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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宮重生
已是深秋,皇宮內的景色卻依舊姹紫嫣紅,紅花綠葉,似乎還是春天,御花園裡的菊花正值花期,一朵朵爭妍鬥豔,好不熱鬧。
如此好景,如今卻是無人觀賞,皇宮內外,各處都噤若寒蟬。
幾日前先帝駕崩,宮中大慟,上下皆身穿縞素,以祭先靈。先帝入殮後,眾大臣便商議太子繼位事宜,本來商量得好好的,七皇子竟發動宮變,派兵圍了金鑾殿,搶了太子的皇位,還把太子軟禁在東宮。
東宮周邊圍了一圈身披戰甲的侍衛,個個神色肅穆,陽光下,腰間的刀閃著凜凜寒光。東宮內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瑟瑟發抖。
趙嘉禾儘量縮著身子,跪在最後面。
今日便是繼位大典,七皇子宋硯成功登基為帝,年號景淳。
趙嘉禾不知道新帝會如何處置先太子,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先太子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而她作為東宮裡面的內侍,自然也難逃一劫。
她覺得她很是可憐,好不容易買通了東宮總管,從淒淒慘慘的冷宮來到東宮,她以為會有一個好前程,沒想到還沒有賺回買路錢,就攤上了皇位之爭。
她暗暗後悔,為什麼當初不好好待在冷宮,雖然冷宮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但是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小命不保吧?
他們已經在這裡跪了一上午,趙嘉禾的腿隱隱發麻,有些支撐不住了。
正當她頭暈目眩之時,外面傳來一聲尖利的唱喝,「陛下駕到!」
趙嘉禾被這聲音一吼,頓時心裡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跟著喊了三聲「萬歲」。
她跪在地上,頭壓得很低,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明黃色的衣角拂過,帶著龍涎香的味道,十分好聞。她不敢亂看,只能低著頭,死死盯住地上的一塊石頭。
「皇兄,臣弟來看你了。」
新帝的聲音很是清朗,如一陣春風拂面,讓人想到了雨後初晴的天色,清新宜人。
先太子宋鋮身上還穿著素衣,金冠歪斜,頭髮散亂,眼中滿是血絲,憔悴不堪。
他的手腳皆被鐵鍊拷住,坐在椅子上,目光含恨,睚眥盡裂,大吼道:「宋硯,你個亂臣賊子,你這是謀逆,父皇在天之靈不會安息的!」
宋硯看他被鐵鍊拷在椅子上仍拚命地掙扎,眼中暈開一抹笑。
「皇兄,你還記得嗎?八歲那年,我也是這樣被你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你們把我扔在冷宮裡的一個小屋子裡,我被餓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有宮女路過,我可能會被餓死在那裡。」宋硯聲音輕柔,娓娓道來,彷彿說的不是自己。
宋鋮一愣,目光茫然,怒道:「宋硯,你不要血口噴人!」
宋硯看他一副記不起來的模樣,反倒笑了,「是啊,皇兄你貴人多忘事,那些欺侮我的事情,轉眼就被你拋在腦後。」
他動作優雅地坐下來,目光溫和,像是在和友人寒暄,「九歲那年,你們把我推入湖中,寒冬臘月,湖水冰冷刺骨,我回去後就大病一場,險些丟了性命。
「十歲那年,我因為在父皇面前得了讚揚,你就聯合其他皇子,把我堵在御花園揍了一頓,我三天不曾下床。
「十一歲那年,你們把我的弓箭折斷,害我在狩獵場上被父皇責罵。
「十二歲那年,你驚了我的馬,害我從馬上跌下來,養傷一個月——」
他聲音溫潤如玉,一樁樁一件件,細細數來,每說一件,宋鋮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當年他看不慣宋硯,明明是低賤的宮婢之子,卻處處搶他風頭。
明明他才是皇后之子,中宮嫡子,未來儲君,卻被他處處壓制。
國子監裡,宋硯過目不忘,出口成章,深得太傅喜歡;狩獵場上,他的箭法馬術在眾皇子中極為優異。
父皇多次誇讚宋硯,他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宋硯的生母身分卑賤,這一國儲君的位置,不會是他的!
所以他處處打壓他,聯合其他皇子孤立他,後來宋硯漸漸地收起鋒芒,變得平庸起來,他也就不再關注,沒想到宋硯居然是裝的!居然敢發動宮變,謀朝篡位!
「宋硯,就算你說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樣?你生母只是個卑賤的宮女,你血統低下,居然妄想九五至尊的位置,本宮才是太子!」
宋硯低低笑開,如金石相撞,低沉悅耳,他似是極為愉悅,語氣輕快,「是啊,你是太子,朕是皇帝!你是臣,朕是君!」說完,語氣忽然冷下來,帶著寒意,「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宋鋮看到他眼裡的殺意,驚恐道:「你不能殺我,本宮是太子!」
宋硯擺擺手,就有人端著一杯酒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金杯玉盞,流光溢彩。
宋鋮面色猙獰,劇烈地掙扎起來,可是他被縛住手腳,那杯酒盡數灌進他的嘴裡,不多時,他的掙扎就逐漸小下去了。
趙嘉禾聽到裡面的聲音沒有了,內心「咯噔」一跳,完了,這個皇帝當著他們的面毒殺了先太子,想必是沒有留他們性命的意思了,畢竟,死人才不會洩露祕密。
果然,宋硯出來後,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跟著宋鋮一起欺辱過他,寒聲道:「都給先太子陪葬了吧!」
趙嘉禾絕望地跪在地上,耳邊是宮女太監的驚叫聲,聽著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鼻尖是濃重的血腥氣,她抬起頭,終於看清了新帝的容貌。
俊美無儔,氣質冷沉,身穿皇帝冕服,頭上的冕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死死盯著他,想要記住這個要她性命的人!
胸前傳來劇痛,她意識模糊的時候,好像看到了新帝往這裡看了一眼,一雙眼黑沉沉,像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起來起來!偷什麼懶!都給咱家起來幹活了!」耳邊是尖細的叫聲,趙嘉禾皺了皺眉,這誰啊?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她不耐煩地睜開了眼,「吵什麼?吵得鬼都不安生!」
眼前是一座破敗蕭瑟的宮殿,窗子年久失修,上面滿是破洞,呼呼的灌進風來,寒冬臘月的風颳在臉上,生生的疼,愣是讓她打了個激靈。
怎麼她死後來了個鬼地方?做人的時候就沒讓她好好享福,怎麼做鬼了還這麼寒酸啊!
那人見她皺著眉,一臉不高興,也惱道:「發什麼呆!你那東大殿打掃乾淨了?小心萬公公看到了,拿鞭子抽你!」
趙嘉禾疑惑,萬公公?冷宮裡的萬公公?
「萬公公也死了?」
那人看她口無遮攔,一巴掌拍了過來,聲音清脆,這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你敢咒萬公公,膽子不小!咱家看你是魔怔了!」說完,也不再管她,甩袖離開。
趙嘉禾愣愣地坐在那裡,摸了一下臉,剛才那一巴掌很是用力,現在半邊臉都是麻的,然後她看了看她的手,五指纖纖,光滑細膩……不對,她在東宮的時候,有一次被熱湯燙過手,手背處有一塊淺淺的疤痕。
她急忙跑到井邊打了一桶水,細細地打量水中的倒影——
一身灰藍色的窄袖長衫,巴掌大的臉,眼睛純稚如鹿,眉毛用石黛加粗了一些,掩蓋了眉眼間女兒家的秀美……這是……她十四歲的樣子!
她震驚地看了一下四周,分明是冷宮的模樣!
難道她死了沒有下地獄,反倒回到了還在冷宮的時候?
她幾乎喜極而泣,沒想到上天待她不薄,讓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輩子,她再也不想要什麼前程了,小命更重要,她還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冷宮,哪裡也不去!
趙嘉禾是女子,為何會成為宮中的太監,這還要從她家說起。
她在家中行四,上有三個姊姊,下有一個弟弟,十歲那年村裡旱災,家中口糧所剩無幾,彼時宮裡正在招太監,她的父母捨不得家中獨苗,又放不下那幾擔糧食,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趙嘉禾,咬咬牙,把她扮成個男孩,賣給了管事。
所幸檢查不甚嚴格,畢竟也無人料到有這樣渾水摸魚的事情發生,她也就成功混進來了。
淨身的時候,她偷偷藏在馬車下,等其他人淨身後再偷偷溜回去,這樣,她成功地以一名太監的身分在宮中生存下來。
她剛進宮就被分配到了冷宮當值,如今是她成為太監的第四年,還在冷宮。
上輩子的她打算拚個前程,將自己攢了四年的小金庫給了東宮的管事公公,成功搭上了東宮,本以為前程一片美好,沒想到送上了自己的小命。
她想到臨死前新帝的那個眼神,陰鷙冷沉,很是嚇人,如今想來還是讓她汗毛倒豎,心有餘悸。她想了想,決定這輩子就待在冷宮了,雖然吃穿不好,至少性命無憂。
正當她出神之際,門口傳來一聲尖細的大吼,「小禾子!」
她愣了愣,意識到這是在叫她,上輩子她成功混進東宮後,宮裡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趙公公」,現在這樣冷不防地一喊,竟有些陌生了。
轉念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她急忙狗腿地跑出去,邊跑邊大聲應道:「奴才在!」
門口站了一個面白無鬚的大太監,手裡一把拂塵,滿臉怒氣,是冷宮的總管太監萬連英。雖然他只是冷宮的總管,但也身有品級,不是如今還是小蝦米的她能比得上。
她恭恭敬敬地彎腰,「公公叫奴才有何吩咐?」心裡有些忐忑,難道剛才的事情,那個人告狀去了?
「剛才上面給了一批賞賜,宮中人手不夠,你就去幫幫忙吧!正好七皇子的寢殿在這附近,你去送了吧!」萬公公拿拂塵指了指他身後的箱子,吩咐道。
趙嘉禾心下鬆了口氣,還好,沒有追究,然而那口氣還沒有順完,她震驚地瞪大眼,誰?七皇子?景淳帝!
萬公公也不理會她,宮裡一大堆事兒要他去做呢!甩甩袖子就走了。
趙嘉禾為難地看著眼前的東西,怎麼剛重生就要去未來的新帝那裡了?
她打量了一下箱籠裡的賞賜,上輩子她可是在東宮混過的,好東西見過不知凡幾,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這一箱子東西明顯是他人挑剩下的,布匹的顏色黯淡無光,珠寶也是宮中常見的款式。她見過太子的賞賜,幾乎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算了,怕他做什麼?他現在還只是個備受欺凌的七皇子,不是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景淳帝!她抿抿唇,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怕!
趙嘉禾扛著箱子,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七皇子宋硯住在寧康宮,這兒以前是一位罪妃的住處,後來撥給了宋硯,他不受寵,太子對他的態度惡劣,內務府踩高捧低,也未曾派人來修整,如今寧康宮上下看上去有些陰森。
她看著眼前的朱漆大門,有些忐忑,一到這個地方,她又覺得胸前隱隱作痛,那個被刀插過的地方,彷彿空洞洞的冒著寒氣,死了一次,她更怕死了!
她撫上激烈跳動的心,深呼吸,沒事,不怕!
抖著手摸上了銅環。正打算敲的時候,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一聲驚叫劃破皇宮上空,驚起了幾隻鳥,趙嘉禾連人帶箱子一起摔倒,玉石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她煞白著小臉坐在地上,抖抖索索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絕望地閉了閉眼,心裡暗叫,糟糕,完了,死定了!
她想起宋硯能夠一件件說出那些欺辱他的事情,足以證明他是個小心眼又愛記仇的人,如今她把他的賞賜全給打碎了,這足以讓他把她千刀萬剮了吧?
之前宋硯發現他宮殿門口有個小太監扛著個大箱子,一直站在門口也不進去,隨便問了一句,沒想到把人嚇成這樣。
他看到他一臉驚恐的樣子,眼底劃過一抹冷光,如今竟是連寢宮也出不得了嗎?就得按照太子的心意,一輩子待在那陰森森的寧康宮?
趙嘉禾感受到眼前之人散發出來的寒意,她知道他可能誤會了,連忙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竟把殿下的賞賜給打碎了,求殿下恕罪!」
宋硯一愣,這人不是太子的人?
「無事,起來吧!」
他收起身上的寒意,恢復了翩翩如玉的模樣,彷彿剛才目光冷冽的不是他。
趙嘉禾咋舌,不愧是最後奪得皇位的人,光是這份對於情緒的收放自如,就已經讓人望塵莫及。
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起身,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宋硯看她一眼,「可還有事?」
趙嘉禾垂著頭,堅定道:「既然是奴才打碎了東西,奴才一定會賠的!」
宋硯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皆是很常見的樣式,嘴角扯了一抹嘲諷的笑意,怕不是太子他們又挑剩下的吧?每次父皇給了賞賜,太子他們總會把那些珍貴的東西挑走,剩下一些殘次品給他,次數多了,他也不稀罕這些賞賜了。
倒是這個小太監有點意思,居然要賠給他?他細細打量起人,臉看上去只有巴掌大,盈盈一雙眼,眼睫微顫,似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蝶,莫名有些勾人,五官精緻,顯得有些女氣。
他錯開眼神,想到太監畢竟不同正常男人,長得陰柔些也是常有的。
趙嘉禾有些忐忑,停留在臉上的目光很是強烈,他不會在記她的臉吧?難道還怕她賴帳不成?
她不滿地撇撇嘴,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趙嘉禾是這樣的人嗎?心底對這個小心眼的七皇子滿是鄙夷,但是臉上不動聲色,往下壓了壓腦袋,避開了他的目光。
宋硯擺擺手,不在意道:「不用,既無事,便退下吧。」說完不再理會她,步伐舒緩地踏入大殿。
趙嘉禾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他一襲簡單素淡的青白色長袍,襯得他身姿如竹,一頭如墨的頭髮整齊地束在玉冠裡,除了腰間繫著一根白玉帶,全身上下沒有其他飾物,對比起鑲金戴玉的太子,很是寒磣。
趙嘉禾可不信他的話,臉都記住了,如果她不還,他肯定已經給她記上了一筆,說不定用什麼刑法都已經想好了,到了他的登基之日,又是她的死期。
她急急忙忙跑回冷宮,把她的小金庫從床底拖出來,裡面是她四年來所有的積蓄,有她的月錢,還有一些主子賞賜的東西,滿滿一匣子。
趙嘉禾心痛的看了一眼,咬牙鎖上,抱著它來到了寧康宮。
宋硯剛把今日在國子監學的知識看了一遍,就看到青鶴站在門口,欲言又止。青鶴是他的貼身宮女,自小就伺候他的飲食起居,是為數不多對他很是忠心的人,她知道他正在讀書,按理不會前來打擾。難道又是太子派人過來了?
他的眼神冷下去,「是不是太子又派人過來了?」
青鶴福身,恭敬道:「不是,殿外有位公公求見殿下,說是前來賠償您錢財的。」
宋硯拿書的手一頓,想起了那個秀氣的小太監,明明說了不用她賠,怎麼還來了呢?索幸今日無事,便想看看這小太監到底想要幹什麼?
「讓他進來吧!」
趙嘉禾捧著小匣子跟在宮女身後,一路走得很是規矩,低垂著腦袋,不敢四處張望。沒多久就到了一處亭子,宋硯正在裡面泡茶。
「殿下,人已帶到。」青鶴站在亭子外,朝著裡面的人躬身道。
趙嘉禾趕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禮,「奴才見過七皇子,殿下萬福金安。」
宋硯倒茶的動作一頓,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這人不會是剛進宮吧?難道還沒得到太子的示意,對他這麼恭敬就不怕太子報復?
趙嘉禾把匣子往前面推了推,「奴才剛剛整理了一下,這是奴才四年來攢下的,如今盡數拿來給殿下。」
宋硯端起茶,抿了一口,皺了皺眉,茶的味道有些苦澀,是前些年的陳茶,味道不是很好。他把杯子放下來,剛打算說話,外面就傳來一陣喧譁。
青鶴急忙出門查看,沒多久白著臉回來了,「殿下,是四皇子。」
宋硯沉了臉,眼裡是顯而易見的怒氣,看到底下跪著的人後,壓了壓怒火,溫聲道:「你先走吧,這錢也帶回去吧,反正在我這裡也會被搶走……」
「嘿,七皇弟這話說得好生可憐!」
不遠處傳來一聲極為輕佻的聲音,趙嘉禾身體一僵,縮了縮身體,儘量讓自己的存在感更低,心下暗叫糟糕,這個祖宗怎麼會在這裡?
來人一襲紫色長袍,頭頂白玉冠,面容俊秀,眼若桃花,顯得有些陰柔,明明是寒冬,手上還拿著一把摺扇,自詡風流地搖著。
宋硯起身行了一禮,溫聲道:「四皇兄。」
宋鈺玩世不恭地擺了擺手,「幾日不見,七皇弟可還好?」
宋硯直起身,扯了一抹笑,「尚可。」
宋鈺看他神色淡淡,確實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就有些不高興了。他隨意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茶杯,杯沿的釉質都有些脫落,嘲諷道:「七皇弟倒是有雅興,陳茶舊杯也能飲茶,太子皇兄倒是小瞧了你。」
他拍了拍扇子,「為兄那兒還有一套茶器,要不要我贈與你?」
宋硯低眉,「君子不奪人所愛,皇兄自己留著就是。」
宋鈺看他這樣都不生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有些無趣了。最近宋硯好像學聰明了,無論誰說他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絲毫不在意,心機深沉了許多,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沉吟了一下,太子懷疑宋硯最近私底下有小動作,讓他前來試探一番,想到太子交代他的事,宋鈺勉強端起杯子,草草喝了一口,便生氣地摔了杯子。
「這什麼破茶葉!七皇弟,你這宮裡的人伺候得可不怎麼樣啊!」他把茶水吐出來,接連呸了好幾下,指著青鶴說:「妳這奴才伺候不周,居然讓皇子喝這種東西,定是妳把皇子的新茶私吞了,真是狗膽包天!來人,把她給本皇子抓起來,杖責五十!」
青鶴瞬間白了臉,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四殿下,奴婢冤枉啊!」太子經常帶著人來寧康宮鬧事,把寧康宮裡的好東西都拿走了,留給七皇子的都是些粗劣品,哪裡有好東西讓七皇子用啊!就算她們想要貪汙,也沒東西可拿啊!
宋硯看他在自己宮裡指手畫腳,一張口就是誣衊,青鶴對他忠心耿耿,根本不會幹這種事,更何況他這裡有沒有新茶,他們心裡不是最清楚的嗎?
他咬牙,指節捏得青白,太子如今是要處置他身邊的人嗎?
趙嘉禾只知道宋硯處境不會很好,沒想到這麼不好,隨便一個皇子都能跑來欺辱他。
今日這形勢,青鶴怕是難逃一劫,五十棍下去,命也差不多沒了……
宋鈺的生母只是個采女,因為生下皇子才升了位分,變成才人,宋鈺知道自己身分不夠、資質不行,對皇位也沒心思,吊兒郎當,一直依附著太子,就等著太子繼位後做一個閒散王爺,整天吃喝玩樂,和一眾紈褲子弟很是熟稔。
趙嘉禾為什麼知道他,是因為宋鈺這人不但貪玩還好色,一次醉酒把她當成宮女調戲了一番,她當時怕身分暴露,抓起身邊的一塊石頭砸了他的後腦杓,把他砸暈在御花園。
所幸那時宋鈺醉得不輕,事後也不記得她的模樣,醒來後一直在宮裡找一個手腕上有一顆紅痣的宮女。
趙嘉禾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忽然想到一計,只是她不知道宋硯是否可以明白她的用意,如果他不明白的話,那她這招,肯定徹徹底底得罪未來的新帝;如果他明白的話,那她在這裡,可是賣了他一個天大的好。
趙嘉禾把手往袖子裡收了收,遮住了手腕上的紅痣,往前膝行幾步,高聲道:「四殿下,奴才在寧康宮找到一盒珠寶!」算了,賭一把!
青鶴白著臉,怒瞪著她,似是不可置信,「你、你!這個東西,明明是……」
「住嘴!退下!」宋硯還未等她說完就呵斥住她。
趙嘉禾背上爬滿了冷汗,看樣子,宋硯應該知道她的目的了,才會出言阻止青鶴。
宋鈺來到寧康宮發難,必定要借機除去宋硯身邊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她不知道宋硯現在的能耐究竟多大,但是按照時間來看,先帝駕崩還需要一年多,宋硯肯定不能暴露太多,他還需要隱忍,那麼結果就是——青鶴今日,必死無疑。
如今只有出現一件比處置奴才還要嚴重的事情,轉移宋鈺以及太子的注意力,才能保住青鶴的性命。
太子經常帶人來寧康宮鬧事,寧康宮那些珍貴的東西早已經被他們帶走,如今出現一盒珠寶,這讓太子怎麼想?按照他多疑的性子,必定會認為宋硯背地裡肯定不止這一盒珠寶,宋硯背著他在私藏財物!
宋鈺看了一眼匣子,疑惑道:「真是寧康宮的東西?」
趙嘉禾雙手高舉著匣子,恭聲道:「千真萬確!」
宋鈺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雖然他整日花天酒地,但是生在皇家,心機多少有點,趙嘉禾能夠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太子早就對宋硯有所懷疑,父皇和太傅都極為欣賞宋硯,他有治國之才,卻因為血統的原因一直被不如他的太子壓制,難免會憤憤不平。以前宋硯還會反抗,最近不知為何忽然變得隱忍起來,太子對此也生出些警惕之意。
「哈哈哈,你這婢女膽子也太小了,我就是嚇嚇她,你看她,小臉煞白的,怪是惹人憐!」宋鈺把扇子一收,點了點跪在地上的青鶴,對宋硯笑了笑,「七皇弟,今日天色也不早了,皇兄就不叨擾你了。這小太監著實有趣,本皇子就把他帶走了。」
宋硯黑眸沉沉,裡面像是籠了一層紗,眼中的神色看不太真切,白色衣袖微動,淡淡道:「這小太監本就不是寧康宮的人,皇兄要帶走便帶走吧。」
宋鈺朝趙嘉禾招招手,「你就跟著本皇子走一趟吧。」
寒風凜冽,颳在臉上似有刀子在割,生生的疼,趙嘉禾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濕,如今風一吹,刺骨的冷。她咬著牙,臉色有些青白,捧著匣子,低著頭跟在宋鈺身後。
一出寧康宮,宋鈺就披上了一襲狐裘,雪白的狐狸毛看著暖和極了,他搖著扇子,看著就是一個紈褲公子。
「待會兒本皇子帶你去東宮,你到時候見了太子把這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肯定有一大筆賞賜,指不定還能借機到東宮當值呢!」
趙嘉禾無語凝噎,她可不敢再去東宮那個虎狼之地了,上輩子死得太冤枉,這輩子她決定好好待在冷宮,哪也不去!
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是另一回事,「奴才若能夠伺候太子,那真是祖墳上冒青煙兒的大喜事啊!」
宋鈺被她的話逗樂了,「嘿,你這小太監說話可真有意思!」他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忽然停住腳步,疑惑道:「本皇子怎麼看你這麼面熟呢?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趙嘉禾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諂笑道:「奴才的臉能讓殿下覺得眼熟,那可真得感謝奴才的父母,把奴才生得這樣好,竟然入了殿下的眼!」
宋鈺看她笑得諂媚,也收起了疑惑,自己向來只對美人的臉眼熟,何時對一個太監有這樣的感覺,這小太監長得確實不錯,可惜了……
宋鈺忽然抖了抖,自己怎麼會覺得一個太監好看,莫不是最近沒去看美人?他決定,今天晚上就出宮去看美人!
第二章 被太子要求當細作
不一會兒,東宮就到了,紅磚綠瓦,朱漆大門,金色牌匾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奪目的光芒,繞過亭臺樓閣,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殿外停了下來,宋鈺提著扇子,徑直走進了太子寢宮,讓趙嘉禾在外面候著。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房檐下有一只鳥籠,裡面養著一隻鸚鵡,七彩的羽毛,紅色的鳥喙,會說幾句討喜的話,很得太子的喜愛。
院子中間有一棵茂盛的合歡樹,每到夏天,花期一到,整個東宮飄著的都是它的花絨。
東宮西門有一塊大石頭,太子妃養的貓經常會跑去那裡,蜷著身子曬太陽。
明明是才發生的事,可趙嘉禾卻覺得死了這一回,所發生的一切竟像是黃粱一夢。
沒等她感慨很久,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裡面走出個圓臉小宮女,對她道:「公公,太子殿下傳召!」
趙嘉禾立馬收拾好情緒,手規規矩矩的放好,眼睛盯著鼻尖,哪也不瞧。
殿內燒著地龍,暖烘烘的,甫一入內,身上的寒意一下子退了個一乾二淨,窗戶上裝著琉璃,映著外面的天色,照得大殿很是明亮。正前方有一張貴妃榻,上面斜斜躺著一個男子,身穿明黃色朝服,姿態慵懶,很是愜意。
宋鈺坐在一旁,收斂起了臉上的玩世不恭,神色很是恭敬。
宮女在殿中央的青銅雕花香爐處跪下,磕首道:「殿下,人帶來了。」
趙嘉禾立刻跪在地上,「奴才趙嘉禾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倚在榻上,把玩著一塊玉佩,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趙嘉禾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香爐裡點了千金難求的伽南香,縷縷青煙從縫隙裡裊裊升起,殿內滿是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趙嘉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估摸著應該有兩炷香了,頭頂上才傳來聲音,「起來吧。」
聲音低沉,充滿威嚴,她卻無端想起他被毒殺時的聲音,聲嘶力竭,充滿絕望。
她面不改色地站起身,膝蓋處隱隱作痛,奴才的命罷了,跪一整天也不是沒有過,她剛進宮的時候一點規矩都不懂,管事公公經常罰她跪在地上,往往一跪就是一整天。
太子看上去是一個很嚴肅的人,面容堅毅,一襲太子朝服襯得他威嚴不已。
「本宮聽阿鈺說,你在七皇子那裡找到一盒珠寶?」宋鋮瞇著眼睛,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
隨即宋鋮又不再言語,趙嘉禾第一次發現,太子挺婆媽的,有事說事不好嗎?幹什麼在這裡玩沉默是金?她今日遭受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如今就想回冷宮好好睡上一覺,靜靜心,養養神,但她依舊神色恭謹,靜立不語。
「倒是個好性子!在哪兒當值呢?」宋鋮坐起身,微瞇眼睛,細細打量著下面的人,一身單薄的太監服,袖口洗得發白,但是整個人乾淨清爽,眼睛很是靈動,一看就知道是個機靈人。
「奴才在冷宮伺候。」
宋鋮一愣,這就好辦了,省得他去別的宮裡要人。「本宮現在給你個升官發財的機會,你替本宮做件事,事成之後,本宮賞你黃金百兩,還提拔你到東宮來當值。」
趙嘉禾心底「咯噔」一聲,忽覺不妙,賞賜如此厚重,想必讓她去做的事也是有難度的,怎麼救個人還把自己給搭進來了?
但她臉上還是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跪在地上,「殿下儘管吩咐,奴才定當赴湯蹈火,萬所不辭!」
宋鋮站起身,撫了撫袖口的金絲花紋,聽她這樣說,稍微柔了聲音,「不用你赴湯蹈火,只要你待在七皇子身邊,替本宮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若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來向本宮稟報就是了。」
趙嘉禾睜大眼睛,心裡想罵娘,太子這是嫌她死得不夠快呢,上趕著把她往刑臺推啊!監視未來新帝,抱歉,她不敢!
她臉上露出意動的表情,卻還是拒絕道:「殿下,奴才剛才還當著七皇子的面把他的小金庫交給了四皇子,如今七皇子恨不得千刀萬剮了奴才,奴才怎麼能待在七皇子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呢?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宋鋮沉吟片刻,緩聲道:「無事,等會兒本宮借賞賜的名義,把你和另外幾個宮女太監一起送進寧康宮,本宮的命令,他不敢不從。」
趙嘉禾只覺得自己要完了,如果真的以賞賜的名義過去寧康宮,宋硯定會以為她是太子的人,那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她還想拒絕,可是宋鋮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情願,將手中的玉佩摔在地上,「哢嚓」碎成幾瓣,碎裂聲無比清晰。
「剛才不是還說願意為本宮赴湯蹈火嗎?莫不是糊弄本宮?」
趙嘉禾急忙磕頭,「奴才願意,奴才這就去!」宋鋮這個時候還是太子,他還沒有被廢,殺她簡直易如反掌,現在只能先穩住太子這邊,到時候去到寧康宮再做打算。
趙嘉禾覺得自己重生回來,怎麼比上輩子更艱難呢?居然要成為一個細作,監督未來新帝的一舉一動?
她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自己只想好好活下去,那些什麼錦繡前程也不奢望了,比起命來都是浮雲,偏偏自己的命不在自己手中,身不由己,任人宰割。
她候在殿外,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宮女太監過來與她站成一排,趙嘉禾看了一眼,居然看到幾個熟人,皆是上輩子在東宮認識的,與她關係也不錯,只是此時他們並不認識,趙嘉禾也不好貿然上前搭話。
他們由大太監林德勝帶著去的寧康宮。
「林公公。」青鶴緩了一會兒,臉色已經好多了,只是當她看到後面的趙嘉禾時,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青鶴姑娘,咱家奉太子之命,前來寧康宮送一些服侍的人過來,今日太子得知寧康宮這裡伺候不周,震怒異常,特意挑了一些手腳麻利、人又機靈的奴才過來。」林公公手裡拿著根拂塵,一張臉笑咪咪的。
青鶴本想拒絕,但是想到自家主子人微言輕,太子的賞賜他們不敢不接。「那奴婢就替我家主子謝太子殿下好意,勞殿下掛念了。」青鶴屈膝,朝著東宮的方向行了個禮。
「既然人已經送來了,那咱家就走了。」林公公甩甩拂塵,笑道。
「公公慢走。」
之後青鶴寒著臉,把他們帶到了偏殿,「以後你們都住在這裡,七皇子的事情,暫時不用你們插手,你們負責打掃庭院即可。」
看了一眼趙嘉禾,她冷聲道:「你跟我過來,主子要見你。」
趙嘉禾詫異,宋硯怎麼知道她會來寧康宮?隨即想到他是成功奪得皇位的人,又覺得不是很奇怪,既然他能當上皇帝,心計謀略肯定比太子要高明,能夠料到這種事,無可厚非。
這次見宋硯的地方從涼亭移到了他的寢宮,相較東宮,宋硯這裡實在冷清,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幾件日常的擺設,床、桌椅、櫃子,沒有地龍,沒有軟榻,沒有香薰。
宋硯正坐在那裡擺弄幾顆棋子,獨自一人對弈。
趙嘉禾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宋硯也沒叫起,趙嘉禾覺得他和太子真的是兄弟,行事作風真的是一模一樣,動不動就讓人跪在地上。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宋硯手上的棋子與棋盤碰撞的聲音,趙嘉禾不知道宋硯到底想要幹什麼,只能保持安靜。
跪著跪著,她開始神遊天際,膝蓋有點疼,這地兒沒有東宮跪的舒服,東宮的房間裡面鋪了一層羊絨毛毯,還燒著地龍,熱呼呼的,宋硯這裡又冷又硬,真傷膝蓋……
「趙公公,你幫我可是有什麼想要的?」宋硯把棋盤推開,結束了一局,瞇著眼睛打量腳邊的人。
趙嘉禾,「……」想要活命可以嗎?
宋硯看她一臉沉凝,補充道:「你要知道,我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你幫我,對你來說可能是禍事,而且我這裡,金銀珠寶沒有,加官進爵沒有。趙嘉禾,你要從我這裡得到的,到底是什麼?」
趙嘉禾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話,隱隱有些鋒芒,她微斂眼眸,小臉肅靜,「如果奴才所求,是七皇子保奴才一條命呢?」
宋硯一愣,看著她認真的眼神,失笑,「我可保不了你的命,我如今自身難保,你怕是求錯人了。」
「那如果有一天,殿下成為了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呢?」趙嘉禾輕聲道。
「住嘴!」他斥道,瞧了一眼窗外,低聲道:「你這話以後不必再說了!如今你被太子送入寧康宮,那便是寧康宮的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勸你收一收!」
趙嘉禾就知道,自己雖然救了青鶴一命,但是他對她的懷疑,該有的一點兒也不會少。
「主要是奴才剛才獻了一匣子珠寶,太子很是欣悅,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奴才猜測,太子必定懷疑您私下藏了銀錢,所以派人來監視殿下。」趙嘉禾半真半假地說道。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宋硯的臉色,淡淡的,分辨不了內心真實的想法,也不知道這話他到底信了沒有。她可不能讓宋硯知道,她才是那個來監視他的人,不然以後宋硯登基為帝,知道她曾經與太子「狼狽為奸」,給她隨隨便便安個罪名,那她剛才又是獻財寶,又是拍馬屁的,不是白忙活了?
宋硯心念一動,他也知道,平日太子就極為忌憚他,時常打壓,怕是早就想往他這裡安插細作了。他敲了敲桌子,臉色沉凝,如果真的有細作的話,那他平日的行為必定要謹慎些,以防被太子發現破綻。
這種極有規律的聲音讓趙嘉禾很是忐忑,這種等待最是折磨人了,早死早超生嘛!
「你先退下吧,今日這件事還是要謝謝你,如若不然,青鶴怕是凶多吉少。」
趙嘉禾沒想到宋硯居然會因為一個宮女向她致謝,有些詫異,轉念一想,他的生母就是身分低下的宮女,多少對宮女有些不同。
她俯身告退,剛退出房門沒幾步就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是青鶴。
青鶴的臉色十分複雜的樣子,想必剛才也聽到了她和宋硯的對話。
趙嘉禾這人,救了人也沒指望別人感恩戴德,都是奴才,不容易,她清楚那種性命掌握在別人手裡的無力感,所以能幫一把是一把……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該對你感激涕零,我的命是主子的,就算這次因為主子丟了性命,那也是在所不惜,我告訴你,如果你來寧康宮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我勸你趕緊走,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青鶴寒著一張俏臉,語氣冷硬。
趙嘉禾,「……」看來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小姑娘一心只有主子,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青鶴姊姊,妳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想要救妳而已,沒別的想法,當時情況緊急,只能出此下策,沒想到得了太子青眼,就把我提拔到寧康宮來了。」趙嘉禾無奈解釋。宋硯對青鶴很是倚重,如果她要待在寧康宮,與青鶴的關係不能太差,萬萬不能得罪了她。
青鶴沉默,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冤枉了他,好歹他救了自己一命,緩和了語氣,「以後你在寧康宮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找我。」
趙嘉禾看她臉色好了很多,鬆了口氣,「那我如今可以走了嗎?我還要先去冷宮收拾一下東西。」
青鶴讓開身子,趙嘉禾趕忙離開。
她一路走一路想,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呢?重生回來,怎麼又捲進去了呢?她還有命活嗎?要不收拾收拾,先躲一躲?
趙嘉禾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首先出宮的話,需要宮牌,她一個小太監,哪裡有這東西。其次,她出宮的話,等於是把太子的臉面放在地上踩,指不定太子一怒,滿京城的抓她,她肯定躲不了多久,被抓到後就真的死定了。
監視?這個監視到底要什麼程度呢?衣食住行,什麼事情都要彙報嗎?
想到宋硯剛才冷冽的樣子,胸口那裡悶悶的疼,啊呀,不會再被一刀弄死吧?
冷宮裡面住著幾位獲罪的妃子,她回去的時候,以前的麗妃秦麗雲正坐在樹下,仰著脖子不知道在看什麼。
冷宮有一棵槐樹,長得很是高大茂盛,如今寒冬,樹枝枯黃無葉,只留一樹枯枝在那,遠遠看去,加上天色陰沉沉的,樹下那個背影看著也有些寂寥。
秦麗雲當年很是得皇上恩寵,有那麼一段時間獨寵後宮,惹得多少妃嬪眼紅嫉妒,她得寵後脾氣就有些跋扈起來,卻不知道,當一個女人在後宮越是得寵,就越是需要低調行事。
花無百日紅,秦麗雲沒過多久就被其他妃嬪陷害,遭皇上貶了位分,扔到冷宮來了。
盛寵之下被當年那些死對頭搓磨,落差太大,她難以接受,多少有些瘋癲之症,整日裡都在喃喃自語,人也不太認得了。
趙嘉禾倒是很喜歡這個女人,她清醒的時候,人挺好,脾氣耿直,說話直言直語。
「小禾?」秦麗雲轉頭看到了門口的趙嘉禾,朝她招招手。
趙嘉禾看她認得人,知道她這時是清醒的,她很是喜歡這個稱呼「小禾」,很是親切。
秦麗雲已不再年輕,鬢角有些霜白,眼神很是慈祥,「去哪玩了?弄得一身汗。」語氣裡有些責備,「女孩子不要太皮,到時候可沒有男人會娶妳。」
趙嘉禾瞧了一眼周圍,偌大的庭院只有她們兩個,她悄悄蹲在她面前,輕聲道:「麗妃娘娘,不是說了嗎?我是男孩子。」
「瞎說!別以為我糊塗了,我清醒著呢!男孩女孩我還是分得清!」秦麗雲嗔道:「怎麼才一日不見,感覺妳變了很多呢?」
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來回移動,讓趙嘉禾如坐針氈,當然變了,死了一回的人了,重生回來,裡面的芯子都變了。
「你說皇上什麼時候來看本宮啊?」正當她忐忑地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秦麗雲眼神忽然迷離起來,不復清明。
趙嘉禾輕呼一口氣,又不正常了!她看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顯然在外面待了很久。
「娘娘,今天晚上皇上就會翻您的牌子了,您先去屋裡坐著吧,外面冷。」對付秦麗雲,她已經很有經驗了。
果然,秦麗雲笑著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頭,「就你會哄本宮開心!」
趙嘉禾弓著腰,讓她的手搭在她手臂上,扶著她往殿內走。
秦麗雲的姿態很足,高高昂著頭,高貴又優雅,趙嘉禾忽然有些難過,想到她以後就不回來了,秦麗雲怎麼辦啊?這些年,若非自己時不時的照拂,不然她可能會餓死在冷宮。
「娘娘,奴才過幾日被調到寧康宮當值了,您要多保重啊!天冷了,多穿些衣服,井水不要喝,涼胃,飯雖然難吃,但也不能餓肚子……」
秦麗雲詫異道:「淑妃怎麼沒和我說過要把你調走?」
淑妃是以前住在寧康宮的那個罪妃,與秦麗雲有些交情,可惜兩人都在這皇宮裡輸得一塌糊塗,一瘋一死。
「淑妃娘娘可能是怕傷了您們之間的情分,一個奴才而已,不值得她來一趟吧。」
「哪裡不值當,小禾子可是本宮的得力幹將,你能力出眾,幫我把翠玉宮收拾得很是妥當,本宮還想著,過幾日就升你做大太監。」
秦麗雲彎了彎眉,眼角浮現出細紋,明明已經不再年輕,可是趙嘉禾覺得,這一刻的秦麗雲,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她也笑了,接話道:「奴才伺候得好,娘娘舒服了,那是奴才的福氣。」
「就你嘴甜!」
兩人聊著天進了房間,秦麗雲住在偏殿,那是為數不多幾個窗戶完好的房間,她的房間很簡潔,雖然神志不清,但是打理得極好。
趙嘉禾扶她坐到了椅子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奴才在此,拜別麗妃娘娘。」
秦麗雲有些乏了,今日她坐在樹下很久,早就有些精神不濟。如今撐著頭坐在那裡,眼睛也有些睜不開了,擺擺手,「去吧!」
趙嘉禾看她一臉疲倦,鼻子酸酸的,轉身就走。
秦麗雲待她好,她也打心底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長輩,十歲之前的記憶,在這麼些年裡,早己經開始淡忘了,只記得家中父母重男輕女,吃的穿的都緊著弟弟,她和幾個姊姊都一直是一套衣服,大姊穿完二姊穿,二姊穿完三姊穿,最後衣服洗得破舊發白,輪到她穿完,那件衣服已經不能再穿了。
她剛來冷宮的時候,秦麗雲也是這樣子,整日裡迷迷糊糊,當時她提著一個小行李怯怯地站在冷宮門口,是秦麗雲指著她,高貴冷豔地說了句——「就你了,來本宮身邊伺候吧!」
當時她懵懵懂懂,還沉浸在父母的無情拋棄裡,淚眼矇矓間,她跪在地上,仰頭看了一眼,那時候的秦麗雲,高昂著頭,像是一隻高貴的孔雀,讓她著實羨慕了許久。
她後來才知道,秦麗雲當時已經是廢妃,被皇上貶到了冷宮,冷宮不是她來時所見到的那些金碧輝煌、鑲金嵌玉的華美宮殿,只有一座座破落的大殿,淒清的庭院,漏風的窗戶。
而秦麗雲依舊沉浸在自己高高在上的幻想裡,她同情這個可憐的女人,時常接濟她,秦麗雲清醒的時候對她也很好。
趙嘉禾把自己房間裡的東西收拾好,全部的家當也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存了四年的小金庫已經被拿走了,她如今真的是一窮二白了。想到她四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財,衣服都沒捨得買幾件,一瞬間飛了,心裡難免不好受。
唉,算了,小命更重要,她得視金錢如糞土。
安慰了自己一下,趙嘉禾覺得沒有那麼難過了,折騰了一天,這麼多事情攪和在一起,讓她很是疲憊,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很是饑餓。好像自從她醒過來,就沒有吃過一口飯,喝過一滴水,如今平靜下來,身體上的疲乏也就全都湧上來了。
她提著行李,慢悠悠的走在御花園裡,忽然聽到假山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立馬打起精神,躲了起來。以她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裡等會兒必定有大事要發生,如果不好好藏起來,最後一定會被殺人滅口。
「殿下,這是在御花園呢。」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趙嘉禾狐疑,不對啊?怎麼還有女人的聲音?
「小美人,花前月下,美人美景,不是正好嗎?」隨即是一道浪蕩輕佻的聲音。
宋鈺?
「殿下真是討厭!把奴家約到御花園裡來,到時候被人看到了怎麼辦呀?」女人倚靠在宋鈺的懷裡,柔若無骨,眼神含嬌帶媚,很是勾人。
宋鈺掐了一把她的臉蛋,笑道:「沒事,皇宮裡有宵禁,這個點不能隨意出入御花園,沒有人會過來的。」
本來打算聽一場驚天大陰謀的趙嘉禾很是無語,怎麼變成了一場鴛鴦嬉戲了?她發現,宋鈺真的極為喜歡御花園啊!上次被她砸暈在這裡,還沒有點心理陰影嗎?
寒冬臘月,深夜裡的御花園寒意入骨,她身上穿得少,縮在小角落裡不敢發出聲響,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她不想再聽下去,打算悄悄離開,沒想到剛走兩步,腳下傳來一聲「哢嚓」,趙嘉禾僵住身體,怎麼和戲本子裡的那麼像,每次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腳下總會踩到樹枝……
「什麼人?」宋鈺急忙整理好衣冠,驚叫道。
趙嘉禾拎著小包袱,怯怯地走出來,諂笑道:「殿下,是奴才小禾子啊!」
宋鈺把那個女子藏在身後,玉冠歪斜,衣衫不整,神色很是驚慌,他身後的女子衣衫已經半褪,露出如玉般的肩膀,在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嘖嘖嘖,宋鈺看著吊兒郎當,紈褲一個,沒想到這審美倒是極好啊!
宋鈺就著月光打量了一下她,個子小小的,眼睛靈動,哦,今日那個漂亮的小太監!
「你怎麼會在這裡!」被打斷了好事,他的語氣也不是很好,「本皇子記得,如今正是宵禁的時候,御花園這裡可不是你能隨便逛的吧?」
趙嘉禾不在意他話裡的不滿,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女子,露出為難的表情。
宋鈺看她這樣子,知道事情不是旁人可以聽的,他明白事情輕重,轉身輕聲哄道:「美人,要不妳先回去?」
女子扭扭捏捏不願走,「殿下……」
宋鈺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她,「明日再約,妳就先回去,嗯?」
趙嘉禾看著他隨手一遞,就是一塊品質極佳的羊脂玉,暗暗咋舌,真是大方啊!繼而很是不滿,那他今天還把她那盒子錢給拿走?她那點東西都不夠買剛才玉佩上的那個穗子。
女子得到一塊玉佩,也就不再矯情的不走了,她知道再不走的話,指不定還要惹怒了這位爺,於是含羞帶怯地看了一眼,腰肢款款地走了。
趙嘉禾看著他倆油油膩膩地分別,剛才那女子低著頭,沒有看清楚臉,只看到一個曼妙的背影……咦,這背影看著有些眼熟啊?不等她再看幾眼,那個女子就消失在了御花園。
「小禾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可是太子皇兄有事?」宋鈺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瞧著不像啊,手裡提著個包,怎麼看都像是路過這裡。
「回殿下的話,確實是太子殿下讓奴才出來的,奴才本來打算去稟報七皇子的相關事宜,可是沒有東宮令牌,不得入內。」趙嘉禾睜著眼睛瞎說,這個說法本來就無事,宋鈺也知道她是太子安插在七皇子身邊的細作。
「這樣啊,那我明天與皇兄說一聲,讓他給你一個信物,讓你可以自由出入東宮。」宋鈺一邊整理袖子,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那手裡提的什麼?」
趙嘉禾沒想到宋鈺還有耐心問她的事,訕訕道:「奴才的一些衣服,以前不是在冷宮當值嗎?今日調到了寧康宮,也就把以前的衣服收拾收拾,帶到寧康宮去。」
宋鈺整理好了儀容,從背後掏出一把摺扇,「刷」的一聲展開,搖起來。
趙嘉禾看了一眼,只覺得這人怕不是不怕冷哦!寒冬臘月,大晚上的,湖水都要結冰了,他還拿著一把扇子搖來搖去。
宋鈺看了一眼天色,夜空靜謐,剛才那一輪彎月也躲到了厚重的雲層裡,「天兒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說完也不理會她,徑直往假山另一頭走去,曲徑通幽,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看來他對這御花園很是熟悉啊!糊弄過了宋鈺,趙嘉禾也鬆了一口氣,確實,此處有宵禁,不宜久留,免得被巡夜的侍衛發現,到時候被抓到慎刑司去挨一頓板子。
她腳步匆匆,選了一條比較隱祕的路,回到了寧康宮。
第三章 避人耳目的勤奮
是夜,夜華如水,靜謐無聲,寧康宮白天就極為冷清,到了晚上更是寂靜。趙嘉禾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門年久失修,早已經沉重不堪,「吱呀」一聲,宮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極為刺耳,她從門縫鑽進去,發現宋硯的寢宮仍然有一盞燭燈,窗上映著他的身影。
燭火幢幢,一個人捧書夜讀,萬籟俱靜,趙嘉禾曾在東宮待過,知道太子的作息,卯時起,亥時睡,公務繁忙的時候也是如此,宋硯卻在夜深人靜之時還在看書。
「是小禾子嗎?」黑影動了動,忽然在窗紙上躍動起來,忽遠忽近,寢宮的門也被人從裡面拉開,宋硯披著一件厚重的棉衣,目光沉靜,站在門口。
「是奴才。」趙嘉禾朝宋硯笑了笑。
宋硯手裡提了個燈籠,寒風一吹,燈籠搖搖晃晃的,趙嘉禾急忙跑過去接燈籠,「殿下,讓奴才來吧。」
宋硯也沒有勉強,讓她提著,深夜寒氣重,他把身上的衣服攏了攏,擋住了些許寒風。
「料到你可能會晚些回來,我讓青鶴給你留了些飯,廚房你可能不知道在哪裡,青鶴他們已經睡下了,我帶你去吧。」
趙嘉禾沒想到宋硯居然這麼溫柔細緻,恍惚間,腦海裡那個殺伐沉重的帝王漸漸模糊,莫名覺得有些想哭,從來沒有人深夜給她留過飯,她小的時候經常吃不上飯,家裡糧食有限,父母要勞作,吃得多一些,弟弟是家裡的香火,父母也多給一些,只有她和三個姊姊吃得最少。
後來到了宮裡,吃飯都要靠搶,如果沒有搶到,那就只能餓肚子,她剛來皇宮的時候就好多次沒有搶到飯,夜裡經常被餓醒,只能喝水壓壓那股空蕩蕩的感覺。
宋硯發覺身後的人步伐慢下來,轉身一瞧,竟眼眶紅紅的,活脫脫一隻紅眼兔。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他溫聲詢問,更是讓趙嘉禾覺得鼻子酸。
「就是沒想到,殿下皇子之尊,竟然還惦記奴才有沒有吃晚膳……」趙嘉禾一抹眼睛,果然手背上有些濕潤。
宋硯沒想到這小太監竟然因為這點兒事感動,心裡笑她小題大做,但是也沒有明晃晃地嘲笑她,「一些小事罷了,我深夜裡讀書到很晚,順便提醒你,也值得你哭嗎?」
趙嘉禾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有些哽咽,「值得!這是第一次有人給奴才留飯菜。」
宋硯腳步微頓,側頭瞧了一眼小太監,燭光微黃,襯得皮膚瑩潤如玉,一雙杏眼清澈透亮,鼻尖小巧,透著微微的紅,不但長得女氣,心思也極為敏感纖細。
他錯開目光,不再說話,她好歹還有他這個主子留飯,他長這麼大,也是無人給他留過飯,但是他那些心思也不足為外人道,這麼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
廚房裡有灶,有火燒著,屋內比屋外暖和,一踏進去,身上的寒意稍稍褪了些,宋硯領她到一個鍋前,指了指那口鍋,「青鶴用水幫你把飯菜熱著,省得冬日還要吃殘羹冷炙。」
趙嘉禾沒想到居然是青鶴幫她溫菜,傍晚那會兒青鶴還凶巴巴讓她離開的樣子,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覺得青鶴的性格倒是很不錯,忠誠耿直。
她把飯菜端出來,放到廚房的桌子上,因為有熱水燙著,飯菜還冒著熱氣,簡簡單單的家常菜,一個酸辣白菜、一個冬瓜湯,都是拿小碗盛著的。
她先把湯喝了,正好熱乎暖胃,一碗下去,身體裡那些寒氣也驅散得差不多了。
宋硯看她吃得香甜,也不再管她,挑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面,就著那燈籠裡的燭光,從袖子裡掏出一本書,細細讀起來。
趙嘉禾看他居然隨身帶著書,很是佩服,怪不得最後是他當皇帝,這勤奮比太子好上許多。燭光隔著燈籠紙,遠沒有那麼明亮,她勸道:「殿下,這燈不亮,您別壞了眼睛。如果您要看書,可以明日再看啊!」
宋硯翻了一頁書,沒有理會她的勸誡,淡淡道:「如果不在深夜讀書,你覺得白天我可有時間?更何況太子看我勤勉,可會放過我?」
趙嘉禾才想起來,宋硯白日經常會被其他皇子「拜訪」,坐在書房裡的時間經常不得長久,而且他如果太過好學,太子免不了在心裡猜測他的言行,是否有不臣之心。
沒有來寧康宮之前,她只是一個冷宮裡的小太監,就算前世混到了東宮,但是她對於宋硯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死前那一眼,沒想到羽翼未豐的宋硯,處境如此艱難。
她忽然有些理解當初宋硯非要毒殺太子的行為了,如果是她被這樣對待,她可能會做的更過分,一杯毒酒實在是便宜對方了,說到底,宋硯到底還是顧念了他們之間的血緣親情。
她幾下吃完飯,把桌子碗筷收拾了一下,「殿下,奴才收拾好了。」
宋硯把書捲起來塞進袖子裡,施施然站起身,溫聲道:「那便走吧。」
趙嘉禾把燈籠提上,這次她走在前面,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一道腳步聲。
宋硯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子,溫和有禮,其實他只是偽裝的很好罷了,就像前世他不需要再掩飾自己時,渾身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劍,寒光凜凜,甚為懾人。
寧康宮栽種了很多竹子,這個時節,竹子仍是翠綠茂盛,寒風吹過,竹影婆娑,趙嘉禾借著燭光,看到了竹子下面一叢叢的小凸起,這個時候好像冬筍也要長出來了。
見她多看了兩眼竹林,宋硯疑惑,「你在看什麼?」
趙嘉禾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被他看去,也不掩飾,大方道:「奴才在想,冬筍味道鮮美,這個時節正好可以做幾盤辣冬筍,出出汗,去去寒。」
她忽然看到宋硯的眼神變得複雜,意識到好像暴露自己能吃的一面,訕訕地住了嘴。
「寧康宮的竹子種著是為了給貴人們觀賞的,怎的到了你這裡倒變成一道美食了。」宋硯好笑地敲了一下她的頭,「看不出來,還挺貪吃的。」
趙嘉禾沒有再說話,他怎麼會理解,窮人餓急了的時候什麼都吃,竹子可以用來做竹蓆賺錢,也可以用來做成食物,唯獨不是用來風花雪月、吟詩作對。
因著時辰也晚了,趙嘉禾將宋硯送回寢宮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寧康宮服侍的宮女太監很少,可以獨佔一間房,房間雖然不大,但是讓趙嘉禾很安心,她的身分是太監,不宜與太多人住一起,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身分定是極易暴露,如今她一人一間房,也免了身分被洩露的可能。
房間裡沒有炭,好在剛才吃了一頓熱食,也不是很冷,裹緊被子就不覺得冷了。趙嘉禾縮成一團,在黑暗裡睜著眼睛,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紛至沓來,讓她措手不及。
按照她的本意,重生而來,就該離這皇權旋渦遠遠的,可就是那麼玄妙,她以另一種身分闖入了這場鬥爭,如今已經身在其中,容不得她中途退出。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今日所見到的人,用謙恭溫良掩飾自己的七皇子宋硯,生性多疑的太子宋鋮,遊戲人間的四皇子宋鈺……一個個都不是她眼睛所看到的那麼簡單。
她將被子一把扯過蓋住了頭,與她無關,只要好好待在寧康宮,糊弄一下太子就行了,睡覺睡覺!
天色微亮,皇宮籠罩在一層朦朧的霧氣中,上朝的時間到了,前朝已經有星星點點的光亮起。趙嘉禾昨夜睡得不是很安穩,夢裡反反覆覆重現著東宮的那場殺戮,血色浸滿了整個地面,她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外面有動靜,警惕的醒來,發現窗外天色剛剛露出點光,看這樣子,估摸還是寅時。
既然醒了,她也沒有睡意,掙扎著從被窩裡出來,涼意讓她哆嗦了一下,加緊了穿衣的速度。打開門才發現今日竟然起了霧,整個庭院都籠罩在霧氣中,裊裊似仙氣。
趙嘉禾拿著盆跑到廚房,打算打些熱水來洗漱,卻發現廚房早已經有人在裡面忙活——一身洗得發白的宮女服,腦袋上束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戴了幾朵絨草。
「青鶴姊姊?」
青鶴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正在那裡淘米,五指已經凍得通紅,趙嘉禾看著都覺得冷。
「趙公公。」青鶴瞧見門口站著個人,抬頭一瞧,發現是趙嘉禾,神色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趙嘉禾也不太想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訕訕地端著盆進去舀水,宮中的廚房裡,晚上都會在灶上燒一鍋水,以備貴人不時之需。
她沒想到這裡的膳食都是青鶴做的,隨即想起寧康宮的奴才不夠,青鶴作為寧康宮的管事姑姑,倒是十八般武藝都要精通,又意識到自己昨晚的飯菜也是青鶴做的,如今人家一雙小手凍在水裡,自己卻等著吃,倒顯得好吃懶做,而且自己的身分也要憐香惜玉一些。
「青鶴姊姊,要不今日的小菜就我來炒吧,妳歇歇。」趙嘉禾挽起袖子,跑到了灶膛處,往裡面添了點柴火,讓火燒得旺一些。
青鶴沒想到趙嘉禾居然主動幫忙,而且看樣子很是熟練,猶豫了一下,應道:「行吧。」她將淘好的米放入鍋中,加水煮沸。
寧康宮的分例有限,宋硯不如其他皇子有母妃的支持,他的日子其實有些「清貧」了,雖然這也是對比其他皇子。
早膳就是簡單的粥,再炒兩個小菜,趙嘉禾小時候在家中也下過廚,廚藝算不錯,而且宮中的香料比家中還要種類繁多,剛開始炒菜因為許久未進過廚房還有些生疏,一碗醋溜蘿蔔丁出鍋後,手感一下子就找回來了。
青鶴看她炒菜居然有模有樣,瞧了一眼碗中的蘿蔔,切得很是勻稱,大小合適,與辣椒混合在一起,白的紅的,顏色鮮亮,看著很是美味。
趙嘉禾剛才在找食材的時候,發現廚房裡的食材很單一,竟然沒有肉食,她沉默地挑了一些蔬菜,算是看明白了,太子這是不把他當皇子對待啊!肉都不讓吃。
沒過多久,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好了。鍋裡的粥也熬得濃稠,青鶴盛了一碗粥,把小菜拿碟子裝好,往前殿走去。
趙嘉禾猜測應該是送去給宋硯吃,做一頓飯的功夫,天色已經大亮,只是空中仍霧濛濛的,顯得很是壓抑,她往手上哈了一口氣,暖和了一下手心,看這樣子過不了多久,京城應該會有一場大雪,她在廚房裡找了個位置,靠近灶膛,暖烘烘地喝了一碗粥。
另一邊,青鶴請安之後便著手佈菜,宋硯把手裡的書放下,淨手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他從小接受皇族教育,用膳的動作優雅閒適,不急不緩,讓人賞心悅目。
今日的小菜味道很是不錯,蘿蔔清脆爽口,很是開胃,土豆軟糯適中,口感極佳,宋硯舒展了眉頭,讚道:「今日的小菜做得很不錯!」
青鶴候在一旁,聞言笑道:「今日的小菜可不是奴婢做的,是趙公公下廚炒的菜。」
宋硯咀嚼的動作微頓,沒想到他不但很會吃,還會做,想到他一個小太監,廚藝竟然也不錯。
他難得心情好,早膳就多用了一碗,這讓青鶴很是驚訝。七皇子一直很是自律,對於衣食住行都嚴格要求,壓制住自己的慾望,倒是第一次瞧見他吃兩碗的情況,難道這菜真那麼好吃?
宋硯漱口後溫聲道:「妳也快去用膳吧,省得冷了。」
青鶴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躬身告退。
回到廚房的時候,發現趙嘉禾還坐在那裡,雙手放在火堆上取暖。因著早膳她幫了忙,青鶴也不好意思再冷著一張臉,況且看這樣子,趙嘉禾倒是沒有異心,伺候主子也是盡心盡力,大早上的來廚房給主子做飯。
「趙公公,你吃了嗎?」青鶴將碗碟放入水中,打算歇一會兒再洗。
趙嘉禾沒想到青鶴居然主動找她說話,頗有些受寵若驚,笑道:「吃了,青鶴姊姊也趕快來吃吧,不然冷了口感不好。」
青鶴見她笑得毫無芥蒂,也放下心來,想到自己三番兩次的冷臉,人家還笑臉相對,自己倒顯得小肚雞腸起來,紅著臉開始喝粥。小菜果然味道極好,怪不得主子都盛了兩碗。
趙嘉禾烤了一會兒火,身上暖和了,也就該幹正事了。她剛才尋思著自己如果想要糊弄太子,必定要夾雜著些許真的資訊,否則以太子的性情,難免不會懷疑她,所以她必須要接近宋硯,最好是貼身伺候。
宋硯的書房在竹林後,清晨無風,竹林也一片靜謐,青翠如玉的竹葉上有一層淡淡的白霜,趙嘉禾穿過林間小道,瞧見昨晚還是小土包的地方已經有筍尖冒出來了,真是可惜,再不挖的話都要長成竹子了。
趙嘉禾一路上都在琢磨著冬筍的味道,這筍在這裡,無人欣賞,浪費了不是?寧康宮食材少,這不就是現成的?
冬日寒冷,書房的窗也一直緊閉著,趙嘉禾進去的時候,房中的味道很是沉悶,宋硯正坐在窗戶下,捧著一卷書看得很是認真,連她進門了也未曾察覺。
他房中有一尊簡陋的沙漏,做工很是粗糙,簡單的琉璃瓶子正緩緩流著細沙,趙嘉禾遠遠瞧了一眼,時辰也能瞧清楚,卯時三刻,桌子上有剛滅的蠟燭,裊裊冒著黑煙。
這麼早就開始讀書了嗎?果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完完全全是避著太子。
趙嘉禾俯身請安,「殿下。」
宋硯從書中移開目光,看向了她。晨光微曦,他斜斜倚靠在窗櫺上,仍舊是一襲素色衣衫,寬大的衣袂散落在腿上,臉被分成明滅的兩部分,不辨喜怒。
宋硯直起身,不解她的來意,「何事?」
趙嘉禾斟酌片刻,請求道:「奴才想要貼身伺候殿下,還望殿下應允。」頭頂上是他打量的目光,趙嘉禾頂著沉沉的壓力一動不動,她自己也明白,她的動機可疑,剛從東宮回來就急忙往他身邊跑,怕是宋硯已經起了疑心。
「研墨可會?」
壓力如潮水般瞬間退去,趙嘉禾心下一鬆,看樣子,他這是同意了?
她喜出望外,脆聲答道:「奴才會!」激動地起身,拍拍灰就往書桌走去。
桌子上擺著幾枝狼毫,筆尖都蘸著濃墨,有些破舊了。一方小小的硯在桌子的一角,上面刻有金色的龍紋,華貴至極,瞧著像是御賜之物,與他這寒酸的書房格格不入。
宋硯看她一直盯著那方硯,解釋道:「這是我當年初入國子監時,父皇贈與我的端硯,很是名貴,倒也應了我的名字。」
趙嘉禾發現宋硯的神色霎時變得有些懷念,看得出來,宋硯對於皇上還是有著感情的,畢竟他天資聰穎,即使母親的血統低賤,皇上對這個孩子多少也是喜歡的,不然怎麼會送他一方硯臺呢?
宋硯提筆蘸了些墨汁,開始在宣紙上低頭寫字,趙嘉禾拿著墨條有些為難,她自打進宮以來,幹的都是些粗活,侍墨這等雅致活兒可是一點也沒沾過,剛才只不過是搪塞之詞,省得宋硯覺得她毫無用處,攆她走罷了。
算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她曾經遠遠瞧見過太子書房中的奉筆太監磨墨,不就是手比劃幾圈,把墨汁磨得濃稠些嘛!
宋硯隨即發現,趙嘉禾哪裡會研墨,力道不均,硯臺周圍已經濺了一圈密密的墨點。他無奈扶額,放下手中的筆,起身繞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你不要這樣使力,這樣容易將墨汁弄到硯臺外面。」
耳邊是他低沉的嗓音,醇厚如老酒,明明是寒冬,可她卻覺得一瞬間臉燥熱的慌。雖說她現在表面還是個「男人」,但內心是個女子,倒是第一次與異性如此接觸。
手背上是他寬厚的手掌,掌心微燙,手臂微微用力,帶著她研磨墨汁,鼻尖是書墨特有的香氣,幽幽冷香,像是雪中傲然的梅花。
「可是會了?」宋硯低頭問道,發現她已滿臉通紅,僵直著身子,縮在那裡不說話。
「感染風寒了嗎?臉色潮紅……」他稍稍退開些許位置,疑惑道。
趙嘉禾急忙跑開,擺擺手,「無、無事,只是忽然覺得空氣沉悶,需要透透氣……」她打開軒窗,用一根木棍支著,窗戶變成了半開半合的樣子,既不顯得風大,又讓空氣有所流通。
微風透過窗吹拂在臉上,稍降了些許燥意,清醒了些,她就看到自己磨的墨,簡直一塌糊塗,把宋硯的幾本書都沾了墨點。
她看得出來,宋硯極為愛惜書本,頓時惶恐地跪在地上,磕頭請罪,「奴才該死,弄髒了殿下的書。」
宋硯看她臉色煞白,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無奈,心中暗道,自己有這麼可怕嗎?
他將沾了墨的筆拿清水洗淨後掛在筆架上,時候不早了,太子該下朝了,他也得出門了。
走了幾步,發現趙嘉禾還跪在地上,出聲喊她,「不走嗎?」
趙嘉禾驚詫抬起頭,去哪?她心底疑惑,但還是麻溜地起身,顯然他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便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她發現了,這個時候的宋硯脾氣溫和,有雅量,對待宮人也很寬容。
宋硯徑直出了寧康宮的殿門,趙嘉禾沒忍住,問道:「殿下,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馬場。」宋硯身姿清朗,步伐不疾不徐,一開口,面前就凝了一團霧氣,模糊看不清面容。
馬……馬場?大冬天去馬場幹什麼?而且寧康宮在東面,馬場在西南方,兩地相隔大半個皇宮。
主子的命令莫敢不從,她只能跟著他走過大半個皇宮,來到了西南角的馬場。
冬日馬場人跡罕至,只有一些負責馬匹的太監在馬場裡,他們看見宋硯過來,也只是象徵性的出來一兩個小太監,「奴才見過七皇子。」
趙嘉禾沒想到這些馬場裡的奴才也狗眼看人低,這福身禮也太敷衍了吧?膝蓋半彎,沒有碰到地面,手也抬得不夠標準,沒有放至眉間。
她很是忿忿不平,宋硯像是習慣般淡然地點點頭,也不需要奴才領路,自己就到了馬廄挑馬匹,看架勢像是對這裡很是熟悉。
馬廄裡鋪了一層厚厚的乾草,馬都整齊地站在欄裡,安靜地吃著草,有幾匹馬看到宋硯進去,甚至還親熱地碰了碰他的手,宋硯抬手撫摸了牠們的頭,很是親暱。
趙嘉禾難得看到宋硯溫柔的樣子,他微彎眉眼,露出舒朗的笑來,溫柔地拿手摸了摸牠們。他親自拿草料餵了一些馬,等牠們吃得差不多了,從裡面挑了一匹棗紅色的馬,牽出馬廄。
這匹馬肌肉強健,全身的毛油光滑亮,顯然被打理得極好,看著像是一匹寶馬。
她小時候村裡富貴人家家中有馬車,那些馬遠沒有這匹看上去神氣,村子裡的馬是矜貴的,她家裡就沒有馬,所以只遠遠瞧見過幾匹,如今一匹馬站在她面前,難免有些手癢。
宋硯看她站在馬廄外,眼睛裡閃著光,渴望地盯著馬,他挑了挑眉,溫聲道:「想騎?」
趙嘉禾猶豫了半晌,點點頭。
宋硯沉吟片刻,把韁繩放在她手中,叮囑道:「你牽一會兒,千萬別亂跑。」轉身就回了馬廄,挑了一會兒,牽出一匹小馬。
這匹小馬看著身形小了一圈不止,但是眼睛很是溫和,瞧著倒是溫馴,「達達達」地跟在宋硯身後。
宋硯將馬韁放到趙嘉禾的手中,緩緩道:「這匹馬生性溫順,很適合你這種剛學騎馬的人。今日我便教你騎馬,你可以先坐在馬上,我幫你牽著韁繩,慢慢地在馬場騎一會兒。等你適應了這個速度,便可以稍稍加快一些。」
趙嘉禾沒有料到宋硯居然真的要教她騎馬,簡直受寵若驚,結結巴巴的說:「殿……殿下,您真的要教我騎馬嗎?」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紅馬,面含驚喜,試探著摸上了牠的頭。這匹小馬也很是乖巧的讓她撫摸,身後的尾巴也甩了甩,趙嘉禾雀躍道:「牠的尾巴動了,是不是很開心啊?」她見過村裡的狗,見到主人都會高興地搖尾巴,這匹馬是不是也喜歡她?
宋硯沒回答,他把威風凜凜的棗紅色大馬牽住,趙嘉禾未曾騎過馬,也不知如何上馬,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宋硯無奈道:「你瞧我如何上馬,看一遍不知你可會?」說罷長腿一蹬,身姿俐落地上了馬,端的是落落風姿,甚是賞心悅目。
趙嘉禾滿是豔羨地看了一眼,試探地跨上馬,沒想到剛才還很溫馴的小馬忽然躁動起來,不停地用馬蹄刨土,趙嘉禾嚇壞了,一撒手,跌倒在地。
「嘶……」手掌處火辣辣的疼,趙嘉禾鼻尖酸酸的,壓下那股淚意。
剛才她還想著自己也能帥氣地上去,沒想到居然摔下來了,她預想得那樣好,可是現實卻狠狠打臉,如今狼狽地坐在地上……她面色羞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在他的襯托下更是顯得笨拙不已。
宋硯沒料到她就這樣摔下去了,看她手心全是血痕,小太監皮膚白皙,手也不知道怎麼長的,愣是比他小一圈,現在上面蹭破了皮,微微滲出血珠,瞧著有些可憐,於是他默默嚥下嘴裡的疑惑,算了,還是不要再打擊她了。
他坐在馬上,半彎著身子,牽住了小馬的韁繩,「起來吧,我幫你牽著牠,你上馬。」
趙嘉禾只得爬起身來,看了一眼手掌心,有些為難。沒想到兜頭甩下一塊帕子,月牙白的布料,角落裡繡著一朵墨蘭,整張帕子很是潔淨,冒著幽蘭的香味。
「包紮一下傷口吧,否則容易感染。」宋硯眉眼溫柔,恍若極為擔心她的傷勢。
趙嘉禾神色複雜,低下頭掩蓋眼底的驚懼,宋硯似乎很是細緻溫柔,但是她卻無端感覺有股寒意往腦袋上冒,太過了,他不該是這樣的,按照前世的發展軌跡,這個時間距離他登基已不足一年,他如今在後宮舉步維艱,如何有問鼎之力?那他如今如此溫和,難道最近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她心底跳得極快,按照她的記憶,三日後便是皇后生辰,那時會大赦天下,宮中舉辦千秋宴為皇后賀壽。前世她已經進入東宮,皇后又是太子生母,所以對於此次千秋宴,她多少知道一些事。
千秋宴那天會發生一件大事——太子酒後失德,調戲了一位大臣之女,事後帝后震怒,太子為此閉門思過一個月,如今想來,這件事可能就是宋硯給太子設的一個局,讓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臉面。
她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今不得已入局,必定要想辦法自保,不論千秋宴上發生了什麼,只要安安靜靜待在宋硯身邊就可以了。
她拉回心思,重新試著上馬,因為前面已經有了一次經驗,而且宋硯牽住了韁繩,她這次很是安穩地上了馬。
宋硯在前面慢慢遛馬,趙嘉禾的馬也跟在後面,一前一後,步伐難得相似。
趙嘉禾漸漸也能把握好速度,緊緊攥著韁繩,讓馬自己信步走動。
宋硯瞧她可以自己待在馬上,就放開繩子,自己去一旁跑馬了。
她側頭看了一眼馬場中的宋硯,他的馬術極佳,好似與那匹馬融為一體,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月白色衣袖獵獵作響,未綰的黑髮在風中飛揚,一雙星眸閃著懾人的寒光,似是一隻凶狠的狼。
這才是真正的他,暗暗等待獵物的野獸,凶狠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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