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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宮廷特殊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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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5901-E105903

《貴妻逃走中》全3冊

  • 作者月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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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夫妻一心同體,
可她這個代嫁妃子真沒打算和皇上共用一個身體啊……

 
藍海E105901 《貴妻逃走中》卷一
姜漱玉出生就被生母掉包兼下蠱,堂堂太傅千金淪落山野,
幸好收養她的師父對她極好,替她找解蠱方法,還教她武功和易容術,
眼看蠱發日期將至,瀕死的她決定下山代替太傅府的雙生妹妹進宮為妃,
不料與皇帝趙臻初見面就出大事──兩人相撞後他的靈魂進了她身子!
無奈之下她易容成皇帝上朝,他則在她腦中指揮兼聊天吵嘴,
而她舉凡睡覺落枕、月事來臨,都心機的換身子讓他「享受」,
他不生氣不說,反而對她噓寒問暖、有求必應,
她想出宮遊玩、想騎馬射箭、想泡溫泉通通答應,
甚至因為她多看了幾眼俊美的朝臣們而大吃飛醋,
這樣下去,她哪裡捨得出宮離開他……
 
藍海E105902 《貴妻逃走中》卷二
終於回到自己的身體,趙臻只覺得再好不過,
雖然身子虛弱得很,但他努力鍛鍊,只求不在阿玉面前丟醜,
他還安排了一個大驚喜,準備等身體好了便封她為后,
誰知意外來得太突然,上元節時他倆出宮賞燈,竟遇上驚天爆炸,
她以身相救,保他安然無恙,自己卻下落不明,
他不願放棄,持續派人搜救,甚至親自下場,最終卻獲得對方身死的消息,
本以為兩人情深緣淺,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前往宮外緬懷她時,
竟在大街上見到了相同的身影……
 
藍海E105903 《貴妻逃走中》卷三(完)
按照她和趙臻期限一年的約定,等趙臻替她解了蠱,
兩人從此兩清,她回她的彤雲山,他繼續當他的皇帝,
可是這段日子她發現他的態度越來越古怪,變得溫和不說,
她要他練武強身,他卻一把抱起她,說他身體好得很,
在她生辰時親自駕車帶她出宮逛街,買簪子送她,又特地準備長壽麵,
長公主也說當初她「假死」時,他可難過了,因為她是他的心頭肉……
好吧,種種行為證明,不是她自作多情,他是真的在撩她,
而她自己呢,酒醉之後居然向他討抱抱又親親的,
既然如此,她決定給彼此一個機會,
兩人談場戀愛吧,若是真合適,一年之約也許能改成一輩子,
可是她沒料到他這麼壞,當初說只有他能幫她解蠱,根本是騙她的!
月見,90後,天蠍座裏的異類。
十分懶散,喜歡安逸,愛歷史,好八卦。
有點宅,有點小憤青,但是年少時卻作過有朝一日看盡天下美景的夢。
現在的我,煮一杯茶,拿一本書,就可以靜靜地坐一下午。
年紀越長,越喜歡獨處。
不變的是,始終熱衷於幻想,常常作著不切實際的夢,
比如自己前世是個神仙,或是可以插上翅膀在天際翱翔,
幸而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尚能分得清夢與現實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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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原來是穿書
剛踏進廳堂,姜漱玉的目光就被一個陌生的姑娘所吸引。
那姑娘看著也就十六七歲年紀,一身白衣,弱質纖纖,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楚楚動人。
她心知這就是從京城來的蘇雪凝蘇姑娘了。師父特意免了她的早課,就是為了讓她來招待這位忠良之後,務必使其感到賓至如歸。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蘇雪凝就蹭的站了起來,一臉驚喜之色,「鄭妹妹,妳怎麼也在這裡?」
姜漱玉眨了眨眼,下意識往身後看,並沒有發現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女性。
她慢吞吞地問:「妳叫我什麼?」
「鄭妹妹啊……」蘇雪凝面露疑惑,「難道妳不是鄭家的五姑娘,鄭握瑜鄭妹妹嗎?」她話一出口,又隱隱有些悔意。
鄭家又不像蘇家一般遭了難,鄭握瑜又怎會同自己一樣出現在這深山中?
但是眼前的少女一身紅衣,容顏端麗,和記憶中那張容光絕豔的臉龐幾乎是一模一樣,不是鄭握瑜,又是誰?
蘇雪凝正想著如何補救,卻見面前的紅衣少女瞪大了眼睛,表情甚是怪異,她心裡一咯噔,連忙道:「對、對不起,是不是我認錯人了?」
家中遭逢巨變後,她已不敢再任性,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臉色。
「沒事沒事,我隨師父姓姜,姜漱玉。」姜漱玉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妳剛才說跟我很像的那個人叫什麼來著?鄭握瑜?」
蘇雪凝點點頭,「是。」
很快她又想到,姑娘家大多都不喜歡聽到自己長得像另一個人,於是她迅速補充,「不過還是不一樣的,就是乍一看像而已。」
姜漱玉擺了擺手,她在意的不是這一點。她帶著最後一絲僥倖,問道:「妳說的鄭握瑜是不是有個龍鳳胎哥哥,叫鄭懷瑾?」
「是啊,鄭家有五個姑娘,只有這麼一個公子。」蘇雪凝點頭,「妳聽說過他們?」
這聲音很輕,可是聽在姜漱玉耳中,卻好似炸響了一個驚雷一般。
五個女兒,一個兒子,還有個跟五姑娘生得一模一樣的在深山裡……
鄭懷瑾!鄭握瑜!
這不是她國中二年級時看的第一本偽禁忌小說《瑾瑜》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嗎!
姜漱玉有個祕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她有著前世的記憶。
上輩子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考大學前的一次車禍讓她的魂魄穿到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
雖然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看過的很多小說內容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對於自己看的第一本偽禁忌兄妹戀小說,還是有點印象的,尤其是男女主人公的名字懷瑾、握瑜,更是讓當時還是國中生的她印象頗深。
敢情她不是穿越,是穿書啊!
「姜姑娘,妳怎麼了?」蘇雪凝看她臉色不對,不由心下不安。
「沒事。」姜漱玉擺了擺手,竭力保持鎮定,「讓我緩緩……」
她大腦高速運轉,努力回想著小說內容。由於時間過去太久,許多細節她都記不清了,不過大體上還記得一些——
一個大官的夫人,連生四個女兒,擔心丈夫納妾,就買通了產婆,在第五次生產時,用一個男嬰換了雙胞胎女兒中的一個,謊稱生了一對龍鳳胎,分別取名:懷瑾、握瑜。
這兩個孩子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他們不是親兄妹,後來漸漸相愛,經歷重重磨難,最後也沒有在一起……
是的,這是一個悲劇,男主死了,女主最後頂著早逝姊姊的身分堅強地活了下來。
姜漱玉此刻心有點涼,那個早逝的姊妹好像就是她姜漱玉本人啊……她記起來了,彤雲山姜漱玉,沒錯!哎呀,怎麼沒有早點想到呢?
其實剛到這個世界時,她還是個奶娃娃,得知自己這輩子叫姜漱玉,她也有種微妙的熟悉感,可是在見識了師父的高超武藝後,她就能平靜接受了。
她猜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名字太武俠風了,她以前聽過類似的,所以才覺得似曾相識,要知道跟她一起長大的小師兄還叫岳劍南呢。
這十多年,她跟著師父姜大年學習武藝,師父時常誇她「天賦異稟」、「骨骼清奇」,她還想著等她過完十六歲生辰就下山遊歷,誰知這還沒來得及下山,就被顛覆了世界觀。
這會兒認真想了想,她對於「女主的姊妹」姜漱玉這個人並非毫無印象,當初還是國中生的她,一方面為女主能有新生而落淚,另一方面也為這個從未出場的姑娘感到惋惜。
姜漱玉並沒有在文中正式出現過,她的存在彷彿只是為劇情服務。
故事開頭,還是嬰兒的男主跟她交換,來到女主身邊,結束時女主頂替她的身分,開始了新的生活。
至於她的一生,描述並不多。但是關於她身世的一個巨大吐槽點,姜漱玉還是記得的。
書中說,鄭夫人是苗疆巫女,當初把其中一個女兒送走時,也存了以後再認回來的心思。偷龍轉鳳是權宜之計,她想著只要再生了兒子,就能慢慢將真相告訴丈夫。
而擅長巫蠱術的鄭夫人怕被送走的女兒將來不願相認,就在其體內下了蠱,讓人送到舊友姜大年那裡。
對鄭夫人的這一舉動,姜漱玉當年看書時就不能理解,現在更無法接受。
是,送走的女兒大概會為了解蠱來找她相認,但被送走、被下蠱,又怎麼可能再跟她母女情深?
更何況世事無常,雖說那蠱有十六年的潛伏期,可萬一鄭夫人沒活過這十六年呢?
無巧不成書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鄭夫人並未再生下一男半女,而是懷揣著祕密突然離世,也沒來得及給她遠在千里之外的女兒解蠱。
姜大年得知舊友死訊後悔不迭,一面瞞著徒兒,一面想方設法為其解蠱,可惜未能成功,只能任其被蠱蟲吞噬而亡。
想到這裡,姜漱玉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這幾年師父對她確實偏心得有些過頭了,簡直跟親生女兒差不多,還時不時地邀請舊友到彤雲山盤桓,每次都讓她在跟前侍奉,為此師兄岳劍南沒少吃醋……
是不是說,距離她被蠱蟲吞噬而亡不足三個月了?
「姜姑娘、姜姑娘……」蘇雪凝注意到這姑娘的不正常,「妳怎麼了?」
「我沒事。」姜漱玉叫住剛進來的岳劍南,「師兄,你先陪著蘇姑娘,我去找師父!」
不等岳劍南回答,她就匆忙離開廳堂,直接去了練武堂。
師父姜大年看著也就四十上下,但據姜漱玉所知,他的實際年齡要比他的外表大上不少,習武之人內力精湛,自然駐顏有術。
這會兒他並沒有在練武,而是專心致志低頭對著一個小陶罐兒鼓搗。
聽到腳步聲,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陶罐兒藏在了身後,嘿嘿一笑,「阿玉來做什麼?不是讓妳陪著蘇姑娘嗎?」
姜漱玉胸膛劇烈起伏,「師父,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什麼?」見她這般嚴肅,姜大年也收起了笑意。
「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大年神色陡然一變,「妳聽誰胡說八道的?哪個小兔崽子在妳跟前危言聳聽……」
「師父……」姜漱玉聞言心涼了半截,師父沒有否定她的話,反而詢問是誰告訴她的,她心頭一陣無力,「師父,您也別問是誰說的了,我都知道了……我活不過三個月了……」
說話間,她的眼淚便汩汩而落。
姜大年怔了一瞬,繼而重重歎一口氣,他將陶罐兒捲在袖中,用另一隻袖子手忙腳亂去給她擦拭眼淚,「妳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找到給妳解蠱的辦法……」
姜漱玉聽了這話,心更涼了,這話相當於直接判了死刑啊!她的眼淚更加止不住,轉身大步離去。
「欸、欸,阿玉!」姜大年在後面也不知此刻要不要追上去。
他醉心武學,一直不曾娶妻,也習慣了獨來獨往,後來受人之託撫養阿玉,初時還有幾分不耐,時間久了倒生出不少疼惜的心思來。
這孩子活潑有趣、天賦極佳,十多年來,他們名為師徒,實則他早把她當成了半個女兒。
鄭夫人林洛曾在信中提過阿玉體內的蠱,他當時沒放在心上,尋思著反正要十六年才會發作,蠱只要不發作,就什麼事都沒有,而且他也不想早早就讓阿玉知道其身世。
誰想林洛忽然離世,他後悔莫及,自責又擔憂,這些年學蠱術、找高手,絞盡腦汁也沒找到解蠱的辦法,現在還被阿玉知道了這件事……

姜漱玉站在房頂,裙裾和頭髮在風中飄動,她一顆心浮浮沉沉,良久之後,終於又活泛起來。
師父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早死晚死都是死,客觀一點說,她這十幾年都是撿來的。
誰能像她一樣,死後還能在書裡再活十幾年?還順帶練一身武藝?不虧了。
不過,不管她怎麼自我安慰,還是有一些意難平,若是註定逃脫不了早夭的命運,那她辛辛苦苦十來年掌握的一身武藝豈不白學了?
距離生命結束,還有不足三個月,她想,她應該做點什麼。


「什麼?妳想下山?」姜大年嘴唇上的小鬍子翹了起來。
昨天他將阿玉的身世全盤說出,阿玉淡淡的沒什麼表示,誰成想今天一大早她就來辭別。
姜漱玉不緊不慢的點點頭,「是的,師父。」她笑了笑,「師父養我、教我十多年,大恩大德,我這輩子也報答不了啦。」
姜大年心中酸澀,「阿玉,別這麼說!妳會長命百歲,肯定會有辦法的。」
「師父。」姜漱玉笑得溫和,「還有快三個月,我想四處走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猶豫了一瞬,神情漸漸堅定,「我不想留在這裡等死。」
肯定找不到方法啊,不然書中的姜漱玉就不會死了。
「我陪妳下山,咱們一起。」
「不用了,師父。」姜漱玉眸中漾起笑意,絲毫不見對死亡的恐懼,「師父之前不是答應了,等我過完十六歲生辰,就讓我下山遊歷嗎?就當通融一下,讓我提前下山好了。」
「阿玉!」姜大年不甚贊同。
「也許我運氣好,另有一番奇遇,還能解了我身上的蠱呢。」姜漱玉嘻嘻一笑,晃了晃師父的胳膊,「好不好嘛,師父?」
少女笑靨如花、從容坦蕩,姜大年心裡卻更加難受,他暗恨林洛害人不淺,也怪自己沒能早些解決隱患。
面對阿玉的請求,他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半晌才咬一咬牙,「好。」話音剛落,他就又匆忙補充,「要是覺得外面不好,就回來,這兒始終是妳的家。」
「嗯。」姜漱玉重重點頭,背過臉去輕拭了一下眼淚。
穿書十多年也沒習慣跪拜的她,在臨別之際,跪伏於地,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忍不住喚了一聲,「爹。」
姜大年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可在她眼中,他是她最親的人,他將她從一個數月大的嬰兒撫養到快十六歲,教她讀書認字,教她各種武藝,便是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了。
聽到這一聲「爹」,姜大年沒忍住,濕了眼眶,半嘟囔半抱怨,「壞丫頭。」
姜漱玉嘻嘻一笑,「別忘了幫我照顧小寧啊。」
小寧是她養的一隻鸚鵡,山上無聊,除了習武沒有其他消遣,她就撿了一隻鳥做寵物。
姜漱玉也不忘同師兄岳劍南告別,這是她的第一個同門,六歲那年,師父領了岳師兄回山上,後來又陸陸續續收了幾個外門弟子,不過岳劍南始終是與她感情最深厚的那個師兄,畢竟有著一起長大的情分。
「練武勤快一些,多聽師父的話。」姜漱玉想了想,「但他要是喝酒的話,得攔著他,別讓他喝多了……還有,我那根鞭子我不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嗎?我送給你。」
有些莫名其妙的岳劍南聞言喜笑顏開,「真的?不許反悔啊。哎呀,算了,我也不能白要妳的東西。吶,我拿我的承影跟妳換。」
承影是他慣用的軟劍,不過尺餘長,藏在一個暗紅色的手環裡,被他戴在腕上。他不由分說取下來,作勢要給姜漱玉戴上。
姜漱玉本要拒絕,想著自己將死之人,轉念一想,算了,也是個防身利器,大不了快死的時候,雇一些人把她的遺物都再送回彤雲山就是了。
匆忙辭別師兄,姜漱玉背著行囊下山。
站在山腳下,她回頭看了一眼彤雲山,想要把這一切牢牢印在腦海中,過得片刻,她轉身大步往前走。
跟著師父姜大年學了十多年武藝,據說她已經能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她的輕功和內力都還不錯。
當然,這本書裡也沒幾個學武的人。


姜漱玉一路行來,盡情欣賞美景,品嘗各地小吃,有時也出手管一些不平之事,頗為瀟灑愜意,她甚至開始遺憾,為什麼這樣的日子不能過得更長久一些。
距離她體內的蠱發作不足一個月時,姜漱玉已經兜兜轉轉來到了京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她想,可能是她內心深處對她這一世從未曾謀面的親人感到好奇吧。
她沒想過去與鄭家的人相認,但是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情況下,她承認,她想看他們一眼。
畢竟他們是這世上與她血脈相連的人。而且,除了她生理意義上的母親鄭夫人,其他人並沒有在主觀意願上想要拋棄她。
夜深人靜,姜漱玉在客棧裡對著鏡子一番折騰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不算是武俠世界,習武之人寥寥無幾,她的師父姜大年卻是個異類,武功高絕,還研究過易容術。
對這種出現在武俠世界裡的「邪術」,姜漱玉怎能不好奇?是以,她也跟著學過鼓搗過,還頗有成效。
此時鏡中人面目平凡,神情呆滯,跟她原本的相貌天差地別。
姜漱玉想了想,又翻出夜行衣穿上,並包上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借著夜色,她穿行於街道中,很快到了鄭家。
不過,站在鄭家的她,又有些迷茫了。
她白天打聽過,所以知道鄭家的位址,但是鄭家的每個主人,尤其是她生理意義上的父親住在哪裡,她就不清楚了。
姜漱玉眨了眨眼,決定站在高處俯瞰一下,根據經驗推斷,大約就是正房、書房,或者最高最華麗的建築。
她輕輕一躍,瞬間就站在了屋頂。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她這一看不要緊,竟給她看到角門處有人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麼。
姜漱玉心念微動,心說,莫非是賊?膽子倒也不小,竟然想到鄭太傅家裡偷東西?
她悄悄移了過去,卻聽到壓得很低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不,我們不能走!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姜漱玉正狐疑,就聽另一個人急道:「可我不能看著妳去送死啊,阿瑜!」
這一聲「阿瑜」讓姜漱玉一激靈,差點以為是在叫自己,念頭轉了幾轉,她忽然福至心靈——這是書裡的男女主啊。
鄭懷瑾和鄭握瑜相愛後,太后忽然下旨,讓鄭握瑜進宮伴駕。
進宮前夕,他們迷暈了下人私奔,鄭握瑜卻又在臨行時後悔,她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連累全家,自殺不成後,心灰意冷進宮,被狗皇帝厭惡……
時隔多年,姜漱玉想起來,還覺得心肝兒隱隱作痛。這是甜轉虐的重要轉捩點啊!前面有多甜,後面就有多虐。她當年看書時,真希望他們就此不管不顧私奔走掉,也好過後來一個早死,一個生不如死。
遠遠望著痛苦糾結的男女主角,姜漱玉的心情甚是複雜,這曾是她真情實感站的第一對偽親兄妹CP,女方更是她生理意義上的孿生姊妹。
「我們不能這麼自私,不能……」喬裝打扮的鄭握瑜不停搖頭,黑暗中她雙目的淚,看在姜漱玉眼中是那樣的清晰。
「喂,我倒是有個法子。」姜漱玉忍不住出聲。
「誰?」鄭懷瑾驚問的同時,將鄭握瑜擋在身後,他微瞇起眼,打量著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黑衣人。
那人緩緩走來,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雙眼睛,鄭懷瑾觀其身形,知道她是個女子,那雙眼睛湛如墨玉,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妳是什麼人?到鄭家所為何事?」
「這有點難回答。」姜漱玉皺了皺眉,視線越過鄭懷瑾,直視著鄭握瑜,慢悠悠道:「我雖然和妳同一天出生,可我想,妳應該叫我一聲姊姊。」
「什麼?」鄭握瑜瞪大了眼睛。
第二章 初見狗皇帝
鄭握瑜的閨房內,燭光搖曳。
姜漱玉卸下臉上所有的偽裝,衝俱是一臉驚訝之色的男女主角微微一笑,輕聲道:「這,就是我的證據。」
燭光下,兩張臉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仔細看的話,又有細微的不同。
姜漱玉因為常年習武,同樣的眉眼卻自帶英氣;而鄭握瑜養在深閨,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鄭握瑜怔怔的說:「真、真像……」
這感覺好生奇妙,彷彿是照鏡子一般,可對面卻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七歲那年無意間聽到了母親的話,知道自己有一個孿生姊姊,卻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想,可能是血緣的神祕力量,一見到孿生姊姊,她就莫名感到親近。
鄭懷瑾面無表情,眼中滿是訝然。
姜漱玉挑了挑眉,慢條斯理,「你們的難題,很好解決的,不是嗎?我代她進宮。」
「這怎麼行?」鄭握瑜脫口而出,「我怎麼能讓妳代我送死?」她搖了搖頭,「皇宮不是好地方。皇帝他、他也不是好人,鄭家已經虧欠了妳,我不能再自私地讓妳犧牲。」
她無法忽視心中的愧疚,早在七歲那年,她就知道哥哥不是她的親哥哥,她有一個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姊姊。
但是一則她害怕,二則在那時的她心裡,她遠在天邊的姊姊又哪裡比得上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所以她死守著這個祕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在後來的歲月中,她很少想起她的孿生姊姊,有時想起,也都強迫自己迅速忘掉。
鄭握瑜低聲道:「十多年來,我在府中錦衣玉食,現在需要我承擔責任了,我卻躲開,讓姊姊頂上去?如果那皇宮是好地方也就罷了,可惜後宮複雜,且皇帝並非善類,那絕不是一個好去處,我不能這麼自私。」
姜漱玉一怔,唇畔浮起了笑意。這個妹妹的回答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女主沒有崩人設,這確實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輕輕歎一口氣,姜漱玉心想,如果說一開始,她提議代鄭握瑜進宮只是未加考慮一時衝動,那麼此刻她倒更堅定了一些。
她看過書,過去這麼多年了,想起拆她CP的狗皇帝,還覺得討厭。不過反正她是將死之人,做些善事,成全一對愛侶也不錯。
而且,她還真想會一會書裡的那個狗皇帝,想看看那個「有著美麗皮囊的魔鬼」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我只問妳一句,妳想進宮嗎?」
鄭握瑜愣了愣,繼而苦笑著搖頭,「太后懿旨已下,我不想,又有什麼辦法?」
「我想。」姜漱玉長眉輕挑,下巴微揚,「要不,妳把這機會讓給我?反正咱們長得一樣,外人也分辨不出來。妳既能和情郎雙宿雙棲,也不必擔心皇帝找鄭家麻煩,豈不正好?」
「可是……」鄭握瑜遲疑了,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可又那麼讓人不敢相信。她忍不住再次提醒,「皇帝不好,一點都不好。」
「我知道啊。」姜漱玉咳嗽一聲,「那話怎麼說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妳覺得不好,可偏偏我就覺得好呢?」
她歎一口氣,深情款款地道:「唉,妳不知道,其實我對皇帝陛下一見鍾情,此情不渝,我作夢都想和他在一起,他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
「這……」鄭握瑜怔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一直沉默的鄭懷瑾眸中卻有亮光閃過,輕輕扯了扯鄭握瑜,低聲道:「阿瑜!」
姜漱玉笑了,「說來也巧,我小名叫阿玉,可能是天意吧。」
鄭握瑜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看看鄭懷瑾,又看看和自己長相甚是相似的姜漱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那、那既然如此,就多謝妳了。」
她作夢也不敢相信,困擾許久的難題就這麼解決了,皆大歡喜。
她迅速穩了心神,和姜漱玉講起府裡以及宮中的一些事情,又忍不住打聽姜漱玉這些年的生活狀況。
「阿瑜,我們必須早點離開這兒,不能讓人發現這裡有兩個五姑娘。」鄭懷瑾擔心遲則生變,匆忙提醒。
鄭握瑜回過神來,將心一橫,跟著鄭懷瑾離去。
轉身之際,鄭懷瑾深深看了姜漱玉一眼,須臾間又收回了視線。
兩人目光相撞,姜漱玉先笑了,她大致也能猜出來,顯然她的說詞,單純善良的女主信了,男主卻沒信多少。
不過也無所謂,他因為自己的私心,並不會揭穿她——他可是最不想女主進宮的人啊!
外面被鄭懷瑾迷暈的下人還在沉睡,房中只剩下姜漱玉一人。她估摸了一下時間,知道也沒幾個時辰來睡覺了,乾脆靜坐調息。
習武之人就是逆天的存在,內息在體內運行一個周天後,她便覺得精神十足。
天還未亮,那些中了迷藥的下人就醒了,眾人心中均暗自擔憂,大人命他們看著姑娘,怎麼就睡著了?
匆忙回房間一看,卻見五姑娘雖然打扮古怪,卻仍靜靜坐著,皆暗暗放心,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五姑娘看著和平時似乎不大一樣。
當然,這並不是眾人關注的重點,今天是五姑娘進宮的日子,鄭家上下高度緊張,不能出一丁點差錯。
姜漱玉也不想出錯,乾脆努力扮演心灰意冷不願進宮但是迫於無奈只能認命的五姑娘,沐浴更衣梳頭裝扮,異常配合。
盛裝之後,她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嗯,不錯,倒也擔得起「淡妝濃抹總相宜」。
也就是在這一天,她見到了眼眶微紅的鄭太傅。
這個人是她生理意義上的父親,雖然在此之前,她曾對自己說,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去打量他。
他站在那裡,脊背挺直如松,看上去年近五十,生得端方儒雅,兩鬢微有白霜。雖然上了年紀,但也不難看出年輕時必然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她想,也難怪林洛會甘願放棄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將自己束縛在鄭家後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可惜的是,鄭太傅到現在還不知道兒子不是自己親兒子,眼前的女兒也不是自己養在身邊的女兒。
「到宮裡小心為上,不要任性。」鄭太傅良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姜漱玉擔心給他發現異樣,只低低地應了一聲,「記下了。」
結合自己久遠的記憶,以及昨夜鄭握瑜的介紹,姜漱玉也大致清楚當下的狀況。
皇帝名叫趙臻,跟她差不多年紀,先帝駕崩時他才五歲,在方太后和壽王的支持下繼位。
他當時年幼,壽王趙毅做了攝政王,代為執政。蟄伏十年,他在去年冬天扳倒攝政王,奪回了政權,今年又陸陸續續清理攝政王舊部,在朝中進行了大清洗。
立鄭家姑娘為皇后是方太后的意思,遭到了皇帝的強烈反對,母子倆互不相讓,最終各退一步,先接進宮封為淑妃,至於后位,先空懸著。
當然,姜漱玉倒不擔心皇帝對她行不軌之事。一來憑她的武藝,能強迫得了她的人還不多;二來,她堅定地認為皇帝是有些難言之隱的。
書中提過,皇帝因為曾親眼目睹方太后與攝政王之間的私情,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這也是鄭握瑜進宮之後還能保持清白之軀的最主要原因。
今日鄭家姑娘進宮,宮中用了半副鑾駕來迎接。
姜漱玉摸了摸手腕上的承影,從容上了鑾駕。
她有些慶幸地想,還好這個世界的規矩和她上輩子看的宮鬥小說不一樣,妃嬪進宮都不能帶貼身侍婢,不然她這個冒牌的就太容易露餡了。
之後她被領去向方太后行禮時,心中頗覺訝然——方太后也太年輕了吧!兒子都十六歲了,怎麼她本人看上去才只二十出頭的模樣?
習武之人駐顏有術,看上去年輕並不奇怪,可是聽方太后的呼吸,根本不像是有武藝在身,看來只能說是宮中女人善於保養了。
不過方太后可真好看!
姜漱玉不由地想,希望自己三十多歲也能這麼年輕……哦,不對,她只能活到十六歲。
這真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漢白玉砌就的池子裡蓄滿了水,殿中水氣氤氳,映著周圍珠光,恍似仙境。
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姜漱玉心中驚歎,面上彷彿見慣一般,神態如常,目不斜視。
「請娘娘沐浴。」
模樣乖巧的宮女神情溫順,伸手欲解姜漱玉的衣帶,離她的身體還有一寸距離時,就被其一把攥住。
小宮女驚訝抬頭,「娘娘?」
姜漱玉倏地鬆手,她輕咳一聲,極其自然,「我自己來就行,妳們先退下吧。」
真是,習武時間久了,形成自然反應了。
「是。」宮女們放下衣物,魚貫而出。
見四周再無旁人,姜漱玉捏了捏已經有些發僵的臉頰,暗暗吐一口氣,心說,這大家閨秀可一點都不好當。
她飛速褪去衣衫鞋襪,縱身跳入湯泉池中。
溫熱的池水因為她的動作而飛濺,臉上水花點點,猶如雨後海棠,明豔不可方物。
抹一把臉,姜漱玉長舒了一口氣,舒展雙臂,浸入水中。從凝神香都遮掩不住的硫磺味,不難猜出來,這應該是真正的溫泉。
她對於湯泉賜浴所代表的榮譽不甚在意,她高興的是,在這皇宮中居然也能有真正的溫泉。
她在彤雲山長大,山中也有一處溫泉。她少時練功累了都會去泡會兒溫泉,消乏解睏,可惜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算了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前還能再享受一遭,不虧不虧。
熱湯蕩漾,薄煙徐裊。
姜漱玉將身體浸泡在溫泉中,放空思緒。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是呼啦啦下跪的聲音。
姜漱玉耳朵微動,心念急轉。她長臂一伸,拿過放在旁邊的衣物,迅速穿在身上。
唔,剛才沒仔細看,這衣裳合身歸合身,可是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暴露?
在深山中待了十多年的姜漱玉一時有點接受無能,但此時若要再更衣,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已經有人站在她不遠處。
夕陽西下,這大殿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陰影中。
那人負手站在光亮處,身後盡是陰影,他看著只有十六七歲,黑衣金冠,五官生得精緻,可一雙眼睛卻冷若冰霜,嚇人至極。
姜漱玉有一瞬的愣怔,她心裡清楚,這個就是在她看書時,被她罵了好幾次的「狗皇帝」趙臻了。
平心而論,這人確實生得不錯,是她這輩子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子。當然,驚豔歸驚豔,她除了警惕,心中再生不出其他波瀾,她本人的審美更偏向於陽光那一掛。
姜漱玉打量趙臻的同時,他也在皺眉審視著眼前的女子。
他曾在太后處見過一次鄭五姑娘,當時沒什麼留意,不過這時看去,和他記憶中似乎不大一樣。
她站在湯泉池邊,大約是剛泡過湯泉的緣故,白皙如瓷的臉頰染上了一層紅暈,猶如此時天上的晚霞,櫻唇嫣紅水潤,似是邀人品嘗。
她年紀輕輕,可眉梢眼角都帶些了嫵媚嬌俏的味道,而且她居然還直勾勾地盯著他!
趙臻心中窒悶,視線下移,卻見少女雪白的肌膚猶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在大紅紗裙的掩映下若隱若現。
他雙眉之間的褶皺更深了,重重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讓姜漱玉越發警惕,身後是湯泉,她不好再退,但右手卻悄悄撫上了手腕的承影。托它古樸外觀的福,她居然順利帶著承影進宮了。
她暗暗尋思,嚴格來說,這不算武俠世界,這世上學習真正武術的人不多,修習內力的更是寥寥,他們在彤雲山上的這些人已經堪稱異類了,而且剛才狗皇帝進來時,腳步虛浮,不像是內功精湛的。
再說,她馬上就要死了,她怕他做什麼?
姜漱玉待要上前一步,忽然心口一陣劇痛,這感覺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彷彿有千萬隻蟲子在咬齧,又像是萬把匕首在捅。
她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數息之間,她彷彿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嗎?怎麼現在就發作了?
趙臻微微瞇起了雙眼,此女衣著暴露,見到自己後,眼神大膽,行為無狀,這會兒更是手捂胸口效仿西子捧心。
呵,是對他不夠瞭解,把他當成了沉迷美色的無道昏君吧?
那疼痛來時排山倒海,好在須臾之間就漸漸消退,姜漱玉悄然鬆一口氣,鬢髮已經被冷汗濡濕。
她想,如果再來這麼幾回,她可能會自己找把刀抹脖子,這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更何況活活疼死也太狠了一點兒。
趙臻想起自己先前查到的事情,冷哼一聲,慢慢踱步到她跟前,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的道:「朕已經知道了妳的祕密。」
「啊?」姜漱玉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她代替鄭握瑜進宮一事,滿打滿算,也只鄭懷瑾、鄭握瑜和她自己知道,這狗皇帝是從哪兒得知的?
不過,知道就知道,她姜漱玉也沒什麼好怕的,再說,即便沒和鄭懷瑾做交換,她也是鄭家真正的五姑娘啊。
姜漱玉下巴微揚,挺了挺胸,也冷哼一聲,「那又怎樣?」
隨著她的動作,趙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怒極反笑,「不錯,鄭太傅的女兒,倒是有幾分風骨,可如果給他知道……」
他的話未說完,就被一聲悶哼所取代。
那個鄭家五姑娘,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向他撲過來,他躲避不及,被她撲倒在地,連嘴也被一隻小手堵上。
姜漱玉此刻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剛剛退去的疼痛又返潮一般洶湧而至。這一次,她不止覺得胸口疼,連四肢百骸都痛得厲害,她想跳進湯泉中緩解一下,又想找些止痛的藥物,還想找把刀捅了自己,偏生這個狗皇帝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她也沒多思考,直接撲了上去掩他的口,可她練了十多年的功夫,內力精湛,又豈是只會些拳腳功夫的趙臻所能比得?她沒留意自己的力道,一下子將他按倒在了地上。
他居然還瞪她?還咬她手心!
飽受疼痛折磨的姜漱玉下意識收回手,然而下一瞬,就聽到他咬牙喊,「護……」
姜漱玉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他是要喊「護駕」,她再次去掩他的口,「別出聲!」
趙臻是先帝獨子,五歲繼位,雖然十年中不能親政,但是從未有人敢這樣欺辱於他。
他想掙脫卻掙脫不開,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她頸下白嫩細滑的肌膚,白得炫目,他心頭翻滾,下意識就去推她。
兩人肢體糾纏,不知怎的,腦袋一起砸在湯泉池邊堅硬的漢白玉上……


已經亥時了,湯泉宮中仍然燈火通明。
方太后到了這時仍未安睡,一向好脾氣的她,破天荒發了大火。她橫眉豎目,滿面寒霜,「說,到底怎麼回事?」
在她面前,一排宮女跪伏於地,身子微微顫抖。
為首者壯著膽子,帶著哭腔,顫巍巍道:「太后,奴婢們什麼也不知道啊……」
湯泉宮的偏殿內躺著年輕的皇帝和今天剛進宮的淑妃,誰都不知道他們在湯泉池邊發生了什麼,大家聽到動靜,匆匆進去看時,見兩人雙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太醫院的太醫們也診不出個緣由,方太后豈能不怒?
此時有人進來稟報,「太后、太后,淑妃娘娘醒了!」
方太后聞言,鳳目微揚,「皇上呢?」
小宮女搖了搖頭,「皇上還沒醒。」
方太后皺眉,沉聲道:「扶哀家去看一看淑妃。」
皇帝與淑妃情況相似,其中一個已經醒來,那另一個想必也不遠了。
第三章 同在一個軀殼裡
趙臻剛一睜開眼,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清了清嗓子,一聲「來人」還未出口,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一張他異常熟悉的臉。
「母后?」
方太后詫異於淑妃對自己的稱呼,但轉念一想,如今淑妃是皇帝的妃子,斗膽叫她一聲「母后」,雖然失禮,卻也不算什麼。
然而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低聲問:「淑妃,到底怎麼回事?」
「兒臣正想問母后呢,太傅千金、大家閨秀,學的都是什麼規矩!」趙臻恚怒,不曾留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陡然尖利起來。
方太后皺眉,「妳說什麼?」
趙臻冷哼一聲,手掌撐著床想要坐起身來,「母后選的好淑妃……」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他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是哪兒哪兒都不對啊!
他的聲音不是他的聲音,他說話沒這麼纖細嬌柔;他的手也不是他的手,這軟綿綿的像什麼樣子?甚至他胸前也不知何故變得沉甸甸的,他下意識伸手去碰觸,只覺一片綿軟滑膩。
這陌生的觸感,十六歲的他不難猜出是什麼。
他的手不自覺發顫,身體不停地打擺子,連上下牙齒也跟著相撞,咯咯作響。
趙臻的視線掠過自己明顯縮小了不止一圈的手,以及胳膊上那有些熟悉的紅紗,短短數息間,腦海中已浮現了許多念頭。
他重重喘了一口粗氣,「請母后屏退左右。」
方太后心中訝異,卻沒有拒絕,命宮人內監退下。
「母后,幫朕拿面鏡子來。」
方太后瞳孔驟縮,「淑妃,妳胡說什麼!」
淑妃剛一醒過來,她就覺得有哪裡不對,誰想對方這會兒居然在她耳旁炸了一個驚雷。
母后?朕?這、這……
趙臻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朕不是淑妃。」
他這會兒也猜到了,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居然變成了鄭握瑜!不過他自認是經過風浪的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半坐著,聲音極低,「母后不認得兒子了嗎?」
方太后額際青筋突突直跳,眼前這張臉明明是鄭握瑜的臉,偏偏卻用皇帝的語氣來說話,著實詭異。
她後退一步,冷喝一聲,「大膽淑妃,妳發了什麼瘋?竟然冒充皇帝?」
趙臻毫無懼意,他低低一笑,「好孩子,你要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忍,只有忍下來了,才能成大事。」
他這話剛一出口,方太后便瞪大了眼睛。
這是臻兒剛登基時,他們母子被攝政王折辱,她抱著不足六歲的他,安慰他時說的話。
「三更起事?」趙臻還在繼續說著,「不,二更半吧,他素來少眠……」
方太后嘴唇直哆嗦,他們母子之間的「暗語」,除了他們娘兒倆,這世上絕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難道說,真的是臻兒附在了鄭握瑜身上?
「妳、妳怎麼知道這些?」
趙臻苦笑,「母后,朕是臻兒。」
「臻、臻兒……」方太后手足無措,「你真是臻兒?」
趙臻雙目微闔,背靠著引枕,很無力地點了點頭,「是。」
「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方太后眼中流露出震驚、擔憂、費解等多種情緒,「你為什麼會變成鄭握瑜?」
趙臻搖搖頭,「朕也不知道。朕呢?趙臻的身體呢?」
方太后搖搖頭,「還沒醒過來。」
趙臻雙眉緊蹙,「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他也聽過「借屍還魂」的說法,這時難免會往這方面想。
他猜測,很有可能是他和鄭握瑜在爭執時雙雙喪命,而他命不該絕,有還陽的機會,可惜還魂的時候出了偏差,錯誤地附在了鄭握瑜身上。
「你別嚇唬母后!」方太后神色劇變,眼淚差點落下。
「不是嚇唬。」趙臻搖頭,「這件事還得……」
說話間,他心頭陡然一陣劇痛,焚心蝕骨,他伸手抓著床圍欄,猛一用力,竟然將圍欄硬生生扯了下來。
方太后大驚,「臻兒,你怎麼樣?」她當下也來不及細究真假,連聲高聲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趙臻忍著劇痛,擺一擺手,制止了她,「別。」
少女的臉頰此時慘白得嚇人,方太后急道:「你都這樣了,不叫太醫怎麼行?」
趙臻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他低聲道:「這不是太醫能解決的。母后,教人去請國師。」
本朝設有國師,現任國師複姓鍾離,年紀不大,據說能通靈,能與鬼神對話。
趙臻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但是自己身上發生了這等怪事之後,他最先想到的解決辦法,卻是求助於鬼神。
方太后連連點頭,「好。」
「還有,封鎖消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方太后神情嚴肅,「你放心。」
「看好朕的身體,細心照料。」趙臻再一次叮囑。他想,錯位只是暫時的,他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正常,「算了,朕自己去看一看。」

皇帝與淑妃雙雙昏迷不醒,宮人內監也不敢輕易移動他們,就近將他們安置在湯泉宮的偏殿中。
趙臻沒行多遠,就看到了「自己」面色如常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勻。
他心中默念了好久,都沒能如願恢復正常。
方太后雖然性子單純,但是畢竟在皇宮裡十多年,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早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少女,她迅速封鎖了消息,處理相關事宜。
鍾離無憂來的很快,他衣衫微亂,頭髮也不算整齊,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叫進宮的。
聽太后簡單講了始末後,他雙目圓睜,這才認真去看據說是皇帝陛下的淑妃娘娘。
才看一眼,他就匆匆移開了視線,「請娘娘,啊,能不能請皇上先行更衣?」
趙臻愣了一瞬,這才意識到淑妃身上還是這身紅色紗裙,他嫌惡又憤怒,臉色鐵青,「鍾離無憂!」
他隨手撿起自己原本的衣衫裹在了身上。
鍾離無憂大氣也不敢出,細細查看了好一會兒,又繞著他們做法,折騰了好久,他將手上「寶物」往地上一擲,甚是懊喪,「皇上恕罪,臣沒有一點辦法。」
努力不去看那張美麗臉龐上的怒意,他繼續道:「臣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種情況。臣私以為,只能用兩個字來解釋。」
方太后連忙問:「什麼?」
鍾離無憂仰頭看了看上方,慢慢吐出兩個字,「天意。」
趙臻的臉色瞬間差到了極點。
鍾離無憂乾脆破罐子破摔,「要說解決辦法,那也不是沒有。」
「什麼辦法?」
「一個字——等。」
趙臻聞言,臉色越發難看。
鍾離無憂後退了一步,「吶,臣也沒有別的法子嘛。這種怪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前面幾任國師留下的天書上都沒有,臣不敢貿然行動。」
趙臻慢慢平復呼吸,低聲問:「殺朕。」
「啊?」鍾離無憂一怔,疑心自己聽錯了。
方太后早已低呼起來,「臻兒,你胡說什麼?」
遭逢劇變後,趙臻此刻已基本上恢復了鎮定,他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地道:「殺了朕,毀了朕現在附身的這具軀體,或許就能歸位了。」
鍾離無憂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皇上,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皇上如今還在這軀殼裡,誰能保證,這軀殼沒了,皇上就一定能恢復正常呢?萬一要是形神俱滅,那豈不是駕……」
他話說到一半便去掩唇,做噤聲狀。
方太后也滿目憂色,「是啊,臻兒。這種沒把握的事情做不得。」
「對,還不如皇上多下幾道聖旨,輕徭薄賦,恩澤百姓。也許上天一高興,皇上就能……」
鍾離無憂眼尖,看見面前「淑妃」那張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目光沉沉俱是洶湧的怒意,於是,他再次閉嘴。
趙臻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會有今日之禍,是朕失德?所以上天降罪?」
「不不不,臣不敢揣測天意……」
方太后輕咳一聲,「臻兒,不如就先按照國師所說的去做,多為百姓做善事,惠及百姓,原本就是君王之責……」
「難道就讓朕這樣男不男女不女地等著?」很顯然趙臻並不甘心,這樣一具屬於女性的身體,更讓他無法接受。
「咱們不能冒這個險。」燭光下,方太后神情凝重,「母后教你的第一個字是什麼?你能忍他十年,就不能等一段時日?宮裡有哀家和你坐鎮,朝堂有鄭太傅和國師。另外還要請國師多尋良方……」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兒子」的手,「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若真的形神俱滅,你真的甘心?你的宏圖抱負,你的江山大業,都不要了?那就只剩下哀家一個人了。」
那張原本屬於「淑妃」的臉龐在燈下明明滅滅,良久之後,才咬一咬牙,「好。」
鍾離無憂摸了摸鼻尖,作為王朝的擁護者、神的使者,在得知了這一事件的同時,他就知道,他勢必要參與到其中來。
皇帝的靈魂在一個女人的身體裡,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必然掀起驚濤駭浪,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帝已然親政,不比小時候,更不可能長期躲著不見人。
「這個,臣能解決。」鍾離無憂咳嗽了一聲,「臣掐指一算,下月二十三,是先皇冥誕,臣以為皇上作為人子,應該齋戒閉關七七四十九日方顯孝心。」
方太后聞言立刻稱讚,「不錯,這確實能稍微避一避。不過,若是不足四十九日,臻兒就好了呢?」
鍾離無憂一笑,「那不是更好嗎?」
趙臻瞧他一眼,垂眸,「為顯示孝心,朕也該減輕一下賦稅。從朕的私庫中撥一些銀兩興辦學堂。」
「大赦天下?」
趙臻沉吟,「那也得先看看什麼人該赦,什麼人不該赦。」
湯泉宮內燭火通明,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定下。
已經漸漸接受了現狀的鍾離無憂忍不住去看這位變了身軀相貌的年輕皇帝。
說起來也真奇怪,他之前還在心裡暗暗想過,這個皇帝生得過於女氣了一些,但此時對方換了軀殼,在女子身體裡,他卻覺得這張屬於「淑妃」的臉似乎英氣了不少。
趙臻正說著相關事宜,忽覺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心口似乎有上千萬隻蟲子在咬齧,豆大的汗珠染濕了鬢髮,有那麼一瞬間,他自己幾乎也要相信這是天降的懲罰了。
「皇上!」鍾離無憂看見他的異樣,不自覺低呼一聲,上前扶住他,卻見其雙目緊閉,似已失去了知覺。
「臻兒!」方太后神色焦急,又匆忙向國師求助,「國師,你看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中毒了?還是生了什麼惡疾?他這般心口痛已經好幾次了,哀家從不記得淑妃有心疾啊……」
鍾離無憂當即查其脈象,看其眼睛,沉吟許久後,才忖度著道:「不是毒,也不是急症,如果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蠱。」
「蠱?」方太后怔怔的道,「怎麼解?」
鍾離無憂眉頭緊鎖,「只有知道究竟是什麼蠱,才能解啊。請恕臣無能,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是什麼蠱。不過……」
「那怎麼辦?還是等嗎?不能讓他就這麼活活疼死啊!」方太后眼眶微紅,「你是沒看到,他剛才硬生生把床圍欄都扯了下來,是該有多痛。」
「倒是可以壓制一下蠱。」鍾離無憂匆忙續了後半句。


姜漱玉剛一醒過來,就對上了滿面憂色的方太后。
她剛一抬手,對方便握住了她的手,「臻兒,你怎麼樣?好些沒?」
姜漱玉有點懵,珍兒是誰?鄭握瑜的小名兒?沒印象啊!
不過對方如此關切,她很有禮貌地回了一句,「謝謝,還好。」
她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印象中最後一幕是她心口劇痛,去掩狗皇帝的口,跟對方扭做一團……她是怎麼到這床榻上的?
方太后身體微移,將位置讓了出來。
姜漱玉看到一個衣衫微微有些凌亂的白髮青年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這麼特殊的白髮,好像是《瑾瑜》裡的國師?叫什麼來著,西門還是歐陽,反正是個複姓……
「皇上,這具身體被人下了蠱,臣目前沒有解蠱的辦法,不過可以暫時壓制,皇上意下如何?」
看著眼前一本正經的青年,姜漱玉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彎兒,他為什麼對著她叫「皇上」?不應該叫娘娘嗎?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沒錯,是她的手啊。摸摸耳朵,摸摸臉,她確定自己沒有再一次死後魂穿啊,所以這個國師是認錯人了,還是瘋了?
鍾離無憂沒有錯過「皇帝」有些迷茫的眼神以及那幾個小動作,他暗暗歎一口氣,心想,肯定是一覺醒來希望之前是一場夢吧!
說起來也是可憐,堂堂君王,小時候被攝政王壓制,好不容易蟄伏多年一朝反撲,如今該有的都有了,卻到了女人身體裡。
他有些沉痛地道:「皇上,您現在確實還在淑妃娘娘身體裡,不是夢。不過,這身體裡的蠱,臣能壓制,可以讓那蠱先不發作,也可以給皇上減輕一點痛苦。」
姜漱玉猛地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等等!這國師為什麼以為皇帝在她身體裡?還有,還有方太后之前喊的是「臻兒」?也把她當成了皇帝?
然而她現在無暇去想他們產生這種誤會的原因,她更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說你能壓制我身體裡的蠱?壓制到什麼程度?」
鍾離無憂輕咳一聲,「是這樣的,皇上,要想完全解蠱,須得知道下的蠱究竟是什麼,臣對蠱的瞭解不深,無法將蠱蟲殺死,並從這具身體裡徹底移出去。不過,壓制牠,讓牠繼續沉睡不發作,臣還是能辦得到的。」
老實說,他到這會兒才找回了點自信,他並不是毫無用處嘛。
「真的?」姜漱玉幾乎要跳起來,若不是有生人在側,她恐怕就要手舞足蹈了。
居然能壓制!一直不發作的話,不是跟她過去十幾年差不多嗎?
她強忍著歡喜,不停地點頭,「好,很好,就這麼辦。」
「皇帝」的反應讓鍾離無憂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不覺得奇怪了,大概真的太痛了吧,天子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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