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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宅鬥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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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8401

《吉星如意》

  • 作者寄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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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300
  • 優惠價:NT$ 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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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藥世家嫡女VS.國公府紈褲公子,
身分雲泥之別,孤獨的內心卻讓他們相互吸引……


穿越到醫藥世家還成為長房嫡女,孫如意原本覺得起手牌不錯,
只要她這位中醫師活用上輩子的知識與技術,想過得好輕而易舉,
偏偏他們這房在府裡就是可憐的小透明,完全被二房踩在頭上,
二嬸老是剋扣月錢不說,要給小胖墩交束脩的銀兩也是一再推托,
甚至沒臉沒皮的準備了破馬車給她搭,擺明要看她當眾出醜,
幸好她還有司徒飄花這位國公府世兄當靠山,直把二嬸罵到變鵪鶉,
連她在賞花會上被好色太子輕薄,也是他暗中保護才能化險為夷,
當然她也得禮尚往來,每每他因公務受傷都是由她來醫治療傷,
本以為兩人會這樣相互扶持到永遠,他卻突然說想改當她相公……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閒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分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維持本心

「可能我是錯覺,傻傻愛的感覺,如果會有那麼一天,一點一點愛得很簡單,抓住你逃不出我的圈,一遍一遍愛著要勇敢,兩顆心靠近不孤單……」
這首《愛很簡單》是我最近蠻常聽的歌曲,曲調輕快,歌詞也頗為甜蜜,每次聽完都會露出姨母笑,最近也越來越喜歡看甜寵文,誰讓看虐文每次都讓我眼淚流滿缸,感性就是這點不好啊,哈哈哈。
這次寄秋老師的《吉星如意》調性整體也算得上輕鬆,兩位主角之間的有趣互動也不時讓人會心一笑,但其中最最讓我感動的其實是孫如意和司徒飄花兩人的心態。
他們一個是醫藥世家的長房嫡女,一個是恩國公府的五公子,身分看起來天差地別,卻都有一顆孤單寂寞的心。
孫如意的哥哥當初為了救落水的她而死,母親因為承受不了痛失長子的悲傷,把一切錯誤都怪到她身上,認為她是個害人精,母親的怪罪加上二房的故意排擠,她在家的日子可說是非常不好過。
司徒飄花是嫡出幼子,上頭還有兩個嫡兄,照理說爵位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無奈兄長都生不出兒子,而只要除掉他,他另外兩位庶兄就有繼承爵位的希望,所以手足之間的爭鬥從未停歇,導致他在自己家裡也過得並不輕鬆。
雖然兩人都不太好過,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走偏或怨天尤人,反而成長為更好的人,這或許正是我喜歡看寄秋老師故事的理由,就算外在環境再艱苦,角色們仍能維持本心。
究竟孤單寂寞覺得冷(?)的孫如意和司徒飄花會以何種方式譜寫戀曲,又會如何成為彼此心中的摯愛,請大家往後翻,看故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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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孫家不平靜
「太過分了,簡直欺人太甚,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人,真把自己當成當家主母了,一點也不把長房看在眼裡,全給二房做主了……」
花兒盛開,蝶蜂成群圍繞,三五隻野鴨在荷葉滿佈的池塘中遊玩、嬉戲,吃著手指長的小魚,悠遊自在的享受春日時光。
驀地,一顆雞蛋大的石頭往池中一扔,驚走了魚,嚇走了鴨,池面上漣漪點點。
不大的池塘上面有座曲橋,漆著紅漆,一名紮著雙丫髻,穿著石榴紅上衣,妃色碎花裙的丫頭手端著早膳,噘著嘴喋喋不休,邊走邊唸叨著,看得出此時的心情不佳。
她越走越快,越唸越生氣,頭頂快要冒煙,裙子也都要飛起來了,顯見她有多憤怒。
「又怎麼了?瞧妳一臉氣呼呼的,誰給妳氣受了?妳小聲點,不要擾了小姐,老是毛毛躁躁的……」說好幾遍了總是不聽,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如同爆竹一般,不爆開氣不消。
另一名穿著相似的丫頭輕聲喝斥,順手接過放著一粥兩菜一湯品的托盤,舉止輕柔的放在小桌上。
她比先前的丫頭略大一、兩歲,約十五、六歲,行事作為上也較為沉穩,不像另一個丫頭那般,浮浮躁躁愛抱怨。
「青蟬姊,妳不曉得,我剛去找管事嬤嬤領小姐這個月的月銀,嬤嬤說從下個月起我們這房的月銀減了,夫人、老爺每個月十兩銀子減為八兩,小姐七兩銀子只剩下五兩,長房一個月的開支用度還不到三十兩!」
那不是存心讓人過不下去嗎?
「什麼?」青蟬一驚,面有愁色。
「更誇張的是我人都還沒走,二小姐的丫頭金桂也來領月銀,她開口討要二十兩銀子,管事嬤嬤二話不說就給了,妳說氣不氣人。」
同樣是府中小姐卻是兩種待遇,叫人為之不平。
「青黛,妳沒跟人理論吧?」這丫頭一身暴脾氣,要不是有小姐護著,早不知被打殺幾回了。
青黛面上一訕,有些虛色。「我、我沒跟人吵,就……就是聲音大了些,說話不太客氣……」
她是講道理,不是吵架,小姐說的「以和為貴」她都聽進去了,要不然她早挽起袖子打人了。
「妳呀妳,我要說妳什麼才好,死性不改。」青蟬搖頭嘆氣,也就小姐縱著青黛,把她時不時的闖禍當成樂趣。
孫老太爺孫申馮乃太醫院院使,孫家往上數代皆行醫,無一子嗣不是醫者,因此又有醫藥世家之稱。
孫家祖上留有祖訓,凡孫家子孫年過四十未有男丁方可納妾,孫家本身醫術過人,怎會令兒孫無所出,豈不是打臉,自毀名聲,故孫申馮膝下三子二女皆是嫡出,沒有所謂的姨娘通房,更沒有一堆庶出子女。
只是表面清水一般,暗裡實則藏汙納垢,面和心不和,當年那件意外發生後,長房凡事不理會,二房得寸進尺、貪權奪利,三房則是隔岸觀火,兩不偏幫的從中撿漏,撈點好處,養肥自己再說。
「我……我氣不過嘛!哪有這樣欺負人的,老太爺還在,要是有一天……騎什麼鶴當仙了,咱們長房還有活路嗎?」只怕連殘羹剩飯都不給。
青蟬一聽也發愁了,微露苦色。「這事咱們當丫頭的別管,由主子做主。」
府裡的情形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當初大少爺沒死的話……唉。
「可是……」青黛還是不平。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夫人還病著,理不了事,不讓二夫人管著,難道要讓年歲漸長的老夫人出面?」
一心向佛的孫老夫人早早就放手管家權,整日待在小佛堂裡吃齋唸佛、抄寫經文。
長房原有二子一女,長子孫玉豫為大少爺,亡於十歲那年;長女孫如意十四歲,在姊妹中排行最長,是為大小姐;次子六歲,名為孫玉疏,為五少爺。
二房亦是二子一女,長子孫玉清年方十五,為二少爺;二小姐孫如玉只比孫如意晚三天出生,同樣是十四歲,因幼年長房得勢時常常被外人拿來跟孫如意比較,漸漸心生怨妒,如今長房失勢,她自是想方設法攛掇母親欺壓孫如意;二房還有個年僅十二的四少爺,名為孫玉堂。
三房是一子一女,長子孫玉離十三歲,是三少爺;長女孫如蓮為三小姐,今年十歲。
「青蟬姊……」做丫頭的不幫主子出頭,難不成要吃下這個暗虧,她沒法服氣呀!
「去去去,去請小姐用膳了。」青蟬打發走青黛。
她在心裡暗自苦笑,小姐在府裡總是不忮不求,安靜得彷彿一幅山水畫,主子們都無所作為,她們當丫頭的又能說什麼呢?一切只能聽老天爺的安排。
青黛嘀咕了幾句,撩起珍珠串起的珠簾走向花廳。
靠窗的軟榻上斜倚著一名身著藕荷色錦繡雙蝶細花長裙的恬靜女子,膚白似雪,明眸皓齒,粉嫩嫩的小嘴兒像是掛枝的紅櫻桃,顏色鮮嫩的浮著澤潤,都快滴出水了。
她背後靠著滾邊繡菊紋的竹青色靠枕,腳上蓋著月白色繡荷的四季如意軟氈,手上拿著繡花繃子正在繡花。
說是繡花,其實她是望著窗外的石榴花發呆,暗暗想著何時能結果,她饞了,想念酸酸甜甜的味道。
「小姐,用膳了。」青黛稟道。
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孫如意長而捲翹的睫羽一眨,慢慢地有了光采,生動地有如深海明珠,明燦透亮。
山水畫動了,成了一行白鷺飛上天的潑墨畫,多了多采多姿的意境,引人入勝。
「可以吃飯啦?真有點餓了,今兒個起得有點早。」
早?都日上三竿了。
孫如意大概是全府最晚起床的主子了,下人們是寅時過後就得起身幹活,燒熱水給主子淨面,準備早膳和打理內外,府中的少爺小姐們大多是卯時三刻起,略做梳洗後前往爹娘房中請安,侍候膳食。
不過當爹娘的都是疼孩子的,說是侍候也就做做樣子,請完安說會兒話便回各自院子,該做啥就做啥,不用人叮囑。
孫老夫人因為唸佛的緣故,晨昏定省就免了,她一個人清靜慣了,不耐煩有人打擾。
大夫人溫氏是個藥罐子,生小兒子時難產傷了身子,從此湯藥不斷,床前離不了人,請安自然也免了。
況且自從長子溺亡後,溫氏便不待見孫如意,只因為孫玉豫是為了救落水的孫如意才會死,她一看見女兒便會想起大兒子,心中難免有恨,認為是女兒害死大兒子,因而母女倆一年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十隻手指頭,可以說比下人還生疏。
「小姐,二夫人她……」藏不住話的青黛急著告狀,想讓小姐拿主意,出口怨氣。
神色慵懶的孫如意素手輕擺。「我聽見了,不用重複,不就減個二兩銀子,不必放在心上。」
青黛不服,聲音大了起來,「小姐,這不是二兩銀子的問題,而是府裡都是慣會逢高踩低的牆頭草,一聽說流花院被二夫人給減了用度,處處都想跟著踩我們一腳討好二夫人,不說別的,早膳就撤了一盤糖蒸酥酪,說什麼早上不宜吃過甜,省得壞牙。」
「沒有甜點?」孫如意臉色微變。
嗜吃的她每餐最少一盤點心,不論甜糕或煎餅,沒吃上幾口跟要她的命一樣,一整天都生無可戀。
被關在深宅大院,一年出不了幾次門已經夠可憐了,還要被拘著做女紅,習字背女誡,現在連這一點點小喜好也要被剝奪,老天爺可以對她再殘忍一些!
「是呀!小姐,廚娘不給,說是二小姐要了,她讓人送去了。」
她明明看見廚房還有很多,一院一盤綽綽有餘,偏偏睜眼說瞎話,硬是說沒了,叫她下回趕早,別又錯過了。
哼,那廚娘分明話中有話,嘲笑她家主子是懶小姐,懶起梳妝懶畫眉,雞都啼三遍了還不起床。
孫如意的懶性子眾所皆知,唯一的嗜好就是吃,雖然和溫氏的關係不太好,可是有個將她寵上天的爹,人家願意寵女兒誰管得著,她就是有這命當懶蟲,不問世事。
不過下人之所以敢這般怠慢長房,不僅因為掌家權旁落二房,說難聽點,孫府長房在孫家人眼中算是廢了,二老爺孫開元跟著父親進入太醫院,院使之位指日可待,三老爺孫銘元接管了祖上傳下的百草堂醫館給人看病抓藥,頗富盛名,不負百年基業。
大老爺孫至元原本也習醫,本事猶在二老爺之上,孫申馮原本是想帶長子入太醫院,可他一心向皇后靠攏,抱皇后大腿,時不時替皇后在後宮做些傷天害理的事,為孫至元所不喜,幾次規勸反遭怒責,以至於孫至元入宮當太醫的興致並不高。
至於讓父子反目成仇的主因是孫玉豫的死,當時孫玉豫雖因溺水過久以致肺部積水嚴重,但孫家有一門絕技「金針探穴」能夠將肺部的積水引出。
可是「金針探穴」技法只有孫申馮較為熟稔,其他三子尚在摸索中,無法下針,偏偏這時宮中來人,指稱皇后養的京巴狗有些懨懨的,讓孫申馮立即入宮,他當場置自家孫兒死活於不顧,隨內侍進宮。
痛失長子的長房夫婦對孫申馮自然有怨,此後對孫申馮的態度自然不如以往恭敬,說是仇人都不為過。
孫至元也下定決心,做了他一直想做卻因為長子身分而未做的事——成為大理寺的仵作。
沒錯,就是仵作,堂堂七品太醫不肯做,卻跑去做最不入流,沒有品級的仵作。
幼時一本《洗冤錄》引起孫至元的興趣,他本就有心向這方面發展,加上父親的冷血行徑,他一不做二不休,咬牙找上大理寺卿嚴大人,跟他說了自身意願。
求才若渴的嚴大人正愁找不到好的仵作人才,孫至元出身醫藥世家又主動送上門,豈有不收之理?
為此孫申馮大發雷霆,將孫至元打個半死,長房從此也為孫家所棄,若非嚴大人親自上門求情,保證定會善待其子,孫申馮又因面子緣故不好拒絕,這才留下長房一家人,否則他很可能將孫至元除籍。
「又是孫如玉……」孫如意臉一垮。
唉!真叫人頭疼,她都擺明不和她爭了,怎麼還是放不下,老想著和她一爭長短。
孫如意最討厭的就是麻煩,可擺脫不掉的仍是麻煩,長房與二房之爭延續到子女身上,孫如玉就是個小肚雞腸的,別人從前幾句比較的話一直記到現在,每每都要踩自己一腳來顯示她才是府裡最尊貴的小姐。
「小姐,凡事以和為貴,一會兒奴婢到外頭給妳買雲片糕、金絲糖,咱們就忍忍吧。」青蟬知曉小姐的小性子,舀了沒半片魚肉的魚片粥為小姐佈菜,小聲的說著小姐常掛在嘴邊的話。
青黛氣得臉都紅了,「忍不了呀!青蟬姊,今天少了糖蒸酥酪,明天可能沒了香蔥雞捲,再之後連炸果子也瞧不見了,咱們不吭一聲人家不就認為咱們怕了?」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少說兩句,沒瞧見小姐苦著一張臉嗎?」青蟬輕斥。
老爺時常跟嚴大人外出辦案,夫人又俗事不理,只顧著養病,小姐是閨閣女子,她能冒冒失失的頂撞二夫人嗎?
看著兩個丫頭為了府中的不平而有所爭執,孫如意纖手托腮嘆了口氣。「不就是怕了唄!如今誰不知道二嬸手段了得,管起家來是滴水不漏,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是難如登天。」
她眸光一閃,略帶嘲諷之意,天網再密也有縫,誰說鑽不出去,端看個人本事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此路不通還不能換條路走嗎?況且路是人走出來的,來回踩幾遍就平了。
「小姐……」兩丫頭同時不忍心的一喚。
「山不轉路轉,我們還能看人臉色不成。」
再怎麼說她也是孫家大小姐,不顯顯威風都忘了她的存在,斷她點心與挖她祖墳無異,不能忍!
如果讓二房知道孫如意此時內心的憤怒是源自一口吃食,說不定都要後悔了。
「小姐的意思是……」青黛一臉興奮,要大幹一場還是拿斧頭砍人,她都願身先士卒。
孫如意眉頭一挑。「妳家小姐缺銀子嗎?」
「不缺。」青蟬、青黛異口同聲。
她們家小姐是真的不缺銀子,還可能是府中最有錢的一個,二夫人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家產在小姐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孫至元做仵作的俸銀一個月只有五兩銀子,這些銀子是要上交公中的,但他每驗一具屍體就有二兩左右的加給,若遇到亡者家屬感恩奉上的更遠遠不止這個數,十兩、二十兩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時候是百兩以上。
而且因他經手的案子破了有破案賞銀,從一兩到五十兩不等,看案子大小,受害者家人也會塞點紅包感謝。
這些見不得光的銀子孫如意直接從父親手中收繳,代為保管,一年下來竟也有兩、三千兩的收入,比起孫申馮的俸銀還要高數倍。
不過當官不貪哪是官,孫申馮私底下也收了不少孝敬,表面上清高,私底下油水不少,二房可惦記了。
「青蟬,找人來弄個小廚房,咱們自個兒開伙。」孫如意交代。
她不是怕事,只是懶得生事,但人家都要減她點心了,她還裝個屁。
「二夫人不會同意。」青蟬為難地道。
「我需要她的同意嗎?」孫如意冷哼,給她臉才有臉,不給她臉哪來的臉,臉皮子都拆下來。
「小姐,二夫人不點頭,府裡的匠工進不了院子。」府裡是二夫人當家,所有下人都聽二夫人的。
「無妨,一會兒我跟娘提一提,她不會任二嬸拿捏我。」
即使母女感情有裂痕,溫氏也不可能放任二房欺壓,她還有個兒子在。
「小姐……」委屈妳了。
孫如意笑笑的揚手,神色平靜的喝著寡淡無味的白粥,沒有魚香味卻滿口魚腥味,「無妨,自個兒的娘還怕她吃了我不成,也就話少了些,不大愛搭理人罷了。」
其實她早就習慣了,反正那也不是她親媽,互相容忍吧!
孫如意本名也叫孫如意,卻不是真正的孫府大小姐,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中醫師。
是的,她穿越了,還穿到一個重生女身上,她還有原主活到二十五歲的全部記憶。
人家說逢九難過,她不信邪,沒去安太歲,身為孤兒的她無人在身邊陪伴,二十九歲最後一日,即將跨過三十歲的那天晚上,九點下班後她獨自去了快炒店,點了一桌的菜準備慶祝自己的生日。
誰知隔壁桌一對情侶因為酒喝多了在吵架,啤酒罐都扔到她腳下了,她忍不住站起身說了兩句,讓他們回家吵,不要影響別人。
那個男的還好,向她說了抱歉,拉了女朋友就要離開,反而那女的發起酒瘋追打人,還把她往外推,一輛車急速開過,她就這樣被撞飛了。
「二嬸若是不允,妳跟她說二妹的繡閣讓人看得眼紅,我不介意一把火燒了。」禮尚往來不失禮。
「小姐,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和二夫人槓上。」青蟬為小姐憂心,也怕之後二房有更多的為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孫如意脾氣夠好了,在醫院工作看過太多病痛,把她的戾氣磨光了大半。
「小姐,妳放火,奴婢幫妳潑油!」有難同當,主僕同心。
「青黛妳……」不要火上加油。
一股淡淡的氣味飄來,吃了半碗粥的孫如意忽地眉頭一動,「好了,妳們先下去吧,吃完後我想睡個回籠覺。」
「又睡?」小姐未免睡得太多了。
「我養豬,膘肥肉多。」反正沒事好幹。
「是,小姐。」兩丫頭滿面無奈的退下。
等人離開後,她懶懶地瞥向窗外,「還不下來?」
微風一吹,做成楓葉形狀的白玉風鈴叮噹作響,一道囂狂的火紅身影從屋簷下方以倒掛金勾的方式斜著從窗外滑入屋內,如同一朵花般翩然而落,帶來一陣風。
定睛一看,是一唇紅齒白美少年,目若點漆般墨黑,鼻若懸膽,自有一股如月風華,皎皎生輝,唯一的敗筆是眼角一抹風流邪氣,眼神十分撩人,讓人有十里桃花一夕綻放的妖異美感。
「讓哥哥瞧瞧,如意妹妹後腦杓長眼睛啦,哥哥我人才一到妳便瞧進心眼裡了。」這鬼丫頭都成精了,不好糊弄。
「我聞到味兒了。」她鼻子一向很靈,什麼味道都逃不過,她若不是個中醫師,肯定是個頂尖的聞香師。
來者輕佻的揚唇。「什麼味?脂粉味?哥哥我泡了一夜的青樓,滿身的胭脂、香粉,妳聞聞香不香?」
孫如意看都不看一眼盛世容顏,直接一腳踩在朝她靠近的人兒腳面上。「血腥味。」
「血腥味?」他身子一僵。
「說吧,哪裡又受傷了。」對於他的神出鬼沒,孫如意已經習以為常了,三五個月總會冒個頭。
原主自以為重生便佔了優勢,殊不知早已陷入危險中而不自知,儘管重生一世仍慘遭別人下黑手。
七年前,原主落水,孫玉豫見狀立即跳下水救人,卻被底下的水草纏住了腳無法上岸,只得拚盡全力將妹妹推上岸,最後自個兒力竭沉入水底。
原主昏迷三天後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事發時候,她重生前無意間得知自己的落水是一樁陰謀,也才赫然想起那時是有人從背後推她。
於是一清醒她便指出推她的人,但是孫玉豫的死讓大部分人都提不起勁聽她說的話,只當是落水後嚇壞的胡言亂語,讓她既傷心又難過。
但是她的指證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繼而時時刻刻盯著她,最後不得不除掉她,在原主十歲那年讓她誤食毒物一命嗚呼。
重生女的光環尚未發光便殞落了,相信她自個兒也非常錯愕吧。
原主死後不久,有人往她嘴裡塞了一顆化毒丹,不久她胸口又有了上下起伏,只不過已經不是原主了,而是被車撞飛的孫如意。
而她也在那一年撿到身受重傷的恩國公府公子司徒飄花,兩人因此開啟了醫者與傷患的循環。
司徒飄花乾笑。「小傷,無事,就是許久不見妳,想妳了,來看妳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那塊破玉欺負。」
破玉指的是孫如玉,孫玉豫在世時與司徒飄花是童年玩伴,兩人都好動,喜歡騎馬和射箭,有幾年常跑孫府找孫玉豫玩,孫如玉因此迷上他,揚言非他不嫁,司徒飄花走到哪便跟到哪,十足的跟屁蟲。
孫玉豫死後,兩家便再無往來,司徒飄花也心性大變,原本聰慧過人、好讀書的他再也不入書房,有也是向父親要銀子花用而非學習,整日不學無術打架鬧事,過了幾年甚至開始眠花宿柳,醉臥溫柔鄉。
不過即便如此,孫如玉還是很迷戀司徒飄花就是了。
孫如意清眸一睞,手心向上。「拿來。」
「拿什麼?」一頭霧水的司徒飄花著實納悶。
「見面禮。」
他怔了怔,隨即低聲輕笑。「如意妹妹太勢利眼了吧!來者是客,不好生招待著反而索要禮物。」
「你是客嗎?」她問。
「當然是客。」他故作灑脫的一撩髮。
「你有拜帖?」非請自來不叫客,那是賊。
「呃……」沒空寫帖子,寫了也送不到她手上。
「爬牆而入的客人?」那叫梁上君子。
「這……」司徒飄花頓時無言,顏面有點掛不住,他沒一次說的過她,千穿百孔的自尊被她傷得在風中煙消雲散。
「你答應要給我的京都烤鴨、串串香、酸辣涼粉、烤羊腿、水煮大蝦、清蒸螃蟹、炒香螺、寧波湯圓、驢肉火燒、肉夾饃……」孫如意越說眼神越哀怨,覺得自己被辜負了,錯過好多美食。
「別說了,我也餓了,下次吧!」司徒飄花說得虛弱,一副欠下巨額債款卻無法償還的侷促樣。
「往左看看。」她纖指一比。
「看什麼。」他真看了,那裡掛著一幅上了色的寒梅圖。
「數數看有幾朵?」
他瞄了一眼,「九朵。」
「加上這一回是十朵,湊個整數。」下一次是遙遙無期,她最好不要指望太多。
司徒飄花悟性高,一下子就明瞭她話中之意,梅通沒,沒有的意思,一次食言而肥就畫朵梅花,十朵梅花表示他已言而無信十次,畫紙的空白處還有很多,夠她畫上一座梅園,他儘管出爾反爾無妨。
「如意妹妹,哥哥很忙,忙著憐香惜玉,譜寫美人冊。」他挑了挑眼,暗喻美人多嬌,叫人軟了腰骨。
「脫衣吧!」孫如意不想聽他說太多廢話,她還要保留精力一會兒去應付那心中有坎的便宜娘。
「脫衣?」他面露駭色。
「當自己是黃花閨男呀?你這姿色我還看不上眼。」他也就能唬唬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韓國團體的花美男她看到不要再看了。
聞言,司徒飄花眼神變得深邃,「如意妹妹,妳這話讓哥哥聽得很傷心,雖然兔子不吃窩邊草,可如果是妳,哥哥可以考慮考慮,畢竟妳是阿豫的親妹妹,他一向很疼妳。」
他幫兄弟照顧至親,阿豫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他理所當然要肩負起照護的責任。
司徒飄花和孫如意認識得早,也走得近,從她還是個小愛哭鬼便相識,因此好友的妹妹跟自家的妹妹沒兩樣,渾然不覺小丫頭也會長大,心態上起了若干轉變。
一說到死去的兄長,兩人之間多了一層看不見的冰霧,那是誰也不願觸及的傷口。
「司徒飄花,你想死想活?」
「活。」沒人想死。
「脫。」
他面色凝重,「很嚴重?」
「你中毒了你知不知道。」還故作無恙,談笑風生。
「中毒?」他面上一厲。
「你自個兒說說,前前後後受了幾回瀕死的重傷,要不是有我的妙手回春,在你墓前種棵棗子樹都結果了。」孫如意臉色不快的往他嘴裡塞了顆解毒丸,再倒了杯水讓他配藥喝。
吞了黃豆大小的藥丸,司徒飄花嘻皮笑臉的以手捂住胸口,「今生無以回報,只得以身……」
相許兩字還沒說出口,背後一陣火熱的灼痛,他痛到眼一斜,差點破口大罵,她居然往他受傷的地方重重一拍,還絲毫無誤的拍在傷處,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脫衣服。」孫如意拿出銀針。
那是孫至元用過的,只傳長子的祖傳之物,如今身為仵作的他已經用不上了,女兒想要就給了她,倒沒想留給二房子侄。
「是。」司徒飄花聽話的寬衣解帶,露出精實上身。
「箭傷?」
箭頭已然取出,但箭上有毒,拔箭時的撕裂傷令毒更深入皮肉,以致背後全黑,血脈凝滯。
「大意了。」他沒察覺高處有人潛伏,聽到破風聲已來不及了,可他是祕密回京,一路上的行蹤不該暴露。
「是過於掉以輕心,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真有個萬一,國公夫人承受不住。」
恩國公夫人趙氏只有司徒飄花一個兒子,在四面皆虎狼的恩國公府如履薄冰,稍有一絲偏差便萬劫不復。
吃了解毒丸,孫如意先進行清創,她用銀針入穴封住擴散的毒素,再刮掉腐爛的皮肉用烈酒淋澆傷口,確定毒未入骨髓再以桑皮線縫合,桑皮具有清熱作用,適合用於消毒後的傷口,羊腸線的藥用性則差了點。
她是個中醫師,對於用藥十拿九穩,來到孫家後更有如魚入汪洋,大量的藥材,好幾櫃子的醫書,草藥大典和各種醫方,治療方法的手寫冊子,簡直是學醫者的聖殿。
孫如意雖是學中醫的,但西醫也有涉獵,對人體構造和病理的理解比孫家人多上許多,更別說身為學霸的她背書是輕而易舉,簡單到她都覺得在欺負人。
而且她有一個好老師,當她遇到難題時為她解惑,教她聞望問切,那便是對她父愛如山的父親孫至元。
所謂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在父親時不時的調教下,孫如意的醫術不只大有長進,甚至凌駕祖父孫申馮之上。
表面上她對醫術一無所知,除了少數幾人外,無人知曉她擅醫,但在司徒飄花的安排下,她不露真容地醫治了好幾個病入膏肓的病患,他們如今重病已除,一個個生龍活虎,暗地裡給了她「活神仙」的稱號。
當然病不是白治的,自有重金後謝。
「如意妹妹,妳近日來對我的關心日益厚重,叫哥哥感念在心,要不咱們湊合著,省著有人老打哥哥主意……痛!妳別下毒手呀!」司徒飄花突然痛呼。
這妮子瞧著面善,實則心狠手辣,他上到賊船了。
孫如意白他一眼,「你能不能長點心,別見誰就灑桃花,我不見得每一次都能幫到你,堂堂恩國公府嫡子,犯不著這麼拚命。」
他的傷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都幾乎傷到要害,若非他身強體壯,早就挺不住了。
「嫡子?」他冷笑,「恩國公府可不只我一個嫡子,我上頭可是有兩位嫡兄,還有一位對權勢虎視眈眈的庶兄,他們都巴不得我死,除掉一個對手就多一個機會。」
第二章 前往二房討公道
恩國公府的「恩」字大有出處,指的不是皇上賜恩於有功之人,而是恩在朝廷,恩在社稷,有恩於黎民百姓,其恩之重足於承擔起這個字,故而先皇賜其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不降等。
現任恩國公司徒皓天已是第二任,其妹司徒玥因生得美貌而讓皇上一見鍾情,先是納入後宮為淑妃,生了五皇子後晉為貴妃,三年後再生昭敏公主,晉為皇貴妃,封號瑾,地位僅在皇后之下。
當今皇后雖是元后,育有受封為太子的二皇子,卻不受皇上所喜,這全因其娘家陳國公府因有從龍之功便自視甚高,囂張跋扈,有時還會對皇上指手畫腳,多有桎梏,令皇上對陳國公府實在親近不起來,有意打壓。
而恩國公府便是皇上手中那把刀,用來制衡陳國公府,同時賜協理六宮之權給司徒玥,讓她與皇后共治後宮,一人為主,一人為輔,相互成為對方心中的刺。
此舉也意在削弱恩國公府在軍中的影響力,恩國公府前身乃戰國將軍府,司徒勾白為朝陽皇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單憑一個「戰」字便可知戰家軍多令人敬畏,再聖明的皇上也忌憚三分,當然要想辦法分權,使其功勞歸於皇家,也才有了恩國公這個位極人臣的殊榮。
司徒皓天的前後兩任妻子共生了三名嫡子,前兩子是先頭夫人生的,那時他只是世子,元配死時只是世子夫人,故而沒有國公府夫人的封號,而繼妻生有一子司徒飄花,亦是嫡子,可惜壓在兩位嫡子之後。
恩國公之位只有一人能得,不論嫡子、庶子都想搶佔那個位置,暗地裡手段盡出,雖說司徒飄花是國公府最小的幼子,可是他承繼爵位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二。
一是現任恩國公夫人乃他親娘,她是司徒皓天親自看上的,對她的喜愛多過皇上賜婚的元配,從繼妻入門後他便未再親近其他女子,可見這份深情出自內心,若是吹起枕頭風,英雄也折腰。
二是長子恩國公世子與妻子成親數年,卻只得一文弱女兒,他本身也是體弱多病之人,太醫斷定活不過壯年,而他已二十有五了。
庶二子生有三子一女,嫡三子二十一歲,娶妻岳氏,成親三年無子,庶四子娶妻吳氏,同樣無所出。
爵位承襲以嫡為先,在嫡三子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尚未婚配的司徒飄花便是繼位的第一人選,一旦他誕下兒子,其他人的機會相對薄弱,對另外兩位兄長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反正不是同母所出,何來情分。
而無嫡立長,若是長子死了,嫡子們又都無後,那麼有三個兒子的庶二子自是傳承香火之人,國公之位非他莫屬,所以他也想司徒飄花死。
司徒飄花三天兩頭的受傷大都出自這些人的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殘,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叫人防不勝防。
「給妳。」包紮好傷口,司徒飄花穿上花俏的大紅衣衫,將一只紅木小匣交到孫如意手上。
「什麼東西?」她拿著匣子上下一搖,無聲。
「妳最喜歡之物。」他勾唇一笑。
「我最喜歡之物?」孫如意狐疑的打開匣子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雙眼發亮,樂得找不到北。
「怎樣,沒騙妳吧?」他可是言而有信,別再叫他騙子了。
那裡頭是成疊的銀票,面額均是千兩,孫如意財迷的數了一下。「才三萬兩,司徒飄花,你暗吞了多少?」
他板起臉。「沒禮貌,要叫飄花哥哥。」
「去一字,花哥哥才是,你老實說,是不是把銀子花在尋歡作樂上?」
「嘖!居然信不過哥哥的人品,哥哥再不濟事也不會拿妳的銀子花天酒地,哥哥清白做人,不能白水染墨。」姑娘家太精明不好嫁,敢娶她之人肯定是個大善人,為民除害嘛。
「三七分?」
「是三七分。」
「你三我七?」
「是妳三我七呀,沒錯。」他大言不慚,毫無愧色。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孫如意意會過來,頓時惱了,怒目瞪視司徒飄花。「你誆我——」
司徒飄花壓低聲音笑得得意。「女孩家要那麼多銀子幹什麼,日後妳出閣,妳的嫁妝哥哥出。」
「不勞費心。」她在心中狂罵他小人。
瞧她一臉怒色,他反倒覺得有趣,「妳是出了銀子和招攬客人的點子,可拋頭露面、從無到有全是我一人出面,妳也就搭上賺錢的順風車而已,哥哥沒吃掉妳那份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妳還好意思跟哥哥要銀子。」
「我還得感謝你囉?」她還是太嫩了,比不過臉皮厚的,顛倒黑白信手拈來。
「不用客氣。」他咧開一口白牙。
「兩萬兩。」要比心黑,她絕對不遜人。
「又要錢?」他明明表現得玉樹臨風、貌似天上謫仙人,她怎麼就不為之沉迷,心裡只想著銀子。
司徒飄花在孫如意眼中就是一隻會動的烏龜,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踩扁他!
龜板具有藥性,性味甘,滋陰潛陽,補腎健骨、養血、補心和止血的功效,可治療頭痛眩暈,腰膝痠軟,驚悸,失眠健忘,婦女崩漏等……
「診金,藥費。」不宰肥羊還宰誰,她的三七分可是被他無恥的對調了。
他臉皮一抽。「現世報來得真快,妳這一手可真夠狠的,一頭牛能剝三層皮。」
「給不給?」她冷眸一斜。
「給。」能不給嗎,誰曉得會不會有下一次,他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的醫術的確驚世絕倫,鮮人能及。「對了,我在西邊給妳找了幾本書,妳看看用不用得上。」
「你跑到西域?」孫如意微微睜大了眼。
「不是西域,是西邊,靠近西北那一邊,有不少西域商人會入關與我朝做交易,生意往來。」他語氣一凜,糾正她的說詞。
他是恩國公府嫡子,若去了西域便有通敵之嫌,話不能亂說。
「這是醫書?」看到上面的文字,喜出望外的孫如意故作平靜,但眼中的驚喜還是洩漏了她此時的心情。
「是外邦文,我找人譯成本朝文字,不過我過幾日又要出京,妳找鴻臚寺的周大人譯完後半部。」周大人出過海,精通他國語言和文字。
她一聽,眉頭輕顰。「你傷沒好就想往外跑?」
「死不了。」他自嘲。
「好死不如賴活著,兄長在世時曾說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飄花哥哥,我希望你活著,我已經沒有哥哥了,不希望再丟失一個。」
有他在,至少她有難時知道該找誰,他不會棄她於不顧。
聽了她的話,司徒飄花會心一笑,頓感窩心。「傻如意,哥哥福大命大,肯定背著妳上花轎。」
「你……保重。」她想說的是他已經身在富貴中了,不需要以身犯險,再多的功勳也比不上自己一條命。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鐵定與朝廷有關,看似紈褲的他並非真的浪蕩成性,她不問,是因為明白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也是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
京城裡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那麼多,為何獨獨他一身新傷舊傷,這不只是暗殺留下的傷痕,還有……面對對她好的翩翩少年,孫如意感觸良多,她視他為親人。
「妳自個兒也留心點,別被妳二叔、二嬸和破玉算計了,他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司徒飄花不放心,偏又事情緊急,無法留京,雖然身上有傷也只能暫留數日。
二房那些人是什麼樣子孫如意再清楚不過,重生前的原主可是被他們害得不淺,一群貪心不足的毒蛇。
「對了,我四月底五月初想下一趟江南,你能陪我去嗎?」
「我?」他指著鼻頭,神情似笑非笑。
看出他眼底的調笑,她杏目含惱,「暗地的,誰讓你正大光明的陪同,我認識的人裡會武的只有你一個。」
要不是十萬火急,她怎會找上他,尤其他的渾性子和敢於得罪人的臭脾氣是此行的最佳利器,指哪打哪,她做不了的事便推他出頭,恩國公府的名頭還是挺管用的。
孫如意從原主的重生記憶中得知,原本溫氏在孫玉豫出事時因受不了長子溺亡的打擊而滑胎,孫玉疏便是那個不足兩個月的胎兒,後來因為原主重生,及時提醒了孫至元,這才保下腹中幼子。
只是那時候的溫氏太過傷心,走不出大兒子死去的傷痛,沒法好好養胎,終因母弱子虛而早產,生下來的孩子全身發黑,差點活不了,溫氏也由於產後大出血幾乎命懸一線。
好在剛從宮裡回府的孫申馮及時幫著扎針,溫氏這才止住了血,挽回一命,同時也緩和了和長房瀕臨破裂的父子情。
只是經此一事,溫氏的身體大不如前,加上勉強生產傷了身子,從此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
原主在多年之後才知道母親生弟弟所遇凶險全是二房一手所為,他們在母親的養胎藥中加入大補藥材,虛不受補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又在催產的湯藥中添了活血的紅花,想要造成一屍兩命。
二房的用意是不讓長房有後,長房無子,二房便可順勢而起,成為孫府真正的當家人。
但是溫氏活下來了,孫玉疏也降生了,二房的毒計未能如願,原主才稍稍安心,繼續用那稚嫩的身軀守護母親和弟弟。
若是沒有原主的重生,溫氏會在孫玉豫過世後的第三年吐血而亡,而孫至元會在兩年後再娶,後娘與二夫人田氏聯手將原主推入萬劫不復之中,令她生不如死。
而他們敢明目張膽害人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溫氏沒有娘家,她的親人在一次山洪暴發中全死絕了——就在不久後的六月中旬。
司徒飄花挑眉,面上微露輕佻之色。「孫府的人肯讓妳遠行?妳可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
「六月十二是我外祖父的六十大壽,我娘會讓我去的。」
溫氏已多年未見娘家人,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妳倒是想得周全。」他嘖了一聲,像是取笑她的多智如妖。「不過妳去江南做什麼?」
他不信單單只是祝壽這麼簡單,這丫頭這些年的變化他看在眼裡,有時連他也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如同一團迷霧。
「用不著你管。」她沒好臉色的道。
知道她要做什麼的人越少越好,她可不想像原主那般,認為重生便無所不能,以至於枉送了性命。
「這是妳求人的態度?」司徒飄花雙手環胸,上身往後一斜,睨視尚未過河就想拆橋的如意妹子。
「傷口不痛?」她忽地冒出一句。
「痛。」他也是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毫無痛覺,只是在她面前強忍著,不露一絲神色。
「我有一種傷藥能使傷口更快癒合,三天內你就能像無事人一般上房翻梁。」比猴兒還靈活。
司徒飄花被她氣笑了。「妳剛剛為何不上藥?」
「藥材取之不易。」意思是很貴。
聞言,他氣到想揍人,若非她是女子,早被他一拳打趴了。
「行呀!小如意,跟哥哥使心眼。」
「跟你學的。」三七分她可記著呢!
所謂的三七分是孫如意所能想到的一條生財之道,當時司徒飄花手上也沒什麼銀兩,但他需要一筆沒人知曉的銀子為他鋪路,於是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出錢,一個找門路,共創財路。
也是他們運氣好,正好有塊位於東城的淤塞地乏人問津,兩人用極低的價錢買下,司徒飄花「仗勢欺人」找來工部的人為他蓋房子,限時三個月完工,不得出一絲紕漏。
初建時大家以為不是茶樓便是酒樓,眼看假山流水建成,小院子一間連著一間,造景華美而大氣,有花有樹有小橋,池塘裡還有珍貴的錦鯉游來游去。
最終鞭炮聲一響,上頭的紅布一扯,書著「飄香院」的匾額一露,眾人為之傻眼,原來是一間青樓!
不等人回神,一個個眉心、眼角畫上花妝的美麗女子魚貫而出,妖嬈多姿的身影令人迷醉,勾人的眼神撩人心扉,單薄到足以透視玉體的霓裳羽衣隨著扭動的舞姿飛起,眼睛看到發直的男人紛紛跟著舞動的身姿進入樓裡。
從此以後,飄香樓成為京城最熱鬧的景點之一,客似雲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像潮水般湧入。
有了第一間的飄香樓,便有第二間的合歡樓,第三間的杏花坊,第四間的紅袖招……短短幾年,兩人連開七間青樓,但不全在京城,有的在鄰近縣城。
吃喝嫖賭之錢最好賺,難怪孫如意不滿意,手握三萬兩銀票還嫌少,沒人比她更清楚青樓來錢有多快,日進斗金是預料中的事,她懷疑三七分的三成不止這個數,所以她索性以診療費來抵,從中找補。
「哥哥沒妳壞呀!妳這人心眼怎麼這麼多。」他徒呼負負,甘拜下風,這年頭老實人吃虧。
「心眼多好活命,多個心眼多條活路,你不也群狼環伺。」
她暗指恩國公府也在狂風暴雨中,比起她的處境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她只要面對府裡的妖邪,他則是內憂外患兼有,內有兄弟扯後腿,外有皇家施壓,幾位皇子日益成長,身為皇貴妃的娘家,只怕也得捲入皇權之爭。
心頭一動,司徒飄花眼露笑意,卻是心疼她的無奈。「此去十天半個月,最慢四月中回來,妳先做好準備,不要倉促成行,江南多雨,四、五月的雨水最為豐沛,多帶幾件禦寒衣物,我……」
「小姐,妳起了沒,五少爺來找妳了。」屋子外頭響起青黛歡喜的聲音,感覺像飛躍的雀鳥。
「玉疏?」孫如意訝然。
因為長子的死,溫氏將小兒子拘得緊,不讓他與孫如意過於親近,因此姊弟倆的相處機會並不多,平時也很少見到面。
不過孫如意還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弟,時不時送些孩子玩的小玩意給他,她不求姊弟同心,只求他平安長大。
「妳弟弟不會受了欺負來找妳哭訴吧?」司徒飄花用看笑話的語氣打趣道。
孫家長房他也只跟一個如意妹妹走得近,其他人倒無交集,溫氏對女兒的冷淡是他最看不過去的,是兒是女都是十月懷胎生下的一塊肉,豈能厚此薄彼,孫玉豫護妹而死是他心甘情願,不能怪罪其他人。
孫如意橫了他一眼。「收起你的烏鴉嘴。」
好的不靈壞的靈,他那張嘴天生帶刺,扎著誰誰倒楣。
「哎呀!別瞪哥哥,哥哥害怕。」
咦,挺清澈的眼兒,頗有靈氣,他以前怎麼沒注意到?
看著一雙清靈靈的水眸,忽感興趣的司徒飄花多瞄了兩眼,乍然之間,他發現那是雙映著山清水秀的美眸。
真美,這是他剎那間的感受,不過也就一瞬間的怔忡,很快就被一聲嬌喝打散,在他心中孫如意是妹妹,不做他想,但是……他也不想讓給別人。
如意妹妹是他的,他答應好友要保護她一輩子,男兒間的承諾他不會失信於人。
「還不走,想留下來吃鞋板?」孫如意趕人。
他一笑,桃花眼一勾。「藥呢?」
「給你。」她掏出約女子巴掌大小的青玉盒子,朝他一扔。
「謝了,如意妹妹,妳真是哥哥心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他回來的路,讓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小心燈火把你燒成灰。」他這人太不正經了,老說些讓人想紮草人扎他幾針的胡話。
「呵呵,走了,下次哥哥一定帶妳愛吃的東西來賠罪,絕不會再忘記。」
下一次……呵!真令人期待。
司徒飄花心裡想著,如意妹妹好像長大了,稚嫩的面龐漸漸長開,如花朵兒一般……

「嗚嗚……姊姊……姊姊……嗚……嗚嗚……姊姊……」
一名虎頭虎腦、長得白胖的小男童衝了進來,胸口掛了只七兩重的坐佛金鎖,他一路跑著,胸口的金佛也跟著晃動,金燦燦的光亮十分刺眼,又帶著佛光四散的喜感。
這是孫如意的惡趣味,她想到另一世給愛犬大丹狗掛的狗牌,同時也有庇佑之意,她讓人送到大覺寺請大師開光,又放在佛前誦經七七四十九天才給小胖墩弟弟掛上。
他的出生得來不易,得好好護住。
「怎麼了,誰欺負你?」他呀,傻里傻氣又不失純真,和孫府長房一樣的脾性,不喜與人爭。
「姊姊……嗚……給的麒麟……麒麟童子被搶……嗚……搶走了……」哭得眼睛紅腫的孫玉疏用手背抹淚,嗚嗚咽咽的訴說著委屈。
「不許哭,男子漢要頂天立地,日後好保護爹娘和姊姊,你是我們長房的支柱。」她不希望他被養成只會依賴別人的性子,便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引導他成長茁壯,由小樹苗長成參天大樹。
「嗯!嗯!嗚……不……不哭,聽姊姊的。」他連連點頭,很有骨氣的說不哭就不哭,只是眼角猶掛著豆大淚珠。
「好,小疏是乖孩子,你吸口氣,平心靜氣,跟姊姊說誰搶走了你的麒麟童子?」
小胖墩吸氣,卻憋不住氣哼了一聲,把鼻涕給噴出來,讓人為之失笑。
「不笑,不笑,給我擦擦。」小小年紀倒會使喚人,十足少爺派頭。
「青蟬,給他擤鼻。」孫如意揉著弟弟的腦袋瓜兒,故意揉亂他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有點傻氣。
「是,奴婢給小少爺擤擤鼻。」
青蟬取出手絹為孫玉疏擤鼻,一旁的青黛打了一盆水洗乾淨他的花貓臉。
擤完鼻的小胖墩鼻子通順了,抱著長姊的大腿不放。「四哥說要借看,我想著夫子說的兄友弟恭,就把麒麟童子借給他看,可是他看了之後就不還,說是他的,我跟他講道理,他說我是說謊的孩子,愛騙人。」
「玉堂還做了什麼?」孫如意面上笑得和藹可親,彷彿沒脾氣的姊姊,眼中卻閃過毒蜂尾兒刺的冷戾。
她不是真的軟弱可欺,不過是不想太顯眼惹了麻煩,但現在看來不回擊也討不了好就是了。
隱忍,是為了脫胎換骨。
蟄伏,是等待破蛹成蝶。
「他推我!」小胖墩氣憤的握起拳頭。
「他比你大,以後你別跟他爭,來找姊姊,姊姊幫你。」
「嗯!」孫玉疏虎頭虎腦的一笑。
孫如意拉起弟弟的手往外走。「我們去找你四哥聊聊,教教他怎麼做人,人不知禮與牲口無異。」
兩姊弟一走出流花院,孫如意眼風一掃,便瞧見兩顆在垂花門邊偷看的頭顱,他們是一對兄弟,大的叫大武,十歲,小的是小勇,八歲,本該侍候著孫玉疏的侍從。
她眼神冷了一下,主子受欺凌時未能挺身相護,反而冷眼旁觀,這樣的下人要來何用,乾脆找新的吧。


「如意丫頭,妳也不小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胡鬧,再過兩年都要為人妻、為人母了,也該懂點事,別學那小戶人家的姑娘不知分寸,一點小事就喳喳呼呼的。」
田氏一臉和善,略微發福的月亮臉抹上一層厚厚的胭脂水粉,她一笑,臉上的粉便往下掉。
她笑不達眼,皮笑肉不笑,擠出的一條眼縫像躲在暗處偷窺的蟲子,陰涼涼地暗自盤算對自己有利的謀劃。
孫如意模樣生得標緻,也該說門好親事,給她二叔添點力,太常寺陳大人家的老二倒是知書達禮,就是腳有點跛,年過二十仍未婚配,小妾、通房數名,還有庶子兩名。
「就是嘛!娘,孫如意整日躲在屋子裡面,喊她一起出遊也不理人,妳看她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跟個守寡的小寡婦差不多,真是晦氣。」依在母親身側的孫如玉呸了一口,冷言冷語的說著酸話。
孫如玉一向自視甚高,有了她還要孫如意做什麼,早早丟了省得礙事。
「玉兒,不可對妳大姊無禮,她早妳三日出生便是姊姊,做妹妹的要大度,不許語出不敬。」田氏輕拍女兒手背,似在責備她口無遮攔,但對女兒口出傷人言語一事卻隻字不談,似乎認同侄女就是天生寡婦相。
「哼!她才不是我姊姊。」沒有孫如意,她便是孫府嫡長女,誰要一個攔路的擋她日後風光。
「二妹真是天真活潑又可愛,讓人看了頗為喜愛,只是這腦子好像不太好,二嬸妳沒找個大夫給她瞧瞧嗎?啊!我忘了,二叔就是太醫呢,連二叔都治不好的傻症,想想也挺可憐的。」無腦是一種病,無藥可治。
「妳說誰有傻症,妳才是……」被倒打一耙的孫如玉氣得起身,指著孫如意的鼻頭就想破口大罵。
「玉兒,冷靜,回來坐好,耗子偷喝油妳還拿玉瓶砸牠不成,人不跟四足小獸計較。」田氏話裡有話的朝孫如意瞟了一臉,意指她只是小小鼠輩,不值得高看。
「二嬸所言極是,這耗子養肥了專吃府裡的米糧,自從妳掌家之後,府中多了不少碩鼠,也不知把米叼到哪個老鼠洞裡。二嬸,妳好像又長肉了,不會是吃了耗子肉吧?」孫如意輕鬆反擊,噁心噁心人她還是辦得到的。
「放肆!」田氏大喝。
孫如意目光清亮的朝田氏一睨。「莫非侄女說錯話了?這耗子可是二嬸先提的,侄女不過順口一接,難不成二嬸真吃了耗子肉,這會兒正回味一鼠三吃的美味?」
「妳……」她倏地手一緊,一會兒又鬆開,面色恢復正常。「呵呵呵,如意丫頭越大越會說話了,幾日不見都長了巧舌了,連二嬸都快說不過妳了。」
「娘,妳幹什麼讓著她,妳是長輩,她敢頂撞就狠狠賞她兩巴掌。」躍躍欲試的孫如玉不介意代勞。
「不准多話,如意是妳姊姊。」她假意訓斥女兒,一偏頭又是笑意盈人。「如意丫頭別放在心上,妳二妹心直口快了一些,沒有惡意,她就這張嘴愛闖禍,二嬸也頭疼得很。」
「是呀!二妹是嘴壞,心地倒不算太壞,二嬸多教教她,多帶她看點世面,不要學那小家子氣,目光如豆,心胸狹隘,見誰好就心生妒意,巴不得自己一枝獨秀。」
孫如玉好出風頭,凡事爭強,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孫如意,妳有什麼臉說我?妳一年出過幾次門,見過的女兒家、官家千金還沒我多,妳哪來的面子說我見識少?」
不過就佔了個「長」字而已,哪配當孫家女。
「我沒出過門那是誰的責任?我的好二嬸,妳是掌家人,妹妹這話若是傳出去,只怕對妳名聲有損,知情的人曉得妳疼惜侄女自幼喜靜,不曉得的人可要說得謠言滿天飛,說妳刻意打壓長房捧妳二房的小姐,妄想以次充長,把長房狠狠踩下去……」
人言可畏,一句話足以逼死一族人。
田氏臉皮一抽,笑得僵硬,「沒、沒那回事,二嬸只是想著妳還小,不好到處與人往來,怕妳嚇著了……」
「侄女已經十四歲,不小了,何況二妹還比我小三天呢,二嬸不也帶她東家串門子,西家聊是非,把自己當成大夫人。」
她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田氏的一舉一動她都清楚得很,這還得歸功於人緣好的青黛,她每日帶著一包瓜子和甜豆在府裡走一圈,府中發生的大小事都鉅細靡遺地盡收耳中,無從躲藏。
惱羞成怒的田氏怒聲喝斥。「妳聽誰胡說八道?妳娘還在呢!我怎麼也越不過大嫂。」
「二嬸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孫如意挑眉。
他們不就在等娘死了好給她爹塞人,再裡應外合把持孫府,霸佔家財。
田氏怒視著她,用怒氣來掩飾心虛。
「二嬸何必生氣,侄女是跟妳鬧著玩的,並非有意……」孫如意話說到一半,裙襬被扯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小胖墩氣呼呼的看向羅漢榻上笑得開心的孫玉堂,他手上玩的正是她給小胖墩的麒麟童子。
孫如意給弟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要他別心急,抬頭道:「對了,二嬸,四弟『借走』的小物件也該還了,我家小胖子可喜歡了,都抱在懷裡睡了。」
一聽孫如意來討要麒麟童子,玩得正起勁的孫玉堂倏地抬起頭,十二歲的少年目光凶狠,瞪著年紀比他小一半的孫玉疏,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把小胖墩嚇得拉著姊姊的裙子往她身後躲。
田氏裝傻,「什麼小物件,我家玉堂要什麼沒有,哪會跟人借,妳八成是聽差了,小小年紀就愛說謊,長大還怎麼了得,大伯早出晚歸,大嫂又整日病懨懨的,這孩子看著又沒什麼出息……」
「我沒說謊!是你們欺負人!姊姊,他們欺負人……」小胖墩氣得眼眶發紅,淚珠兒要掉不掉的。
聽著田氏說著對長房的種種惡言,孫如意心頭火冒三丈。「小疏別急,二嬸是不曉得自己生了個壞種,不僅是個賊還有可能當土匪呢!四弟的下半輩子被二嬸毀了,縱子如殺子,咱們要同情四弟沒個好娘親。」
「妳說什麼?」田氏一張臉漲紅。
「二嬸,任憑妳說得天花亂墜,事實還是事實,妳兒子就是個賊!不信妳把麒麟童子拿過來,看看它的左腳腳底。」
她從兒子手中拿過麒麟童子,壓根不信能有何玄機,「如意丫頭,要是妳沒給二嬸一個交代,小心家法侍候……」
田氏話音戛然而止,臉更紅了。
「娘,這是我的!」孫玉堂伸手欲搶。
「二嬸,瞧見了吧?侄女在弟弟的每一件玩具上都刻著他的名字,妳總不會說孫玉疏是妳兒子吧?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第三章 索討銀子氣勢足
匡噹!
麒麟童子掉落地面,頓時摔得四分五裂,麒麟頭滾到孫如意腳下,半截腰被田氏不小心踩在腳底,她一用力,碎得更細了,指甲片大小的碎玉透出幽幽紫光。
這是由紫玉雕刻而成的麒麟童子,採坐姿,以做鎮紙用,高半尺,重一斤半,是極其罕見的墨紫水玉。
然而現在它碎了,碎片十分扎眼的閃著玉的光澤,但是它已經失去玉石的生命,只流動紫色的淚光。
「哎呀!瞧瞧二嬸這手抖的,一個沒拿穩就掉了,小擺件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田氏一臉惋惜樣,可眼底的笑意是十足十的可惡,明擺著就是她砸的,孫如意姊弟能奈她何。
「兩千兩。」孫如意櫻唇輕啟。
「什麼?」她沒聽懂。
「一只麒麟童子兩千兩。」
兩……兩千兩?田氏心頭一驚。
「妳哪來的銀子,別當二嬸沒見過好東西,宮裡的賞賜可不少。」
「我舅舅託人從南邊送來的,妳說值不值這個價?」
手賤就要付出代價,總要有人教教她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她的自大妄為自有天收,沒人能逃得過老天爺的法眼。
「妳舅舅?」田氏倒吸一口氣。
溫氏的娘家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是專做貢品的織錦大家,家境十分富裕,培育了不少當官之人,宗族內一子弟是昌州知府,位居四品,還有些牽絲攀藤的親家也非尋常人家,皆是地方望族。
不過溫家也是這八、九年才富起來,溫氏出嫁時陪嫁並不多,因此田氏認定如意兩姊弟不可能有銀子買這等紫玉擺件。
她本想以長輩的姿態把此事糊弄過去,同時給長房一個教訓,孫府由她掌中饋,府裡的事她說了算,只是一聽說是溫家舅舅送的,田氏心口就像吊著好幾口鐘,搖來晃去,定不下來。
「二嬸,打壞了東西是要賠的,妳不會以為碎了就算了吧?」孫如意半步不讓,非要田氏割肉,誰讓她最在意的便是銀子。
「賠……賠什麼,都碎成一塊塊了,誰能證明是你們之物,妳漫天要價的坑自己嬸娘好意思嗎?這要傳出去妳的名聲還要不要。」
「有,這個。」小胖墩咚咚咚的快跑向前,拾起一塊拇指粗的玉片,氣呼呼的交到姊姊手中。
孫如意一看,笑了,朝弟弟頭上一摸,「青黛、青蟬,把地上的碎片收一收,一片也別落下。」
「是的,小姐。」
青黛、青蟬彎下腰,將碎片拾起放入攤開的帕子,撿完之後檢查一遍是否有殘留,確定沒有了才用帕子包好,放入懷中。
此舉讓田氏一頭霧水,大感不解,都碎了還能做什麼,難不成還能黏合起來,造只新的?
孫如意牽起孫玉疏的手,「小疏跟姊姊走,咱們去找爹,再讓爹跟二叔要銀子,照價賠償天經地義。」
二嬸,妳笑得太早了。
「等等,妳要去找妳爹?」她胸口咚的一跳。
「是呀!我爹和二叔感情好,肯定要得到銀子。」她說的是反話,外人都知兄弟倆不和,即使見了面也不交談,錯身而過。
田氏慌了,「不……不行,妳不能找妳爹!」
大伯就是頭犟牛,凡事講理法,不講情面,除了他一雙寶貝兒女外,誰的面子也不給,在大理寺待了幾年竟學會嚴大人那一套辦案方法,輕易就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憑她那點道行根本瞞不過大伯一雙利眼。
攸關孩子,大伯絕不會輕放,他那護犢子的勁兒一旦犯起來,連公爹也擋不住,蠻橫得很。
其實田氏也很清楚,今日她能主持中饋全因長房不想爭,只要不短了一家四口的吃穿,還是很好商量的,他們求的是不吵不鬧,各自安樂互不干擾,不過一旦動到大伯的軟肋,誰敢出手他就斷誰的手,不怕拚命。
只是,她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想試試大房的底線。
「二嬸,侄女也不想妳和二叔因一點小錢起齟齬,見到銀子我就閉嘴,否則侄女只好做一回小人了。」孫如意相信二嬸不會因小失大,惹怒正想往上爬的二叔。
雖然孫申馮是太醫院院使,也有意讓二兒子接手他的位置,但是能入太醫院的太醫多多少少背後有人,不是他們父子想怎樣就怎樣,一但有話柄落入旁人手中,別說步步高升了,只怕會跌入深淵,再也無力爬起。
「憑什麼要我們賠?那個麒麟童子頂多幾十兩銀子而已,妳不要想藉機訛詐。」孫如玉很不滿。
想到她想買的累珠蝴蝶玉簪和鑲紅寶石翡翠玉扣金步搖,孫如玉便不想拿出兩千兩便宜孫如意,這些錢足夠她在點翠坊買一套頭面了。
「其實不賠銀子也行,還我一只紫玉麒麟童子就好,金有價,玉無價,這麼純淨的紫玉滿京城買不到一塊,也就南邊才估摸出一塊原石,我舅花了一萬兩買下的。」有本事拿一塊來抵,她二話不說抵消。
這裡的「我舅」可不是親舅舅,乃司徒飄花是也。
有回京城的玉石商人從漠北運來一批原石,特意開了一次賭石大會,司徒飄花覺得好玩便將孫如意「偷」出來,兩人各自用手上的銀子買下幾顆原石,看誰運氣好。
孫如意是紅翡、水色略差的綠松石以及三塊廢石,而司徒飄花開出的是綠玉髓和一塊蜜色黃玉,這塊紫玉原石是商家送的,原本是一塊灰撲撲的原石,十斤重左右,沒人要丟棄在一旁,她看了可惜想拿回去當假山基石。
這石頭在搬運中被下人撞裂了一角,那人嚇個半死,趕緊稟明主子,孫如意不以為意的看了一眼,當下樂了。
這塊石頭中有一大半是紫玉,斜角邊邊是掌心大的飄花翡翠和一點點冰種盈白玉,白玉中透微藍,她分別讓人雕了麒麟童子、瑞雪飄梅菊形玉佩以及獸形雙色扳指。
麒麟童子送祥瑞給了弟弟,菊形玉佩自個兒留著,獸形扳指做得有點大,她套不上,便送給司徒飄花當生辰禮,不過他居然弄丟了,為此她生氣了許久不理人。
「一萬兩?」
田氏母女露出驚愕神情,而始作俑者孫玉堂卻像沒事人一般,盯著孫玉疏腰上狼牙做的配飾。
「二嬸,要給銀子請快點,一會兒弟弟還要練字,晚一點爹回府了,侄女就要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她不是要脅,而是讓田氏認清事實,長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等一下,我給。」咬著牙,她目色駭人。
「娘!」孫如玉不依。
「黎嬤嬤,去我的匣子裡取銀票來。」
她能不給嗎?原本想砸了省事,不給長房藉機生事的機會,沒想到不吠的狗竟會咬人,還一張口就咬到她的痛處,得不償失不說還丟了面子。
「是。」一旁花白髮絲的婦人往內室走去,不久便將十張百兩銀票,兩張五百兩銀票遞給孫如意。
看到那疊銀票,孫如玉好不眼紅,直想搶回來收為己有,但是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還是忍了下來。
來日方長,她總會找到機會討回來!
「多謝二嬸的慷慨,侄女這就告退了。」雖然沒開青樓賺得多,可是能從二嬸手中摳出銀兩,孫如意還是覺得心花怒放。
「去,別讓我看見妳。」田氏的心在滴血。
這等於是生生扯下她一塊肉呀!白花花的銀子……沒了。
此時的田氏既心痛又有說不出厭煩,幾時行事低調,生性文靜的孫如意也有強勢的一面,打得她措手不及。
是她平時太疏忽了,以為這一房人只是一灘軟泥,一鏟子鏟了也毫不費勁,殊不知他們根本是難啃的骨頭,沒咬下前不知道,一咬便滿嘴血,崩掉幾顆牙。


「姊姊,這是兩千兩嗎?」孫玉疏剛讀完三字經和百家姓,銀票上的字太難了,他不認識。
「嗯!我們一人一半,不過你那一份姊姊先幫你收著,等你要用時姊姊再給你。」弟弟還小,她怕錢給他會被騙走,等他大一點再說。
說到騙,孫如意想到大武和小勇,她想該把人換掉了,弟弟身邊不留背主的人。
「好,聽姊姊的。」小胖墩喜孜孜的牽著姊姊的手,小短腿一蹬一蹬的邊走邊玩。
他不知道娘為什麼不喜歡姊姊,老叫他離姊姊遠一點,姊姊明明對他很好很好,他喜歡姊姊。
「乖,小疏是好弟弟,你要乖乖聽話,好好長大,我們長房就靠你了……」
驀地,孫如意話語一頓,雙目彷彿寒鴉逢冬般直視前方,身子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孫如意不想這樣,她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但身體似乎殘存著原主的懼意,一見到來者便不由自主的發寒。
「姊姊,妳怎麼了?」姊姊忽然停住不走,拉不動人的小胖墩抬起頭問。
「沒……沒事,石頭磕了腳,痛了一下。」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影,孫如意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不怕,再邪惡的惡鬼又如何,遲早有菩薩收了他,她不是有勇無謀的原主,不會再被陷害了。
心裡這麼想後,孫如意吁了一口氣,身子骨頓時輕鬆了許多,身上千斤般的重量彷彿一下子卸去。
「大妹,五弟,你們怎麼來二房的院子,找我娘嗎?」
謙謙君子,溫潤爾雅,宛若美玉一般的無瑕公子,他就是孫開元的驕傲,田氏最得意的兒子,孫玉清。
「二哥。」
「二哥。」
清脆的嗓音和童稚聲並起,孫如意還行了個禮。
孫玉清目光一閃,笑聲略帶玉石輕撞聲。「大妹,妳與二哥生疏了,許久不見,妳越發拘謹了。」
「禮不可廢,手足再親近也要依禮而行,不可無禮而亂了規矩。」
「妳幾時變得這般無趣了,小時候的妳可愛多了。」那時的她像隻小雲雀,整日咯咯咯的笑著,時東時西的跑來跑去。
「自從我溺水死過一回後,閻王老爺告訴我害我的人還沒去地府報到,我來早了,叫我回去,看已成鬼的人遭受報應。」孫如意話中有話。
原主被同一個人害死兩次,心中也是有怨的吧!
孫玉清笑意變淡,眸底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幽光采。「妳不是調皮貪玩,自個兒跌入水裡的,怎麼腦子又糊塗了,胡思亂想,肯定是作夢把夢境當真了。」
三月的風吹動她鴉黑長髮,讓人看起來多一份寧靜美,「也許吧,落水的陰影讓我常作惡夢,夢中一道熟悉的背影匆匆跑開,但我沒看見臉,那人不肯轉頭。」
聞言,孫玉清大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妳就是太閒了,閒得沒能好好睡一覺,趕明兒找點事做,繡繡花,彈彈琴,打打弟弟,人一累就好入眠,無憂無慮到天明。」
「二哥,不打弟弟。」小胖墩嘟著嘴抗議。
「為什麼不打弟弟?」他一隻手往孫玉疏的肩上一搭,看得孫如意心裡一抽一抽的,想將他的手撥開。
「弟弟聽話。」孫玉疏看了看姊姊,白胖的臉上笑開一朵花,看似傻氣卻討喜,叫人忍不住莞爾。
「嗯!弟弟是好孩子,姊姊最喜歡你了。」她的弟弟是最好的,誰也不能傷害他。
「我也最喜歡姊姊,等我長大了要保護姊姊,不讓人欺負姊姊。」小胖墩發下豪語。
可惜等他長大到足以守護家人時,他姊姊已經名花有主了,還被小氣的姊夫當成累贅,時不時將他一腳踢開,此為後話。
「誰會欺負你姊姊,五弟想多了。」孫玉清好笑地往孫玉疏鼻頭一彈指,小胖墩鼻子立刻紅了一塊。
「啊!好痛……」小胖墩連忙以手捂鼻,眼中淚花直泛。
見狀,孫如意將弟弟拉到身側,「二哥下手重了,雖然你是無心,可畢竟小疏還小,皮薄肉嫩,禁不起你的一指神功,以後請拿捏好輕重,別當我家小胖墩是皮厚的牛。」
「我不是牛……」他是爹娘的寶。
不過沒人理會不及腰高的小男童,他被無視了。
「大妹,妳太嬌慣五弟了,男孩子不能寵,我只是輕輕彈一下,沒用什麼力,妳把他看得太緊了。」他用兄長的語氣說教,不希望她把弟弟養得太嬌,跟個姑娘似的。
「是,受教了,下回我就把四弟捉過來,好好的彈他幾十下,我是女子力道小,肯定沒二哥手勁大,四弟若哭得哇哇大叫,我便跟他說是二哥教的,弟弟不能慣,要能摔打才行。」孫如意有禮貌的一行禮。
孫玉清的「教誨」她聽進去了,日後定會在孫玉堂身上身體力行。
「大妹……」他眉頭一皺。
「二哥,我們該走了,不耽誤你,一會兒我和弟弟還要去娘的院子,你慢走。」說完,不讓孫玉清有任何開口的機會,孫如意目不斜視的帶著弟弟從他面前走過。
她是不怕他的,但是靈魂深處似乎有股很微弱的聲音在抽泣,原主的不甘和委屈衝擊著她的四肢,原本輕快流暢的步伐稍有凝滯,還有幾分僵硬和不自在。
不過一離開二房的院子就輕鬆多了,少了被壓迫的滯悶感,只餘後背被冷汗浸濕了一大半。


「娘,長房的人怎麼會來我們二房,孫如意不是很少出流花院嗎?」
看到長子來了,窩著火的田氏總算展現真心的笑臉,「吃錯藥了吧,玉堂不過拿了那小賤種一個紫玉麒麟童子,她居然敢帶著弟弟上門索討。」
「妳給了?」孫玉清用的是給而不是還,想必在他內心深處也覺得孫府內的事物皆歸二房所有。
少了孫玉豫,孫府這一代的子孫便以他為最長,理所當然要由他們二房承繼家業。
她面色微慍的哼了一聲。「摔了。」
「摔了?」孫玉清神情一怔。
「哥哥,你要給娘出氣,孫如意太不要臉了,一塊破玉雕跟娘要了兩千兩銀子。」沉不住氣的孫如玉拉著兄長衣袖不住搖晃。
「什麼?」孫玉清眼一瞇,那丫頭哪來的膽氣。
「兩千兩銀子娘不是拿不出來,娘在意的是她的態度,長房那丫頭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對著我的時候毫無畏懼,那侃侃而談的氣勢連我都壓下去了。」田氏頭一次發覺長房漸漸在起來。
「娘真給她兩千兩銀子了?」他娘幾時這麼好說話,連兩個養在院內的孩子也兜不住。
「不給成嗎?她都搬出你爹和你大伯父了,我若不給連臉面也沒了。」田氏指尖都掐紫了,心中的忿恨掩飾不住。
都已經不走醫道改當下作的仵作,孫至元還有什麼臉待在以醫藥傳家的孫府,早該自請分家了。
「娘,不要太激動,靜觀其變,孫如意不小了,只要將她許了人家還能翻起什麼風浪,而孫玉疏未滿七歲……」早夭的孩子不差他一人,早早與孫玉豫相聚在地底便是。
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了他們二房,長房便成了多餘的。孫玉清溫和的目光中迸出陰沉。
「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出口氣,孫如意她太張狂了,連娘也不放在眼裡,我要她身敗名裂,一輩子只能被我踩在腳下!」心高氣傲的孫如玉不想忍,太醫院院使的孫女只有她能出頭,入貴人眼。
「哥,你也給我一個麒麟童子,我要紅玉的。」沒得玩的孫玉堂朝兄長索要玩物,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
孫玉清看看一臉怒色的妹妹,再瞧瞧眼露期盼的弟弟,他面帶笑容的一一摸過他們的頭,「你們要的,哥都給,還有如玉,妳正要議親,要端莊,不要傳出不好的名聲,太子那邊已有意動,爹打算將妳送進東宮。」
背靠大樹好乘涼,祖父和爹已是皇后那邊的人,送女入宮能使彼此關係更密切。


「跪下!」
跪天、跪地、跪菩薩,孫如意兩世為人還沒跪過,骨硬的雙膝實在跪不下去,躊躇了許多才往下彎。
她不是讓自己跪的,而是替原主跪,比父母先走一步是為不孝,所以她跪了,替人盡孝。
不過她一跪,身邊也多了一道小身影陪同,砰的一聲連孫如意都覺得疼,不忍心的看了一眼。
五官皺成一團的小胖墩不敢呼疼,他聽姊姊的話不哭,看到姊姊看他便咧嘴一笑,露出八顆可愛的小米牙。
「疏兒,起來,誰讓你跪了?」面色蒼白的溫氏氣弱的一喊。
她略帶消瘦的面龐看得出曾是美人胚子,有著江南女子的秀麗和婉約,就是眉間的厲色讓她的美減色三分。
「不起,我跟姊姊一起跪。」他們是最親最親的親姊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爹說的。
「你不聽娘的話了?」她不悅的沉下臉。
溫氏半倚著床頭,身上蓋著厚重的被褥,都快入夏了還覺得寒冷,放在被子外的雙手冰涼發紫。
小胖墩看了看姊姊,小手往姊姊細膩的手心一塞,「聽娘的,也聽姊姊的,疏兒兩個都聽。」
「只能聽娘的。」溫氏看向女兒的眼神十分冷淡,還帶了點審視意味。
「為什麼?」不懂就要問,姊姊說的。
「不為什麼,你只要聽話就成。」溫氏不解釋,只一味的強求,她的兒子只能聽她的,沒有二話。
「娘,我聽話,可是也聽姊姊的話,爹說長房只有我們姊弟兩人,要互相扶持,彼此友愛,我長大後要當姊姊的靠山。」小胖墩說得很大聲,尤其是「靠山」兩字。
雙目垂地的孫如意嘴角上揚,上身筆直的跪著,纖纖玉手置於裙襬上,目光柔和。
「娘不是說過離你姊姊遠一點,不許靠近她嗎?」她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想他再有個萬一。
她不想再忍受椎心般的痛了,雖然她知道兩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長子非常疼愛妹妹,為了妹妹去死也甘願,可她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寧願當時死的是女兒,而非她寄予厚望的大兒子。
豫兒十歲了,即將考童生,書讀得好不說還過目不忘,公爹的醫書看過一遍便能牢記在心,倒背如流不出一個錯字,深得公爹喜愛,也是長房最大的希望。
但是他未報親恩就走了,留給活著的人更多的悲傷和眼淚,丈夫更是因為他棄醫而去大理寺,和公爹關係變得很僵,從此長房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活像是寄人籬下的外人。
這種種的一切源自女兒的貪玩,讓她心裡怎麼不怨,若是女兒不落水,長子也不會死,她是害死兄長的禍根!
「娘,姊姊是親姊姊,為什麼不能跟她好,其他姊姊沒姊姊好,她們不跟我玩,還推我。」他也不跟她們好,他在她們湯裡放死蟲子,她們看都沒看就吃下去了。
誰說小胖墩傻,他可聰明了,小小年紀便知曉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還會捉弄人。
溫氏眼中一閃冷光。「你是男孩子,跟女孩子玩什麼,娘送你去族學是讓你長點知識,日後光耀門楣。」
「我有讀書,夫子誇我了,可是這和姊姊有什麼關係,妳為什麼要罰她跪?」娘不講理,跟四哥一樣欺負人。
「為什麼?」她捂著嘴,輕咳兩聲,更加面無血色,「如意,妳告訴弟弟,自己做錯了什麼?」
孫如意長睫一掀,抬眸直視唇色泛紫的母親,「女兒不知。」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早習慣溫氏對她的不滿,動不動就往她身上添過,一點小事放大成天大的事,有錯無錯都是她的錯,沒事也背個大黑鍋。
「好個不知,妳自個兒做了什麼會不曉得?看來我罰妳跪並沒有罰錯,妳還是死性不改。」看到她溫氏便想到長子,一股無名火油然而生,曾經對女兒的種種喜歡都變成熊熊怒火。
長子未死前,溫氏對一雙兒女同樣疼寵,但是兒子死去的打擊令她一蹶不振,只有將心中的空洞和失落轉移到女兒身上,以她為發洩點,不然她活不下去。
「請娘明示。」孫如意不願蒙受不明之冤。
溫氏冷冷一笑。「妳還真是冥頑不靈,不把規矩當回事,我行我素不服管教,那我問妳,妳去二房幹什麼,我缺了妳吃還是缺了妳穿,妳跟人家要銀子?」
「就為了這事?」
呵!二房的手腳真快,不得不說煞費苦心了。
一個長年臥病在床的人怎會知曉外頭的事,若無人在耳邊吹風,耳聾目盲的娘親豈會一下子神清目明了?
二嬸的手伸得真長,其中也不乏孫玉清的獻策吧!他們巴不得長房鬧得雞飛狗跳,就此沒落。
溫氏雙目如炬。「這是小事嗎?看妳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可見妳根本不把孫府放在心上,妳二嬸掌家多年,不是妳能指手畫腳的,妳自己要擺好身分,勿有惡行。」
「娘讓我退讓?」孫如意呵呵一笑。
「是讓妳不要忤逆長輩,壞了我們這一房的名聲,我和妳爹還要在府中做人。」女兒行事悖倫,不能任由她繼續敗壞門風。
「一個仵作父親,一個藥罐子母親,失寵的長子,無能的長媳,娘認為我們長房的名聲能好到哪裡?」
溫氏還當自己仍是當年那個能幹的當家主母,自欺欺人一切如常,等她身子骨好了二房便會主動交回中饋。
在原主重生前的記憶裡,溫氏活不到現在,四年前就該「病故」了,二房正式接掌孫府,她爹也在辦差中受了重傷,瘸了一條腿,再娶二嬸娘家的庶女。
沒有孫玉疏,長房就原主一個孩子,然而二叔、二嬸還不肯放過她,將她的剩餘價值利用到極致。
不過如今不會了,她的爹娘還在,沒有出事,弟弟乖巧聽話,一根好苗子,她低調多年就為了不重蹈原主覆轍,但她仍會守護長房,不讓人有機會傷害她的家人。
另一世是孤兒的孫如意十分珍惜有家的感覺,一個人的孤獨日子她不想再過,有爹、有娘、有傻乎乎的弟弟,即使娘病了,對她也並不和善,但總歸還是比當孤兒好。
其實她被親生父母丟棄時已經懂事了,八歲的她知道爸媽是真的不要她,只帶走兩個弟弟。
爸爸經商失敗,跟地下錢莊借了錢卻還不起,母親又玩股票失利被套牢,欠了一大筆錢,他們決定跑路,所以她被丟下了,再也沒有見過親人。
「妳……妳敢說爹娘的不是!」果然是禍害,禍害了她大哥,還想禍害爹娘。
一股血氣沖向溫氏腦門,她已經不是氣憤了,而是難以置信女兒居然嫌棄爹娘,還說得那麼不屑。
「娘用不著生氣,妳靜下心來想一想便會明白我說的是實情,妳以為如今的孫府還是妳掌家時的孫府嗎?咱們府裡的天早就變了,如玉的月銀是十兩,這還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二嬸給了多少我們並不知情,而我呢?我只有五兩。」
「妳……妳並不缺……」溫氏嘴上發澀,有些苦味。
「娘想說不缺銀子嗎?女兒是不缺錢,因為我把爹月俸以外的賞銀全要過來了,這才手頭不緊,能給弟弟添衣添鞋、買筆墨紙硯,從公中我要不到給弟弟讀書的束脩。」她試過了,二嬸塘塞東搪塞西,硬說沒這筆開支。
「這……」老二家的真沒給銀子?
「娘,四哥搶了我的麒麟童子,我和姊姊去討他還不給,硬說那是他的,我則是說謊的孩子。」看到姊姊挨罵,小胖墩紅著眼說出事情真相,他們才不是壞孩子。
「是嗎?」溫氏輕喃。
「娘,不是我不讓,而是不能再讓,我們長房已經退無可退了,我跟妳說過我落水是被人推的,妳不相信,可是我還是要說,我看見推我的人了。」
原主落水時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是死前她已確實得知害她的人是誰。
溫氏不語,心思紊亂。
「推我的人是二哥,他臨走前還踩了大哥一腳,將他踩入水裡,大哥猝不及防之下喝了不少水,最終才體力不支往下沉。」孫如意緩緩講述一切。
「什麼?」大兒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恍惚間,溫氏看見長子坐在床尾處,一臉傷心的望著她,他還是十歲的模樣,全身濕透了,十分失望她沒有照顧好弟弟妹妹,讓他們受到委屈。
她好慌,好想伸手抱住早已不在人世的兒子,殊不知手才一動,眼前的身影就漸漸模糊,淡到只留下一點點光影。
溫氏再一眨眼,眼前什麼也沒有,她只看到垂下來的床幔掛勾,麥金色綴粉色珠子的流蘇穗子隨風輕晃。
「豫兒……」溫氏眼底有淚,抬頭往兩個跪在地上的孩子看去。
是啊,她還有如意和玉疏呢,怎麼能整日沉溺在舊事裡。
「娘,妳怎麼了?」孫如意有些擔心。
她把話說重了嗎?可急病下重藥也是無奈之舉,不當頭棒喝溫氏不會清醒。
溫氏將頭轉向床內,不讓人看見她的脆弱,「沒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罷了,你們起來吧,不用跪了。」
孫如意怔了一下,順手拉起跪得雙腿發麻的弟弟,「娘,我想弄個小廚房,以後我們長房的吃食就由自己打理。」
「妳是懷疑……」如果女兒說的是真的,長子的死和二房有關,那麼……她倒吸了口冷氣,臉色一白。
「娘,什麼也別說,放在心裡就好,該防的還是要防,還有外祖父的六十大壽快到了,我想早點啟程,以免趕不上他老人家的壽辰。」
去年生辰逢九,溫老爺子並未大肆鋪張,也沒給京裡的溫氏送帖子。
溫氏頓了頓,面露苦笑,「是了,爹的生辰是大日子,自從妳大哥沒了之後我就再也沒回去過,實在不孝。」
「娘……」孫如意忍不住鼻酸,她娘終於肯提大哥了。
「把疏兒也帶去,讓他外祖母、外祖父瞧瞧,打他一生下來就沒見過他們,也該和南邊親戚走動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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