自己和趙王的心思。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秦昭昭一邊感歎,一邊動作飛快地衝上去,把不知是不是氣傻了,一直沒有反應的倒楣太子往身後一護,「大膽賊人,竟敢行刺太子殿下!殿下快走,這裡交給我!」
怕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秦昭昭喊得很大聲,喊完後她甩出纏在腰間的小飛錘朝刺客攻了過去。
這小飛錘是她舅舅特地叫人給她打造的防身武器,手柄部分以細長的玄金鏈代替,錘子不大且精緻,墜在腰間像漂亮的裝飾,但捶起人來特別順手,所以她平時走到哪兒都會帶著。
那刺客大概也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個會帶著錘子來參加宴會的奇葩程咬金,整個人都傻了一下。
秦昭昭抓緊機會,一飛錘掄在了他的腦門上。
刺客吃痛大怒,回神就開始反擊,秦昭昭看出他身手不凡,心下有點兒緊張,她怕自己打不過對方,沒想到就在這時,那刺客突然捂著眼睛慘叫一聲,倒地打起了滾。
秦昭昭一頭霧水。
「不知死活。」
陰冷低沉,帶些譏諷的聲音從身後濃郁的梨花香中飄來,秦昭昭下意識轉過頭,對上了團團簇簇的梨花中,那張原本俊美非凡,卻被一條猙獰刀疤破壞了整體美感,且因為臉色過於蒼白,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的臉。
原來是太子殿下出手了。
可他不是受傷未癒,變成軟腳蝦了嗎?
正這麼想著,青年一雙狹長幽深的鳳目就沒什麼溫度地瞥了過來,秦昭昭一個激靈回過神,抬頭衝他彎起了眼睛,「見過太子殿下,殿下您沒事兒吧?」
眼前的少女衣著鮮亮,打扮精緻,看起來像是尋常賓客,但誰家姑娘來參加宴會會隨身攜帶武器?加上她出手的時機過於巧合,很難讓人不多想。
殷溯目光森冷地盯著她,指尖暗器輕轉,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妳是誰?」
「民、民女秦昭昭,是江陵秦家長房之女。」秦昭昭先是被他凶戾的樣子嚇了一跳,但想到他只是個被命運捉弄了的可憐人,就沒那麼怕了。
她說著趕緊收起自己的小飛錘,一邊衝他行禮一邊解釋道:「三年前在邳州城外,民女與家人運氣不好遇到雪災,又遭到流寇追擊,是殿下路過出手相助,我們才能順利脫險,不知道殿下還記不記得這件事呀?」
「不記得。」不過三年前他確實去過邳州。
殷溯又盯了她片刻,確定她不像在說謊後,暫時收起了指尖的暗器和身上的殺氣,「妳在這裡做什麼?」
幾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而已,秦昭昭也沒指望他能記得,提起這事不過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民女是來向殿下道謝的,殿下當年走得急,民女沒來得及向殿下道謝,心中一直記著呢。不過這些年我一直住在邊境雲州,沒怎麼回京城,所以也沒什麼機會見到殿下……」
好好的酒席不吃跑到這裡來,總得有個說法,不過秦昭昭剛解釋到一半,便被人給打斷了。
「殿下!哎喲我的殿下誒!您沒事兒吧?」
來人是個面白無鬚,聲音尖細,看起來有些陰柔的中年男人,只見他捏著蘭花指,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這大老遠就聽見有人喊刺客,刺客在哪兒呢?」
這人名叫高福海,是殷溯的生母,已經過世的麗妃娘娘生前的心腹太監,麗妃過世後他就跟了殷溯,是殷溯為數不多的親信之一。
不過今日前來參宴,他並沒有帶高福海,這會兒見高福海突然出現,殷溯不由沉了沉臉,「孤沒事,你怎麼來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高福海一邊喘氣一邊看了秦昭昭一眼,而後神色十分凝重地朝殷溯耳邊湊了過去,「殿下,老奴來是想告訴殿下,棲鳳宮裡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太子殿下小心!」
突然一聲驚叫,殷溯被人重重撲倒在地,同一時間,冰冷的匕首險險劃破了他的袖子。
是高福海,他竟然要行刺!
好在秦昭昭及時出手,他才沒有得逞。
而她之所以能發現高福海的異常,是因為高福海動手前一刻,她看見殷溯頭上光團中的黑氣突然暴漲,因此本能警惕了起來,不然就剛才這情形,她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高福海這出其不意的一擊。
秦昭昭想著就有些後怕,一腳踹飛高福海後,忙晃了晃被自己半壓在身下的青年,「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少女白皙圓潤的小臉在他陣陣發黑的視線中來回晃動,殷溯恍惚中突然想起了一件早已忘記的事。
似乎是三年前還是幾年前,也曾有個臉蛋圓圓的小胖妞跟個球似的砸進他懷裡,砸得同樣受了傷還沒好的他兩眼發黑,差點一口氣厥過去。
那時候的感覺和這會兒很像……
所以,當年那個小胖妞就是眼前這丫頭?
殷溯額角跳了跳,深吸口氣,從喉嚨裡擠出一句,「妳先給孤……起來。」
他確實如傳聞中所說,在與西蠻一戰中身受重傷,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這後遺症源於一種詭異的毒,會使人全身筋脈曲張,一舉一動都劇痛難忍。
這半年來他尋遍天下名醫,卻始終解不開這毒,只能有限地壓制住毒性。如今他可以正常起居,輕動慢行,可但凡磕到碰到或者多用點勁,身上就會劇痛難忍。
比如現在,不過是被個姑娘輕輕一撲,他就疼得兩眼發黑想殺人了。
殷溯恨極了這種廢物般的感覺,他下頷緊繃,盯著秦昭昭的眼神陰鷙得叫人害怕。
然而……
起來?不行不行,還得再多抱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機會呢!
突然傳進耳中的甜美嗓音讓滿心暴戾的青年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他可以肯定這丫頭剛才沒有開口,那是誰在說話?
他好像挺疼的樣子,不然還是先起來,之後再另找機會碰他?可是那樣好麻煩……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的心聲被人聽了個一清二楚,這會兒她所有心神都在殷溯頭頂的光團上。
大概是體質特殊的原因,很久之前她就發現自己可以通過肢體接觸的方式,消除或者說吸收掉別人身上的負面氣運。她偷偷跟著殷溯,也是想找機會跟他來個「意外接觸」,好把他頭上的黑氣給除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機會來了,她肯定不能就這麼起來,因此秦昭昭只能厚著臉皮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一直到殷溯頭頂上的黑氣消失得差不多之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了似的鬆開殷溯爬了起來。
「殿下您還好吧?那個,民女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剛才情況緊急……」
情況緊急是真的,畢竟就連殷溯也沒有想到,跟隨他多年、從來沒有過二心的高福海會突然叛變。
想到這,殷溯本就陰沉的氣息越發凌厲,他揮開秦昭昭伸過來欲扶他的手,轉頭看向連人帶刀被秦昭昭一腳踹飛的高福海,從齒縫裡擠出一句,「為什麼?」
高福海不會武功,能做的只有偷襲,如今一招失敗,他自知再無機會,便沒再掙扎。
聽見殷溯的話,他身子顫了顫,卻沒有多做解釋,只紅著眼睛爬起來,朝著殷溯重重磕了幾個頭,「對不住……殿下,是老奴對不住您,對不住麗妃娘娘!老奴自知罪無可恕,這便下去向娘娘謝罪!」說罷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扎進了自己的心窩。
「哎你——」他動作極快,下手也狠,秦昭昭扶著殷溯,想攔沒攔住。
高福海臉上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斷氣之前,他不捨又愧疚地看著殷溯,眼淚和鮮血一道湧了出來,「殿下……您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殷溯身體微僵,面色難看至極。
這老太監對他來說顯然不是無關緊要之人,太子殿下這是,又一次被身邊人背叛了啊。
秦昭昭是真的有些心疼他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最後只能結結巴巴地叫了他一聲,「殿、殿下,那個,你沒事吧?」
殷溯沒有回答,半晌猛然抬起手,抓住了秦昭昭的手腕,「扶孤起來。」
他的語氣冰冷壓抑,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帶著隱晦卻駭人的力量。
秦昭昭忙點頭照做。
殷溯撐著身體站穩後,沒有再看地上的高福海,只壓下心頭肆虐的戾氣,轉頭盯住了秦昭昭,「繼續回答孤之前的問題,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可第二次高福海的出手是他都不曾預料到的,她怎麼就能這麼及時地發現並制止?
大概是受了刺激,他這會兒手勁挺大,秦昭昭被他捏得有點疼,忍不住掙扎了一下。
「那個,民女就是想跟殿下道個謝……」
嘴上這麼說著,秦昭昭心裡想的卻是——我為什麼會在這,還不是因為你頭上又綠又黑的,眼看就要倒大楣,我這不琢磨著找個機會,好把以前欠你的恩給還了嘛。
聽見了她說出口的話,也聽見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的殷溯,「……」
什麼鬼?
第二章 欠揍的少年
秦昭昭身上明顯有古怪,但殷溯還沒來得及往下探,就被聞聲趕來的英國公等人打斷了。
他心中不快,眉眼就更顯冷厲,加上地上這又是刺客又是屍體的,眾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都是嚇了一跳的樣子,隨即紛紛跪地請罪,說自己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為首的英國公面色尤其難看,畢竟今天是他家老母親的壽辰,好好的壽宴不但見了血,觸了大楣頭,還牽涉到東宮太子,平白得了個失察之罪,自然糟心。
好在太子沒出什麼事,不然事情就更加難以收拾了。
英國公一邊在心裡大罵幕後黑手王八羔子,一邊暗自慶幸,又見秦昭昭竟出現在這裡,他不由一驚,隨即趕緊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秦昭昭瞄了殷溯一眼,沒敢實話實說,只說自己吃多了酒想出來吹吹風,結果意外撞上了刺客行凶的一幕。
「原來是這樣,好孩子,多虧了妳!不過妳自己沒有受傷吧?」
知道她不但沒事反而救駕有功,英國公放了心。他跟秦昭昭已經過世的父親是生死之交,兩家還有口頭婚約,因此秦昭昭在他眼裡等同自家閨女,這會兒自然關心。
秦昭昭忙說自己沒事,英國公聞言沒再追問,畢竟太子還擱這兒站著呢。
之後的事秦昭昭沒有再摻和,因為她的目標已經達成,殷溯頭頂上的光團已經恢復成清澈的……呃,綠色。
至於其他的,比如刺客的來歷、高福海背叛的原因,還有趙王和楚淑容私會事件的後續什麼的,秦昭昭自覺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不該多管,便識趣地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
正好英國公也不想把她牽扯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就找了個藉口讓她先行離開。
殷溯目光晦暗地盯了她片刻,沒有阻攔,秦昭昭見此趕緊點頭告退,回前頭宴席去了。
不過才走到半路,一個長了張秀氣娃娃臉的錦衣少年突然從荷花池邊的長廊裡跳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姓秦的,妳聽好了,小爺我是絕對不可能娶妳這種又胖又土的鄉下妞為妻的,妳死心吧!」
秦昭昭,「……」
你娘的,又胖又土說誰呢?
秦昭昭並不胖,至少女孩子該有的曲線她都有,只是天生骨架小,加上臉上嬰兒肥未消,所以看上去有點肉肉的。
那為什麼眼前這錦衣少年會一臉嫌棄地說她胖,殷溯對她的印象也是「當年那個小胖妞」呢?
因為當下流行的是「身姿蹁躚,楚腰嫋嫋」之美。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追求纖細、以瘦為美的時代,像秦昭昭這種圓潤可愛的姑娘,雖說不至於落得一個「醜陋」的評價,但也是不太符合當下的美人標準——儘管她的五官其實非常精緻,皮膚也很白。
秦昭昭是女孩子,女孩子都愛美,她當然也不例外,但她又很愛吃,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一直瘦不下來。
為此她掙扎過幾次,卻始終沒什麼成效,便只能裝死地不去想這個問題了。
可眼下卻有人精準地踩在了她心裡埋著的這顆雷上,不僅如此,這傢伙還說她土,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雖然很想一拳捶爆眼前這少年的狗頭,但秦昭昭還是忍住了,因為這傢伙的老爹,正是剛剛才在太子面前護了她一把的英國公。
英國公膝下有兩子,長子為世子,已經成家,次子就是眼前這名叫穆霽的少年。
穆霽比秦昭昭大一歲,秦昭昭還在她娘肚子裡時,英國公和她爹約定,若秦昭昭和穆霽是同性就結為兄弟,若兩人不同性就結為夫妻,所以秦昭昭和穆霽雖然因為某些原因沒有正式下過定,但也是實打實地指腹為婚。
說來秦昭昭這次回京就是為了這樁婚事,因為剛過完十五歲生辰的她已經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她舅舅覺得她該回京準備出嫁了。
秦昭昭雖然覺得自己還小,但想到早嫁晚嫁都是嫁,再加上這門婚事是她父母生前為她定下的,她就也沒太抗拒,誰想她名義上的未婚夫竟壓根不想娶她?
秦昭昭很不高興,任誰被人這般嫌棄都會不高興。
她鼓起小臉盯著眼前的少年,不客氣地回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公子要是對咱倆的婚事有意見,該去跟你爹,也就是我穆叔說,畢竟他才是當年做主定下這門親事的人。」
他要是能搞定他爹,還跑到這裡來跟她廢什麼話?
穆霽被秦昭昭這話堵了個正著,差點哽住,又想到壽宴開始之前,他爹警告他的那些話,還有剛才宴席上來自狐朋狗友們的嘲笑,心裡越發煩躁,揚起下巴就神色不善道:「少拿我爹來壓我!我告訴妳,小爺從沒認過這門親事,我也絕對不可能娶妳為妻!妳要是識相,就趕緊打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秦昭昭才不怕他呢,小手往腰上一扠說:「我要是不呢?」
「妳以為妳有選擇的餘地?」少年斜著眼睛,一臉鄙夷不屑,「不過是個落魄戶出身,又在鄉下長大的野丫頭罷了,竟妄想嫁進我英國公府,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至於那什麼所謂的婚約,咱倆下過定嗎?交換過庚帖嗎?有過婚書嗎?不過就是我家老頭子喝多後的一時戲言,妳還真以為能作數啊!」
「既然不能作數,你跑來找我耍什麼橫?吃飽了撐的?」秦昭昭才不慣著他呢,她舅母說了,男人不能慣,一慣他們就得上天。
穆霽被她懟得無言以對,白白的面皮漲得通紅,「妳!」
「我什麼我?你不想娶我,我還不想嫁你呢。」秦昭昭上下打量他兩眼,撇著小嘴嫌棄道:「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說話還這麼沒禮貌,要不是看在穆叔的面子上,就你這樣的,貼到我跟前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那退婚啊!」她這話一出,穆霽一邊氣得半死,一邊又忍不住亮了眼睛,「只要妳去跟我爹說妳也不想嫁給我,他肯定會同意咱倆退婚的!」
「原本你要是好聲好氣地與我商量,我或許還會考慮一下,可現在……」秦昭昭斜了他一眼,哼道:「不好意思,你家二少夫人的位置,我還就是坐定了。」
這話當然是氣話,秦昭昭壓根就沒想過,也不可能退婚。
「……秦昭昭!妳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穆霽噎了一下後大怒,「實話告訴妳吧,小爺我早就已經有心上人了,她才貌無雙,性情溫柔,不是妳這樣的野丫頭能比得上的!妳要是肯聽小爺的話,主動去找我爹退了這門破親事,我還能記妳個情,可妳要非得跟我作對,那我就不客氣了!」
秦昭昭一愣,片刻說:「哦,我不介意多個妹妹。」
妹妹?
穆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妹妹」是什麼意思。
「妳作夢!我才不會叫她做妾!」他被她的油鹽不進氣得眼前發黑,再也忍不住指著她大罵,「天下男人這麼多,妳非得扒著小爺不放?妳爹娘沒教過妳什麼叫廉恥是不是?哦差點忘了,妳爹娘早死了,聽說還是被妳剋死的是吧!妳就是個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野丫頭、喪門星,難怪秦家都不肯養妳,把妳扔給了——」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突然變成了一聲慘叫,同時只聽「撲通」一聲大響,穆二公子光榮地成為了一隻落湯雞。
「秦昭昭!妳個死丫頭居然敢踹我下水?」穆霽不敢置信之餘差點氣瘋了。
「我就踹了怎麼著吧!」
荷花池畔,方才不管他說了多少難聽的話,都沒有真正動怒的少女徹底炸了,她瞪著眼睛齜著牙,氣勢凶悍得像隻被惹怒的小老虎。
「再敢說我爹娘一句,我直接送你下去見他們信不信!」
穆霽僵了一瞬後惱羞至極,繼續破口大罵。
秦昭昭見池水不深就沒管他,重重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她本來沒想跟穆霽較真,但早逝的父母是她心中的逆鱗,加上穆霽剛才的表情實在太過欠揍,她一下就沒忍住,不過沒忍住就沒忍住吧,橫豎他倆這情況早晚都得有這一遭。
秦昭昭吹著夜風收拾了一下心情,很快把這事兒丟到腦後。


因為太子遇刺之事,英國公老夫人的壽宴被迫提前結束,秦昭昭也沒有多留,跟同來的秦家二夫人汪氏及幾位姊妹一起告辭離開了。
秦家是百年世家,書香門第,祖上曾出過好幾任宰相,還有兩位太子太傅,不過近幾十年來,族中除了秦昭昭那位驚才絕豔卻英年早逝的父親,沒再出過什麼厲害的人物,所以漸漸有了沒落之勢。
如今的秦家是二房當家,秦家大房因為秦昭昭父母早逝,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三房四房是庶出,因為秦老夫人還健在,尚未分出去。
二房的老爺,也就是秦昭昭的二叔,目前在禮部任職,其正妻汪氏掌握府中中饋,不過這府裡真正說了算的還是秦昭昭的祖母,秦老夫人林氏。
林氏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利索,今日沒有去參宴,不過因為府中好幾位姑娘都到了適婚年齡的緣故,她很關心這次的宴會,秦昭昭一行人剛回府就被她叫過去問起了今日的情況。
聽說太子在壽宴上遇刺,林氏嚇了一跳,不過這事兒和她家沒什麼關係,老夫人驚呼過後就沒再多問了,只道可惜了這麼個相看人家的好機會。
汪氏和府中幾位姑娘陪著附和,唯獨秦昭昭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林氏也沒有看她,因為她不喜歡——準確地來說,是十分厭惡秦昭昭這個孫女。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一,林氏不喜歡秦昭昭的母親,因為秦昭昭的母親只是個普通武將之女,林氏嫌棄她出身低微也不夠溫柔賢淑,配不上自己尊貴優秀、哪兒哪兒都好的長子。
可秦昭昭的父親認定了她母親,非卿不娶,林氏棒打鴛鴦無果,只能無奈妥協,但也因此,心裡始終對秦昭昭的母親抱有成見,連帶著也不太喜歡她生的秦昭昭。
原因二,秦昭昭的父親當年本在京中任職,前途一片光明,可因心疼妻子,不願她總被母親為難,便主動申請了外放。
而他這一外放,就再沒回來過——秦昭昭六歲那年,一家人在回京過年的路上遇到了山洪,秦父為救妻女被山洪沖走,秦母受不住打擊一病而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了秦昭昭一個。
林氏因此覺得秦昭昭命硬剋親,更恨她們母女害死了自己最愛的兒子,對她多有苛待,這也是為什麼秦昭昭沒有在秦家長大,而是在七歲那年被舅舅一家接去了邊關的原因。
事實上,如果不是從舅舅家出嫁不合規矩,秦昭昭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回秦家。
「三姑娘、三姑娘?我們二姑娘問妳話呢。」
正神遊著,旁邊突然有丫鬟叫道,秦昭昭回過神,有點兒茫然地眨了下眼,「呃,二姊姊方才說什麼?」
「祖母還在這坐著呢,三妹妹就發起呆來了,可真是『孝順』。」
秦蓉蓉是二房嫡女,汪氏所出,在府中排行第二,她不滿秦昭昭對自己的忽視,先是刺了她一句,而後才柳眉微挑,不懷好意又有些幸災樂禍地說——
「不過算了,換做誰遇到這種情況心裡都會不好受,我就不與妳計較了。只是穆二公子在壽宴上當眾放話說看不上妳,要跟妳退親的事兒,不知三妹妹可想出什麼對策沒有啊?」
秦昭昭這才知道穆霽私下找她之前還幹過這樣的「好事」,她頓時有些後悔,剛才就該好好揍這王八羔子一頓再踢他下水的!
「什麼退親?」秦蓉蓉的話驚動了坐在上面的老夫人林氏,她終於皺著眉頭朝秦昭昭看了過來,「怎麼回事?妳做了什麼讓二公子不喜的事?」
看著這問都不問就給她定罪的老夫人,秦昭昭有一瞬無語,但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她早都習慣了,這會兒便也懶得多說什麼,只道:「我什麼也沒做,是他另有喜歡的姑娘了,想叫我給人家騰位置。」
「什麼?另有喜歡的姑娘了?那三妹妹妳可怎麼辦啊!」秦蓉蓉一臉吃驚,眼底的興奮卻差點溢出來。
秦昭昭,「……」
她不是很明白這破族姊為什麼總想看她倒楣,明明她從來沒得罪過她。
她扯了一下小嘴,臉色不變地說:「這有什麼,大不了多個妹妹。」
秦蓉蓉沒想到她這麼淡定,差點沒接上話,「……不是,穆二公子能委屈自己喜歡的姑娘做妾?再說能被穆二公子看進眼裡的姑娘,身分應該也不低,萬一他鐵了心要跟妳退婚,改娶對方——」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說了不算。」秦昭昭不想再看她表演,直接打斷道。
秦蓉蓉噎了一下,還想說什麼,上頭林氏又開了口,「妳能這麼想最好,這世間男子少有不三妻四妾的,妳有英國公的支持,必然能坐穩二公子正妻之位。其餘的,不該多管的就別多管,省得鬧出什麼事兒來,叫二公子厭了妳。」
這話不是安慰,而是敲打。
因為兵權在握,又是世襲公爵的英國公府對於秦府來說,是根實實在在的高枝,林氏不希望秦昭昭鬧出什麼事兒來累及這門親事。
秦蓉蓉心裡發酸,迫不及待想看秦昭昭笑話也是因為這個——她嫉妒秦昭昭可以嫁進英國公府這樣的高門顯貴。
秦昭昭聽懂了林氏的意思,隨口「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她如今對林氏沒有半點期待,自然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因為她的偏心和苛待感到傷心和委屈。
林氏卻不大放心,又想到次子近來仕途受挫,正需要英國公府的助力,便瞪了心有不甘又欲開口的秦蓉蓉一眼,不許她再說話,同時忍著心中的不喜問秦昭昭,「妳和二公子的婚事雖是英國公做的主,但英國公夫人的態度也很重要,今日在英國公府妳可有見到她?她有說什麼沒有?」
「見到了,但今天客人多,夫人忙得很,我與她沒說上幾句話,不過回府之前,穆叔跟我說成親的事他已經著人在安排了,過幾天應該就會有人來咱們府裡商議細節。」
大戶人家成親規矩多,秦昭昭父母已逝,舅父一家又遠在邊關,按照禮法應該由汪氏這個當家的嬸娘出面跟英國公府詳談婚禮細節。
林氏對此是默認的,這會兒確定穆霽的態度不會影響到親事的進展之後,就一眼不想多看地擺手讓秦昭昭出去。
秦昭昭早坐不住了,見狀二話不說起身告退。
林氏見此卻不知道為什麼更加不痛快了,尤其是瞥見秦昭昭肖似其母的側臉後,心裡更是又恨又痛地翻滾了起來。
時隔多年,她依然無法對長子的死釋懷,只是秦昭昭如今背靠英國公府,她心裡再難受也沒法再像她小時候一樣凌虐她出氣了。


秦昭昭住的地方叫望月小築,位置有點偏,但環境清幽,佈景雅致——大概是看在英國公府的面子上,秦昭昭這次回秦家受到的待遇還算不錯。
「姑娘妳回來了!」
剛進望月小築,一個方臉單眼皮,身材比一般女子魁梧些的女子就快步迎了出來。
「怎麼樣?見到未來姑爺了嗎?」
她叫雙喜,比秦昭昭大兩歲,是秦昭昭的舅舅裴征麾下一名普通將士的遺孤,秦昭昭剛去裴家那年,雙喜失了父親又跑了母親,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裴征看著不忍,就做主把她帶回家,給秦昭昭做了個玩伴。
這麼多年來,雙喜一直跟在秦昭昭身邊照顧她,不過這回到京城後她有些水土不服,這兩天一直拉肚子,所以秦昭昭今天去英國公府沒帶她。
「見是見到了,不過……哎呀,先進屋,再給我弄點吃的,咱們邊吃邊說吧,我這一晚上什麼都沒吃,肚子都要餓扁啦。」
對秦昭昭來說,雙喜才是她真正的親人,她把林氏等人扔出腦海,衝著雙喜拍拍自己乾癟的小肚子,發出了可憐兮兮的歎氣聲。
「不是說壽宴嗎?怎麼竟不給吃的!」雙喜一聽就急了,忙去廚房做了一碗肉臊麵過來。
這肉臊麵是雲州的特色料理,麵條筋道,麵湯鮮香,做法簡單卻非常好吃。
秦昭昭聞著那香味,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趕緊卸下頭上的釵環,踹掉腳上的鞋襪,爬上小榻盤腿一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妳慢點……」
「我還想喝咱們從雲州帶過來的小奶酒!還有舅母親手給我做的香香小肉乾!」
「……要不要再來點我下午剛做的芝麻白糖酥?」
「要要要!」
第三章 英國公府的鬧劇
一刻鐘後,秦昭昭心滿意足地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歪倒在了小榻上。
「所以姑娘,英國公府那邊到底什麼情況?」雙喜這才又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
秦昭昭沒有瞞她,把今晚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只除了自己能看見別人氣運這個細節,倒不是信不過雙喜,而是這事兒太過玄乎,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雙喜聽完「啪」的將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撂,眼中凶光畢露,「那姓穆的小鱉孫竟敢這樣折辱妳,我這就去打斷他的狗腿!」
她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打斷人家狗腿,倒像是要去滅人家滿門,秦昭昭看得直樂,一邊打飽嗝一邊拉住她,「不用啦,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再說他終究是我未來的夫婿,這要真打殘了,最後累的還不是我嗎?」
雙喜一聽,更生氣了,「他都這麼過分了姑娘還要嫁給他?要我說,這親不成也罷!」
「妳知道的,這門親事是我爹娘生前給我定下的,他們走得突然,除了這門親事,什麼都沒給我留下,我不想連這點念想都沒了……」
秦昭昭說到這,情緒有一瞬低落,不過很快她又晃著腳丫子彎起了眼睛,「反正只是搭夥過日子而已,跟誰搭不是搭呢。穆霽要真鬧得過分,我就揍他,憑他那小身板,我不信揍不服他。再說了,這不還有穆叔在嗎?只要穆叔不鬆口,他翻不出什麼浪花的。」
雙喜本能地覺得自家姑娘的想法有問題,又不知該怎麼反駁,最終只能皺著眉道:「可還有國公夫人呢,聽說國公夫人最寵未來……呸,那穆二了,要是國公夫人被他說動,幫著他往國公爺耳邊吹枕頭風怎麼辦?再說那混帳玩意兒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姑娘就算勉強嫁過去,只怕也得受冷落……」
「冷落就冷落唄,我樂得自在。」
大概是還沒開竅的緣故,秦昭昭對嫁人這件事看得很開,對她來說,完成父母遺願可比情情愛愛什麼的重要多了。
至於穆霽喜歡誰想寵誰,她懶得管也不會管,只要他別以真愛之名逼她讓出屬於她的東西就行了。
不過英國公夫人那邊……秦昭昭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說:「穆叔這人最重承諾了,不然也不會隔了這麼遠,還多年如一日地照顧著我這個故人之女,就算穆霽說動了他娘,穆叔應該也不會被她的枕頭風吹動吧?」
雙喜卻說:「不一定,人家畢竟是睡一個被窩的兩口子。」
「妳這麼說也有道理……」秦昭昭撓撓臉蛋,頂著一頭滾得毛茸茸的頭髮爬了起來,「那這樣吧,妳把我那條做了一半的蓮花抹額拿過來,我爭取早點做好送過去,刷刷我那未來婆婆的好感,也好以防萬一。還有他們家的老夫人……哦,老夫人的就先算了,她昨天說自己過完壽就要出發去萬泉山禮佛休養,這會兒應該都出發了。」
秦昭昭跟英國公親近,但與他的家人並不熟悉,因為雲州距離京城實在太遠了,雙方沒法經常往來。不過英國公夫人畢竟是她未來婆婆,她雖沒見過幾次,卻也在回京之前做過不少功課,知道對方出身當今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性格端莊賢淑,精通琴棋書畫,喜歡素雅的蓮花。
她口中的蓮花抹額就是特地做給英國公夫人的,只是秦昭昭不善女紅又想著精益求精,所以上面的繡花至今還有小部分沒繡完,自然也就還沒送出去。
雙喜看出她的執著,到底沒有再勸,只有些不情願地說:「那明天再開始吧?今兒都這麼晚了。」
秦昭昭揉了下眼睛,「沒事,我現在還不睏。」
「可是夜裡做繡活兒對眼睛不好,還容易扎到手……」雙喜說著歎了口氣,「這樣,還是我來幫姑娘繡吧,免得姑娘到時候又扎得自己滿手都是血洞。」
「……不,我可以的。」
親手做的東西,講究的就是一個心意,秦昭昭最終還是說服雙喜,擼起袖子親自上陣了。


與此同時,東宮裡的殷溯正在作夢。
夢裡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正是他今晚在英國公府經歷過的。
唯一和現實不同的是,夢裡他被人刻意引去花園撞破趙王和楚淑容的私情,又遭到刺客偷襲時,那個名叫秦昭昭的小丫頭沒有出現。
出現的,是本該遲些出場的高福海。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夢中的高福海看見不遠處被他用暗器所傷的刺客,一臉驚慌地跑了過來。
殷溯眼神一冷,嘴上卻是不受控制地答道:「孤沒事,你怎麼來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殿下,老奴來是想告訴殿下,棲鳳宮裡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和現實中一模一樣的場景,只是沒了秦昭昭的及時出手,殷溯哪怕反應再快,還是免不得受了傷,好在高福海不會武功,又因為緊張失了準頭,只劃破他胳膊上一點皮。
殷溯忍痛抬腿,一腳將高福海踹飛,然而下一刻,他腳下突然冷不丁地滑了一下,隨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撲向了高福海手中的匕首。
殷溯,「……」
殷溯死死地盯著那把像個荒唐的笑話一般,直直扎進了他胸口的匕首,半晌,猛然睜開眼醒了過來。
「殿下您醒了?」旁邊候著的侍從見此忙要過來伺候,卻被床上青年陰鷙駭人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僵在了原地,「殿、殿下……」
「出去!」
「是、是。」
侍從白著臉退了出去,殷溯低頭盯著自己的胸口,確定那裡沒有任何傷口之後,方才用力吐出一口氣。
剛才那一切,是夢。
現實中的他沒有被高福海刺傷,也沒有因為那一下怎麼看怎麼蠢的腳滑險些喪命。
只是,胸口殘留的逼真痛感卻讓殷溯莫名有種「這個夢並不只是夢,如果不是那姓秦的小丫頭意外出現,事情真的很有可能會照著夢中場景發展」的感覺……
他怒極想笑,又笑不出來,神色陰冷地扯了下嘴角後,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來人。」
「殿下。」有暗衛像影子一樣從窗外飄進。
「江陵秦家長房之女秦昭昭,孤要她生平所有的資料。」
「是。」暗衛一愣,領命而去。
寢殿裡再次安靜下來,殷溯看著窗外漆黑的天,一半俊美非凡一半猙獰可怖的臉上,有明暗交錯的光微微閃爍。


秦昭昭不知道東宮發生的事,她花了大半夜的時間繡好抹額上的花紋,之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姑娘?姑娘起來吃飯了!」
「唔,知道了……」
整個人捲在被窩裡的少女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探出了腦袋,陽光從窗外照進,落在她白皙紅潤的小臉上,襯得她眉目靈動,充滿朝氣。
她家姑娘明明這麼好看!穆二那王八羔子的眼睛怕是長在屁股墩子上了!
雙喜想起昨晚的事情還是生氣,但不想秦昭昭一醒來就說這些不開心的,就沉著臉忍住了。
她動作麻利地端來熱水給秦昭昭洗漱,末了一邊幫秦昭昭梳頭,一邊問起了她今日的安排。
秦昭昭想了想,說:「等會兒吃了飯,我就打鐵趁熱去一趟英國公府把抹額送出去。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
「那我跟姑娘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秦昭昭透過銅鏡看了看她,「妳這臉色還不是很好呢,還是再好好休息一天吧,不然萬一走到半路又想拉肚子,多尷尬呀。」
一下噎住的雙喜,「……可是我不放心,萬一那穆二又欺負姑娘……」
秦昭昭眨眨眼,低頭拍了下自己腰間的小飛錘,「妳覺得他能欺負得了我?」
雙喜,「……」
也是,想到自家姑娘昨晚才把人踹下荷花池,雙喜眉頭一鬆,放了心。
「三姑娘。」這時外頭突然有丫鬟快步走進來,「見過三姑娘,二夫人讓奴婢來告訴姑娘,英國公府差了人來,說是有事請姑娘馬上去一趟國公府。」
秦昭昭驚訝道:「現在?」
丫鬟答道:「是,來人正在外頭等著呢。」
「……我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英國公府都特地派人來請了,秦昭昭肯定不能讓他們久等,便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拿上那條連夜趕出來的蓮花抹額,就要跟著那丫鬟走了。
「姑娘等等!」雙喜見此,忙從桌上拿了兩塊昨晚吃剩下的芝麻白糖酥跑過來,「妳這剛起床還沒吃飯呢,這個拿著,路上先吃點墊墊肚子。」
「雙喜姊姊最貼心啦!」秦昭昭嘿嘿一笑接過,衝她飛了個親親。


英國公府離得不是很遠,秦昭昭吃完那兩塊芝麻白糖酥沒一會兒,馬車就停下來了。
「到了,姑娘請下車。」
「好。」
秦昭昭下了馬車,在僕從的帶領下進了英國公府大門,然後一路前行,來到了一處奢華富麗、十分寬闊的院子裡。
這院子名為春熙苑,是英國公府二公子穆霽的住處。
在這裡,秦昭昭見到了滿臉通紅、昏迷不醒的穆霽,和守在床邊神色疲憊的英國公夫人。
秦昭昭,「……」
姓穆的什麼情況?病了?
這,不會是她昨晚那一腳造成的吧?
秦昭昭驚愕之餘下意識有些心虛,但想到是對方先挑的事兒,自己也已經手下留情,這點子心虛就散了。
先撩者賤,就算因此生病了也是他活該。
不過這想法肯定不能當著人家親娘的面表現出來,秦昭昭低下頭,一臉乖巧地走上前,衝英國公夫人行了個禮,「昭昭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秦姑娘來了。」
英國公夫人王氏是個容貌秀麗、氣質端莊的貴婦人,天生一雙笑眼,面相溫和可親。但這會兒大概是擔心兒子,她臉上沒了往常的和煦笑意,而是神色淡淡,帶著一種讓人莫名不適的距離感,不過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客氣。
「來人,看座。」
丫鬟搬來椅子,秦昭昭順從坐下後猶豫了一下,試探問道:「多謝夫人。夫人突然請我來是有什麼事嗎?還有二公子,這是怎麼了呀?」
「這孩子,大夫說是落水受涼,染了風寒,倒是要不了命,就是高燒不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英國公夫人說到這,微微頓了一下,「叫秦姑娘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霽兒昏迷之前,會說是妳將他踢下水的呢?這裡頭可是有什麼誤會?」
「……啊。」雖然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但對著人家親娘,秦昭昭還是感到了一點尷尬和不好意思,「那個,是這樣的,昨晚二公子突然找到我,說要跟我退親,我沒同意,他便口出不遜,辱及亡父亡母,我一時生氣,這才……不過我沒想到二公子會因此受涼生病,夫人,對不起。」
見她坦然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英國公夫人垂目輕撫了一下手腕上戴著的佛珠,而後抬頭看她,「霽兒對姑娘無禮,有此下場也是應該。不過這孩子自幼體弱,禁不起折騰,下回他若再有冒犯,還請姑娘手下留情。若實在生氣,不妨告訴我這做娘的,我定會好好管教他,叫他不敢再犯。」
這話說的輕柔,可裡頭藏著的暗刺卻叫秦昭昭一下愣住了。
不過做娘的見兒子被人踢下水還因此病倒了,擔憂之餘一時生氣也是正常的,秦昭昭雖然有點不舒服,但還是小臉微熱,連忙表示,「夫人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英國公夫人便沒再說什麼。
秦昭昭見她態度不冷不熱,顯然是因穆霽生病一事怪罪上了自己,不由有些鬱悶。
這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呀,好在她提前做了準備。
秦昭昭想到這,忙站起身將手邊裝著那條蓮花抹額的錦盒遞了過去,「對了夫人,這是我親手為夫人繡的抹額,上面鑲了雲州特有的暖玉,天冷時戴著很是暖和。只是我手藝不精,也不知繡的圖案夫人喜不喜歡……」
話還沒說完,英國公夫人就抬手接過那錦盒,看都沒看地放在了床邊的案几上,「妳有心了。」
秦昭昭,「……」
好吧,手上的血洞看來是白扎了。
雖然討好未來婆婆的計畫還沒開始就受了阻,但秦昭昭想著來日方長,倒也沒有太過沮喪。
因為這件事說到底是穆霽起的頭,再說她也態度良好地道了歉,英國公夫人就算再心疼兒子,也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就厭恨上她吧?
等過些時候她消了氣,她再來給她請安好了。
秦昭昭這麼想著,收拾了一下心情準備告辭,誰想就在這時,床上少年的腦袋突然浮現一抹淡淡的血色。
血色代表血光之災,這傢伙不是發燒昏迷在床嗎,怎麼還會攤上血光之災?
因為納悶,她下意識抬眼盯住了穆霽,結果這一盯就發現他的眼皮輕輕動了兩下。
秦昭昭,「……」
所以他是在裝病!
她就說嘛,昨天晚上天不是很涼,那荷花池的水也沒有很深,他這麼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怎麼可能說病倒就病倒……
原來都是裝的!
秦昭昭反應過來,粉拳一下硬了。
不過當著英國公夫人的面,她不好動粗,當然也不好直接指著穆霽跟英國公夫人說「這混帳羔子是裝的」。
秦昭昭垂著腦袋想了想,片刻,大而明亮的杏眸裡閃過了幾許狡黠。
「夫人,我看二公子病得不輕,不如讓我來試試吧?我從前在雲州時與一位江湖遊醫學過一種按摩法子,這種法子可以幫人通筋活血,排出寒氣,對治癒風寒有奇效。」
秦昭昭這話來得太過突然,英國公夫人愣了一下,眉頭微蹙,「不必了,霽兒的病自有太醫……」
「夫人放心,只是按摩而已,不會有任何副作用的,您也可以在旁邊看著。」
秦昭昭正勸著,英國公突然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我竟不知妳這丫頭還有這樣的本事,快去快去,正好讓妳叔我也開開眼!」
嗨呀叔你來得可太是時候了!
秦昭昭心下暗笑,面上則飛快地應了一聲,不等英國公夫人開口就快步跑到了床邊。
床上正閉眼裝死的穆霽,「……」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我知道你是裝的。」秦昭昭彎腰在床邊坐下,面上一本正經地查看起了穆霽的狀況,實際上卻是在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跟他說話,「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會什麼能治癒風寒的按摩法子,我只會……往、死、裡、掐、人。」
穆霽,「……」
「二公子可千萬要忍住哦,不然你裝病騙你爹娘的事兒可就瞞不住啦。」秦昭昭不懷好意地說完,拉起眼皮重重顫了兩下的少年的胳膊,裝模作樣地找了找穴位,然後,用力一掐。
「啊——秦昭昭我幹妳大爺!」
慘叫聲響起的瞬間,床上本該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少年跟隻螞蚱似的從床上蹦了起來,厚厚的棉被因此被掀翻,露出了裡面數十個灌得滿滿的湯婆子。
「這、這是什麼?湯婆子?所以你所謂的高燒就是這麼焐出來的?臭小子!你他娘的居然敢給老子裝病?還有你剛才罵昭昭什麼?啊?有種你再給老子罵一次!」
「爹!爹我錯了爹!別打別打——嗷嗷嗷娘!娘救命啊——」
一陣詭異的死寂後,英國公驚怒交加的咆哮聲和穆霽抱頭鼠竄的慘叫聲響徹天際。
秦昭昭瞪著眼睛張著小嘴,一副「發生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的無辜樣,心裡卻已經笑翻了。
原來這就是這傢伙血光之災的由來啊?
呔,真讓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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