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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7701

非凡千金之《天下第一美》

  • 作者風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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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70
  • 優惠價:NT$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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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公主竟混成侯府小奴婢,
妳的下半生就由差個夫人的本侯買斷了!


擔任錦衣衛指揮使的鳳翔侯華惟深對自己的「高富帥」困擾已久,
貼身的婢女小廝老爬床,無人可用,幸好來了隻對他沒邪念的小泥豬,
可這出身偏遠恭州的姑娘好奇怪,服侍人得從頭教卻琴棋書畫皆通,
他的威風狼狗一見她就翻肚求擼毛,她被欺負時總有動物來出頭,
幸好她對自己挺敬重,甚至用親近動物的能力幫了他許多忙,
這種一顆蘋果就能哄好的單純丫頭不多見,他哄著哄著逐漸上了心,
他已受夠充滿算計的人生,下半輩子只想與她攜手相伴,
於是不顧身分差別欲娶她為妻,誰知她竟藏了個足以毀去他仕途的大祕密……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小公主的冒險之旅

近年女力當道,連過往許多小女孩最喜歡的公主系列們也做出改變,從以前只能柔弱無依的躺著等王子來救,逐漸變成能手持弓箭彎弓射大鵰、獨自出海為海島上的族人尋找新天地、手握冰雪魔法力敵千軍的勇猛公主。
然而那些柔弱公主並沒有不好,或許是還沒開竅,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又或許是過去的時代背景使然,導致女性角色只能被迫柔弱無依。
風光《天下第一美》也是個和公主有關的故事,只是書中的小公主福瑞雪雖然出身高貴又美貌無比,含著金湯匙出身應該備受寵愛,卻因生母皇后難產去世遭到皇帝的厭棄,從小生長在冷宮,身邊的玩伴只有些小動物。
本來她的人生會從此沉寂於冷宮中,然而她那遺傳自去世皇后的美貌卻給她帶來災禍,後宮女人的嫉妒心導致她陷入危機,在她期待萬分的初次出宮之旅上動手腳,試圖送她走上黃泉路。
幸好她人如其名福大命大躲過性命危機,並且掩飾令人驚艷的容貌,即便乞討吃剩飯也要努力活下去,所幸她因緣際會被買入侯府當丫鬟,總算結束顛沛流離的生活。
只是她那主子鳳翔侯卻是個有怪癖的,他身為位高權重的錦衣衛指揮使,飽受皇帝信賴,還長得俊美無比,要什麼樣的人沒有,更別說有多少人求著想侍候他,卻堅持不要小廝,指定要婢女,漂亮的不要,還得要醜的。
洗乾淨髒汙的福瑞雪當然不合格,眼看就要被鳳翔侯扔出去,她情急之下指著鳳翔侯身邊的威風狼狗說自己可以照顧,卻不知那條大狼狗極度兇惡只親近鳳翔侯,曾有府裡的下人嘗試逗弄,都差點被咬斷喉管,最後嚇瘋送出府……
至於她是用什麼奇葩方式馴服了狼狗,順利留在侯府?甚至不只是狼狗,最後連鳳翔侯都一併被她馴服,在不知她真正身分的情況下,不顧主僕身分的天差地別,非她不娶?
趕快翻開下一頁,一起體驗小公主出宮後的冒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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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愛美成痴的皇后
傳聞,當今皇后趙氏是天下第一美人。
艷冠群芳的她甫入宮名聲不顯,之後不知怎麼入了皇帝的眼,雖不能說榮寵不斷,但位分卻一升再升,直到先皇后生下樂平公主血崩身亡,皇帝痛心不已,當時的趙貴妃在君側日日安撫陪伴,不久趙貴妃被扶正,堂而皇之進駐坤寧宮。
之後趙氏縱橫後宮十數年,無人能在美貌上望其項背……或許不能這麼說,畢竟能入宮的佳麗,才貌必有出眾之處,然而在趙氏掌權後的十數年間,後宮中只要傳出美名的嬪妃、公主等,不是失蹤就是死於橫禍,自然無人能和趙氏比肩。
甚至在她生下五皇子後,為了維持身材及容貌,寧可喝下絕子湯不再生育,足見她對身為天下第一美人的堅持。
皇帝對此睜隻眼閉隻眼,趙氏的父親是手握大權的內閣首輔,種種優越條件更是加重了她的氣焰,長久下來,趙氏心狠手辣、專擅獨斷的形象便深植人心,卻是無人敢多加評論。
就在某一日,來自西洋的傳教士進貢了一批西洋鏡,時人平素慣用的銅鏡,無論磨得如何光亮總有些失真,且細部看不清楚,擺弄一陣子鏡面就會模糊,得重新磨光。但西洋鏡極為不同,無須打磨便光亮清晰,鏡中倒影纖毫畢現,才送入宮便引起了一陣追捧。
第一美人的趙氏自然不會錯過這樣能反映自己美貌的奇物,在進貢當日,一座與人幾乎等高的西洋鏡便被抬入了坤寧宮。
當趙氏興致勃勃立在西洋鏡前,她的笑容僵硬了,戾氣漸漸浮現在明艷的鳳眼之中,化為實質的憤怒,炸裂了她的理智。
今年的她還差幾年步入不惑,乍看之下仍然艷光四射,但美人終會遲暮,再加上她是個心思重的,無論抹上再厚的粉,仔細一看眼角及額頭已經出現了不少細紋,雙頰不再豐盈,反而有些凹陷,顯得顴骨高聳,鼻翼兩旁至唇邊更添了淺淺的一道溝。
原本自豪的纖細身材,因為長年的節食,看上去成了瘦削,保養得還算細膩的肌膚,卻少了點光澤,連烏黑的秀髮中都藏了幾根白絲。
她完全無法接受自己也會老去,當下砸碎了西洋鏡。
「何姑姑……」趙氏摸著自己的臉,顫聲問向自己跟前最得臉的老嬤嬤。「誰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全天下最美的女人,自然是皇后娘娘您了。」何姑姑不假思索地道。
「我還美嗎?我還美嗎?」趙氏喃喃自問,瞪著何姑姑的眼神越見瘋狂。「我有一天也會像妳一樣皺紋遍布、滿頭銀絲、皮膚鬆弛、腦滿腸肥……」
何姑姑的老臉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一下,仍是恭敬地回道:「不會的,娘娘保養得當,青春永駐,即使添了年歲,在同輩人之中亦是美冠當世。」
「妳也說了是同輩人。」趙氏的神情漸漸陰冷起來。「陛下總會再次選秀,屆時新入宮的嬪妃個個年輕貌美、青春洋溢,本宮說不得就會遜色了!怎麼可以有人比本宮更美?怎麼可以!」
趙氏又摔了幾個花瓶,咬牙切齒問道:「何姑姑,妳說現在這後宮裡,還有誰比本宮更美?」
「無人比皇后娘娘更美。」何姑姑答得斬釘截鐵,因為這是事實。
「那下一輩呢?我記得惠嬪、沈昭儀她們都生了女兒吧?今年也該十多歲了!」
趙氏口中的惠嬪、沈昭儀等人,雖比不上她的美貌,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她原本不甚在意,但今日的西洋鏡揭了她的瘡疤,不由令趙氏遷怒起她們生的公主,天知道會不會青出於藍。
「如今陛下的幾名公主,縱然也有顏色不錯的,卻都不及娘娘姝麗……」說到此處,何姑姑驀然想起了一人,聲音不禁一頓。
趙氏敏感地察覺了,艷麗的臉都猙獰了起來。「是誰?」
「有一人老奴不敢確定。」何姑姑老實地答了,「就是住在景陽宮偏殿的樂平公主……」
「樂平公主?」詫異的聲線,說明了趙氏也想不起來這是哪號人物,畢竟景陽宮可說是冷宮,還住在偏殿,天知道這個公主是哪個旮旯冒出來的。
「就是端敏皇后駕崩前生的小公主福瑞雪,一出生就被送到景陽宮,恐怕連陛下都忘了還有這個女兒吧?要不是端敏皇后留下遺旨,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哪裡可能受封樂平公主……」何姑姑有些遲疑地說著。
端敏皇后留下的嬤嬤服侍於景陽宮,那嬤嬤前一陣子過世了,而宮人們死傷殘病的消息一向都要在坤寧宮造冊,若非何姑姑意外瞄到過一眼,可能也想不起樂平公主這個人。
美眸一道厲色閃過,趙氏想起來了,要說自入宮多年以來,她最耿耿於懷的,便是端敏皇后的美貌,那是趙氏都不得不甘拜下風的。
端敏是先皇后的諡號,趙氏因嫉妒心使然,在端敏皇后死後從來沒去關心過那小公主,自也不知原來小公主的封號是樂平,還住在最偏遠的景陽宮,而樂平公主也幾乎從沒參加過宮中的任何活動。
仔細算算那樂平公主今年也該及笄了,依端敏皇后的容貌,樂平公主絕不可能生得太差,當下一股酸意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將趙氏滅頂。
「管她生得如何!下個月初三是每年固定的春遊踏青,陛下會帶後宮女眷出遊,那個樂平公主藏了這麼多年,也該現現世了……」
第一章 討生活不容易
鳳翔侯府。
「你在人牙子那裡蹲了三日,就買來了這個玩意兒?」
華惟深狀似不經意地說著,修長的手指在身旁銀狼的銀灰毛髮中穿梭,他的姿態優雅,從容不迫,襯著天人般的俊美外貌,簡直如同一幅美不勝收的畫。
銀狼其實是隻狼犬,卻承襲了狼的外貌,高大威猛、桀驁不馴,牠是老鳳翔侯留在華惟深及冠那年帶回來的,當時還只是隻幼犬,已然透出威風凜凜、孤傲不群的意味,算是華惟深接掌錦衣衛指揮使的禮物,然而隔年老鳳翔侯便仙去,這隻銀狼便成了一個念想。
那銀狼蹲坐著,該是雄糾糾氣昂昂,卻在主人的撫摸之下瞇起了眼,半偏著頭,竟透出了些許可愛。
可是聽訓的李總管可不敢這麼想,偌大的鳳翔侯府中,就沒有人不怵這隻狼犬,到現在也只有華惟深能接近牠,所以牠的一切,都是華惟深親自打理的。
像是摸夠了狗,華惟深慢吞吞的收回了手,幽深的眸淡然掃過眼前的李總管,還有李總管身旁站的那個……全身沾滿泥灰髒得不成人形的小泥豬。
說是小泥豬還恭維她了,雖然衣裳寬大不合身,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這頭小泥豬身上壓根沒幾兩肉,全身上下也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還算看得過去。
感受到主子的不滿,李總管背脊涼了一下,正想替自己辯解一二,銀狼卻突然抬起了頭,冷冷一瞥,李總管的背脊不只涼,還麻了,說話自然更沒膽氣。
「因為侯爺不要小廝,指定要婢女,漂亮的不要,還得要醜的、本分老實的,話不能多,奴才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個……」
聽到侯爺要的是醜婢女,那小泥豬微顫了一下,把自己縮得更小了。
天知道李總管也不容易啊!因為鳳翔侯華惟深生得太過俊美,過去貼身服侍的婢女沒有一個不想爬床的,最後無奈換成了小廝服侍,想不到小廝更乾脆,直接下藥想強了侯爺,還對他上下其手。
氣得華惟深又換回了婢女,橫豎被女人摸總比被男人摸來得好,之後特地讓李總管重新挑人時還強調不能長得漂亮,貌醜才不會心大。
華惟深冷眼看著小泥豬,冷聲開口道:「叫什麼?幾歲?哪裡人?」
小泥豬沒有反應,李總管忍不住輕輕推了她一下,額際都冒出冷汗。
小泥豬反應過來是在問她,才唯唯諾諾地道:「我、我叫小雪,今年十五歲,那個……」她算是哪裡人?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才擠出了答案。「……宮中出來的人。」
恭州人?那是巴蜀一帶?華惟深沒有深究,總之李總管會去調查清楚。他又打量了下小泥豬,最後嫌棄地一揮手。
「帶去洗洗。」
李總管正要應下,小雪突然低聲叫道:「不要洗!」
他喜歡醜的,但洗了就不醜了啊……
華惟深連看都不看她了,「那就扔出去。」
「還是洗一下好了……」小泥豬非常識相,縮著脖子立即弱弱地改了口。
李總管無奈地帶著這個小泥豬退了出去,讓下人帶她去梳洗。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李總管重新回到了書房外,這次他的表情不僅憂愁,眉間的皺褶都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將洗淨後的小雪,小心翼翼地帶到了華惟深的眼前。
饒是華惟深這樣深沉的人,在看到如雨後新荷般的小雪時,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一下。
她穿著鳳翔侯府下人的衣服,深靛色素面絁布的襦裙,梳著雙丫髻,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有一點裝飾,卻是膚色如雪,長髮如墨,腮凝新荔,清麗絕倫。
讓華惟深不由聯想到冬日初開的梅花,那樣怯憐憐的立在那兒,卻是美得驚人,雖還帶了點稚氣,但方及笄就有這般麗色,日後長開來只怕傾國傾城。
這丫頭的長相,遠遠超出了他的要求。
「扔出去!」華惟深斷然道。
「不要扔我!」小雪簡直要哭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收留她,馬上又要回到那飢寒交迫的日子嗎?「我就說不要洗的……」
這話代表她,其實很清楚自己的美貌?
華惟深眼睛瞇了起來。「侯府不養花瓶。」
「我、我會做事。」小雪急了,左顧右盼地想找些事來做,證明自己的能力,最後目光竟大膽的鎖定在華惟深跟前那懶洋洋的銀狼身上。
「服、服侍爺之外,我、我還可以照顧牠!」玉蔥般的雪白手指準準地指著銀狼。
華惟深微一挑眉,倒是來了點興趣,連銀狼也豎起了耳朵,反而是李總管緊張地偷偷拉了下小雪的袖子,讓她別趕著找死。
曾經府裡有下人試圖逗弄銀狼,差點沒直接被咬斷喉嚨,最後嚇瘋了被送出府去,這可不是寵物,而是猛獸啊!
小雪卻似毫無所覺,清淨澄澈的大眼帶著一絲倔強地盯著銀狼,整個人看起來倒沒有方才小泥豬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了。
終於,華惟深不知是好心給她機會還是決定草菅人命,略帶諷意地道:「那妳就試試,若摸到牠還能保住一條小命,妳就留下。」
言下之意就是,若小命保不住,那也無所謂留不留了。
小雪點了點頭,帶著一股傻勁,壯士斷腕似的走向了銀狼。
李總管阻止不了她,只能看著她悲壯的背影緩緩前行,直到她來到銀狼跟前。
小雪蹲下了身,慢慢伸出雙手,純淨美眸中是單純對銀狼的喜愛。
難得地華惟深竟有些不忍,正想出言制止,卻見小雪突然抱住銀狼的頸項,而後一張清麗小臉直接埋入了濃密的銀灰毛髮之中。
「你好舒服!」小雪低低叫著,笑聲似銀鈴。
是妳好舒服吧!華惟深表情難解地望著這一幕,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銀狼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轉過頭舔了小雪一下,讓那丫頭笑得更開心了。
李總管則是直接石化,他覺得看到銀狼說話都還比較能令人接受。
就見一個傻丫頭與一頭體型比她還大的狗玩了半晌,像是滿足了,她才抬起頭望向目光森然的華惟深。
然後她燦爛的笑容收了,喜悅的目光熄了,又恢復成那怯生生的小可憐。
「我可以留下了嗎?」她絞著手指,小心翼翼地問。
「既然銀狼留妳,就留吧。」華惟深心情有些複雜,他可能會懷疑李總管看人的眼光,卻絕對不會懷疑銀狼看人的眼光,只是對於牠疑似變節的舉動,多少不太舒服。
小雪面露驚喜,笑容可掬,又伸手想去摟銀狼,此時她的小肚子卻不識相地叫了一聲,讓她的動作僵在那兒,小臉上透出了些許尷尬。
是了,她自入府到現在都大半天了,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呢!
此時銀狼突然起身,先抖了抖身上浮誇華麗的銀色長毛,居然慢吞吞地走到了書案前,撐起身子爪子一搭案沿,由果盤中叼了一顆番邦進貢的蘋果,直接送到了小雪面前。
小雪喜孜孜的接過,她最喜歡吃蘋果了!但當她心滿意足地抱著蘋果時,卻覺得哪裡不對,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她抬起頭眨著無辜的大眼望向華惟深。
對噢,這個才是主子。
而後者的臉已經黑了一半。
華惟深無力地揮了揮手,賞下了那顆無關緊要的貢果。
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銀狼不是疑似變節,是壓根就變節了!


因為是隨身侍婢,小雪便住在華惟深臥室旁的廂房,房間不大,但桌床櫃椅俱全,還有一個小梳妝檯,上面放了一個手掌大的西洋鏡。
西洋鏡啊……小雪嬌軀一抖,連忙過去將那西洋鏡扣在桌上,不敢再看。
她會流落至此,就是西洋鏡害的!
還記得兩個月前的上巳節,皇帝帶著後宮女眷及眾皇子至京西的石景山春遊,自小到大都被遺忘在景陽宮的她,從未參加過任何皇室活動及慶典,這次居然被想了起來,奉旨參加。
她坐上馬車出皇宮那一瞬間,還心情愉悅地悄悄拉開了車簾,透過重重的鹵簿儀仗想看看皇宮之外的世界。
原來百姓的生活是這般多姿多采,宮外的樹木更加的綠,花草更加蓬勃茂盛,一切都新鮮有趣。
然而當抵達石景山後,後宮嬪妃及眾公主命婦們都先下了車轎,進了行宮,待她也下了車,才發現眾嬪妃女眷早已走光,只剩下尊貴的皇后娘娘立在原地,雖然面帶笑容的覷著她,但是她知道,那笑容帶著毒。
待皇后也走了,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落了單,好不容易找到個宮人詢問,聽聞大隊人馬居然早就入了山徑走春,她急忙想趕上,但一入山遇到的卻是侍衛對她的追殺。
她只能一直逃一直逃,幸好她天生對動物有親和力,也能明白牠們想表達的意思,而森林裡的動物們都在幫忙她,讓她躲過一次又一次的殺機,可惜她又餓又冷,再也走不動了,終是被一個皇宮侍衛阻在了密林之中。
或許是想讓她死得明白,侍衛好心的告訴她,所有對她的追殺,都緣自於西洋傳教士進貢的西洋鏡,讓皇后發現自己的美貌不若以往,所以她便發狠要殺掉宮中比她美貌的人。
然而因為後宮佳麗早就不知被皇后清掃了幾次,容貌拔尖的都沒了,只剩下她這個被人遺忘的小公主,承襲了端敏皇后的美貌,成為當今皇后頭一等的眼中釘。
不殺她,要殺誰?
也是有了這樣的經歷,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美麗的,比天下第一美人皇后趙氏還要美。
那皇宮侍衛畢竟沒有殺了她,大發慈悲的放了她,還警告她若想生存下去,千萬要隱藏好自己的身分及美貌。
為此她滾進了泥濘裡,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好不容易回到城中,卻意外遭拐子抓走賣給了人牙子,最後輾轉被李總管挑上來到鳳翔侯府。
好歹有了個棲身之處,不必再挨餓受凍,小雪已經很滿足,至於是當公主還是當婢女,真的不是那麼重要,反正她從小到大也沒人真的把她當成公主來尊敬。
宮裡唯一對她好的嬤嬤與哥哥,前者已經往生,後者說不定還沒發現她被迫出宮。想到哥哥在朝廷中群狼環伺的處境,她連思念他都不太敢放肆,因為自己現下的景況若讓他知道了,註定會連累他。
「小雪!」外頭李總管突然來敲了門。
小雪收起了自己的心思,連忙應了,起身開門走了出去,只見李總管憂心忡忡地道:「今兒個是來不及教妳規矩了,侯爺晚點要入宮,可能會離開幾日,妳先去服侍侯爺更衣用膳,這應該會吧?先撐過今天,明日就會有專門的嬤嬤來教妳。」
接著不待小雪回應,李總管將她拉到一邊,直接一個轉身就把她推入華惟深的臥房。
小雪差點沒摔個大馬趴,好不容易站定,她抬起頭,便看到華惟深穿著一襲中衣,一臉不悅地瞪著她。
「更衣。」他淡淡地道。
這還是小雪第一次見到穿得這麼少的男人,她不由直勾勾地盯著他,傻裡傻氣地問道:「爺要穿什麼?」
要不是她眼神坦然澄澈,沒有痴迷的愛慕,光她直視他這麼久,就足夠華惟深將她扔出去。
真要說起來,她早先看著銀狼,甚至是那顆蘋果的眼神,都比看他的眼神來得熱烈。
第一次,華惟深有點不平衡了,雖然他討厭眾人過分關注自己的容貌,並不代表可以容忍別人無視他的美貌,輸給一隻狗也就罷了,甚至還輸給一顆蘋果。
「放在床上的皂色曳撒。」他忍住脾氣寒聲說道,這算是破天荒他會對一個侍婢解釋這麼多。
小雪來到羅漢床前,果然見到一襲疊得整齊的皂色服飾,旁邊還擺了宮禁腰帶、茄袋、牙牌、烏紗帽等佩件,甚至還有一把繡春刀。
她先拿起了上衣,發現這是雲錦妝花羅材質,上面還繡了龍首魚身的不知名生物,下身袍裙中央分幅,兩旁襞積若干,華麗是夠華麗了,可她不會穿。
大眼朝華惟深眨了眨,「爺要先穿上衣還是下裳?這衣服是左衽還是右衽?還有衣服上這條線是要穿到哪個洞的……」
華惟深吸了口氣,在心中自我安慰這是她來的第一天,李總管什麼都來不及教她,不應苛求,遂抽搐著俊臉道:「拿過來我自己穿!」
拿過去這她倒是會,小雪乖巧地笑著將衣服遞過去,然後是各項佩件,待他一一將衣物穿戴好,她把最後的烏紗頂冠遞給他時,華惟深又冷冷說道——
「結髻!」
「爺要結什麼髻?」她遲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頭。「我只會結這個。」
華惟深拳頭都緊了,她要真敢在他頭上結雙丫髻,那後果就不只扔出去那麼簡單了。
第一天,這是她第一天。
只見一顆碩大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華惟深帶著一身冷冽走到了鏡台邊,自己利索地綰髻,還順帶把烏紗帽戴好了。
「備膳。」他如今說話,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了。
小雪再怎麼遲鈍,也察覺他情緒不佳了。桌上已經放著食盒,她連忙輕手輕腳地退到桌邊擺膳,將菜肴由食盒中取出,擺放在桌上,原應是一點難度都沒有的工作,然而等到擺好了全部的菜,她有些無措地看著最後一個食盒裡放的熱巾子和紫蘇水盆。
這些是要幹麼用的?她又望向了他,大眼再眨,無辜至極。
華惟深覺得,自己的脾氣實在比過去好了許多,沒有在這個時候大開殺戒。
這是她第一天,第一天……
他悻悻然地走到桌邊坐定,在紫蘇水盆裡淨手後又用熱巾子擦乾淨水漬,順口就說道:「布膳。」
然而一說出口華惟深就後悔了,早知這丫頭是個傻的,怎麼可能會布膳?到時候不小心把食物灑在他衣服上,不是沒事找氣受嗎?
可是這回他又錯估形勢,布膳小雪倒是會,而且動作俐落,用長箸穩穩地將菜色夾到華惟深盤中,口味由淡至濃,可是當華惟深每道菜只吃過一口後,小雪就收了筷,束手立到一旁,又用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看著他。
「本侯還沒吃飽。」他憋著一口氣說道。
小雪卻不認同了,認真地勸道:「爺不能讓旁人知道你喜歡吃哪一道菜啊,所以每道菜吃一口就好……」
「本侯不是皇帝,不必在乎那些!」啪的一聲,華惟深手中的象牙箸斷了。
她這是第一天,第一天……第一天個頭!他就算是第一天當上錦衣衛指揮使,也沒傻成她這個樣子啊!
一向冷靜優雅又注重美感的鳳翔侯華惟深,這次真的怒了。
「本侯不管妳做了幾天的丫鬟,但我下次見到妳時,該學的妳都得學會,否則本侯必然將妳扔出府,而且是親手扔,從最高處往下扔!」


「妳們有沒有聽說,侯爺的屋裡來的那個新侍婢,是什麼來頭?」
「聽說是外頭買回來的,長得可標緻了!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細皮嫩肉的,一點也不像個服侍人的料啊!」
「喂!妳們說她會不會是特地買來……給侯爺暖床的?」
「說不定呢!畢竟咱們侯府從來也沒有過美成那個樣子的侍婢啊……」
鳳翔侯府裡一干婢女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小雪的背景,畢竟華惟深厭女的事眾所周知,府裡的廚娘丫鬟不是上了年紀就是容貌平凡,最出挑的算是廚娘劉媽的女兒綠丹了。
可是這綠丹的姿色拿到外頭去也不過堪稱清秀罷了,所以華惟深院子裡來了小雪這麼一個沉魚落雁的小美人,自然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一群人討論得興沖沖的,偏偏一道略帶尖銳的聲音硬生生插入了眾人的話題。
「不可能!」出聲的便是綠丹,由於母親是侯府的老人,再加上自小在侯府長大,沒見過外頭的天,她自認容貌拔尖,又是做專門接待外客這種需要臉面的工作,行事一向高傲,丫鬟們對她也多有忍讓。
她向前一步來到眾人之間,臉色多有不屑。「光長著一張漂亮臉蛋有什麼用?別忘了咱們侯爺自己就生得美,還會去稀罕別人?」
這麼說是沒有錯,可是……「但小雪留下來了啊!侯爺也沒像以前對待漂亮的侍婢那樣將她趕出去?」其中一個婢女有些納悶地道。
綠丹尖誚地笑了笑。「那是來不及呢!小雪入府的第一天,侯爺就急匆匆的入宮了,怎麼會有空處置她?妳們等著吧!就讓她再蹦躂幾日,待侯爺回府,很快屋裡的侍婢就要換人了!」
這番話又掀起了一波議論,能留在侯府裡的丫鬟雖然都調教得謹守本分,不敢冀望自己能被侯爺看上,不過若能近身服侍一個絕世美男子,縱使不敢起任何邪念,總也是相當激勵人心的一件事。
「妳們高興什麼?就算小雪走了,那位置該換成誰嘛……」綠丹斜目環視了眾人一圈,很是驕傲。「那就各憑本事了!」
一番針對小雪將被趕出府的話,說得影影綽綽,但居然有不少人相信了,所以接下來幾日,侯府裡的下人對小雪很感冒,除了一部分人持著觀望態度敬而遠之,那些被綠丹籠絡的、心比較大的幾個婢女,對小雪可是極盡排擠之能事。
剋扣膳食還是好的,鳳翔侯府的待遇不差,該發給侯爺貼身侍婢的日用及定例,比如每個丫頭都有的首飾、服裝、茶葉、蠟燭、皂角……等等,便從來沒有補足過。
而負責管理眾丫鬟的李總管沒有摻和下人之間的鬥爭,就他看來,若沒有在侯府裡自保的能力,那麼被排擠出去說不定是一樁好事。
小雪是個樂觀的人,對於眾人對她的冷待及打壓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理會,反正從小到大只有已經去世的教養嬤嬤陪她成長,在她單純的世界裡並不需要朋友。
剋扣膳食無妨,只要有得吃就好;定例不足亦沒關係,沒有那些東西也能活下去,而且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要盡快將服侍人的技能都學會,其餘什麼下人間的生存之道對她而言都是浮雲。


這是華惟深離開侯府後的第十天,小雪每日就是和李總管帶來的嬤嬤學規矩,除了必學的禮儀進退,其他諸如衣物的穿用搭配、男子髮式的梳理,如何剪燈添油、煮茶燙酒,如何調香薰衣、打簾搧風、如何傳話學舌、跑腿清掃……等等。
嬤嬤教得鉅細靡遺,小雪也學得起勁,只希望在短時間內攢積一些不被扔出府的本事,要不是侯爺不興通房那一套,說不準連床笫之事都得學全了!
然而她學得越勤快,對她不滿的人就越多,尤其是綠丹那群人,對她漸漸到了不依不饒的地步,有好些作態連府中的老人都看不下去。
只不過礙於綠丹的母親劉媽掌理整個廚房,算是擁有一定權力及人脈,綠丹本人也頗受府中管事看重,劉媽想把綠丹推到主子身邊的企圖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因此眾人不想得罪她們母女,萬一壞了她好事,只怕現在那幾個丫鬟對小雪的惡意排擠,馬上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當小雪學了一整日的禮儀,飢腸轆轆地來到膳房領取晚膳時,就見膳房裡的廚娘及丫頭們都自顧自的聊天說笑,但她一進門,說笑聲停了,眾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大娘,我來領膳食……」小雪禮貌地說道。
劉媽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妳來晚了,沒了。」
小雪睜大了眼,看著明明還在冒煙的蒸籠,她甚至能聞到裡頭白麵饅頭的味道,更不用說幾道小菜還有煮雞蛋等食物,就這麼敞亮地擺在長桌上。
「那個……」小雪纖長的手指指向了桌面上的菜肴。
「那不是妳能吃的。」劉媽冷哼了一聲。「才來府裡沒幾天,主子都沒服侍過就想著吃呢,沒門!」
所以新入府的奴婢們,沒機會服侍主子的都該直接餓死?
但小雪不擅與人爭辯,也懶得起衝突,只是把手指轉了個彎,指向蒸籠。「那饅頭……」
「沒了。」劉媽又是沒好氣地睜眼說瞎話。
好巧不巧,此時另一個婢女走了進來,笑吟吟地向劉媽等人打了招呼,同時也表明了自己是來領膳的。
這婢女與綠丹交好,劉媽自是笑臉以對,不僅打開蒸籠取出兩個白白胖胖的饅頭給她,在打菜時還特地加了分量,讓那婢女高興得直道謝,離開前還示威似的白了小雪一眼。
即使小雪再溫吞、再傻氣,也總該知道自己被欺負了,方才那打開的蒸籠裡可是有著滿滿的白麵饅頭,過去幾日她飲食被苛待,菜色再怎麼簡薄也會有個窩窩或烙餅之類的果腹,今日什麼都不給,顯然已是惡意滿滿,不再掩飾。
劉媽等人就等著她生氣,那麼她們便能以小雪刻意尋釁的理由聯合將她趕出府去,甚至她們根本不怕小雪告狀,因為曾經有婢女故作可憐向華惟深訴苦,結果被他認為是獻媚,理都不理直接把人發賣了。
詎料小雪並不是一般人,橫豎是領不到食物了,她轉身便要離開膳房,幾個等著跟她吵架的大媽及丫頭傻了眼,劉媽更是急眼地喝住她。
「什麼都沒得吃,妳就不說句話?」劉媽索性挑明了問。
小雪停步,半側著臉往後看,好奇地反問:「我說了就有得吃?」
「不能!」劉媽拉下了臉。
那不就得了!小雪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膳房,不再理會膳房裡眾人的跳腳。
她臨走前的那抹笑,直接被眾人咬牙切齒地定義成了無聲的挑釁!
小雪無心管其他人的反應,慢吞吞地走回華惟深的院落,卻沒有回自己的小廂房,而是來到了華惟深的臥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房中居然傳出動靜,接著門打開了,卻是披著一身耀眼銀灰毛髮的銀狼,探出了一顆狗頭。
「銀狼,我餓。」小雪垂下肩,摸了摸肚子,小模樣好不可憐。
銀狼隨即鑽出房門,抖落了幾根毛,接著微微俯身,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衝了出去,速度快得連小雪都無法反應。
不過怔愣也只有一會兒,在銀狼離開後,她輕快地坐到了臥房外花園的石椅上,大眼兒亮晶晶地望向銀狼消失的方向。
不多時,銀狼飛奔回來,牠口中叼了個籃子,來到小雪身邊時一個急停,接著趴上桌面將籃子放到了她面前——一整籃滿滿的蘋果。
小雪笑了,摸了摸銀狼的頭,開心地道了謝,接著拿起蘋果隨意擦了擦便有滋有味地吃著,一時之間把嬤嬤教授的進膳禮儀忘了個精光。
劉媽守得死緊的那些粗糲食物,怎麼比得上香甜的蘋果?
在這府裡,她不需要其他人的友誼,只要有銀狼就夠了。
第二章 小雪的異能
半個月後,華惟深風塵僕僕地回到了侯府,才一踏進大門,府裡的下人們便連軸動了起來。
燒水的燒水,備膳的備膳,在華惟深由大門行至房門的這一小段時間內,所有迎接他回府的雜務都需完成。幸虧中間他還會停留一會兒,摸摸前來迎接的銀狼,也算是變相替下人們爭取了片刻時間。
身為貼身侍婢的小雪自也忙得像顆陀螺,幸虧她這陣子學得勤奮,大多數的事都知道該怎麼做了,重新將床鋪了一遍,桌上擺果盤,備好華惟深的常服後點燃香爐,取來膳食……她做好一切準備,華惟深恰巧也踏進了房門。
小雪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雙手遞上了乾淨的濕布巾。
華惟深不動深色地拿來布巾抹了一把臉,轉身就往裡間去,果然裡面已經兌好一桶洗浴的溫水,一旁放置著皂角,乾淨的布巾及全套中衣,空氣中隱隱約約飄著檀香的味道。
想不到他走了幾日,那丫頭還靈光了,沒他想像的傻。
很快地,他便將小丫頭的事扔到了一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這陣子由大皇子福子淵提倡的稅制新政正如火如荼地推行,此政主要是解決長年來豪富兼併土地、剝削農民的問題,難得地被皇帝所支持,因此大皇子主張改革稅制,高田者收取高稅,還地於民,同時增加國庫收入。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如今業已由南方富庶的幾個魚米之鄉先開始清查,然而反對改革的保守派以內閣首輔趙忠為首,他是國丈爺,身後也有不小的勢力,宮中還有皇后趙氏親生的五皇子福子勝支持,與福子淵為首的改革派勢同水火,因此京城裡裡外外最近有些紛亂,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華惟深自然忙得不可開交。
像是想刷洗掉那些釐不清的雜事,華惟深把自己從頭到腳痛痛快快地洗了乾淨,由於他討厭旁人的覬覦,洗浴時從來不讓人服侍,小雪聰明地候在了外頭。
待華惟深走出裡間,馬上就有婆子進來整理浴桶及髒衣,剛洗浴完的他臉泛櫻紅,潮濕長髮散落,更顯眉似墨眸似水,鬆鬆的中衣露出半片胸膛,肌膚細緻如瓷,只消站在那裡,風流韻致渾然天成,整個人像被一團淡淡的光澤籠罩,極具魅力。
可是小雪看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清澈,沒有半點被驚艷的樣子,華惟深很滿意她的反應,但不免心頭有些異樣。
看來他一直想錯了,以為找個醜丫頭才不會心大,其實就該找個比他還漂亮的,估計這丫頭習慣了她自己的美貌,看著他便連一點妄想也沒有。
他討厭那些貪他美色的噁心目光,現在來了個不貪的反倒失落了,看來一般男人的賤骨頭他也有。
不知主子只看了她一眼腦子已轉了百八十個圈,小雪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有板有眼地替華惟深穿好了一襲道袍,動作嫻熟地彷彿做過了幾百次,而後取來篦子替他通了通濕漉漉的頭髮。
這篦子是特製的象牙粗齒篦,在通髮的同時也有按摩的效果,小雪的力道不重不輕,就這麼規律的梳著還挺舒服,華惟深慢慢閉上眼享受,待她擦乾梳好了他的長髮,巧手替他綰了個文士髻,插上一支檀木雲紋簪,他也張開了眼。
「不錯。」華惟深雖然冷淡了些,卻不是個苛刻兇厲的主子,做錯事的下人處罰不會輕,但該賞的下人也不吝於讚美,這麼短的時間已服侍得比他先前幾個換掉的貼身侍婢及小廝都好,他很滿意。
「謝謝爺!」小雪甜美地笑了起來,霎時彷彿周圍全失了光芒,讓人只想不錯眼地直直看著她。
華惟深不由眼睛一瞇,開始有點理解旁人看他看呆了時的心情是如何。
「下去領賞。」他說。
小雪正在替他倒茶,聞言眼睛睜得大大地,閃著驚喜的光采。「爺要賞小雪,小雪可以自己選擇賞賜的東西嗎?」
「妳要什麼?」華惟深眉一皺,難道他錯看她了,其實她骨子裡是個順竿兒爬的貪婪傢伙?
很快小雪就給了他答案,她輕快地跑到了桌上的果盤邊,熟門熟路地撈了一顆蘋果。
「小雪要這個。」她開心地將蘋果捧在了手裡。
原還想著要捨出幾顆金元寶的華惟深一時啞然無語,果盤是她備的,他實在很難不懷疑她早就替自己準備好了,不禁揮了揮手,果盤裡隨便她拿。
小雪也不貪心,只拿了懷裡的那一顆蘋果。
此時李總管來到門外恭敬地求見,小雪乖覺地抱著蘋果離去,自知接下來的話不是她可以聽的。
李總管一進門,先稟告了這半個月以來府裡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其實在他井井有條的管理之下,侯府並沒有出任何岔子,京裡的人也知道華惟深不在,當然不會有訪客,三言兩語就講完了。
華惟深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你了,這陣子你忙裡忙外做得不錯,待會兒自去領賞。還有教導小雪的那個嬤嬤也得發下賞賜,那傻丫頭都讓她教得開竅了……」
提到了小雪,李總管不由有些好笑。「小雪確實學得勤快,原本連侯爺的公服怎麼穿都不會,她竟搬了侯爺校場上的木人樁練習穿衣。還有她現在男子髮髻結得這麼好,可是她一次次用銀狼的長毛練習而來的……」
一開始還聽得有趣,到後來華惟深的笑意都僵了。
敢情自個兒頭頂上這文士髻,還是那丫頭在條狗身上學會的?他收回先前認為她靈光的話,她根本還是一樣的傻!
「不過她或許太勤快了,引起了府中其他婆子奴婢的妒嫉,這陣子她沒有少被人排擠。」李總管也不是替小雪抱不平,他只是平鋪直敘地說明了半個月以來在小雪身上發生的事。
華惟深面無表情地聽完,說道:「你說膳房前幾日只是剋扣,還給她一點食物果腹,之後幾日連個饅頭都不給了,那她是吃什麼活到現在?」
李總管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說來奇特,小雪每回肚子餓,都是銀狼去替她取來膳食,府裡的蘋果都快被銀狼拿光了。」
銀狼一向高傲冷漠,對府中除了華惟深以外的人皆不假辭色,旁人想靠近牠就會遭受無情的攻擊,偏偏牠對小雪特別照顧,顯然已違反牠平時的習性,這是為什麼?
華惟深沉吟著,想起了傻丫頭只拿了一顆蘋果作賞賜時欣喜若狂的笑容。
「本侯倒要看看那傻丫頭是怎麼拐帶了我的愛寵……派人去宮中內務府再要些蘋果,把膳房缺的補滿!」


華惟深回來之後,小雪服侍得不錯,還得了賞賜,膳房自然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剋扣她的膳食,婢女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與她作對,小雪的日子似乎好過了起來。
這其中,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劉媽及綠丹母女了,既然不能明著來,那就暗著來。
綠丹生得小家碧玉,在侯府一干姿色平庸的婢女中堪稱亮眼,也擁有幾個追求者,其中對她最殷勤的,就是替侯府後院花園修剪花草的長工。
綠丹施了個美人計,讓那長工注意小雪的行動,如果可以,就在眾人面前輕薄她,只要他得手了,綠丹就答應與他相好。
那長工原先還不肯答應,畢竟小雪是侯爺的貼身侍婢,雖然都是下人,在地位上卻是比他高一些的。
但綠丹知道這男人色慾薰心,特地帶他到膳房躱在柴堆旁等候小雪前來取膳,那長工一看到小雪的樣貌便驚呆了,好半晌都沒辦法回過神來。
老天爺啊!這世界上居然有這般美麗的少女,他作夢都夢不到啊!
當那長工一回神,已經答應了綠丹的要求,甚至這時候綠丹在他眼中已經連路上的泥土都不如了。
他滿心滿眼都是小雪,心忖如果豁出去輕薄她,她便不清白了,這輩子不就只能跟著他了嗎?就算侯爺為她出頭又如何?得到這樣的美人,被趕出府他都情願!
於是那長工縝密地規劃了一連串的陰謀,他每日清掃修枝的花園在小雪取膳的必經之路上,他算準了她會來的時辰,假意在旁修剪花草,待她離得近了便衝上去抱住她,然後任她尖叫得眾人皆知……
想是這麼想,他也準備好了,眼睜睜看著小雪穿著婢女靛青色的衣裙行來,他以前嫌棄死那顏色,覺得花一樣的少女穿了都顯老,但在小雪身上,他只看到了冰清玉潔,只看到了百花齊放。
當他算準了時機準備衝過去,才跑到一半,手都來不及張開,突然一旁榆樹上吱吱喳喳不休的山雀,居然群起飛向他,或是用尖嘴啄,或是用利爪抓。
若是一兩隻他還不怕,偏偏樹上有上百隻雀兒,隻隻衝著他來,毫不客氣,痛得他抱頭鼠竄,在地上翻來滾去,一旁的小雪都看傻了眼。
然而很快地,她由鳥鳴聲中知道了什麼,看向那長工的目光便帶了警戒,跑開了遠遠一大段距離。
這一幕不是沒有旁觀者,很快府裡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對這長工使壞卻遭受雀鳥攻擊的報應之事嘖嘖稱奇。
消息不待傳到華惟深那裡,李總管就先處理了這名長工,用府規處置後發賣出去。
也就是說,綠丹的計劃失敗了。
可是她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覺得是那長工太蠢,連個傻丫頭都搞不定,幸好他還算識相,沒有把自己也供出去。
這件事讓她提高了警覺心,像這等陰謀害人之事還是不要求別人,自己下暗手比較安全。
每個月丫鬟們都要到外書房的側間,也就是李總管平素理事之處領取月俸。李總管為了管理方便,要求丫鬟們要在每月初一的辰時之間前來領取,與侍衛及長工們的時間錯開,逾時不候。
所以每到那個時候前院就特別熱鬧,外書房通常也是華惟深接待普通客人之地,所以外頭景緻不錯,假山流水曲徑石洞,還有一池清荷,楊柳垂岸。如今荷花正開得滿當,每個來領俸的丫鬟都會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池邊,只為多看那高潔的荷花一眼。
小雪自也不例外,她來到李總管處,得到人生第一筆月俸時笑得眉眼彎彎,退出屋外後也不落人後地找了個人較少的池畔站定,欣賞芙蓉出水。
就在她看得入迷時,綠丹等一行人經過她身後,也不知是誰伸出了手,就要往小雪背後一推,圍繞著荷花池畔的楊柳樹突然騷動起來,接著就看到不計其數的松鼠由樹梢鑽出,淒厲地叫了幾聲,居然撲向了綠丹一行人。
那準備使壞的手來不及碰到小雪,連忙縮回來護住自己的臉,幾名丫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松鼠追咬得狼狽不堪,甚至還有不少人落入荷花池中,掙扎著喊救命。
其中就包括了綠丹。
雖說池水約莫只有半人深,但驚恐之下在水中的幾人只知尖叫撲騰,其中綠丹叫得最大聲,哪裡還會理智地在池子裡站起來?
幸而婆子領月俸的時間與丫鬟們相同,幾個識水性的粗壯婆子下去救人,才沒有造成重大傷亡。
而險些成了被害者的小雪早就閃得老遠,肩上還站著一隻吱吱叫不停的松鼠,看上去倒像在抱怨什麼似的。
當綠丹被送回住處時,劉媽早已心急如焚,看到自己女兒氣若游絲的慘烈模樣,不由心生火起。
綠丹明明是要推小雪落水的,怎麼弄到最後是自己掉了下去?難道是小雪出了什麼么蛾子?
綠丹蒼白驚恐的神情幾乎燒融了劉媽的理智,她將這一切歸咎於小雪,為什麼受苦受難的不是她?一下子氣得衝到了膳房中,直接捧起一大鍋燒得滾燙的雞湯。
劉媽氣沖沖地直接走向華惟深的院子,她知道今日侯爺不在,恰好是報仇的好機會,一看到小雪回來,朝著花園行去,劉媽尖厲地嚎叫了一聲——
「賤丫頭給老娘站住!」
小雪並未理會這聲叫喚,繼續往前走,劉媽氣極,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就要將手中滾燙的雞湯往小雪身上潑。
背對著她的小雪自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千鈞一髮之際,劉媽眼前閃過了一道銀白色的影子,接著她欲潑出去的雞湯居然被撞得全倒在自己身上,燙得她連聲慘叫,倒在地上打滾。
小雪此時才納悶地回頭,低頭茫然問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銀狼。
「這是怎麼回事?」
銀狠甩了甩尾巴,鼻頭嗤了一聲,像是頗為不屑,而後扭著高傲的身軀離開。
小雪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懂了銀狼所要表達的,驚訝地望向了劉媽,隨即也轉頭隨著銀狼走了。
而聽到劉媽慘叫的侍衛們這才匆匆行來,卻不明白為什麼來送雞湯的婆子會把熱湯倒在自己身上。
於是綠丹連作了幾日惡夢,驚嚇得不成人形,劉媽甚至燙得面目全非,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母女倆自是將小雪恨到了極點,只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悲劇都是小雪害的,她怎麼就不死呢!
「那丫頭太邪門了,怎麼運氣就那麼好,每次都逃過一劫!」劉媽氣得牙癢癢的,但在她詛咒小雪的同時,也牽動臉上燙傷的劇痛,眼眶都泛紅了。
「娘,我們該怎麼辦?」綠丹已經亂無章法,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小雪出手了。
「那丫頭恐怕是個運氣好的,咱們就不能和她硬幹,得拐個彎來算計。」
劉媽的神情越發猙獰,看得綠丹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拐……怎麼拐彎?」
劉媽陰惻惻地笑了。「別忘了妳老娘管的是膳房,看來咱們不能自己下手,而是要讓侯爺來處置小雪那賤人。」
綠丹有些茫然。「我們該怎麼做?」
劉媽朝女兒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果然綠丹聽得眼神一亮。
母女兩人交換了一記會心的眼神,當下覺得心情大爽,眼神更加陰沉起來。


只要人在侯府中,華惟深用膳時間相當固定,一日三膳,中午那頓在錦衣衛衙門吃,早上點卯前會把便於攜帶的早膳帶走,晚膳則是下衙回府後隨即擺上,約莫在酉時左右。
所以每日到了申時,小雪就會先問膳房菜色,把不適合華惟深的膳食去掉,或者依據他今日身體的狀況和精神的狀態,要求廚娘增加某些菜色。
這原本該是極為了解主人且服侍多年的貼身侍婢才有辦法做到的事,小雪偏偏就做到了。
華惟深其實有些挑食,以往服侍的小廝或婢女取來的膳食總有他不愛吃的,但只要是小雪傳的膳,華惟深總能吃個七八成。
其實光憑這一點,小雪貼身侍婢的位置就固若金湯了,可惜有人仍然看不明白。
今日膳房備的晚膳有珍珠雞丁、鮮蘑菜心、紅燒牛柳、椒油銀耳、桂花豆腐及當歸老鴨湯,由於如今已是盛夏,小雪聽了菜色後,將當歸老鴨湯換成了蓮子絲瓜老鴨湯,免得吃了易上火。
平時她要更換菜色,廚房裡的劉媽都會冷言譏諷,今日倒是反常,乖覺地把小雪說了的菜色全換掉,等到華惟深回府,小雪已將裝著新菜色的食盒放到了桌上。
近來的天氣的確是熱,平素喜歡臥在花園吹風賞景的銀狼都避到了抱廈之內,被華惟深順便帶了進來,接著他便直接入了浴房,清洗渾身的黏膩不適。
小雪覷著他入內間,便大膽放開來與銀狼玩了一陣,也因此當華惟深等了老半天沒人更衣,索性自己穿好由裡間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自家寵物毫無形象地四腳朝天,正讓那絕色小丫頭撓著肚子,還邊吐舌頭一副極為受用的樣子。
華惟深見狀心情不由頗為複雜,這小丫頭倒是厲害,連對他最忠誠的銀狼都叛變了,或許是一向顧及形象,連他都未曾讓銀狼放鬆成這個樣子。
在那玩到翻肚的一人一犬,這才遲鈍地看到了臉色不豫的華惟深,連忙各自彈開。
銀狼抖了抖身子,又恢復以往那高傲模樣在桌角趴下,小雪則是很快地在盆中將手洗淨,然後束手到了桌邊準備替華惟深布膳。
他不動聲色地坐下,小雪依據他的習慣,先替他盛了一碗蓮子絲瓜老鴨湯,然而當華惟深舉起湯碗正要喝時,桌下的銀狼突然豎起耳朵,小雪見狀,嫩生生的臉蛋頓時失色,突然不顧一切地伸出手,將華惟深手中的碗撥開,結果碗磕在了桌面上,碎片四濺,馬上一桌子菜雞飛蛋打。
華惟深有些傻眼,倒不是因為食物被打翻,而是他突然警覺,若是換個人做這事,根本不可能得逞,必然會被他順勢拿下,然而小雪卻輕而易舉地翻了他的湯,這代表他對她居然本能的沒有防備。
「解釋。」他沒有直接發怒,而是冷了聲線。
因為事出突然,小雪直覺出手後心裡便忐忑不安,猛地被這麼一問,脖子都忍不住縮了一下,不過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那湯裡被人下了藥,不能喝!」
「妳怎麼知道?」華惟深反問。
小雪不由看向桌面下。「是銀狼告訴我的。」
「牠怎麼不告訴我?」華惟深嗤之以鼻地一笑。
「因為爺聽不懂!」詎料小雪認真地回答了。
華惟深又是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雖然膽怯,眼神卻不心虛,他不禁想起李總管說過膳房的掌廚劉媽與她女兒是如何排擠小雪,突然有了絲明悟。
「傳劉媽來。」他突然冷聲道,外頭的侍衛立刻得令而去。
不一會兒,劉媽被帶了進來,同時還帶著綠丹,母女兩人向華惟深行禮,綠丹那眼珠子就沒有離開華惟深俊美的臉上過。
華惟深眉頭一皺,身上氣勢又冷冽了幾分,綠丹狠狠地嚇了一跳,打了個寒噤才連忙將頭低下。
「今日的菜妳做的?」華惟深見劉媽點頭,才又淡淡地道:「我吃了之後身體很不舒服,妳最好解釋一下。」
劉媽眼底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隨即隱下,只是依舊低頭恭敬說道:「唉,原本奴婢今日準備了當歸老鴨湯,是小雪姑娘堅持要改成蓮子絲瓜老鴨湯,奴婢只好照做。小雪姑娘在提要求時整個膳房的人都聽見了,奴婢在做菜時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侯爺吃喝了湯感覺不適,奴婢懷疑會不會是小雪姑娘在其中加了什麼?」
「妳怎麼知道本侯是因為喝了老鴨湯才身體不適的?」華惟深表情微變。
「因為……小雪那麼多道菜不換,偏就換了湯,奴婢才懷疑她使壞。」劉媽表面上說得煞有其事,一臉老實誠懇,其實頂著華惟深的威壓,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
「原來如此。」華惟深皺起了眉。「本侯覺得更不舒服了。」
綠丹見到小雪一臉焦急,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連忙插口道:「侯爺腹痛可不是小事,綠丹以前學過幾手,要不要綠丹幫您按一按,很快疼痛就會消失了。」
劉媽懂了女兒的意思,連忙幫腔,「是啊是啊,奴婢這女兒以前和老郎中學過幾手,最知道腹痛要按摩什麼穴道才能止痛。至於小雪這個下藥的賤婢,奴婢幫侯爺處理了就是,也無須侯爺再費心。」
聽她罵得難聽,華惟深臉色更沉了,犀利地盯著劉媽母女倆。「本侯何曾說自己腹痛了?」
劉媽與綠丹怔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華惟深從頭到尾只說身體不舒服,可沒說是哪裡不舒服,怎麼她們直接就捅出他疼痛的部位?
被華惟深犀利的目光盯著,劉媽冷汗都流下來,而傾慕侯爺的綠丹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好半晌劉媽才勉強控制住情緒,說道:「那個……喝下老鴨湯,自然是先入腹,所以、所以我們也是猜侯爺應該是腹痛……」她得用盡全部力氣,才能讓身子不打顫啊!
華惟深面無表情。「那湯本侯沒喝,妳們倒是全招了。」
這下劉媽與綠丹也顧不得怕了,皆是一臉驚恐地抬起頭來。
綠丹見小雪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心中恨極,思忖著怎麼也要把這丫頭拖進去,於是咬牙說道:「侯爺明鑒!明明是小雪把藥加到侯爺的湯裡,和我與娘沒關係啊!」
「妳親眼看到的?」華惟深有點不耐煩了。
綠丹把心一橫,僵硬地點頭。「是……奴婢親眼看到的……」
華惟深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她。「妳娘說小雪下藥,只敢說是懷疑,到妳這裡就是親眼看到了?她在廚房做事妳在外院,是怎麼親眼看的?想來本侯久不管府中瑣事,個個都把本侯當病貓了。」
「不……奴婢沒有……」
劉媽與綠丹齊齊跪下磕頭,內心大喊不妙。
然而華惟深看了這對母女一番作態,心中已有了定見,不想再浪費時間應付她們。「來人,把她們帶下去,這兩人意圖於本侯膳食中下藥,一人三十板打死不論,沒死就發賣!」
綠丹一聽華惟深的命令,隨即尖叫起來。「侯爺冤枉啊,這事明明是小雪做的,無憑無據怎麼能栽到我們母女頭上……」
「本侯做事不需要證據。」華惟深說這話的同時,淡淡看了小雪一眼。「而且本侯就是要偏心她,妳待如何?」
一個犯錯的人,不會有這麼一雙清澈無邪的眼睛。
還可以這樣?綠丹不由傻了,與嚎叫不休的劉媽一起被侍衛拖了出去。
直到那對母女慘叫的聲音不再傳來,小雪才恍若大夢初醒,一個箭步上前欣喜地拉住華惟深的袖子,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僭越,很快收回那如玉般的雪白小手。
「謝謝侯爺願意相信小雪!」她把小手縮在袖子裡,直接藏到了身後,臉頰上帶著微紅,不知是不是羞的。
那少女嫵媚的嬌態令華惟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畢竟他城府非同一般,就連她將手縮回去的動作,他眼角餘光都沒有瞥過去一瞬,仍是那般古井無波。
「因為妳太蠢,做不來下藥的事。」其實是李總管早就派人盯著小雪的一舉一動,要做華惟深的貼身侍婢,怎麼可能不特別注意?
這句話明明是貶損,但小雪橫聽豎聽就是聽出了一股維護的意味,不由心裡更開心,盯著他的大眼中都像閃耀著星星,熱情來得直接坦率。
華惟深有些端不住了,清了清喉嚨後說道:「妳是本侯的貼身侍婢,在府裡就是能橫著走,不管誰都不能欺負妳,否則丟的是本侯的臉,明白嗎?」
小雪興奮地點了點頭,她這輩子除了大哥之外,還是第一次被旁人如此看重,畢竟教養嬤嬤是受大哥所託才來照顧她的,景陽宮的生活實在無法和其他地方比。
華惟深,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個對她好的人!
「爺!小雪以後一定會報答您的!」她信誓旦旦地道。
報答?就憑這小胳膊小腿兒?
華惟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舊冷冷淡淡,不予置評。


劉媽及綠丹的慘烈下場猶如殺雞儆猴,侯府裡的下人益發聽話勤奮,閒話都不敢多說一句。至於對小雪的排擠,在綠丹這個始作俑者被攆出府後,更是直接消弭在無形之中。
但是小雪也沒有因此得隴望蜀,她還是只有銀狼一個朋友,也不多與旁人接觸。或許是這樣守本分的態度打動了華惟深,她開始可以進入他的書房去侍墨焚香。
是的,紅袖添香這回事,小雪居然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比她任何服侍的工作都好。她放在香爐裡的香,比起他以往慣用的檀香要清雅得多,也讓時常工作到深夜的華惟深不再感到腦際那樣沉重。
而在侍墨這一塊就更突出了,她磨出來的墨色澤均勻濃淡適中,甚至很識相地每回磨完墨就站得遠遠地替他打扇,一眼都不看他書案上的任何文件書摺。
因為她識字,而且學得還不差。
會知道這事是因為一次意外,華惟深的書落到了地上,小雪替他拾起時直接說出了書本的名字。
華惟深隨意的問她是否以前讀過,她竟點頭承認,還將書中精要頭頭是道地說了出來。
那可是《陸宣公奏議》啊!是集結前朝陸宰相所作之制誥、奏議,內容廣泛深入財政、軍事、外交、經濟等等,針砭時弊,對於後世的君臣相當有參考價值。
小雪拾起的是第四卷,內容多在說明均節賦稅恤百姓,她一個由恭州偏遠地帶來的小丫鬟,讀這種書要做什麼?
華惟深覺得自己小看她了。
從此之後小雪在書房服侍時,華惟深都會特別注意她,不過她偷瞄果盤中蘋果的次數遠大於看向書房其他地方的次數,直讓他啼笑皆非。
她想要他偏不給,看她瞪著蘋果瞪到大眼睛濕漉漉的,小嘴兒微啟,又不敢直接開口要,他心頭不知怎麼地,發癢。
「妳一直看著琴,會彈嗎?」他似是隨口問道。
「什麼?」小雪這才從對蘋果的渴望中回神,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書房裡有一把古琴,那是華惟深公忙時放鬆的娛樂,並未放置在專用的琴桌上,而是就擱在臨窗的條案上,湊巧的是,果盤就擺在了琴旁邊。
華惟深等著她再次羞紅臉蛋,支支吾吾的解釋她只是想吃蘋果,他便可再賣她一次好,賞幾顆給她,順帶彰顯一下自己身為主子的派頭。
這丫頭與以往的侍婢全然不同,雖然服侍的禮儀算是學得周全,但他總覺得她是因為聰明所以學得快,其實不是個服侍人的料,並沒有把他這個主子放在心裡最重要的地方。
他很清楚她感激他、敬重他,但她或許並未認為自己的地位就在他之下,看著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普通朋友,沒有其他下人的畏懼及討好。
這一點從她向來不自稱奴婢,也只敬稱他一聲爺,而不是其他下人所喊的侯爺,可見一斑。
一個侍婢想要主子對他推心置腹,那主子就該是她的天,她尚沒有這種覺悟,他就該在平時服侍時好生敲打,絕對不是他想看她不知所措臉紅的模樣,絕對不是。
然而華惟深在心中想得透澈,卻想不到她的反應完全不是他能預料的。
她居然點了頭。
「小雪會彈琴。」她眨了眨眼看他,「需要小雪彈給爺聽嗎?」
真的會?一個被賣給人牙子的窮苦女孩,竟會彈古琴?華惟深帶著納悶,卻不動聲色地道:「彈吧!」
小雪抬了個椅子來到條案旁,將琴擺正,然後輕撥琴弦,調了幾個音,便抬起雙手按上琴弦,錚錚鏦鏦地彈了起來。
這是一曲《平沙落雁》,在她的指下彈來流暢嫻靜,彷彿在華惟深的眼前,秋高氣爽一望無際,雁兒在風靜沙平的水岸起起落落,雖有鴻鵠之志,內心卻是澹泊,刺中了他為官多年來的心境。
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忠於聖上,是真的想為百姓做點事,沒有任何想要專擅奪權的想法,旁人見他冷漠孤傲,認為他心機深重,卻不知他置身事外,像個旁觀者般看雁起雁落,才能維持這個職務的中立。
不知不覺地,他閉上眼沉浸在這古琴曲的意境中,待琴音緩緩停下,華惟深張開雙目,卻被自己看到的畫面驚呆了。
窗櫺上站滿了松鼠、鼬、獾、野貓等小動物,窗外樹上站滿了各種鳥類,其中一隻還飛到了小雪肩膀上,銀狼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一臉陶醉地趴在了她腳邊。
「這是怎麼回事?」華惟深詫異地問,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鳳翔侯府裡有這麼多種的小動物!
小雪摸了摸肩膀上的鳥兒,讓牠站在指上,從窗邊放牠出去,而後不以為意地回頭笑道:「牠們來聽我彈琴啊!」
「妳……妳懂得牠們在表達什麼?」華惟深本能的問出這個問題,問完都覺得自己腦袋有毛病。
想不到她腦袋更是病得不輕,居然認真地回道:「我能懂啊!」
華惟深驚訝的表情慢慢收起來,他想起前陣子自己不在府中,李總管曾經提過的幾樁奇事——有長工想輕薄小雪,卻被府中鳥兒群起攻擊;府中的丫鬟想推她落水,也被樹上的松鼠整得不行;甚至那廚娘劉媽想將熱湯潑在她身上,卻被銀狼一撞把自己給燙傷了。
這些事若只發生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又或者她會馴獸,驅使獸類來保護自己,畢竟皇宮中也有百獸園馴養各種猛獸,裡面的馴獸師甚至可讓一頭熊穿著花裙跳舞。
可是今日發生的事華惟深無法解釋,這已經不光是馴獸所能辦到的,何況她一邊彈琴如何一邊馴獸?他不免認真思索起她離譜答案中的可能性,雖然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妳既懂得動物在表達什麼,那妳告訴我,平素銀狼跟在我身邊時,牠在想些什麼?」華惟深隨口這麼一問,目光掃了下條案下瞬間豎起尖耳的銀狼,想聽聽她還能編出些什麼故事。
小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銀狼覺得爺的皂色曳撒很醜,偏偏爺每天都穿它,銀狼都看煩了。明明爺品貌非凡,俊逸過人,適合鮮艷點的顏色,像錦衣衛蟒袍那樣的紅色衣服最適合爺了!」
華惟深聞言,表情當下變得古怪,半信半疑地瞥了下銀狼。
想不到銀狼直身而起,由臥變蹲,甩了甩尾巴之後將狗頭偏向一側,彷彿真的很不屑他身上的皂色曳撒似的。
濃眉皺起,華惟深質疑地看了看銀狼,又看了看她,真心覺得鬼扯。
小雪驀地望向他,居然捧著小臉蛋,在他沒預料到的時候,臉紅了。
「其實我也覺得,爺穿紅色衣服一定更好看。」她不好意思地說。
那叫她切莫妄言的訓誡,當下噎在了華惟深喉頭,他居然說不出口。
不過事情可不是到此為止,小雪此時又突然望向窗外,方才那隻被她放出去的鳥兒慢慢地飛了進來,又停在她的肩頭。
小雪轉頭看向華惟深,「外頭有爺的訪客呢!」
「該不會是這隻鳥告訴妳的?」華惟深都要氣笑了,這樣怪誕的事,她居然想說服他相信。
小雪沒有再解釋,因為書房外已傳來了腳步聲,李總管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進來——
「侯爺,戶部蔣侍郎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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