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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4601-E104602

《神探姑娘出任務》全2冊

  • 出版日期:2021/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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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援手、三個請求,
一來二去,紅線悄悄纏上他倆……

 
藍海E104601 《神探姑娘出任務》上
高高在上的辰王爺怎會找上她這瞎了眼的小姑娘?
哦,原來這位爺是想借助她神奇的異能尋回給太后的壽禮,
幫了這樣的大忙,她毫不客氣的跟他討了三個要求當回報,
誰想很快就派上用場!當壞姨娘企圖左右她的婚事,
辰王得到她報信,迅速送來重禮暗示她有人罩,果然讓姨娘暫時消停,
她對此是很感激啦,但宮中設百花宴,明眼人都知是為了給皇子們相看姑娘,
他為何拉著她猜花謎,害她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
她很清楚兩人關係僅止於偶爾協助他辦案罷了,一點也不敢妄想高攀,
可僅僅是單純合作,仍舊讓她捲入危及生命的險境中……
 
藍海E104602 《神探姑娘出任務》下
有沈青薇在身邊提點,言紀辰如有神助,
不但順利營救郡主,還查出一直在暗中作亂的法術師的身分,
卻為了逮著對方而落入陷阱,心口中了一刀,
她大半夜為他搬來救兵,在他昏迷期間還不眠不休的照顧,
他內心感動非常,決心迎娶她為王妃,
誰知他的求娶換來的卻是她的拒絕,
這小姑娘還不辭而別,轉眼間就與好友跑到外地遊山玩水,
他才不會任心上人溜走,勢必要她給個交代,
沒想到再次相見,她竟忘了他是誰……
葉東籬,八零後生人,
自由散漫的射手座女子,荊楚人士。
有點懶,有點饞,還有點愛做夢。
理工科畢業,本職工作同外語相關。
喜歡讀書,古今中外來者不拒,上學時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泡圖書館,
畢業後回顧一番,發現大學裡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竟是啃完了圖書館所有的小說。
愛好旅行,閒暇時漫遊四方,宜然自得,
尤其喜歡名勝古蹟,走在小橋流水的古街上,彷彿穿越時空般奇妙。
尤其愛寫古代文,對於古代文的偏愛,
現在想想,大約源於從小對金庸小說的酷愛,
女漢子的心底一直藏著一個仗劍江湖的武俠夢哩。
浮生若夢,夢若人生,寫文就是織夢,願意做一個造夢師,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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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爺有所求
正值初春,細雨濛濛,如煙似霧,梨花如雪,隨風點點飄落,一輛青氈馬車緩緩行駛在去往京城的官道上。
一根白皙的手指輕輕挑開了車簾的一角,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她的雙眼覆著白綾,長髮烏黑,五官精緻,皮膚白皙,卻少了幾分血色,身上著一襲素錦紗衣,潔白無瑕,彷彿一朵幽谷中綻放的玉蘭花。
馬車的顛簸讓沈青薇有些睏倦,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梨花香,也夾著一股初春的寒氣。
她打了個寒顫,落下了簾子,靠在車壁上休息。
一旁陪著她的是自小跟在她身邊,同她一起長大的丫鬟碎玉,這丫頭做事周到,可難免有點嘮叨。
在外祖家住了數月,幾日前家裏突然寫信催促她回京城,雖然不想回京,但在父親連番催促下,她還是收拾包袱動身了。
碎玉見她著了寒氣,連忙拿過白茸斗篷替她披上,道:「姑娘,一下雨天氣便涼,趕緊披上斗篷,別著了涼。幸虧從外祖家到侍郎府只要一日功夫,不然這馬車顛簸,姑娘的身子怎麼受得住呢。」
沈青薇沒有答話,攏了攏斗篷,的確暖和一些,她身體並不結實,但也沒像碎玉說的那般一陣風就能吹倒。
外祖家距離京城不遠,這條官道商旅往來頻繁,沿路亦有官兵巡守十分安全,此行她們只帶了兩三個下人跟在後頭的車子裏,若是一路順暢,能在傍晚城門關閉之前入城。
外頭除了雨聲和自家馬車轂轆轉動的聲音,並沒有其他的行人商旅,莫名讓人覺得有些清冷。
沈青薇想著,大約不是什麼節日,又在下雨,所以出來的人少。
驀然間,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那些敲打在地面的馬蹄聲急促得讓人緊張,彷彿戰鼓般一聲聲敲進了人的心裏。
沈青薇坐直了身體,細細聆聽那聲音。是軍情千里急報?還是官府出城緝盜?
本以為疾馳的馬匹會同他們擦肩而過,讓人意外的是,馬蹄聲最後停在了他們的馬車前,因為急剎傳來了陣陣駿馬嘶鳴的聲音。
馬車緊急剎車,引起劇烈的顛簸,沈青薇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向前傾去,碎玉嚇得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的前面,讓她免遭磕碰。
車夫很是生氣,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攔住我們的馬車?」當他看清楚面前一字排開的六騎人馬時,握著韁繩的手禁不住顫抖。
六人都異常高大強壯,凜然不可侵犯,他們騎著黑色駿馬、穿著墨色皮衣,腰佩銀光閃閃的寶劍,就連馬匹也比一般的壯實,不像賊匪,倒像軍士或像哪個貴人家的護衛。
當中的黑衣人尤其魁梧冷峻,臉上斜劃一道傷痕,讓人看著害怕。
「你們、你們想做什麼?」車夫氣勢明顯弱了下來,聲音亦是微微發顫。
「可是侍郎府沈姑娘的馬車?」刀疤臉男人朗聲問。
車夫吃了一驚,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一抬眼看到男人那雙冷劍般的眼睛,他嚇得點了點頭。
「我們主人奉上請柬,想請姑娘回京之前先過府喝杯茶!」
碎玉攥著沈青薇的手焦急道:「姑娘,這下如何是好?那些人孔武有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馬匪,說要請您去喝茶。」她抓耳撓腮想了想,道:「不如咱們趁著這當兒悄悄的溜了吧?行李什麼的先不要管了。」
沈青薇蹙眉,搖頭道:「對方那麼多人馬,便是妳生了六隻腳也是跑不掉的。」
「那怎麼辦啊?」碎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叫他們將請柬拿來看看,既送了請柬,對方還是知些禮數,看看是哪路人馬再說。」
碎玉只得點了頭,讓車夫將請帖遞過來,她仔細看了一回,驚訝道:「姑娘,請柬上只說了請喝茶,沒有落款,倘若對方不是劫匪,何須如此神祕?」
沈青薇伸出手,碎玉將請柬遞給她。她將請柬擱到鼻前嗅了嗅,有些詫異,想了想道:「這請柬不同尋常,對方來頭不小,今日之約恐怕不去也得去了。」
黑衣人等了片刻,見馬車中一個模樣清秀的小丫鬟探出腦袋,高聲道:「我們姑娘應約,請各位帶路!」
刀疤臉男人眼底露出驚訝之色,本以為要多費唇舌,如今看來竟是不必。
他拱手謝道:「多謝姑娘應約。」說罷,一轉馬頭,帶著幾人策馬先走。
青氈馬車隨著幾人沿驛道走,在距離城門一里路的時候卻轉了彎,上了一條碎石小道,恰好能容一輛馬車通過。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入了一處林子,密林之後是一道斜坡,坡上種滿桃花,此時花剛結苞,桃枝舒展,滿樹紅珠,十分雅致。
桃花林中,一處高大的宅子若隱若現,黑瓦白牆、飛簷斗拱,在煙雨映襯下似水墨畫一般。
宅院的木門大開,馬車進了大宅,各處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花木芬芳,泉水叮咚,清幽雅致恍若神仙府地。
馬車停在院中,刀疤男人道:「請沈姑娘在此下車,在下帶姑娘去見主人。」
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碎玉心中打鼓,擔心道:「姑娘,到了人家的地界,萬一是個強搶民女的惡霸該如何是好?」
沈青薇淡定搖頭,「不會。」她將帷帽戴在了頭上,遮住面容。
碎玉不安地扶著她下馬車。
進了宅院,六個黑衣人都斂氣息聲,除了帶路的,其他人悄然散去。
她們走過遊廊,進了一間花廳,花廳之中一應陳設都十分古樸講究,花廳角落一只青銅獸頭香爐上繚繞出一縷青煙,廳中氤氳著清雅的沉香氣息。
刀疤男人低聲道:「沈姑娘請坐,主人片刻就來。」
沈青薇頷首。
待得她坐定,一個妙齡丫鬟送上了茶盞和點心,丫鬟走後,碎玉對她低聲嘀咕,「方才那丫鬟穿的是織銀紅羅衣,端上來的茶和點心樣式別致,比咱們侍郎府的還好,這家的主人非富即貴吧?」
沈青薇微微揚了揚唇角,她有些口渴,伸手去拿茶盞。
碎玉忙攔住她的手,道:「姑娘小心,這茶裏面說不定下藥了。」
她輕聲說:「此間主人既有上流的品味,又怎會做下流的事情?」
話音落下,琉璃珠簾外響起青年男子的聲音——
「沈姑娘有見識!」這聲音琅琅,澄澈動聽,宛如璧玉相擊。
碎玉吃驚轉頭,只見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琉璃珠簾,一個年輕公子現了出來。
他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身姿修長挺拔,髮束碧玉簪,著一襲天青色籠紗織金錦袍。
碎玉在侍郎府長大,也見過一些俊俏的官家公子,卻從來沒見過長得這般俊美又高貴的人。他彷彿天邊的一輪明月,光輝熠熠,生來便是讓人仰視的。
當那燦若星辰的雙眸微微瞇起時,淡紅的薄唇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慵懶淺笑,天底下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會為之心動神搖。
碎玉看呆了。
男子的腳步停在沈青薇面前,目光落在遮住她面容的白色帷紗上,眼底帶著幾分戲謔地說:「沈姑娘何不猜一猜我是誰?」
沈青薇緩緩吐出幾個字,「小女子見過辰王殿下。」
作為大興皇家的言氏,當今皇帝順利成年的兒子有四個,太子、寧王、辰王和英王,辰王言紀辰排行老九,人稱「九殿下」,是諸位皇子中最受興帝寵愛,亦是諸位皇子中最為出名的一位。
讓坊間津津樂道的,尤其是他無可匹敵的俊美。
從少年起,他便有了騎馬擲花、投果盈車的待遇,總有許多貴女出沒於通往皇宮和辰王府的路上,為的就是一睹他的容顏。
言紀辰顯然有些意外,「都說沈侍郎府的嫡女雙目失明,妳果真看不見?」
沈青薇答道:「小女子的確眼盲。不過,要猜出殿下的身分並非難事。請柬上沾有淡淡的龍涎香,此香乃是宮廷御用,民間無人敢用,請柬的主人必定時常出入宮廷,極大機率是皇家的人,這是其一。這條官道素來平安,亦有衙役巡視,但請柬的主人無視法規半路截人,若說出自皇家,又行事囂張,小女子斗膽猜測可能是辰王殿下,這是其二。」
言紀辰挑眉,道:「無視法規、行事囂張?」他冷笑了一聲,「妳的解釋聽起來簡單,但若不是有細密的心思,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推斷出一個陌生人的身分,再者妳方才的語氣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直到剛剛小女子才肯定此間主人是辰王殿下。當殿下出現時,我的丫鬟反應失常,她的呼吸凝滯了數息,並伴有一聲輕輕的驚歎,她不是沒有見識的丫鬟,大約是因為殿下的美貌……名副其實。」
聽到「美貌」兩字,男人蹙了蹙眉,道:「希望本王沒有找錯人,該談談正經事了。」
屏退了下人,廳中只剩他們兩人,碎玉雖然不放心,但是不敢忤逆辰王。
言紀辰的目光落在少女雪白的帷紗上,半透明的帷紗後精緻的鼻唇若隱若現,她一身素衣,身姿纖瘦如弱柳扶風。
遇此狀況還這樣冷靜的女子,少見。
他修長的手指在紫檀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不疾不徐道:「沈家嫡女沈青薇,年十五,三年前妳同母親遭遇了一場火災,妳母親當場去世,妳倖免遇難卻盲了雙眼,之前數月妳一直住在外祖家,收到父親的書信,今日剛剛回京。」
少女微微蹙眉,任誰被人查底細都會心生不悅。
「殿下倒是查得清楚。」
言紀辰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淡淡一笑,傲慢地說:「本王不隨便請人喝茶,既請了,自然要知根知底。」
「殿下不如有話直說。」
少女很乾脆,他也懶得兜圈子,問:「一年前,林御史家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一年前沈青薇到林御史府做客,林御史家一柄上古傳下來的青銅寶劍不翼而飛。林御史心急如焚,派人遍尋府邸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
她悄悄提醒林家姑娘劍在井中,林御史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派人遍尋府中水井,結果在一個廢園的枯井中真的找到了寶劍。
當時林御史疑心丟劍與她有關,她於是讓林御史將找到劍的事情保密,並在當夜三更派人悄悄守在井邊即可捉到偷劍的人。當晚,果然有兩人到井邊來看,正是林御史的一個侍妾和小廝,拷問兩人之後,問出兩人勾搭成奸,打算偷劍私奔,此事終於水落石出。
「小女子本以為林大人會信守承諾,不將此事傳揚。」這件事關係著林御史府的醜聞,林御史自然不會故意散播。她也曾叮囑御史不洩露出去,林御史是答應的,只是沒想到今日竟從九殿下的口中說了出來。
「他並非有意,喝酒說漏嘴了,當時只有本王和他,並無第三人,當時妳如何知道劍在何處?」言紀辰有些好奇。
「殿下若想得到答案,至少也要給個小女子說出答案的理由。」
言紀辰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感覺帷紗之後的人依然平靜,平靜得讓人難以捉摸。除卻宮中長輩,從來沒有人敢反駁他,這丫頭膽子倒大。
「實話告訴妳,本王丟失了一幅名畫,乃是前朝名家杜義的遺作,這幅畫一直珍藏在王府寶庫中,三日前突然不翼而飛。畫是打算太后生辰時送給她的,皇后已經將送畫的事情透露給太后,太后十分期待,杜義的詩畫一直是她心之所愛,眼看著太后生辰逼近,如今畫卻丟了……
「本王在京城王府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驟然間想起了林御史醉酒時說的那件事,本當是個故事,查過之後才知道是真的,若是妳能找回那幅畫,重酬。」
沈青薇沉吟了片刻,終於鄭重地伸出三根手指,「若是找到那幅畫,請殿下答應小女子三件事情。」
言紀辰微微瞇眼,「好大的口氣!」
他身為王爺手可通天,但若是這丫頭要坐上辰王妃的位置,也答應她不成?
沈青薇察覺到他的不悅,道:「殿下請放心,不過是小女子的一點微末請求,不會讓殿下太過為難。」
言紀辰聽到這話才道:「成交!」諒她一個弱女子,還真敢獅子大開口不成?
「此畫可有畫匣?」
「有。」言紀辰命人取來了畫匣,推到她的跟前。
「請殿下保持安靜,看到什麼都不要太驚訝。」
言紀辰點頭,他自認見識廣博,天底下還有什麼能讓他驚訝的事?
沈青薇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了雙眼,將雙手放在畫匣上,輕輕摩挲起來。
畫匣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匣面凹凸不平,鏤刻著精緻的裝飾品,從質感來看,她覺得應該是金銀絲和珍珠,構成一個鳳凰的圖樣,此匣必定十分珍貴。
打開畫匣,手指滑過匣底,她摸到了柔滑細膩的絲綢,這絲綢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同那幅名畫緊緊相貼。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眼前出現了一片迷茫的霧氣,迷霧之中,她依稀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正揮毫潑墨,一幅磅礡大氣的畫在他手底漸漸成形。
看來,這位是繪出此畫的畫家杜義。
白衣男子隨著白霧漸漸消散,接著她面前浮現出一個青色的背影,天青色的織金錦袍,背影挺拔如玉竹,潑墨般的長髮披在肩頭,他正將一幅畫收藏進畫匣子,畫匣子鑲嵌著金銀絲和珍珠,正是她手中的這只。
毫無疑問,這是名畫第二個主人,九殿下言紀辰。
突然,背影消失,周遭一片漆黑。她的眼前變得明亮,出現了一個半殘的佛像,佛像前一個黑衣人低著頭,不知道在地上挖著什麼,突然一根棍子向黑衣人後腦杓「砰」的一聲用力敲過去!
黑衣人未來得及回頭,後腦杓便鮮血淋漓,身體前傾倒在地上,揚起淡黃的塵埃……
坐在言紀辰對面的少女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體微微後仰,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言紀辰吃了一驚,「沈姑娘?」
聽到有人叫她,沈青薇從幻象中抽離回到了現實。聞見空氣中漂浮著沉香的氣息,她知道自己回來了。
她漸漸平息下來,伸出手似乎要拿茶杯,摸了幾下卻沒有摸到。
言紀辰將茶盞推到她的跟前,沈青薇端起茶杯,撩開潔白的帷紗,飲了半盞,漸漸安定下來。
她喝茶時,言紀辰瞥到了她的樣子。她雙眼覆著白紗,五官精緻,容顏清麗,氣質出塵。只是她面色略顯蒼白,少了屬於青春少女的紅潤。
「妳究竟看到了什麼?」雖然對於一些通靈的巫術早有耳聞,他從來認為那些都是怪力亂神之說,行此事的都是江湖騙子,今日見到她的情形,倒讓他很詫異。他禁不住懷疑,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裝腔作勢,還是真的可以看到什麼?
「一尊佛像、面部殘了一半,空氣中有劣質檀香的氣味,門外有幾隻烏鴉,一直在吵。一個黑衣人被人從背後襲擊了,頭顱破裂流了很多血,向前撲倒在地……」
言紀辰怔住,倘若真的可以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情境,便可以解釋為何她能一口說出林御史府丟失寶劍的所在了。她的描述如此詳盡,讓他不由得多信了幾分。
太后壽辰迫在眉睫,讓她幫忙找畫本是無奈之舉,如今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檀香?佛像?」按捺下心中的疑慮,言紀辰開始思考少女提供的線索,「應該是寺廟,烏鴉食腐,倘若很多烏鴉,必定不是城區,應該在城郊,或許是有大片墓地的地方。」
沈青薇點頭,「應該是京郊,周圍聽不到人聲,只有烏鴉的叫聲,周遭應該是一大片空地。」
言紀辰按了按額角,道:「京郊,有大片空地和寺廟的地方?成康,拿地圖過來!」
在外頭守護的刀疤臉黑衣侍衛立即取了地圖送進來。
言紀辰展開地圖,拿筆在京郊勾畫了幾個圈,對少女道:「如此一來,範圍極大的縮小,我們只需要查找四處地方。」
他立即命令,「成康,將這四個地方派人去查。記住,找一處廟宇,佛像臉上有殘缺,廟內焚檀香,廟外有烏鴉,遇到這樣的廟宇,從裏到外給本王翻遍,務必要找到畫軸!」
沈青薇在一旁聽著,九殿下辦起事來倒是雷厲風行。
吩咐罷了,言紀辰轉頭看向少女,疑惑地問:「沈姑娘可以與鬼神相通?」
「鬼神?」沈青薇唇角揚起一絲淺淡的弧度,「鬼神之事不敢說。小女子只是通過觸摸物品能看到其主人的一些幻象。殿下的事情已了,若是尋到畫,莫忘了曾經答應過小女子的條件,也請殿下保守祕密。」說罷,她戴上帷帽,站起身來。
言紀辰讓人拿了三張燙金請帖出來,交到沈青薇手上,「這請帖沈姑娘收著,既答應了妳,本王必不會食言,日後若到了要本王實踐承諾的時候,妳拿著這請帖到辰王府找本王便是,絕無人攔阻妳。」
「多謝王爺,那小女子告辭。」沈青薇收好請帖,叫了一聲「碎玉」,碎玉聞聲從外面進來扶著她。
言紀辰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他素來一言九鼎,答應過她的條件便一定會做到,這丫頭會要求他做什麼呢?他挺好奇。
主僕兩人上了馬車,一路出府十分暢通。
上了馬車,沈青薇合了眼靠在車壁上休息,看起來有些疲憊。
碎玉見她臉色不好,擔心的問道:「方才姑娘同九殿下談了什麼,怎的如此耗神?」
沈青薇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她於幻象中遊歷,每次必定耗費許多神思,她靠在車壁上疲倦的合上了雙眸,額角隱約傳來一陣陣刺痛。
她按著額頭良久,終於刺痛消失,不要一會,她沉沉睡了過去。
出了桃林到了官道,聽到後面又有馬蹄聲響起,沈青薇恍然從夢中醒來,問:「有人跟著我們?」
碎玉探頭,見幾騎人馬跟著,為首的還是那名刀疤臉的黑衣男人。
見她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刀疤臉侍衛見狀拱手道:「請沈姑娘放心,因天晚城門關閉,在下是奉命送沈姑娘入城的。」
沈青薇微怔,奉命?那自然是奉九殿下的命令。
幾騎人馬不遠不近的跟著,一直隨著青氈馬車到了城門口,城門果然關閉了。
刀疤臉侍衛去向守城的官兵說了什麼,片刻後便城門大開,沈家的馬車得以順利入城,黑衣護衛們將他們一直送到侍郎府門口,直到他們進了侍郎府,護衛們才策馬離去。
碎玉感歎,「今日雖然九殿下攔截了咱們,可也虧得殿下想得周到,不然咱們還真回不了家呢。」
第二章 擒住殺人兇手
沈家此時已經開始晚膳,沈侍郎沈奕坐在飯廳中,身旁坐著妾室梅氏,她三十歲出頭,模樣嬌豔秀麗。
梅氏身邊坐著她十四歲的女兒沈青蘭和七歲的兒子沈子豐。
正房去世,梅氏母憑子貴成了掌家人,下人們尊稱她一聲「梅夫人」。
沈奕素來寵梅氏,如今她日日磨著沈奕把自己扶正,但她畢竟是丫鬟出身,要扶正,沈奕面子上過不去,所以一直拖延著。
「父親。」沈青薇行了禮。
沈奕見她回來,露出笑意,「妳去外祖家一住就是幾個月,如今總算回來了,餓了吧,過來坐下吃飯。」
碎玉扶著沈青薇坐下,梅氏看到她眼上的白紗,尖刻的笑了笑,「喲,這還蒙著呢,既然眼睛不好,以後少出去走動的好,乖乖待在家裏。」
沈青蘭在一旁附和,「就是,到底是官家的女兒,姊姊這樣還到處跑,就不怕人家議論嗎?」
碎玉侍立在沈青薇身邊替她盛飯夾菜,聽著梅氏和沈青蘭的嘲諷心裏直冒火。
梅氏見她沒說話,打出去的巴掌沒個響聲,反倒覺得沒意思,驀地想起一件事,對沈奕說:「大姑娘也滿十五了,若是再不議親恐怕叫人笑話。前日裏顧家有人來說親,我瞧著顧家家世十分殷實、顧公子人又踏實,趁著大姑娘今兒在這,也好把親事訂下來。」
顧家?
沈青薇手中的筷子一頓,她料到父親突然叫她回家必定有事,原來是梅姨娘讓她回家議親。
「姨娘說的顧家,是京城開綢緞莊的那個顧家?」
梅氏得意笑道:「可不是?家資萬貫的富豪人家!」
沈青薇嘴角揚起一絲嘲諷。
沈青蘭道:「姊姊莫要東挑西揀,顧家雖然不是官宦,那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家呢。」
「砰」的一聲,沈青薇將碗筷擱在了桌上,朝沈青蘭的方向冷笑道:「的確是打著燈籠難找,既然妹妹這麼喜歡,妳嫁進去不就好了?」
「妳……」沈青蘭驀地瞪大眼睛,不依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梅氏正打算說些什麼,被沈奕打斷了。
沈奕的臉色並不好看,鄭重道:「顧家乃是商賈,我們沈家是官宦人家,如何相配?妳這是挑的什麼親家?」
梅氏呵呵一笑,瞅了沈青薇一眼,酸溜溜地說:「老爺,你怎麼也不看看咱們大姑娘如今的情形?顧家雖是商賈,卻是腰纏萬貫的大商賈。他家說了,只要能娶了沈家的姑娘,哪怕千金的彩禮都不在話下。」
「千金……」沈奕微怔,有些遲疑。
女兒雖是大家千金,但是眼盲,願意娶她的官家恐怕難找,豪商大賈也未必不行吧……
要知道,他雖然官居高位,一年的俸祿十分有限,家裏這麼多人口要吃飯、要用度,還不能寒酸了,處處都要銀子花。千金於官宦人家也是一筆大數目,何況如今京城裏也不是沒有官宦千金嫁給豪商大賈的……
聽到父親沒有反對,沈青薇臉色微寒,「我若不答應,姨娘會如何?」
梅氏尖細的聲音揚了起來,「顧家豪商大賈,富甲一方,便是在京城也是數得著數的,這樣的人家不嫁,妳還想嫁給誰家?像妳現在的狀況,妳覺得妳還有的挑嗎?我說大小姐,如今不是妳挑別人,可是只有別人挑妳的分了!」
梅氏咄咄逼人,沈青薇心生惱怒,站起來反駁道:「若是姨娘固執己見,我也無話可說。只是,顧家的婚事終究不可能。父親,你可記得當初你答應我娘什麼事情?曾經發過什麼誓言?不過三年而已,難道就忘了嗎?」說罷,她扶著碎玉,負氣轉身離去。
女兒的質問讓沈奕慚愧地低下了頭,他的確答應過妻,女兒的婚事得經過她自己點頭。
梅氏氣急敗壞地叫起來,「就妳這樣的教養,哪裏像個大家閨秀?妳還想找什麼樣的人家?就是妳想嫁,也得人家肯要才行啊!」
只是她這話說出來,少女早已出了飯廳,回應她的只有門外沙沙的雨聲。

回到薔薇院中,王嬤嬤和丫鬟銀紋過來請安。
沈青薇去外祖家時只帶了碎玉一個,留下王嬤嬤和銀紋照看院子。
王嬤嬤是照顧她長大的乳娘,銀紋同碎玉一樣是跟隨她一起長大的,這幾個人於她就如同親人一般,今日見到她回來,兩人十分高興,噓寒問暖之後便去準備熱茶點心。
「姑娘才回來,梅夫人便嚷嚷著顧家的婚事,那顧家少爺鎮日裏流連煙花之地,聲名狼藉誰人不知?梅夫人怎麼能提出這檔子荒唐的婚事!」碎玉憤憤不平地說︰「奴婢擔心姑娘今日一口回絕了顧家婚事,梅夫人不會善罷甘休。」
沈青薇眉端輕蹙,道:「那人慣是喜歡死攪蠻纏,哪裏會輕易收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她在外祖家收到父親書信時便覺得有蹊蹺,猜到自己回來之後可能會遇到的尷尬境況,她才接受了九殿下的案子,提出了那個條件。
能夠震懾梅氏這種人的,從來只有權勢。
吃過茶點,同丫鬟、嬤嬤們說了一會話,沈青薇便靠在軟榻上休息。
合上眼時,彷彿又看到幻象中鮮血淋漓的場景,她讓碎玉拿來一卷金剛經,手握著經書,輕聲念誦了兩遍之後,心情漸漸平靜。
窗外,雨已停了,蟲兒唧唧的叫了起來。
屋子裏很安靜,她的耳畔彷彿又響起了母親溫柔的話語,彷彿還能感覺到母親臂彎中的溫度。
三年前,她的眼睛還看得見,她母親時常坐在窗前讀書、畫畫。
她總喜歡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望著母親美麗的側臉,乖巧地聽她讀雜記上的志怪趣聞,金色的陽光懶洋洋地撒在她的身上,窗外鮮花盛放、歲月靜好。
那時的她喜歡鮮豔的衣裳,母親親手為她裁裙,並繡上美麗的花樣和雲紋,替她試衣時常感歎她又長高了。
她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改變,母親會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直到三年前那一場大火突如其來,改變了一切。
葬禮之後,她多半時間待在外祖家,偶爾回來住一陣子,時間本該淡化心底的傷痛,可是重新回到薔薇院中,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關於母親的一切,心底生出隱隱的痛來。
「姑娘,梅夫人來了,說找姑娘有事。」銀紋過來稟告。
「不見,就說我已經歇下了。」沈青薇起身向臥房內走去,這屋子她十分熟悉,雖然看不見一樣進出自如。她脫了外裳,靠在了床邊。
院子裏傳來梅氏冷嘲熱諷的聲音,她的音量不小,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奴婢出身的梅氏,從來就不懂真正的當家主母應該有怎樣的雍容氣度,指桑罵槐了好一陣子,才不甘地離開。
夜漸漸靜了,碎玉正打算熄燈,聽到帳子裏沈青薇叫了一聲,忙應道:「姑娘要什麼?」
「明日收拾收拾,準備搬家吧,我想去梧桐巷的院子住幾天。」
母親是大家出身,當初帶來的嫁妝不少,梧桐巷的院子是母親留給她的,距離侍郎府不遠,一直空置著。
碎玉有些驚訝,猜測姑娘大約是不喜梅氏聒噪。
「老爺那邊呢?」她擔心地問。
畢竟姑娘家不住家裏,反倒住在外頭,有些不合適。
「無妨,我跟他說便了,只說去住幾日,他不會不答應。」沈青薇輕聲道。
母親在時,父親一直是疼她的。但父親今日的態度著實叫她有些心寒,母親去世三年,他也就開始傷心了一陣子,便一心寵著梅氏。今日姨娘提出同顧家結親,他竟有同意的意思,若不是母親生前讓他發過誓言,今日怕是真的會受姨娘蠱惑將她嫁進顧家了。
她想起一事,從抽屜裏摸出一封燙金請柬,交給碎玉,道:「明日一早,去替我送個信。」

第二日下午,有人往侍郎府送了東西,說是專門送給沈大姑娘的。
管事徐娘子一聽那人的身分立即去報給了梅氏。
梅氏聽了大吃一驚,同她一起急急的往薔薇院去了。
進了院子,她見沈青薇正在廳中看東西,猜到便是那樣禮物,忙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聽說辰王府送來了好東西。」
碎玉笑指著桌上的錦盒道:「梅夫人請看,這裏可不就是辰王府送過來的禮物,好大一棵靈芝呢。」
梅氏快步過來,細細一看,果然碗口那般碩大的一株靈芝,光澤潤滑,看起來價值不菲。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真是辰王府送的?」
碎玉道:「哪裏還能有假,這靈芝可是徐娘子親自送過來的。」
徐娘子忙道:「正是呢,對方的確是辰王府的人,夫人瞧瞧這盒子上的徽印,可不就是辰王府的?」
梅氏細細一看,果然,盒子上的徽印不正是「辰王府」嗎?
她心中驀地一跳,驚疑不定地看向沈青薇,小心翼翼地問:「妳是怎麼認識辰王殿下的?」
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兒子啊!
九殿下生性放曠不喜拘束,宮廷走馬、宵禁夜遊,從來無人敢管,前不久又聽說聖上見他喜歡打獵,便賜他一座十分華麗的京郊別院,這些都是天底下獨一份的恩寵。
少女淡聲道:「萍水相逢罷了。」
「萍水相逢他會送妳這麼大一棵靈芝?」梅氏不信,「莫說是別人,就是妳爹,想摸他的門兒都摸不著呢,更別說送東西?妳這話說給誰聽誰也不信啊!」
沈青薇微揚唇角,「正如姨娘所說,那樣的人物,他心裏究竟想什麼,又有誰能知道?他或者覺得同我有緣,也未可知。」
「有緣?」梅氏暗自琢磨,難道辰王看上她了?可是又不大可能,人家王爺什麼樣的貴女千金找不到,要去喜歡一個盲女?但是保不齊有的皇家人就是口味獨特?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但是也清楚,不論什麼緣分,有九殿下在此,顧家的婚事便不能急了,且看清楚九殿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再說。
沈青薇輕輕撫了一下那靈芝,幽幽道:「這世上有些事,又怎麼說得定呢?姨娘當初卑微的時候,何曾想過能掌中饋呢?」
梅氏臉上一陣發燙,按捺住心頭的惱怒,咬牙道:「這樁婚事我可沒逼妳,原本就是為了妳好!如今妳自己有想法,我……我自然也不好強求,終歸,我是一片好心,妳別把人家好心當了驢肝肺!」
沈青薇淡淡道:「姨娘好心,自然不會錯怪。」
梅氏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灰溜溜的出了院子。
院落清淨了,沈青薇鬆了一口氣,她知道梅氏應當能消停一陣子了。
她讓碎玉拿了請柬去辰王府送信,他既送來了靈芝,便是完成了她的第一個要求。如此說來,畫肯定找到了,他的案子進行得怎麼樣了?
她在盒底慢慢摸索,找到了一個紙筒,遞給碎玉道:「幫我看看,上頭寫著什麼。」
碎玉打開紙筒,訝異道:「姑娘,是一幅畫!上面畫著一個斑駁的寺廟,裏面一個佛像,佛像的臉半邊毀了,佛像前俯身躺著一個人,旁邊一灘血。」
少女點頭,這幅畫同她之前對幻象的描述一致。
「上面有沒有一個畫軸?」
碎玉細細尋了一回,發現廟外畫了一棵大樹,大樹杈上有個烏鴉窩,枝上烏鴉在叫,烏鴉窩裏畫上了一個小小的畫軸,若是不仔細看,還真找不著。
「真有個畫軸,在烏鴉窩裏。」
沈青薇釋然,他果然找到了。賊人藏得巧妙,九殿下心思亦是敏銳,驀地,她想起什麼,問碎玉,「畫上有沒有第二個人?」
碎玉看了一回,確定的搖頭說:「並沒有,只有一個人。」
沈青薇五指微微攥緊,擰眉低語道:「怎麼會只有一個人?」
畫找到了,偷畫賊也找到了,打死偷畫賊的殺人者卻沒有找到。
她推測作案的可能有兩人,兩人起了紛爭都想獨霸名畫,其中一人殺了另外一個人。因為外面風聲緊,殺人者怕被人稽查露了行藏,便將畫藏在了烏鴉巢中,等風頭過了再來拿。
九殿下行動迅速,第二日便搜遍了城郊破廟找到了畫軸,殺人者肯定來不及取回畫軸。
偷畫之罪雖重,但罪不至死,所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今被殺者暴屍荒野,殺人者卻逍遙法外。
「殺人兇手到底在哪兒?」她摸了摸下巴,低低自語。


隔日裏,銀紋和碎玉收拾了一些日常衣服,又收了一箱子書搬上了馬車。
搬家的事情沈青薇已經稟告父親,梧桐巷距離侍郎府不算遠,又有王嬤嬤和兩個丫鬟照顧她,沈奕倒沒說什麼,又派了兩個壯實的婆子去給她看門,便隨她去住了。
梅氏這兩日正為顧家的事情生悶氣,自然也不想看到她,走了倒省心。
梧桐巷的院子很寬敞,一個正房、兩間廂房,外加兩個耳房,後面還有一座小花園,雖不大,幾個人住也綽綽有餘。
碎玉叫人做了個牌匾,問她要題什麼字。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她輕聲吟道,提筆寫了「燕園」二字。
這裏,是過世的母親留給她的,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比起侍郎府,這裏倒更像她的家。
午後,她在院中小憩,碎玉同銀紋將金黃的迎春花插在梅瓶中,陽光溫暖,院中花香氤氳,一派愜意。
院子外頭似乎響起了銀鈴聲,像是有馬車駛進了巷子。
「哪家的馬車?」碎玉好奇的到大門邊探頭看去,只見梧桐巷子轉角處,一輛馬車緩緩駛進來,馬車看似普通,可是那馬的神姿、欄杆的雕工、轎簾的布料,都是一等一的講究。
馬車進了梧桐巷子,正好停在燕園前。
碎玉瞪大了眼睛,只見從車上下來一個身著天青色織銀錦袍、容貌俊美、氣度高貴的公子。
「王……」
她話音未落,那公子悠然搖著玉骨摺扇,攔住了她的話,「叫我王公子。」
他立在院落前,目光掃過牌匾,唇角微勾,「燕園?有點意思。」
沈青薇聽到了他的聲音,雖料到他會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王嬤嬤和銀紋在一旁看得雙眼發直,不曉得是哪裏冒出來這樣俊美非凡的清貴公子。
碎玉引著言紀辰和沈青薇來到廳中,片刻後,碎玉出來將菱花紅木門帶上。
王嬤嬤立即湊了上來,蹙眉低聲道:「這樣合適嗎?這孤男寡女的,妳怎麼不勸勸姑娘?」
碎玉知道九殿下請姑娘幫他找畫的事,低聲回答,「這位爺誰都惹不起,再說了,他來是找姑娘有要事的,並非登徒子。」
王嬤嬤和銀紋對看了一眼,半信半疑。
廳中,言紀辰環視了一周,道:「妳這小院子倒是不錯。」
「不能跟辰王府相比。」少女不卑不亢地道。
言紀辰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她今日沒有戴帷帽,長髮及腰,烏黑如墨,雙眼依舊蒙著白紗,一身素衣,看起來清雅秀麗。
這樣的容顏,就這麼看著也是賞心悅目的。
「妳是不是猜到本王的來意?」
沈青薇回答,「殺人者逍遙法外,殿下沒有頭緒。」
言紀辰輕笑了一聲,「果然瞞不住妳,妳像隻狐狸,總能猜透別人的心思。」
沈青薇聽這話,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聽他這語氣、這話語,他們很熟嗎?
言紀辰將尋畫的事情說了。
在沈青薇說出線索的翌日一早,護衛們便帶人出城搜索符合條件的寺廟,很快就鎖定了一間。
言紀辰親自帶人前往查看,正如沈青薇在幻象中看到的,破廟之中,佛像的臉殘了一半,寺廟中有燃盡的劣質檀香,廟外的大樹上有一個烏鴉窩,不時可以聽到吵鬧的烏鴉叫聲。
廟中空無一人,也沒有畫軸的痕跡,但佛像前的空地上時常有蒼蠅飛舞。
他覺得黃土之下有蹊蹺,便令人掘開黃土,果然發現了一具屍首,這具屍首的後腦被打破。
經過查驗身分,這人是辰王府的一名侍衛,他是庫房管事的侄子,有可能偷偷複製了庫房的鑰匙,盜取了名畫。
但是殺死他的人不知所蹤。
聽到這邊,沈青薇問了一句,「王爺如何想到畫軸會藏在烏鴉窩中?」
倘若是旁人去搜,在廟中搜不到畫軸可能就離開了,誰能想到畫軸會藏在那種地方?
言紀辰淡淡一笑,「但凡作案者,沒有不留下蛛絲馬跡的,只看查案的人能否能發現,只要細細查看,不難看到樹幹上有幾點淡淡的黃泥痕跡,這些泥痕為何會出現在樹幹上?這個人必定上了樹,至於為何上樹,答案不言而喻。」
沈青薇點頭,「王爺很聰明。只是現在的狀況,畫軸雖然找到,殺人者卻無跡可尋。」
言紀辰從袖中取出一個用黃綢布裹著的物品推到少女跟前,「這便要看看沈姑娘的本事了。」
推到沈青薇面前的是一個黑色的刀鞘,長度不過一掌,她可以感覺到從刀鞘上散發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戾氣,讓她心中生出寒意。
「這是在破廟中找到的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兇手在打破死者腦袋之後,又砍了他數刀,這個應該是兇手的刀鞘。」
她每次感應這些物件都會耗費心神,但是好奇心讓她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按在了刀鞘上。
沈青薇靜心凝神,漸漸地,眼前浮起一陣白色的霧氣,白霧中出現一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身高在七尺左右,體型壯碩,斗笠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
他伸手牽馬繩時,衣袖滑落,手臂上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刺青圖案。
他牽著馬走向一座高大的城門。
「黑衣男人戴著斗笠,牽著馬要出城,他的手臂上有刺青。」她描述著刺青的樣子,「三簇火焰,下面有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言紀辰大吃一驚。
「他就要出城了,我看到了城牆!」少女急切道︰「到底是哪個城門?」
她有些困惑,京城四座城門的模樣都差不多,倘若不找出是哪座城門,賊人恐怕很快就逃之夭夭了。
言紀辰急問:「那座城門附近有什麼樣的聲音?或者怎樣的紋飾?」
「我有聽到響亮的鑼鼓聲……」
沈青薇的話音剛落,言紀辰立即反應過來,「是東城門!我立即前去!」
言紀辰轉身推門而出,急急的就上了馬車離去。
院子裏的幾人看懵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位公子急匆匆的走了?
碎玉進來時,聽到沈青薇低聲自語,「的確是東城門。」
她聽了一懵。
「東城門臨近東市,時常有戲班子表演,那鑼鼓聲可不就是戲臺子那邊傳來的嗎?」
碎玉撓頭,又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將這刀鞘扔了,氣味我不喜歡。」沈青薇道。
馬比馬車行得更快,侍衛成康先帶了幾騎人馬前往東門捉拿有刺青的黑衣人。
等言紀辰到時,東城門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侍衛截住了黑衣人,雙方纏鬥了起來,那黑衣人看起來武功極高,被幾人圍困一時半會仍沒有落下風。
言紀辰坐在馬車中掀簾觀看,若是成康三人都拿不住這個賊人,此人的武功當真是非常了得。
打鬥之時,黑衣人的袖子滑下,手臂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刺青,正是三簇火焰,下面是一個骷髏,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大理寺曾經在追捕一個汪洋大盜,那盜人手臂上也有這樣的刺青。
傳聞這些有刺青的人同屬於一個神祕而兇狠的犯罪組織——骷髏黨。
「你也該束手就擒了!」唇角微勾,他的手中多了一張精緻的鎏金弓弩,掀開簾子一角,拉動機括——
「嗖!」
離弦的銀箭如同流星一般劃空而過,既快又準,從幾人打鬥的縫隙中穿過,直刺黑衣人的右腿,本欲騰跳而起的黑衣人應聲而倒,沒等他反應過來,三把明晃晃的長劍已經齊齊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惡狠狠地回頭向箭發處望去,許多人遠遠觀看,卻不見射箭人的蹤跡。
侍衛將黑衣人直接交到了大理寺,經過驗明正身,這個人正是大理寺一直通緝的汪洋大盜。


辰王府中,言紀辰緩緩展開手中的畫軸,盜畫案塵埃落定,他終於有空閒好好欣賞這幅名畫。
畫上山川河流大氣恢弘,栩栩如生,無邊風景彷彿就在眼前。
「好畫!」他輕歎一聲。
明日就是太后壽辰了,想必她老人家看到這幅畫定然會心生歡喜。
這麼一想,他腦海中忽浮現出一張雙眼蒙著白綾的清麗臉龐,倘若沒有她,這畫恐怕真就找不回來了。
他完成了她的一個要求,還有兩個。
老實說,她的第一個要求並不過分,不過是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送一樣禮物到侍郎府。
但是,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他沒想明白。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聰慧又神祕的女子,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尋她身上的祕密。
第三章 猜花謎的魁首
過了幾日,沈青薇回家陪父親吃飯,到家時,梅氏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吃完飯,她正要坐車回去,徐娘子卻拿了帖子進來,滿臉堆笑地道:「夫人、夫人,好消息!宮裏頭要辦百花宴,咱們家的姑娘也在受邀之列。」
梅氏一聽,不由得一驚,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宮裏頭百花宴從來不請外人,怎麼今年竟破例了?
徐娘子喜孜孜的道:「如今九殿下和十殿下都未娶親,今年破例讓官員千金入宮,說不準就是為了這兩位挑選王妃啊!」
梅氏這麼一聽,頓時激動的直搓手,拉著一旁的沈青蘭興高采烈道:「蘭兒,妳的機會來了!」她催促道:「快將帖子拿來我看!」
沈青薇扶著碎玉的手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到身後梅氏失聲叫道——
「什麼?嫡女!為何寫的是嫡女?」
沈青蘭怪叫起來,「咱們家的嫡女哪能見得人!」
沈青薇一怔,停住了腳步,蹙了蹙眉。
碎玉扶著她,吃驚地說:「姑娘,她們說請的是嫡女,那不就是……妳嗎?」
梅氏將帖子翻來覆去的看,來來回回只在帖子上看到邀請沈家嫡女應約,不由得跺腳大惱,「宮裏頭的是不是沒搞清楚情況?我們家裏的這個嫡女怎麼能見娘娘們呢?」
一旁徐娘子被她的話嚇得臉都白了,低聲道:「夫人低聲啊,這帖子是宮裏頭發出來的,夫人可不能亂說話,萬一傳出去不得了。」
沈青薇冷冷一笑,朗聲道:「姨娘說的什麼話,向來請官家千金入宮赴宴,只聽說請嫡女的,難道還請庶女不成?如今既然帖子上請了我去赴宴,我自當好生準備。」她轉頭對碎玉道:「將帖子接了,回家準備。」
碎玉一愣,硬著頭皮從梅氏手裏拿過了帖子。
梅氏氣得咬牙切齒,道:「妳去?妳去又有什麼用?妳真當還能選上王妃不成?若我是妳,自當老老實實的在家待著,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沈青蘭也說:「姊姊何必自己為難自己?到時候叫人笑話,丟的可不是妳一個人的臉面,是咱們侍郎府的臉面。」
沈青薇回頭望向她,傲然地揚起下巴道:「如此,讓姨娘和妹妹失望了,畢竟我沈青薇的確是沈家堂堂正正的嫡女!何況,這是皇家下的帖子,姨娘還敢抗命不成?姨娘不必操心,屆時我一定準時赴約。」說罷,她扶著碎玉的手飄然離去,氣得梅氏和沈青蘭直跺腳。
燕園房中,碎玉滿臉疑惑的望著帖子,「姑娘真的要去嗎?恐怕、恐怕那些貴女的言語不好聽呢。」
沈青薇淡淡道:「這是宮裏的帖子,無論去或者不去,都不是咱們能決定的,既帖子送來了,去便是了,若怕人嘲笑,難道一輩子蝸居在家不出門了?」
碎玉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清晨,淡金色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外面樹木青翠,花兒盛放,陽春三月的確是賞花的好時節。
少女臨窗梳妝,自從母親去世後,時隔三年,她終於脫下素衣,換上了錦衫。
因要進宮,碎玉特意從箱底翻出了海棠紅底的銀蝶穿花雲錦輕紗裙替她穿上,又給她綰了百合髻,斜插翠玉釵,點上花鈿,染上胭脂,稍作打扮,鏡中少女便明豔照人,一如春日海棠正豔,雙眼蒙著白紗平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因為入宮,沈奕不敢大意,特意叫徐娘子親自來看,坐著家裏最好的車馬過來送她入宮。
今日入宮的貴女多,前後馬車絡繹不絕,貴女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上都有親友相送,歡天喜地倒像是過節一般。
沈家馬車也在隊伍中,不疾不徐的隨著車流向宮中緩緩駛去。
行到一半的時候,沈青薇聽到人群出現騷動,耳畔似乎響起無數少女驚呼的聲音。
「那是辰王爺的車駕!」
「辰王爺啊!」
「天啦,好想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真可惜,九殿下為何不露面?」
碎玉揭開簾子探頭看,果然看到一輛似曾相識的馬車,激動的對沈青薇說:「姑娘,今日九殿下也要進宮,難道也是要參加百花宴嗎?」
沈青薇微微蹙眉,答道:「或許。」
碎玉越發的激動了,「姑娘妳這麼聰明,妳說,今日的百花宴是不是真的是替兩位殿下選妃的?」
沈青薇淡淡一笑,搖頭道:「那也與我無關。」
碎玉聽了,沒勁的放下了簾子,支著下巴,失望道:「是啊,姑娘說的總是對的。可是萬一……」她眼底浮起一絲希望。
「沒有萬一。」沈青薇伸出手,輕輕地在她頭頂敲了一下。
入宮之後下了馬車,便有太監引路,直接往御花園中參加百花宴,聽聞皇后、太后都會出席。
此次進宮的貴女都是四品以上大員的千金,有少數幾個進過宮的,但絕大多數是第一次進宮,一個個滿心滿眼的激動和緊張。
尤其是方才宮外出現辰王座駕,少女們更是一個個心花怒放,滿懷憧憬。
沈青薇下車的時候,便聽到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其中兩人的聲音直傳到她的耳畔。
穿著鵝黃錦裙的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杜月娥,她身後跟著穿著紫色錦裙的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林姝,杜月娥姑母在宮裏做嬪妃,仗著身分慣是驕縱。
「我爹是她爹的頂頭上司,她家的情況我可知道得很清楚,她三年前眼睛是失明了,怕是宮裏頭還不曉得,這才錯發了這帖子。我瞧著她這樣子,到了娘娘們面前恐怕是要失禮的。」杜月娥冷聲道。
林姝低笑道:「可不是,如今來了豈不是丟了她家的臉面?怕是待會娘娘們瞧見了也要不高興呢。」
「就是呢。」杜月娥應聲,「待會可有熱鬧可看了。」
碎玉聽到氣得咬牙。
沈青薇對她搖搖頭,閒話盡可讓人說去,若是句句計較,她還真忙不過來。
正值暖春,御花園中百花盛放,奼紫嫣紅,風景如畫,貴女們在宮女們的引導下依次坐下,滿懷激動又忐忑不安地等待娘娘們的到來。
畢竟入宮的機會千載難逢,有的人或許這輩子只有這次入宮的機會,雖然未必能被選為王妃,便是見一見這些貴人們也是極榮耀的事情。
不一會兒,太監拉長的聲音響起,一群太監、宮女開路,娘娘們果然來了。
貴女們隱隱躁動起來,見身著錦繡華服的貴人們在宮女們的簇擁下款步過來,都緊張不安地站起來齊齊請安。
貴人們落坐,中間的是太后,左邊是皇后,右邊是十一皇子的生母麗妃。
太后六十多歲,氣度雍容,面容紅潤,保養極好。
皇后四十多歲,身著鳳袍,頭戴鳳冠,生得容貌端莊秀麗,又雍容大度。
麗妃更年輕一些,三十多歲,嬌巧俊秀,容貌柔和。
望著滿園嬌花般的青春少女,太后心情大好,笑道:「今日都隨意些,不過是叫妳們來陪著哀家曬曬太陽看看花,不用拘禮。」
貴女們齊聲應了一聲,「是。」
太后轉頭問皇后,「哀家叫了老九和老十都來的,怎麼還不見人?」
皇后笑答,「都在宮裏,怕是被他們父皇叫住了,一會便會過來。」
太后聽罷,點了點頭。
底下的貴女們聽到她們的話,都心思活絡起來。
如此說來,今日叫她們真的是為九殿下和十殿下的婚事了。
這麼一想,貴女們便越發的緊張和激動了,兩位都是天潢貴胄,若能當選成為王妃,可不是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沈青薇聽到這話,心裏明白了幾分,娘娘們大約是想多看看,這麼多貴女裏,或許能挑出一兩個出色的作為未來王妃的人選,但是那個人肯定不是她,她純粹是來應卯的,安心喝茶、吃飯便好。
宮女們陸續上了茶點,樂聲響起,貴女們開始悄聲閒談,娘娘們也不介意,滿面和氣笑容,氣氛漸漸活絡起來,貴女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人群中,一個眼纏白紗的少女有些惹眼,皇后抬頭看去,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是哪家的,怎麼就叫進來了?」
一旁嬤嬤稟告道:「三年前沈侍郎家失火,沈家嫡女傷了眼睛,怕是那位姑娘。因為娘娘之前說讓四品以上的嫡女都過來,因此帖子就發下去了。」
皇后禁不住揉了揉額角,不悅道:「也不弄清楚情況,回頭去查查哪個奴才辦的蠢事,再拉去打板子!」
太后瞇眼看了一回,緩緩道:「今日是好日子,莫要動氣。哀家看,這姑娘雖然失明,卻容貌清麗,氣質脫俗,是個好姑娘,莫要為難她。」
皇后一愣,只得點頭,「母后說的是,一切都依您的。」
這時,貴女中發出一陣低呼,太后轉頭看時,見兩位風度翩翩的公子一前一後從玉白色的鵝卵石甬道上過來。
兩人都是模樣出色的英俊青年,走在路上宛如兩幅畫一般,尤其是前面那位,氣度如芝蘭玉樹,光華卓絕讓人禁不住仰視。
太后滿臉笑容對著他們招手,「辰兒、昱兒,過來!」走在前面的正是辰王言紀辰,後面則是英王言子昱。
許多貴女頭一次見到辰王本人忍不住驚歎出聲,沈青薇聽著動靜便知道言紀辰來了,她並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讓貴女們如此心馳神往,只隱約記得在幻象中曾經看到他的背影,的確是賞心悅目的。
兩位王爺的出現令場面越發的熱鬧,樂聲更加歡快,貴女們越發確信今日的宴席便是為了選妃,一個個卯足力氣想引起兩人的注意,秋波暗送的、搔首弄姿的、高談闊論的,巴巴的就想王爺多看自己一眼。
沈青薇對於貴女們的暗潮湧動無動於衷,始終安靜的坐著,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慢慢喝著杯中的茶水,偶爾吃點碎玉幫她夾的糕點,優雅而淡定。
言紀辰的目光穿過人群看過來,瞧著她清冷的樣子禁不住嘴角微揚,不愧是她。
坐在同一桌的林姝對杜月娥道:「妳看吧,我瞧著這場宴會下來就沒她的事兒。不過她也真坐得住,明明知道白來一趟,還表現得那般淡定,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杜月娥捂嘴輕笑,「她不淡定還能怎麼辦?難道還真嫁給王爺不成?我瞧著也入不了娘娘們的法眼。」
沈青薇淡淡一笑,擱下手中的茶杯,輕言道:「喜歡閒言碎語,說三道四,這樣的千金恐怕也入不了娘娘們的法眼吧!」
杜月娥恰恰聽見這番話,瞪了眼睛,「我入不了娘娘們的法眼,那也比妳強!」
碎玉不服氣,忍不住添嘴道:「要論聰慧,林姑娘恐怕未必及得上我們姑娘呢。」
「妳……」杜月娥氣得要站起來,被林姝一把拉住。
「別氣,待會叫娘娘看見失了儀態。妳瞧,出花謎了。」
所謂花謎,便是在百花中掛上許多紅色的小燈籠,每個燈籠裏擱著謎語。
姑娘們先要去花叢中尋找小燈籠,拿出中間的燈謎猜謎語,猜出後,在燈謎反面寫上謎底,投回燈籠之中,拿著答完題的燈籠送到太監處登記,猜對最多的前三位便有獎賞。
眾人心裏都清楚,若是成了頭三名,便能入了娘娘們的眼,說不準會成為未來的王妃。
活動一出,姑娘們躍躍欲試,爭先恐後地紛紛去花中尋謎語。
且不說猜不猜得對,第一步先搶到最多的燈籠才是最要緊的。
碎玉扶著沈青薇一路尋找花中的燈籠,杜月娥一路跟著她們,每每在碎玉尋到燈籠時,杜月娥身邊的兩個丫鬟便一個箭步衝出來,將碎玉擠到一邊去搶了燈籠,氣得碎玉直跳腳。
「杜姑娘,有這功夫,妳自個帶人去多找幾盞燈籠不好嗎?為難我們有意思嗎?」碎玉氣憤憤道。
杜月娥瞇眼笑道:「為難別人沒意思,為難妳家姑娘就是有意思!怎麼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路都走不利索還敢出來晃悠,就憑這樣,還敢跟我們搶?九殿下、十殿下,那是妳能癡心妄想的嗎?」
碎玉氣得咬牙切齒,「杜姑娘,妳這是誠心欺負人。」
「欺負妳怎樣?」杜月娥得意的揚起下巴,「沈青薇,我告訴妳。若論身分,妳爹是我爹的下屬,若論後臺,我姑母是這宮裏的嬪妃,我便是欺負妳,妳又能怎樣?」
沈青薇淡淡一笑,「我不同狗計較,因為,我不咬人。」
「沈青薇!」杜月娥氣極,雙手扠腰攔在她的面前,惡狠狠道:「妳什麼意思?妳敢罵我是狗?我若是狗,妳就是一條瞎了眼的狗!」
沈青薇不由得好笑,「我只說不同狗計較,卻沒說杜姑娘就是狗,天底下自認是狗的貴女,杜姑娘當真是第一人。」
杜月娥快要被她氣死,跳起來揚起手便要揮下,耳畔卻響起一個清潤而冷厲的男子聲音——
「住手,這裏是什麼地方,由得妳放肆!」
杜月娥嚇得一抖,那一巴掌硬是沒有打下去,轉頭一看,她頓時怔住了,那不是別人,可不正是如皎皎明月般的九殿下?
言紀辰到了杜月娥身前,目光掃過她那兩個丫鬟手中的小燈籠,冷笑了一聲,道:「巧得很,本王一路走過來,正巧看見有人在大內御花園行綠林大盜般的做派,妳們是想本王去跟太后說一說,還是自己還回去?」
杜月娥嚇得一抖,兩個丫鬟惶恐地望著她,她趕緊點點頭。
「還不將妳們的東西拿回來?」言紀辰道。
碎玉一聽,趕緊將小燈籠都拿回來,滿滿地抱在懷裏。
沈青薇微微詫異,他竟一直在後頭,是想看熱鬧嗎?
杜月娥心裏憋屈又覺得丟臉,慚愧得滿臉通紅,面對辰王爺,話不敢多說一句,悶悶的行了個禮便告辭了。
「妳瞧著安靜,罵起人來倒伶牙俐齒!」他戲謔地看向沈青薇。
沈青薇回答,「小女子並未罵人,殿下怕是聽錯了。」
言紀辰不由得笑了,寬容的道:「好,算本王聽錯了,妳陪本王走一走。」
沈青薇心中微詫,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扶著碎玉的手跟著他慢慢走在薔薇花盛開的卵石小路上。
「殿下又遇到麻煩了?」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言紀辰找自己的理由。
言紀辰轉頭看她,少女海棠色的紗衣輕輕拂過翠綠的枝葉,換了這身衣裳,於這薔薇花叢中,人比花嬌。從前穿素錦,顯得清冷秀麗,如今換了紅色,倒顯出幾分少女的嬌俏來,但無論穿怎樣的衣裳,濃妝淡抹總是相宜的。
少女敏銳的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微微垂下了臉。
「在妳眼裏,本王的麻煩這麼多?」言紀辰唇角微揚,戲謔的道。
「應該也不少。」她坦白的說。
言紀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覺得有趣,道:「妳猜的倒也沒錯,最近受了父皇的旨意要監理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積壓了許多陳年的疑難雜案,恐怕需要麻煩好一陣子。」
「殿下身負重責,自然是忙得好。」她十分表面的恭維了一句,手輕輕拎起裙子,以免絆到腳步。
「上次送的靈芝可還喜歡?」他同她並肩而行,隨口問了一句,目光隨時留心她的腳步,瞧著她那裙尾輕擺,還真擔心她是不是一會兒會給絆倒。
「辰王府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她輕聲回答。
「敷衍本王,不過一個靈芝罷了,哪有好不好,倒是妳讓本王送靈芝的這份用意,很有些可疑。」
「殿下一言九鼎,答應過的事情必定不會反悔,三件事情,如今完成其一,至於用意,小女子自有自己的麻煩,不會牽連殿下便是了。」
言紀辰挑了挑眉,她倒是不卑不亢,敢這樣同他說話的女子,天底下恐怕沒幾個。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上的白紗,突然有些好奇,白紗下的這雙眼睛到底是什麼樣子?好看的,還是難看的呢?
經過一座八角亭子,言紀辰要入亭休息,碎玉扶著沈青薇一起進去坐下。
這時,成康抱著一堆小燈籠走過來,一股腦將燈籠全都倒在桌上,「殿下,御花園中大半的燈籠都在這兒了。」
成康手腳快,得了吩咐,立即叫幾個人多方位搜索,在貴女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拿到了大半燈籠。
沈青薇一怔,猜花謎是為了從貴女中選出出挑者以便來日選妃,這分明是貴女們的活動,九殿下怎會有興致?
「妳且幫我猜這些花謎,這麼多,本王一個人可猜不完。」
沈青薇疑惑地問:「這些花謎是給姑娘們準備的,殿下這麼做恐怕不合適吧?」
言紀辰斜倚在欄杆上,嘴角揚起一絲慵懶的淺笑,星子般璀璨的眼眸掠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毫不在乎地說:「無妨,猜燈謎這麼有趣的事情,怎能少了本王一份?本王已經同太后知會了,妳幫我猜便是了。本王若是得了獎賞,獎品分妳一份。」
沈青薇心中有些懷疑,卻也搞不明白他的意圖。反正選妃與她無關,若真有獎賞,幫他猜謎也無妨。
言紀辰揀了幾個謎語猜了,猜了一會便沒什麼耐心,看著她猜謎。
碎玉替沈青薇念了謎語,她心思機敏,猜謎的速度很快,不一會便猜了一堆。這麼些謎語,倒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猜完了謎語,言紀辰叫成康將燈籠送到太監那邊。
沈青薇扶著碎玉的手回到了宴席上,此時貴女們紛紛返回,抱怨拿到的燈籠極少,不知道是哪個眼疾手快的都搶光了,她聽著只心裏暗暗好笑。
她想著這場謎賽即便辰王爺故意搗亂,在剩下的燈籠裏一樣可以選出前三名吧,倒是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麼幸運,如今與辰王爺相處這幾次,她也曉得那位是個極優秀的男子,又生得極好,普天之下,能嫁給他的女子可不是天大的幸運?
圓桌對面,杜月娥瞪著沈青薇,她瞧見沈青薇同辰王爺散步,心裏一直憤憤難平,但是事關辰王爺,她也不敢說些什麼。
太監們統計了燈籠的數目,便開始宣佈前三名的人選,所有貴女們紛紛抬頭看過去,眼底流露出緊張而期盼的光芒。
「第三名,猜中花謎十個!禮部尚書的嫡女林姝!」
林姝聽了,驚呼一聲,激動地站起來。
太監招手道:「林姑娘請到前面來,娘娘們要仔細瞧一瞧呢。」
林姝一聽,激動得幾乎要暈倒,顫抖著扶著丫鬟走過去。
其他貴女羨慕極了,若是能得娘娘們高看一眼,成為王妃的機會就多一點。
太后瞧了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對身邊的皇后低聲道:「這丫頭瞧著倒是挺機靈,就是面相不太討喜,刻薄了些。」
皇后點了點頭,太后看人素來準,不討喜自然是沒希望的。
「第二名——」太監聲音又起,眾貴女都緊張的豎起耳朵。
「太師府嫡女吳玉蓮,猜中花謎二十個!」
一語落下,人群中有失望的,有羨慕的,有嫉妒的。
只見眾貴女中走出來一名姿態優雅,容顏秀麗的女子。
太后點頭,「這個瞧著還不錯。」
皇后聽到對身旁嬤嬤道:「記下她的名字。」
嬤嬤點頭,依言記下。
麗妃笑道:「接下來要宣佈第一名了,妳們說會是誰呢?」
皇后笑答,「哪裏說得準,不過是個遊戲罷了。」
「第一名,戶部侍郎府的嫡女沈青薇,猜中花謎五十個!」
「噗!」正在飲茶的少女一口茶水噴出來,所有的人都向她看過來。
「怎麼是她?」
「不可能吧?」
「她居然是第一名!」
「她一個人猜中的燈謎怎麼比前兩個加起來還多?」
「請沈姑娘過來,娘娘們要瞧瞧。」
聽到太監的傳喚,沈青薇無奈,只得扶著碎玉的手一步步向娘娘們走去。
她本還覺得奇怪,辰王爺怎麼會摻和進來,這下倒好,他自己搶的燈謎全記在她頭上了?明知道她不可能是未來王妃的人選,他這不是在耍弄她嗎?故意讓她難堪?
她不由得恨恨地咬了咬牙。
皇后看到沈青薇,當即蹙眉,「是她?」
太后瞇起眼睛,眼底倒有幾分讚許,「哀家就說這孩子是個出色的,果然很聰明,她一個人猜的倒是比別人加起來還多。」
到了近前,沈青薇行了一禮,太后瞧著她的樣子,眼底生出幾分憐惜,招手道:「過來,讓哀家仔細看看。」
沈青薇只得往前。
太后溫和地瞧著她,柔聲道:「的確生得好,看著也十分聰慧的樣子,可惜……」她歎了一口氣,「今日難得妳奪得魁首,除了頭名的獎賞,哀家再賜妳一枚玉如意。」
沈青薇連忙謝恩,太后這是憐惜她眼盲。
回到座位上,周遭的悄聲非議沒有停止過,各種難聽的話不絕於耳,沈青薇沒有理會,只是想起言紀辰的戲弄,心中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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