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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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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29901

《飯館搖錢妻》

  • 作者金萱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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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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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親情誠可貴,家族價更高,若為生命故,兩者皆可拋,
說的正是朝陽大戶駱家二房的五姑娘駱含瑄,
她大伯父出事被下牢,不叫堂姊們去犧牲嫁給紈褲好能跟知府攀交情,
居然要她這隔房的姪女去嫁?祖母、大伯母妳們很有事好嗎?
逼得原主撞柱以明志,害得她這穿越來的現代女得收拾爛攤子(苦笑),
脫離爛泥沼第一招──快逃啊!就算淨身出戶也沒關係,
之後女扮男裝去租房子,再來就是搞場廚藝比賽,賣她腦海中的食譜,
果真天無絕人之路,給她送來個多金桃花──百年皇商連家長房嫡孫連馳俊,
雖然兩人第一次見面有點囧,她不小心擺出白鳥麗子笑姿被他看到,
但誰知他就愛她的與眾不同,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接著她出力,他出錢,一起合開大飯館,她順帶當他的錢莊,
一百五十萬兩銀票讓她幫忙保管一下,那可不可以幫忙花啊?
呃,是她太天真了,原來飯館、銀票、租給她的大宅子都算是訂金,
預約她的下半生,她先算算划不划算,畢竟她靠自己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金萱,1996年出道至今,天秤座女子,
同時也是一個生活得很懶散、很隨興又很爽的宅女。
心無大志,隨遇而安,愛睡覺,愛看文,也愛吃,
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平安健康。

 
三見便是終生

前兩天正巧和朋友聊起一見鍾情這件事。
朋友是那種很慢熱的人,對於投入一段關係總是要思量再三,她最近認識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對象,但考慮東思慮西的,一直保持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況。
「唉,我這輩子大概沒有一見鍾情的命吧。」她哀怨的想。像愛情電影那樣,遇到一個人便覺得是他了,好像很浪漫美好?
我說起曾有的那回一見鍾情的戀情。「……他臉上有顆痣,長得大概就像班‧艾佛列克那樣,我覺得好性感迷人,認識三天他跟我告白我們就在一起了。」
朋友翻個白眼,「這種一見鍾情也太瞎了吧,那你們在一起多久?」
「嘿嘿,三個月。」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嘛。
不過說我瞎,金萱這本《飯館搖錢妻》的男主角連馳俊比我更誇張,他初見女主角駱含瑄時,穿越來的她因為不想被家中祖母逼著嫁給個紈褲子弟,淨身離家,住在客棧裡,正幻想著自己的賺錢大計,想到得意忘我而學起白鳥麗子的「呵呵呵」笑法,剛巧被誤走錯房的連馳俊看到──他當然不認識白鳥麗子,只覺得這女子好特別、好有趣。
「然後呢?」朋友大笑,「難道這樣就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好像常起於美麗的誤會,我如是,那位前男友其實根本一點都不小班;連馳俊亦如是,他走錯廂房,以為自己看到一個「笑話」,殊不知,這是一段「佳話」的開始。
之後再見到駱含瑄,她女扮男裝特立獨行,在他們的時代,可沒有女子會這樣做的。三見駱含瑄那會兒,她跟客棧大廚比廚藝,大膽的行徑以及沒吃過的吃食──蛋糕與五更腸旺,更是徹底讓連馳俊佩服至極。
因為好奇,也因為欣賞,他接近、了解駱含瑄,發現她和自己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也不為過,他雖是百年皇商連家的長房嫡孫,奈何父母早逝,在家中可是處境艱難,他早想自立門戶,於是遇到「志同道合」的駱含瑄便一拍即合,兩人先合夥開酒樓,再來便是合夥過生活,原本發於情,止乎禮的曖昧在日常當中,醞釀成更濃厚的感情,涓滴入心,等到驀然回首時,才知道這人已深深刻入心版了,一生一世一雙人與其說是承諾,不如說是心境寫照。
「所以他們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朋友若有所思的說。「若說妳和小班前男友是因為了解而分開,連馳俊和駱含瑄就是命中注定的有緣人,那我和他……會是哪一種呢?」
會是哪一種呢?《飯館搖錢妻》的結局我已知道,看完後心情愉快圓滿,而她的故事,我正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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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逐出家門
孟嵐萱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對著八腳床頂的雕花彩繪發呆,一呆就是一兩個時辰,若非是有丫鬟前來稟報老太太傳喚,她還可以一直躺下去、呆下去。
莫名其妙穿越到這世界,成為駱家二房中的五姑娘駱含瑄都過了五天,孟嵐萱依然不敢置信,這種只有小說和電視、電影裡才會發生的事,怎會匪夷所思的真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應該是一場夢吧?
可若是一場夢的話,都過了五天她怎麼還醒不過來,而且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過得那般真實,真實到不吃飯會餓、掐自己會痛。
這真是一場夢嗎?
每多過一分、一秒、一刻,她的希望便耗弱一分,弱到她現在連再幻想這是夢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慢慢接受現實,而現實就是—— 這根本就不是夢!即便是,那也是一場短時間內絕對醒不過來的異夢,一場穿越重生、有如小說情節般荒唐的異世重生之夢。
真是欲哭無淚!
地球上幾十億人口,為什麼老天不挑別人,偏要挑上她走這個穿越時空的狗屎運呢?
她真的一點也不羨慕小說裡那些穿越的主角們好不好!因為乍看之下他們或許擁有金手指或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但哪一個不是勞心勞力、步步驚心的,還不如死了就死了,免再受那再世為人之生老病死與愛恨嗔癡之罪。
所以啊,老天爺啊,我孟嵐萱到底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大罪,要在一場地震之後重生到這個名喚駱含瑄的古代小姑娘身上,再世為人來受苦受罪啊?
她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唉……」
「哎喲—— 」
突如其來的尖銳聲響嚇得孟嵐萱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
「我的小姐啊,妳怎麼還躺在床上?不知道老太太正在正房等妳過去嗎?妳要使性子也要挑時候啊,現在二爺不在家,二太太又臥病在床,妳若再犯錯惹怒了老太太可沒人能幫妳說話,或者替妳擔罪,妳怎麼就不會想呢?快點,快起來隨老奴去見老太太。」
說著葉嬤嬤已將她從床鋪上拉起身,迅速為她穿上繡花鞋,又替她理了理衣裳和髮髻,迫不及待的扣住她手臂,拉著她往房門外走去。
這位葉嬤嬤是駱含瑄母親袁氏的陪房,個性潑辣卻忠心,在袁氏嫁入駱家之後幫了袁氏許多忙,是袁氏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
袁氏是駱二爺的填房,出身小商戶之家,並不受老太太待見,因而原配所留下的一子一女始終都養在老太太膝下,與繼母袁氏和原主這個妹妹的關係冷淡而疏遠,幸好駱二爺對年紀與他相差十餘歲的美貌小繼妻疼愛有加,且愛屋及烏極寵愛原主這個幼女,因此母女倆在駱家的日子倒也算不上難過—— 至少不必挨餓受凍,招人打罵,只不過冷暴力多了點而已。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兩個月前外出經商的駱大爺在荊州出了事,同行的父子倆雙雙被捕入獄。
消息傳回駱家,老太太當場昏厥犯病,大太太也哭得幾乎斷腸,整個大房陷入一片愁雲慘霧與紊亂之中,袁氏不得已只好出來理事,一肩扛起家中大小事,至於駱二爺則馬不停蹄的趕往荊州,尋法救人。
為了大房之事,二房夫妻倆可謂是盡心盡力,怎知卻是好心沒好報。
就在十餘天前,駱老太太與駱大太太在遲遲等不到來自荊州的好消息後,竟將主意打到二房小女兒駱含瑄身上,要將她許配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只因為那紈褲的父親有個姨娘與荊州知府是親戚,她們想利用結親來攀親引戚救駱大爺。
可笑的是,大房還有兩位未成親也未許配人家的姑娘,二房除了駱含瑄之外,也有一個已及笄未許人的大姑娘,她們卻偏將主意打在原主這個未滿十四歲的小姑娘身上,要她去犧牲,這些人當真是無恥黑心至極。
袁氏為此又驚又怒,卻礙於孝字當頭,無法嚴詞拒絕,只能拐彎找理由推託,表明此事她無法做主,必須等二爺回家之後才能決定。
可這藉口對正常人或許有用,對無恥之人根本毫無用處。
三天之後,紈褲的父母便請了媒人婆上門提親,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僅親自笑臉相迎,還當著媒人婆的面讓袁氏去將駱含瑄的庚帖拿來,好似袁氏早已允諾這門親事,讓袁氏驚怒不已又騎虎難下,只因她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忤逆老太太,卻也不能將女兒的庚帖交出葬送女兒的一生。
正當她渾身發冷、面無血色又不知所措、進退兩難之際,駱含瑄突然直接闖入廳內,大聲言明她不嫁,甚至以死明志的去撞柱,血染廳堂。
後來這門親事自是不了了之,但她們母女倆卻也將老太太及大房得罪個徹底,不僅言詞上對她們尖酸刻薄、冷嘲熱諷,更是處處找碴的刁難陷害,讓本就不喜她們的老太太折騰起來更加師出有名。
而原主沒因撞柱而亡,卻因受傷沒獲得妥善的醫治,還被關進柴房挨餓受凍了兩天,活活折騰致死,最後讓孟嵐萱這個不情願的穿越者重生在這個軀體之內,再世為人。
原主在柴房內被下人發現大不好時已是氣若游絲,出氣大於進氣。
駱老太太和駱大太太這才感到害怕,趕緊將人從柴房裡放出來,又命人去請大夫,等大夫匆匆趕來時,原主已嚥下最後一口氣,駱老太太和駱大太太雙雙被嚇得腿軟癱在椅子上動彈不了,袁氏則抱著剛斷氣的女兒嚎啕大哭,下人們也個個垂淚不已,屋裡亂成一團。
袁氏無法接受女兒已經斷氣的事實,一見大夫出現就瘋魔似的緊抓著人家,要他趕緊救救她女兒。
大夫既無法掙脫她又同情她,只好坐下診脈。
指尖下的肌膚仍有餘溫,但他卻摸不到任何脈象。
大夫暗嘆一聲,抬起頭來面對臉色蒼白、淚如雨下卻又眼巴巴望著他的駱二太太,實在是於心不忍,難以啟齒。
沒想到在他幾度欲言又止的拖延下,指尖處竟隱隱傳來異動,讓他驚愕不已。
脈搏……先前停止的脈搏……居然又恢復跳動了!
面對突如其來、匪夷所思的異狀,大夫被嚇得一顆心劇烈狂跳,但他不敢多言,只能勉強保持鎮定的將死而復生之事隱瞞下來,只說出他診脈的結果,開了藥方,領了診費,匆匆告辭而去。
至於駱家眾人則將先前以為人已死之事當成是烏龍、虛驚一場,壓根就不知真正的五姑娘駱含瑄早已香消玉殞,死而復生活下來的是孟嵐萱這個異世人。
 
 
 
駱含瑄被葉嬤嬤連牽帶拉的領至正房時,頓時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只因剛在來的路上,葉嬤嬤不斷在她耳邊勸個不停,嘰哩呱啦、滔滔不絕的唸到她頭都痛了,這下終於能解脫。
「姑娘,老奴在這裡等妳,妳千萬別忘了老奴剛才對妳說的話,就算不為了姑娘自個兒,也要為還臥病在床的二太太忍著,知道嗎?」
在她臨進門前,葉嬤嬤再次苦口婆心的低聲交代她,她只能無奈的點頭。
其實從原主的記憶來看,她對駱老太太那個偏心又無恥的老虔婆根本沒半點好感,更別提原主還是活生生被駱老太太給害死,她沒找她秋後算帳也就罷了,還要她低眉順眼的聽候差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剛才葉嬤嬤對她說了那麼多話之中,有句說的很對,她們母女現在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否則最後吃虧吃苦的還是自己。
她提醒自己,現在已經是駱含瑄了,她的人生自己得繼續下去,所以她決定在想好退路之前先忍一忍,至少也要等原主的母親病癒之後再說,謀定而後動才不會顧此失彼,後悔莫及。
駱含瑄緩慢地走進正房堂屋內,只見屋內臥榻上坐了個頭髮半白、微顯富態身材,穿著褚色花褙子、青色馬面裙的老婦人,正神情冷淡地抬眼看向她。
她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出聲喚道:「老太太。」沒有躬身作揖。
駱老太太冷哼一聲,質問道:「怎麼,妳現在是不想認我這個祖母了是嗎?」
「是祖母先不認我這個孫女,孫女只是順從了祖母之願想。」駱含瑄忍不住回嘴道。
駱老太太怒拍案几,大聲斥喝,「妳說什麼?」
「老太太息怒,您也知道瑄姐兒年紀小,性子倔,說話又直,常不經大腦修飾的,您可別與她較真,免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還得喝苦藥受罪。」坐在榻下的婦人柔聲勸道,事實上卻是在火上加油。
她正是駱大太太林氏,年紀三十多歲,身形瘦長,印堂窄而鼻梁薄尖,面相有些刻薄,與其性子相符。她穿著繡金牡丹紋亮緞的滾邊褙子,褚紅流蘇裙,髮上、耳上、腕上皆戴滿了金翠飾品,著實耀眼華貴,財大氣俗。
「年紀小就能目無長輩嗎?性子倔就能沒大沒小的忤逆我這個祖母嗎?沒教養的賤蹄子,就跟她小戶出身沒教養的娘一模一樣!」駱老太太口不擇言的怒聲罵道。
「老太太罵孫女沒關係,可也別忘了我也是駱家嫡出的姑娘,我這個嫡出的沒教養,那麼其他幾個是不是也一樣沒教養呢?」駱含瑄垂眉斂目的淡聲說道。
「妳!妳……」駱老太太頓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伸手直指著她,憤怒得全身發抖。
「瑄姐兒,妳是真想氣壞祖母是不是?還不快點跪下跟祖母賠不是,說妳知錯了。」林氏看似打圓場,實則不安好心直接將她定罪,要她跪下認錯。
駱含瑄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抬頭看向林氏,「敢問伯母,瑄兒剛才說的話何錯之有?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瑄兒身為駱家的姑娘,若是有了被指責沒教養的傳聞傳了出去,難道不會讓人懷疑駱家其他的姑娘們是否也缺乏教養嗎?還是伯母以為外頭的人理所當然會和伯母與老太太一樣偏心,覺得駱家的姑娘們個個都好,只有五姑娘一個人長歪了?」
「瑄姐兒真是長大了,竟還能教導祖母和伯母,可真是聰慧啊,您說是不是呢,娘?」林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孽障!還不給我跪下!」駱老太太朝駱含瑄怒聲斥道。
駱含瑄筆直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我叫妳跪下聽見沒有?」駱老太太朝她怒吼。
「不知老太太喚我來此有何吩咐,倘若無事的話,瑄兒先行告退。」她面不改色的開口道,說完直接轉身就走。
「妳給我站住!」
駱含瑄停下步伐,轉身問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妳現在若膽敢走出這個屋子,就給我滾出駱家!我就當駱家從沒生養過妳這個人——妳這個孽障!」駱老太太咬牙切齒的說。
駱含瑄扯唇冷笑了一下,問:「除了我之外,老太太最想除之而後快的應該還有我母親吧?您要不要再想個藉口,一勞永逸的乾脆將我們母女倆一起趕出去,也免得下回還得再費心思趕人呢。」
「瑄丫頭,妳說的這是什麼話,明明是妳犯錯在先,不肯認錯在後,竟伶牙俐齒的將過錯全推給了老太太,好像老太太是在故意找碴,是在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般的對待妳,妳小小年紀,心思怎會這麼狠毒?」林氏嚴詞厲聲的指責她。
「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瑄兒的心再狠也狠不過伯母您啊,您說是不是?」駱含瑄說著,給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滾!妳立刻給我滾出這個家!」駱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大聲吼道,又高聲呼喚人來,「來人啊,快點幫我將這個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給我趕出去!快點來人啊,人都死到哪兒去了?」
「不必勞煩了,我自個兒會走。」駱含瑄冷淡的說完這句話後,直接轉身離開。
一直等在外頭的葉嬤嬤一見她出現,便火燒屁股般的迎了上來,憂心又焦慮的朝她喚了一聲,「姑娘!」
她待在外頭雖沒能聽清楚屋裡人的對話,可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怒吼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得膽戰心驚、憂怕不已。
「妳剛才在屋裡到底說了什麼,把老太太惹得怒氣沖天,連聲怒吼?妳剛剛不是答應過老奴,說妳會忍耐嗎?妳怎麼……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老奴剛才好像聽到老太太要趕妳出門,這不是認真的吧?妳快跟老奴說說。」葉嬤嬤連珠炮似的著急問道,緊抓著她的手,臉上神情憂慮不已。
「對不起了葉嬤嬤,我真的是忍不住。」
「姑娘,妳真的是……妳怎麼……」葉嬤嬤咳聲嘆氣的搖了搖頭,道:「上回受的傷都還沒好得徹底,姑娘怎麼還學不乖呢?這下該如何是好?老太太她不會真把姑娘趕出駱家大門吧?」
「就算她沒趕,這個家我也待不下去了。」駱含瑄面無表情的老實說。
「姑娘,待不下去妳能去哪兒?舅老爺家嗎?舅老爺人倒是不錯,卻壞在娶妻不賢,舅太太那個人勢利又刻薄,姑娘若去了袁家,在袁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葉嬤嬤愁眉苦臉的說。
「我從沒打算要去投靠袁家。」駱含瑄回道。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她那個舅母不僅勢利刻薄,還疑心病重,心狠手辣。雖沒有明顯證據可證明,但家裡人都心知肚明犯在那個女人手上的人命可不只一、兩條而已。
「這就對了,俗話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個兒的狗屋好,在這個家裡,雖然老太太有些偏心、向著大房,大太太也不是個良善好相處的,但至少姑娘和太太住在這兒能衣食無缺,還有奴婢下人們伺候,妳說是不是?」
生怕她性子倔,真的離了駱家,葉嬤嬤趕緊尋些住在家裡的好處來說,以打消她想離家這個嚇人的念頭。
「葉嬤嬤的意思我懂,只是衣食無缺和有奴婢下人伺候的前提下得先保住自個兒的性命,否則死都死了,還要什麼衣食無缺或下人伺候,妳說是不是?」駱含瑄苦笑道。
「姑娘……」葉嬤嬤頓時心酸的紅了眼眶。
「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放著好日子不過而去選擇過苦日子?」駱含瑄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嘆息,舉步道:「走吧,陪我到娘那裡去,也該是咱們面對現實為往後打算的時候了,畢竟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葉嬤嬤無話可說,只能扶著身子並未完全康復的姑娘,朝林氏的蘭露院走去。
相比之下,老太太居住的正房鬱鬱蔥蔥的,大房所居的東側堂院則雕欄玉砌,位處西邊的二房院子顯得格外冷清與蕭瑟,就連庭院裡的草木都顯得垂頭喪氣,好像明白主人在駱家的不受待見。
服侍袁氏的丫鬟彩袖正坐在外頭打著盹,直到來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還不知不覺。
葉嬤嬤本想出聲斥喝的,卻讓駱含瑄搖頭阻止,只因為她知道這丫頭並不是在偷懶,而是真累著了。
在駱家,每位太太和姑娘身邊都會配有兩個貼身丫鬟與兩個粗使丫鬟伺候著,駱含瑄也不例外,但因上回毀親之事,連累了原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被發賣,致使她現在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
也因此她臥病在床的那段時間,全賴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照顧,也就是眼前的彩袖,所以她對這丫鬟還挺感謝的,也能明白她的疲憊,畢竟才照料好一個病人又來一個,鐵打的身子都要受不了。
在駱含瑄的示意下,兩人輕聲從打盹的彩袖面前走進屋內,只見母親的另一名貼身丫鬟彩衫正在服侍母親喝水。
袁氏看到女兒先是輕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似驚訝又像高興的表情,急忙推開嘴邊的茶杯,開口說:「瑄兒,妳怎麼來了?身子好些了嗎?頭還會不會痛?怎麼不好好的待在房裡休息跑到娘這裡來呢?快點坐下來,坐下來。」
駱含瑄走到床邊坐下後才柔聲答道:「娘,女兒的身子沒事了,您別擔心。倒是您的身子怎麼樣,好些了嗎?」
對於這個便宜母親,駱含瑄還是很有好感的,很想親近依賴,她不確定這種感覺是原主留在這個身體上的,還是在她臥病在床那幾日袁氏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使然,總而言之,她已將袁氏當成她在這世界上最親也最重要的家人,不會再容許任何人欺侮她們母女。
「娘沒事,妳別擔心。」袁氏欣慰的拉起女兒的手拍了拍。
「太太,姑娘不是不想好好待在房裡休息,而是讓老太太傳喚才出房門的。」葉嬤嬤找到機會迅速插口稟報道。
袁氏聞言露出驚愕的表情,立即出聲問道:「怎麼一回事?」
葉嬤嬤看了駱含瑄一眼,見她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只得開口道:「老奴被攔在屋外沒能陪姑娘進到屋裡,所以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為了何事傳喚姑娘,只知道在姑娘進入屋內不久之後,便傳出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吼聲,老太太好像要將姑娘逐出家門。」
「什麼?!咳……咳咳……」袁氏震驚不已,一口氣沒喘好,整個人都嗆咳了起來。
駱含瑄趕緊站起身來為她拍背撫胸,「娘,您別激動,沒事,沒事。」
袁氏又咳了幾聲才紅著臉、啞著聲激動的說:「老太太都要將妳逐出家門了,妳還跟娘說沒事?」
「女兒之前都死過一次了,被逐出家門又算得了什麼?」駱含瑄平靜的道。
袁氏聞言,眼淚不禁從眼眶中滴落下來,她伸手將女兒攬進懷中,淒楚的哭道:「瑄兒,我可憐的女兒啊,妳為什麼會這麼命苦?都是娘沒用,是娘太懦弱了才會連累妳吃了這麼多苦,都是娘的錯,是娘對不起妳,嗚……」
「娘,您別哭,最壞最苦的都過去了,以後咱們只會愈來愈好,會否極泰來的。」駱含瑄伸手拍了拍母親,柔聲安慰道。
「只要老太太不提分家,咱們還住在這個家裡便得受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掣肘與管束,就不可能會有否極泰來的事情發生。」袁氏垂淚道,悲觀得生不出一絲希望來。
「娘,不分家不代表咱們就得一輩子住在這裡,不能自個兒搬到外頭去住。」駱含瑄開口說。
袁氏愕然的抬起頭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瑄兒,妳剛剛說什麼?」
駱含瑄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語氣認真,表情嚴肅的說:「娘,咱們離開這裡搬出去住吧,別留在這個任人欺侮踐踏,連一絲自由、一點尊嚴都沒法擁有的地方。」
袁氏無言以對,只能呆呆地看著女兒,似乎是沒料到會從女兒口中聽見這麼一席話,更想不到她怎麼會有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她吶吶道:「瑄兒,離開這裡咱們母女倆哪有地方去?要住在哪裡?客棧裡嗎?」
「咱們租個小宅子來住,住客棧太花錢。」
「租宅子也要花錢,咱們又沒有進項,即便省著花也會坐吃山空。」袁氏循循善誘的讓女兒明白她的想法不可行。
「錢的事娘無須擔心,瑄兒有賺錢的辦法。」
「妳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麼賺錢的辦法?」
「娘相信瑄兒就是了,瑄兒不會拿咱們的未來開玩笑。」駱含瑄神色嚴肅,言詞鄭重的道。
袁氏一時竟被她給震懾住,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妳爹爹是絕對不會同意搬出去的。」
「爹現在人遠在荊州,不同意也無法阻止咱們做這件事,就好比爹雖有心想護咱們母女倆周全,但只要他一出遠門就鞭長莫及。像這回一樣,女兒差一點就被迫害到死,爹他又為女兒做了什麼?」駱含瑄有些不以為然。
雖然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駱二爺是個寵愛女兒又慈善的好父親,總是笑容可掬的送各式各樣的禮物來嬌寵駱含瑄這個么女,可是除此之外,他對自個兒妻女在這個家中不受待見的種種委曲求全又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有做。
所以,對於這個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就委屈自己妻女的男人,她著實敬愛不起來。
「瑄兒,妳不能這樣說妳爹爹,他也是逼不得已,他真的是有心無力。」袁氏忍不住為自己的相公辯解。
駱含瑄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又道:「所以女兒才要靠自己,不想再強人所難的為難爹爹,指望爹爹能改變現狀。」
「瑄兒……」袁氏想到女兒在這個家裡的處境,又覺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
「娘,您可知道女兒剛剛因為何事惹怒了老太太?」駱含瑄看著母親,未等她回答便主動說:「因為老太太說女兒是個沒教養的賤蹄子,就跟小戶出身沒教養的娘一模一樣。女兒並未為此在老太太面前動怒,只是平靜地告訴老太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告訴老太太她罵女兒沒關係,小心影響了駱家其他姑娘們的聲譽,老太太這樣就氣得全身發抖,不僅罵我孽障,要我跪下認錯,還要我滾出這個家。」
「瑄兒……」袁氏已經淚如雨下了。
「娘,咱們在這個家原就不受待見了,之前女兒又犯倔,毀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救兒救夫的盤算,她們是絕對不會輕饒女兒的。現在平安無事是因為她們被女兒先前差點沒了這事嚇著了,但等她們緩過那陣後怕之後,會怎麼折騰報復咱們母女倆還不知道呢。」
一頓,駱含瑄深吸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繼續說:「所以,娘,咱們必須要先找好退路才行,不能心存僥倖覺得女兒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更不能奢望爹能及時從荊州趕回來護咱們周全,咱們只能自救,靠自己自立自強。」
「自立……自強……」袁氏喃喃自語,像是不了解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又像是無法想像要怎麼做才能做到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娘,女兒覺得老太太這回要將女兒逐出家門是個機會,女兒正好可以趁機先到外頭打點一切,比如住的地方,等一切準備就緒,女兒再回來接娘離開這裡。」
「不行,妳一個人出去娘不放心。」袁氏搖頭道。
「那就讓葉嬤嬤陪女兒一塊離開,葉嬤嬤是娘的人,老太太和大太太就算想管也管不著。」駱含瑄沉吟道。
袁氏轉頭看了同在屋內的葉嬤嬤一眼,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搖頭。「就算有葉嬤嬤陪著妳,娘也不放心。妳是個姑娘家,年紀又小,自小又嬌養在後宅之內,外頭是什麼情況,人是善是惡妳分辨得出來嗎?若是遇到惡人,被人欺侮欺騙了該怎麼辦?」她光是想像就覺得心驚。
「娘,女兒沒那麼笨,況且有葉嬤嬤在不是嗎?女兒分辨不出好壞人,難道葉嬤嬤也分辨不出來嗎?」
「娘還是不放心。」袁氏眉頭緊蹙的說。
駱含瑄輕嘆了口氣,忽然改以堅定的語氣斬釘截鐵的說:「娘,即便妳真放心不下女兒離家後的安危,女兒還是非離家不可,這事女兒勢在必行。」
「瑄兒—— 」
「女兒不想再成為板上魚肉任人宰割,上一回女兒能以死相逼幸而逃過一劫,但下一回呢?可不見得能有此等運氣逃得了。反正,這個家女兒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瑄兒……」袁氏忍不住淚如雨下,哭得泣不成聲。
「太太,您若相信老奴,就把姑娘交給老奴照顧吧,老奴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護住姑娘,不會讓姑娘受到傷害的。」葉嬤嬤出聲道。
雖說之前她才勸說過姑娘,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己的狗屋,但眼見姑娘完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離開這個家,身為主子左膀右臂的她自然得替主子守護好姑娘。
「綠翠,我相信妳的忠心,但妳畢竟也只是個女人,又怎會是那些混跡街頭、不學無術的混混們的對手呢?如果二爺的長隨沒跟著二爺一起去荊州就好了。」袁氏邊抹淚邊說。
綠翠是葉嬤嬤未嫁人前的名字,其夫婿前幾年病死了,夫妻倆只生了一個女兒,於去年成親,嫁給她夫家那邊的一個表姪子,並承蒙駱二爺及駱二太太的大恩除了奴籍,不久前才傳來好消息說生了個兒子,是個有福的。
「娘,為何您總往壞處想呢?也許女兒到了外頭反倒如魚得水、一帆風順也說不一定呢。」駱含瑄忍不住插口道。
「妳一個自小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對外頭的各種危險一無所知,要娘怎麼相信妳能如魚得水、一帆風順?」
「好吧,那麼女兒就只能用事實證明給娘看了。」駱含瑄無奈道。「至於娘的擔心,女兒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話的意思便是為達到某一個目的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想必娘的擔心可能就是咱們想達到目的的代價了。」
袁氏忍不住被她的說法逗出了一抹微笑,可惜只是曇花一現。「看樣子不管娘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妳的決定了,是嗎?」
「對不起,娘。」駱含瑄歉疚的輕聲道。
「別說對不起,娘想聽的不是這個。」袁氏搖頭道,伸手輕輕地捧起女兒的臉,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娘想聽的是妳跟娘保證,說妳一定會小心,說妳絕不會逞強,說妳會量力而為,說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受傷,別讓娘日日夜夜為妳擔心受怕。」
「好,女兒向您保證,女兒出門在外一定會小心,會量力而為,絕不會任性逞強,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以保護自己為第一優先考量,更不會讓自己受傷。女兒也會定期與娘聯絡,讓娘知道女兒在外頭的消息,做了些什麼,讓娘不會毫無女兒的音訊,日日夜夜為女兒擔心受怕。女兒含瑄在此對天發誓,如違此誓—— 」
袁氏趕緊抓下她舉起的手,打斷她道:「不必發誓,娘相信妳、娘相信妳。」
駱含瑄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了一句:終於,真是好不容易啊。她打鐵趁熱,接著問道:「娘,您身邊有多少銀兩可以動用?女兒必須心裡有數,才能計劃一切。」
「娘的體己不多,只有三百多兩,加上可變賣的飾物,應該可以湊足五百兩。」袁氏有些慚愧與尷尬的對女兒說。
以駱家的財力,身為二太太的她竟然連五百兩的銀錢都拿不出來,還得變賣首飾來湊數,由此可見她在這個家裡生活得有多委屈與窩囊。
「娘,不需要這麼多錢,咱們是要租房子住又不是要買房。您先給女兒一百兩就夠了。」駱含瑄搖頭道。
「一百兩能租到什麼好宅子,又能租多久?娘身邊的現銀有三百兩,都給妳,有錢妳才好辦事。」袁氏怎能不明白女兒的體貼和心意,直接就讓彩衫將她所有的現銀都拿出來交給女兒。
「娘,真的不需要那麼多。」駱含瑄從母親的銀錢箱內拿出所需的數之後,便將銀錢箱蓋闔了起來,將那只錢箱推回給母親。「這四張五十兩的銀票再加幾兩碎銀就夠了,其他的您留在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二百兩真的夠用嗎?」袁氏滿臉不確定。「瑄兒無須替娘擔心,娘鎮日待在這後宅裡不愁吃也不愁穿,根本就不需要用到什麼錢。」
「那麼娘就先將這些銀子收好,等女兒需要用到時再向娘開口要好嗎?」駱含瑄柔聲說。
「好,那娘就先存著,等妳需要再與娘說。」
「娘,女兒一會兒回去後就會收拾簡單的行李,今天就會離開,走時就不再過來與娘辭別了。」
袁氏雙眼圓瞠,驚愕的脫口道:「今天就走?為什麼?」
「為免夜長夢多恐生變。」
「可是妳這一出去怕是有許多東西需要收拾,沉香和暗香之前又被老太太給發賣了,妳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無人幫妳,妳這一時半刻的怎麼可能將東西全部收拾好?一會兒娘讓彩袖跟妳過去,幫妳收拾,只是想在今天內收拾好全部的東西也不可能。」袁氏憂愁道。
駱含瑄扯唇嘲諷的輕笑了一下,問道:「娘認為老太太和大太太會同意女兒像搬家似的把房裡的東西都帶走嗎?」
袁氏呆住,張口結舌的看著女兒,無言以對。
駱含瑄又扯了一下唇,才再開口說:「女兒一會兒回房只是要收拾幾件衣裳,以及一些屬於女兒的值錢物事罷了,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至於留下沒帶走的東西,等娘身子痊癒了再幫女兒收妥吧,倘若正房和東側院那兩位沒意見的話。」
於是當天,駱家五姑娘駱含瑄便因忤逆不孝家中長輩,被駱家老太太逐出了家門。
第二章 走錯門
「姑娘,咱們現在去哪兒?」
手上挎著兩個包袱,一個姑娘的,一個自個兒的,葉嬤嬤跟在從出府後就顯得心情愉悅、一路走馬看花的駱含瑄身後,愁眉不展的出聲詢問。
「先找間客棧住下來吧。」駱含瑄答道,隨即又問:「葉嬤嬤,妳對這附近熟不熟悉?咱們若要租房子,要去哪兒找人介紹?應該有專門做這事的人吧?不需要咱們街頭巷尾一間一間的慢慢走吧?」
「姑娘說的可是牙行?」葉嬤嬤問。
「牙行?」駱含瑄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就是聚集牙儈那些居間買賣人的地方。」葉嬤嬤解釋道:「牙儈是專門替人跑腿辦事的,不管是要買賣土地或是買賣房子、下人,都可以找他們,只要在事成之後給點辛苦錢做為報酬就行了,可替人省不少事。」
「妳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地方。」駱含瑄一臉長了見識的神情。「要不然咱們現在就來去牙行,早點找到住的地方也能早點安定下來做別的事。」
葉嬤嬤頓時露出些許無奈與為難,說:「姑娘,這事恐怕沒妳想的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葉嬤嬤苦笑了一下,「咱們是要租房子而不是買房子,多數牙儈都不會接這種差事的,因為有錢人只會買房子而不會租房子,會租房子住的皆是窮人或手頭緊的,而這種人通常最會挑三揀四、斤斤計較,想找的也是那種便宜狹小或與他人同住的胡同大院,牙儈能從這種人身上得到的報酬極少,所以……」未竟的話語不言而喻。
駱含瑄聞言沉默了下來,眉頭輕蹙的沉思了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好吧,那咱們還是先找間客棧住下來再說,至於找牙儈尋宅子的事,我再想想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葉嬤嬤點點頭,為姑娘引路朝城裡風評最好的「賓悅客棧」去。雖然好客棧住宿吃食都比其他客棧要貴,但姑娘金枝玉葉,加上她們主僕倆都是弱女子,投宿之地還是要以妥善安全最重。
一刻鐘後,兩人抵達了賓悅客棧,並在小二哥的招呼帶領下住進其中一間上房,房裡很乾淨,空間不是太大,但住兩個人倒也不嫌擠。
葉嬤嬤將房裡的一切仔細打量過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後,便選了塊寬敞的地板踏了踏,說:「一會兒老奴下樓向小二哥要床被子,晚上老奴就在這塊地上打地鋪了。」
「葉嬤嬤,這床鋪夠大,睡得下兩個人—— 」駱含瑄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這可萬萬不行,哪有主子跟奴僕睡在一起的?姑娘千萬別折煞老奴。」葉嬤嬤誠惶誠恐的拚命搖動著雙手。
駱含瑄無奈,只好點頭同意讓她去打地鋪了。
稍微整理了下兩人所帶來的行囊之後,葉嬤嬤出了房門下樓去找小二哥要茶水和被子,駱含瑄便一個人待在房裡,思考著請牙儈幫忙找房子的事。
她手撐在桌几上,單手托腮,腦袋裡不斷地轉動著,對於房門外不斷響起的聲音完全聽而不聞,亦無一絲擔憂或害怕的感覺,畢竟她可不是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羞於見人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古代女子,而是一個從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學過跆拳道且段數達黑五段的高手,她怕啥?
不過話說回來,穿著這一身裙裝好像不太好使跆拳道啊,要不要讓葉嬤嬤去幫她買幾件褲子來穿呢?只怕是找不到女子穿的長褲,得找男子的衣服來買了……
等一下!
她的思緒猛然一頓,往前翻找剛才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某個觸動。
男子……衣服……
沒錯!就是這個,她可以女扮男裝啊,這樣不僅方便在外行走,若遇到危險威脅需要自保時也方便她動手還擊,還有最重要也算是意外驚喜的一點,那就是她可以用小廝的身分去請牙儈辦事。
沒錯,就是這樣!雖然她的目的是租房子而不是買房子,但只要她這個下人稍微語焉不詳的透露主子的善變,說也許會突然改變主意改租為買也不一定之類的,還不讓那些想賺取仲介酬勞的牙儈們前仆後繼的爭取為她服務的機會?
呵呵呵……天啊,她怎麼會這麼聰明啊!
駱含瑄愈想愈得意,忍不住咧嘴仰頭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啊哈哈哈……」
說時遲那時快,廂房門在這一瞬間毫無預警的被人給推了開來,兩名年輕男子一前一後的出現,走在前頭的男子一邊轉頭對後方的男子說話,一邊抬腳跨進屋內,接著卻像一二三木頭人般突然整個人僵住,目瞪口呆的瞪著她。
房內的駱含瑄也一樣圓瞠雙眼、張口結舌,只因為她剛剛正好仰頭大笑,還得意忘形的故意擺出了白鳥麗子的標準動作與笑聲,沒想到卻被人看見……
噢,怎會這樣?怎會這麼尷尬、這麼丟臉,老天快讓她死了吧!
站在房門邊的男子在一陣錯愕後迅速回神,反應極快的脫口道:「對不起,失禮了。」隨即迅速伸手將房門關上,瞬間退場。
駱含瑄又僵直了一會兒才緩慢地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剛才好像作了一場短暫又可笑荒唐的白日夢似的,而不是真在兩名陌生年輕男子面前丟過臉。
好吧,不管如何總之對方是陌生人,未來也不會再有交集,所以忘了吧,就當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自我催眠著,突然這時隔壁廂房傳來大笑的聲響,而且還持續不絕,讓她瞬間臉都黑了。
 
 
 
賓悅客棧三樓。
駱含瑄入住廂房的隔壁房間房門被推開,兩名年輕男子神態從容,君子端方,一前一後的走進去。
走在後方的男子在進入廂房後,轉身將房門關上,接著整個人開始抖動肩膀,然後像是再也壓抑不住般噗哧噴笑了出來,隨即一發不可收拾。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到無力,整個人靠在房門上繼續笑,笑到肚子痛還是抱著肚子一直笑,笑到幾乎要直不起腰來還停止不了。
同在房內的另一名男子一樣也在笑,只是他笑得比較含蓄,比較壓抑,他嘴角高高的揚起,卻緊抿著,沒讓笑聲從他口中流洩出來。
兩人都覺得剛才所撞見的畫面實在是太好笑了,那位姑娘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是……
該怎麼說呢?太與眾不同、太誇張,也太好笑了。
耿燁磊比較疑惑的是,怎麼有人笑起來的模樣這麼怪異又可笑呢?那聲音和動作真不是一般人會有的,況且廂房裡似乎只有她一人,獨自一個人笑成那樣……嗯,該不會是不小心撞了什麼邪物招致的吧?她笑起來的模樣也太讓人不敢恭維了。
耿燁磊搖了搖頭,看好友還是笑個不停,整個人都笑到坐地上去了,忍不住開口道:「你也該笑夠了吧,馳俊?適可而止。」
「止不了,哈哈……真的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哈哈……」坐在地板上的連馳俊笑不可抑的邊笑邊說。
「真想讓京城那些名門貴女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她們還會不會覺得你是個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耿燁磊搖頭道。
「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她的樣子,她的笑聲,還有她臉上的表情—— 噗,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
「你誤闖人家的廂房,失禮在先,竟還這樣嘲笑人家,小心有報應。」
「報應什麼?換我被人誤闖廂房,醜態畢露嗎?真這樣我倒是求之不得,天知道我裝謙遜、裝君子裝到都快要吐了。」連馳俊撇著唇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後找了張椅子坐下。
「又沒人要你裝。」耿燁磊看了他一眼說。
「不裝我能活到現在嗎?算了,別提這事了,讓人心煩。」連馳俊揮了揮手,一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表情。
不過耿燁磊卻不想就此打住,他為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的喝了幾口之後,這才放下茶杯緩聲開口問道:「你打算要裝到什麼時候?以前是年紀小沒靠山不得不裝乖借勢,現今你羽翼已豐,還有誠王爺府給你當靠山,你還不撥亂反正,是在等什麼或怕什麼?」
「怕把那個老太婆給嚇死啊,雖然她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她不義,畢竟在我歹活那些年裡她也不是沒護過我,救過我的小命。」
「那是因為她需要你活著當她的棋子。」
「雖然如此,我能活到現在她功不可沒卻是不爭的事實,為此,她能有各種死法就是不該死在被我氣死這一種死法上。」
「想不到你也有婦人之仁的時候。」
「你不是我,不會明白那種複雜的情感。」連馳俊目光幽深沉暗的凝望虛空,神情顯得惆悵。
「難怪你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選擇離開京城,而不是選擇動手將原屬於你的一切奪回來。」耿燁磊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輕嘆了口氣道:「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好機會。」
「要機會隨時都有,製造就行了。」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信心滿滿啊。」耿燁磊忍不住嗤笑一聲,好奇的問他,「你打算要在外頭待多久?該不會是想待到你口中的老太婆嚥氣之後才回京城吧?」
「知我者,誠王世子也。」連馳俊朝他拱手道。
「別咬文嚼字的。」耿燁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隨即又皺起眉頭,言歸正傳。「你當真這麼打算?但我看那位老太太可是中氣十足、紅光滿面的,短時間內應該很難蒙菩薩恩召。」
「你上回見到她是什麼時候?」連馳俊問他。
「不就她六十大壽那時候。」
「半年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難道你沒聽過物換星移,世事多變嗎?」連馳俊撇唇道。
「怎麼,該不會只半年的時間,那位老太太的身子就垮了吧?這不合理啊,李大夫都沒說什麼嗎?」耿燁磊疑惑的問。
李大夫原是當朝名醫程老御醫的高徒,多年前因犯錯被逐出師門,之後被皇商連家以極高的薪俸聘請入府,成為府內的專屬大夫。
「說什麼?那隻老狐狸八成是收了什麼好處,從頭到尾不是三緘其口就是口若懸河的忽悠人,老太婆的身子也沒見好,反倒是每況愈下,要不然這回怎會如此凶險,差點沒救過來,當真是吃裡扒外的傢伙,也難怪他會被逐出師門了。」連馳俊哼了一聲,語氣譏諷的道。
「聽你的語氣怎麼好像是在替那位老太太抱不平的樣子?」耿燁磊挑眉道:「看來你的君子謙和也不全是裝的,有幾分本性。」
「這是讚美還是嘲諷?」
「你覺得呢?」
「當然是讚美。」連馳俊毫不猶豫的說。
耿燁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嘆為觀止的道:「我還真服了你的厚臉皮。」
「那老太婆的身子會出問題其實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連馳俊忽然換上一本正經而嚴肅的神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耿燁磊猛然一驚,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此話當真?誰下的毒手?你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或證人嗎?」
連馳俊緩慢地點頭,說:「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誰?」
「老太婆的親孫子。」
「連馳佑?」耿燁磊睜大雙睛,既感到驚訝卻又不覺得意外。「那傢伙一直很不服那位老太太對你的寵愛,自小就拿你當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我以為他再不服也只會拿你開刀,不可能會對他的親祖母下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
「那傢伙不僅像老太婆,更像他母親,前者只是自私寡情,後者卻是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馳俊面無表情的說。
「你倒是了解他們三人。」
「換作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命被他們威脅迫害了二十年,你也會和我一樣了解他們。」
「真是辛苦你了。」耿燁磊隨口敷衍了一句,又將話轉回正題。「不過你真的不管嗎?弒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倘若不小心傳了出去,對皇商連家來說肯定是一大打擊,弄不好甚至連皇商的資格都會被取消的。」他認真道。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連馳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的說。
「你還真是……」看著他,耿燁磊都不知要說什麼了。
皇商連家在京城中可是赫赫有名,不單因為他們是皇商的關係,更因為連續三朝的改朝換代都沒能動搖他們身為皇商的地位,可見他們對於朝中勢力改變的敏銳度有多強,與各系人馬的交情有多深厚,又有多麼的長袖善舞,讓人不敢輕易得罪。
連家人善商便專行商賈之事,百年來從未有一人入朝為官,即便是有人參加了科舉,中了秀才、舉人甚至是探花,也因連家家訓而棄官從商。
喔,對了,連家有史以來唯一的探花郎就坐在他面前。
連馳俊是在三年前中了探花才一夜成名的,在此之前根本無人知道連家三代子弟中有一位名叫連馳俊的,頂多就只知道連家大房並沒有死絕,好像還留了一個兒子下來。
連家老太太是連老爺子的填房,是個非常厲害而聰明的女人,當年在連老爺子因意外喪生之後,以一個女流之輩撐起了皇商連家這個招牌,令人不得不佩服。然而有能力是好的,但有能力又有野心再加上私慾極強,那就大大的不好了,連老太太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連馳俊的父親是連老爺子原配夫人所生,夫妻倆是青梅竹馬結成連理的,感情極好,可惜原配的身子極弱,成親多年好不容易才懷孕,為連老爺子生下長子沒多久後便死了,而長子亦與其母一樣體弱多病。
為了兒子能有母親照顧,連老爺子不得不考慮再娶,遂千挑萬選的娶了極會照顧年幼弟妹的張家長女為填房,也就是現今連家掌權的那位連老太太。
有原配夫人的珠玉在前,連老爺子與張氏的關係只能算是相敬如賓,但都說張氏是個厲害又聰明的女人了,自是會想辦法加深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而這法子便是將原配所留下的長子視如己出,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的心機用得極好,連老爺子見了甚感安慰又心存感激,便始終未往後宅裡添進其他女人,故除了長子之外,連老爺子的其餘四名子女皆出自於張氏,一個庶出子女都沒有。
連馳俊的父親因體弱多病的原故,成親後子嗣艱難,直到多年後才有了連馳俊這麼個獨生子,萬幸的是這個孩子的身體沒問題,很健康。
連馳俊的父親在他五歲那年身故,連老爺子緊跟著在隔年死於山崩意外,連家從此慢慢地落入張氏的掌握之中。
至於連馳俊的母親是在他八歲那年離世的,死因明面上雖說是病死,但事實為何連家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張氏獨權的連家無人敢提及,這麼多年下來,此事是連家禁忌之一。
八歲的連馳俊從此失去可以信任的依靠,只能裝乖裝老實的依附著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祖母,讓她藉此以維持她良善寬厚、大度無私的聲名,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假借守護之名把持著連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享受掌管偌大家業的無上權力。
總而言之,小時候的連馳俊雖安安分分的當一顆棋子,但連家其他人對他的迫害仍從沒停止過。
對此,面善心狠的連老太太多半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沒多管束,只有某些做得太過、足以危及到她的棋子的生命之事,她這才會出手阻止,再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此向其親子與親孫表明她的真心,讓她的子孫們明白她並不糊塗,還是分得清親疏遠近的。
連老太太便是用此手段,兩邊施恩,左右逢迎,然後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當她的連家太后,把持整個連家,直至現今一隻腳都踏進棺材裡了,還捨不得大權,不想放手。
這也難怪連馳佑那廝會忍不住對這位老太君下毒手,想送她早點上路,好撥亂反正,讓連家的一切重新回到連家子嗣手中,而不是把持在一個異姓婦人手上,即便這個婦人是他的親祖母,那也是不容許的。
現今的連家真的是一池髒水,母不慈子不孝,勾心鬥角又爭權奪利的,這也難怪連馳俊絲毫不在意連家可能會失去皇商資格這件事,因為內裡都爛了,再有光鮮的外表又有何用?
換成是他大概也會如此吧,耿燁磊心想著。
冷眼等著看樹倒的那一刻,看那些猢猻們有沒有誰是好的,如果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傢伙,他出手更不需要留情,如果有不錯的,便能稍微幫扶一下。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不是嗎?
就算連家二房、三房、四房那些人個個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連家只要有連馳俊在的一天,以他的聰明才智和手段、能力,皇商連家也只會破而後立,更創新輝煌而已。
耿燁磊對好友充滿了信心。
 
 
 
葉嬤嬤出去一趟,抱著被褥回到廂房裡時,就見她家的姑娘正虎著一張臉坐在房間裡對著一面牆怒目而視,模樣看起來極為氣憤,可是那面牆上除了掛了幅她有看沒有懂的字畫之外,什麼也沒有啊。
「姑娘,妳這是怎麼了?那幅字畫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葉嬤嬤不解的問道,有些小心翼翼,因為姑娘看起來真的很生氣啊。
駱含瑄深吸一口氣,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怒氣,將憤怒的視線給收了回來,然後對葉嬤嬤搖頭道:「沒什麼。要用的被子借到了?」
「借到了。」葉嬤嬤將懷裡的被褥往前送了送,又道:「茶水一會兒小二哥會送上來。」
駱含瑄點了點頭,忽然道:「葉嬤嬤,有件事我要妳幫我去做。」
「姑娘有事儘管吩咐。」葉嬤嬤將被褥放到一張椅子上,轉身點頭道。
「妳想辦法幫我弄兩身小廝穿的衣裳過來。」駱含瑄要求道。
「這個簡單,回駱家找下人借兩身過來就行了,不過姑娘要小廝穿的衣裳做什麼?」葉嬤嬤反問道。
「我要穿。」
「什麼?」葉嬤嬤整個人都驚跳了起來,「這不行,萬萬不可以!姑娘怎麼能穿下人的衣裳呢?而且還是小廝的衣裳,這絕對不可以!」
「葉嬤嬤還記不記得先前在家時,娘一直很擔心、不放心我一個姑娘家在外行走,擔憂我會遇到壞人?」駱含瑄目不轉睛的看著葉嬤嬤,緩聲說道:「如果今日我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一個小子,娘還會如此擔憂嗎?」
「可是姑娘就是姑娘,不可能變成小子啊。」
「女扮男裝就行。」
「女扮男、男裝?」葉嬤嬤雙眼圓瞠,整個人被驚嚇到了。「這、這怎麼可以呢?姑娘可是正正經經的千金小姐,怎麼能夠扮成一個假小子?這太不得體、太驚世駭俗了,若是讓人認出妳真實的身分,將來姑娘還怎麼嫁人啊?這個不成,不可以!」她不斷地搖著頭。
駱含瑄當然不會因為她的反對就打消自己決定要做的事。她平靜的說:「葉嬤嬤,妳覺得我是這樣走出去比較容易被人認出身分,還是喬裝後比較容易被人認出來?是以一個姑娘家的模樣出去比較容易遇到危險,還是喬裝成小子比較容易遇到危險?」
「這……」葉嬤嬤頓時無言以對,不是答不出來,而是若是將答案說出來,她要怎麼阻止姑娘如此天馬行空的大膽想法與決定?
「葉嬤嬤,妳怎麼不回答?」
「姑娘,太太將妳託付給老奴照顧,就是相信老奴有分寸能守護好姑娘,女扮男裝在外行走這種離經叛道的事真的是萬萬不能做啊,姑娘。」
「那麼葉嬤嬤的意思是,希望我用現在這個真實面貌在外拋頭露面行走嗎?將來也以這模樣去行商賈之事,和一群大老爺們進出公開場合高談闊論?」
「姑娘怎麼能做這些事情呢!」葉嬤嬤迅速說道,臉上充滿了不贊同的神情。
「如果我不做要讓我娘來做嗎?」駱含瑄看著她緩聲道:「還是妳到現在還認為我爹會為我和我娘出頭,跟老太太提分家之事?又或者會有多餘的錢財供離開駱家的咱們在外頭花用呢?」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如果我爹真有一點私心為我和我娘著想或打算的話,我娘身邊的銀錢就不會只有那麼一點了,我娘可是家財萬貫的駱家二太太啊,竟然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想湊足還得將身邊值錢的飾品都賣光才有辦法,妳說可不可笑,悲不悲哀?」
「姑娘……」葉嬤嬤遏制不住的落下淚來,為自家主子這些年在駱家所受的苦楚和委屈難過。
「所以葉嬤嬤,不管妳同不同意我都要這樣做,不為別的,就為了不讓我娘繼續待在駱家受委屈,為了讓我娘以後有好日子過,我一定要這麼做。」駱含瑄義無反顧的堅決道。
葉嬤嬤再也無話可說了,只因為這是姑娘的孝心,她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姑娘,妳真的是長大了,太太若是知道妳這麼心疼她、為她著想的話,她一定會很欣慰的。」葉嬤嬤一邊拭淚一邊道。
「嬤嬤不反對我的計劃了?」
葉嬤嬤搖了搖頭。
「太好了!那就麻煩妳想辦法幫我弄兩套小廝的衣裳來,別忘了還有鞋子。對了,再幫我準備一支眉筆和顏色較深沉點的水粉。」駱含瑄有種準備要大展身手、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她從自己的包袱中翻出幾兩碎銀遞給葉嬤嬤,道:「這些銀子妳拿著,不必捨不得花,借不到衣裳就用買的,盡量在今天之內將我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齊全。」
「那老奴現在就去準備姑娘要的東西,一會兒小二哥把茶水送上來時,姑娘若肚子餓或有其他需要就告訴小二哥,讓小二哥幫妳把東西送上來。姑娘沒事就別出房門了,記得還要把門窗緊鎖上,除了老奴和小二哥之外,任何人敲門姑娘都別開門,懂嗎?」
葉嬤嬤在臨走前又叮嚀交代一番,她實在不放心將姑娘一個人留在客棧裡,卻又沒有其他的法子,她自己也沒有分身術啊。
為了安撫葉嬤嬤,駱含瑄一逕點頭,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踏出房門一步。
同樣的話葉嬤嬤反覆叮嚀了三次,這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去辦事。
葉嬤嬤離開才一會兒,小二哥便前來送茶水,駱含瑄趁機向他打聽些事。
「這位小哥,請問你知道城裡除了貴寶號之外,還有哪些客棧、酒樓或飯館賣的飯菜最有名又好吃的?」
「姑娘可是外地來的貴客?那您還真是好眼光,知道咱們賓悅客棧不僅住房好,酒菜也是咱們朝陽城首屈一指的好,姑娘想吃什麼都可以吩咐小的,送上來的菜色保證色香味俱全,讓妳吃了齒頰生香,回味無窮。」
小二哥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完全不遺餘力,但還好,吹捧完自家之後,總算沒忘了要回答她所問的問題。
「不過小的可也不敢昧著良心講整個朝陽城除了咱們賓悅客棧之外就沒有其他珍饈美味了,事實上還真有不少,例如百味樓的十錦鍋風味獨特,無人能及,萬家香大酒樓的十全席也是別人做不出來的,因為掌勺的大廚聽說曾是御廚,那可是專門為萬歲爺做吃食的,咱們這些老百姓哪裡比得上。還有珍饈樓,裡頭賣的可都是一些難得一見的珍饈異饌,荷包不夠鼓、家底不夠厚的人可是吃不起的,吃過的人則個個都說好。」
小二哥如數家珍的又說了幾家飯館,雖比不上前三家的赫赫有名,但極受當地人的青睞,連哪間店哪道菜特別有名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駱含瑄收穫極大,直接賞了近半兩的碎銀子給他,樂得小二哥差點找不到北。
之後駱含瑄又向小二哥借了文房四寶,待小二哥將她需要的東西送來後,她便一個人關在客棧廂房裡思考她的生財大計。
關於怎麼賺錢,她想來想去還是只能依靠前世的生活技能。
在現代,她可是一位拿下所有證照的中餐烹調技術士,什麼煎、炒、烹、炸、溜、爆、煸、蒸、燒、煮等各種烹調技法都難不倒她,還在五星級大飯店裡任副主廚,每天忙得很,累得跟狗一樣,可領的薪水也沒特別多,哭。
所以她不只一次後悔,怨自己當年是發什麼瘋要選擇做一個廚師,又忙又累又苦又熱又危險,還有身材會變油膩添胖的風險,真是沒個好處。
可是她現在不後悔了,只因為民以食為天啊,不管老天爺發什麼神經讓她穿越到這異世重生,只要還是在人世間,人就得吃,會本能的追逐美味佳餚,她的高級廚師本事壓根不必擔心無用武之地。
說白點,就算她不當個廚師好了,光是出售她腦海中那些現代宴席菜餚的食譜便夠她大賺一筆,發一筆橫財了。
而這也是她決定帶母親離開駱家最大的憑恃,半點也不擔心她們母女在少了駱家的支援後會流離失所,或餐風露宿,或無家可歸。她相信離開駱家後,她們母女只會過得更好。
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期待,她不太習慣的用毛筆將剛才從小二哥那裡打聽來的訊息稍微歸類整理了下,再寫了一份簡單的攻略—— 
一、嚐味做比較。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二、確定目標,引人注意,以廚藝定輸贏。
三、賣食譜。賣斷?合夥?記得打契約。(簽名字太醜,要練一下。)
四、防人之心不可無,需找個後台或靠山。賓悅或其他?(投石問路。)
五、開飯館?技術合夥投資?(長遠計劃。)
看著手上重新謄寫過的簡單攻略計劃書,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它與之前歸類整理的資料放在一起後,又拿了張紙出來攤平在桌上,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 
練字!
奶奶的,她這一手狗爬字給人看見真的是會貽笑大方,不練不行,她丟不起臉啊。
可惡,她都活了幾十年了,沒想到穿越一遭,現在還得跟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的練習寫國字,有沒有這麼命苦啊?
所以她就說嘛,死就死了,幹麼還要穿越重生、再世為人來活受罪啊,真是太煩人,太可恨了!
第三章 女扮男裝逛牙行
「葉嬤嬤,妳看怎麼樣?這樣妳還會認為我是個小姑娘而不是個小伙子嗎?」
變裝後的駱含瑄站起身來,在目瞪口呆的葉嬤嬤面前緩緩地轉了一圈,笑咪咪的詢問道。
只見此刻的她身著一身青色的小廝衣裳,頭髮高高的綰起,盡數塞在青色的小廝帽子裡,乍看之下活脫脫就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
可是這卻不是讓葉嬤嬤目瞪口呆的原因,她之所以會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完全是被姑娘那一手化妝術給震撼到了。
姑娘長相像太太,自小就長得明眸皓齒,紅唇鮮豔欲滴,膚白如凝脂,嬌美無雙,即便駱家人都認為駱家五位姑娘中,大房庶出的那位三姑娘長得最美,因為她姨娘曾經是朝陽城的花魁名妓,承襲了麗姨娘九成美貌的三姑娘絕對是朝陽城中數一數二的美女。不過在葉嬤嬤看來,三姑娘長相是沒話說,但許是自小養在麗姨娘身邊的原故,通身透出一股虛情假意、矯揉造作的感覺,連點大戶人家小姐的派頭都沒有,反倒像那種地方調教出來的姐兒,真的很上不了檯面。
總之,誰也比不上她家姑娘長得又美又有氣派又懂事又孝順就對了。
言歸正傳,她家姑娘的美貌無庸置疑,花容玉貌、眉目如畫,一身大家閨秀的氣質,在她想來,姑娘再怎麼女扮男裝也是遮掩不了的美人胚子。可是,眼前這個人皮膚棕黑,眉毛粗大,臉頰上還有一顆顆斑點,這小子真的是姑娘嗎?
但如果不是姑娘又是誰呢?自己可是親眼目睹姑娘在臉上這邊畫一下、那邊抹一下,最後變成這副模樣的。真的是太厲害,太厲害,太厲害了!
「姑娘,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葉嬤嬤以嘆為觀止的神情、佩服的語氣問道。
「厲害吧?」駱含瑄得意的說,沒多做解釋。
她神奇的化妝技術自是來自於前世,在現代化妝都成了基本禮貌,妝前妝後判若兩人很正常,而她妝雖沒畫得那麼誇張,但技術也不錯,加上天天上班都要打扮,自然就熟能生巧,能化腐朽為神奇了。
「姑娘真的很厲害,太厲害了。」葉嬤嬤立即點頭如搗蒜。
「既然沒問題,那準備一下咱們去趟牙行吧,我打算今天就把找房子的事委託給牙儈,明天要做別的事。」駱含瑄說。
「姑娘—— 」
「等一下。」駱含瑄出聲打斷她,哭笑不得的道:「葉嬤嬤,妳待會兒出門後可不能再這樣叫我姑娘,會穿幫的。」
葉嬤嬤愣了一下,蹙眉問:「那讓老奴叫姑娘什麼?」
「什麼名字妳叫得比較順口,不會叫錯,或突然間忘了的?」
「來福?」
駱含瑄額頭滑下三條黑線。這是叫狗吧?
「換一個。」她說。
「來旺?」
她有些無言以對。「再換一個。」
「招財?」
她被打擊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搖頭。
「那長生?元寶?來富?添丁?旺福……」
駱含瑄都快哭了,這都是些什麼名字啊?整個無言以對的她舉起手來讓葉嬤嬤停下來,靠自己想了。
「叫我王宣吧。」她略微沉吟,便決定道。「這兩個字湊起來正好是我的名字瑄這個字,這樣一想,葉嬤嬤應該就不會記錯或突然忘記。另外,我也需要一個假身分,王這個姓氏就當是我的主子的姓氏,而宣這個名字則是主子所賜,所以以後我在外頭行走的全名就叫王宣。」
「姑娘,老奴愚笨,不明白姑娘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葉嬤嬤訕訕然道。
「沒關係,一會兒我仔細跟妳說明,不過在這之前,葉嬤嬤還是先將王宣這個名字唸個十遍讓我聽聽。」駱含瑄無奈道,現在不矯正葉嬤嬤的習慣,一會兒出門後肯定會出問題。
葉嬤嬤愣了一下,頓時明白自己剛剛又犯了錯。
「對不起,姑—— 哎喲,老奴這嘴巴該打。」才一開口又出錯,她及時住嘴,伸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改換上正確的稱呼,說:「對不起,王宣,老奴下回絕對不會再叫錯了。」
一頓,她接連唸了王宣這個名字十遍。
「還有葉嬤嬤也得改掉在王宣面前自稱老奴這習慣,因為王宣也是個奴才,與妳的身分是平等的,所以妳可以用我來稱自己,對我說話的語氣也別太恭敬,要自然些,若是一時口快說了個老字,那妳就說老身。」駱含瑄交代道。
「欸,老—— 老身知道了。」葉嬤嬤頓時感覺到壓力,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看出她的不安,駱含瑄柔聲安撫她,「葉嬤嬤,如果妳真擔心會說錯話,那就盡量少開口,把一切都交給我就行了。」
「欸。」葉嬤嬤只能點頭應是,再不敢隨便開口說話,免得多說多錯。
駱含瑄見狀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接著才將自己待會兒到牙行所要做的事說出來,讓葉嬤嬤明白她的計劃。
小廝王宣是隨他的王姓主子從外地來朝陽城做買賣,因主子不愛住客棧,便需要尋找一個暫時的居所,房子雖是為了暫時居住而租用,卻不排除住著感覺不錯就直接把房子給買下來,因為這種事王宣的主子也不是沒做過,相反的還做過不只一次。
簡單來說就是,她要租間房子,房子的條件若是達到她的要求,住起來也覺得不錯的話,之後可能直接將那房子買下來,這樣便算有賺頭的事,就不信那些爭利的牙儈會不心動。
「這樣騙人不好吧?」葉嬤嬤有些猶豫不決的小聲道。
「並不全是騙,如果房子真是好的,娘住在那裡也覺得好的話,買下那間房子又有何不可?」駱含瑄說。
葉嬤嬤的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沒將心裡話給說出來。買房子是好事,但要有錢才能買啊,姑娘和太太哪來的錢啊?
駱含瑄也看出了她的疑惑與擔憂,但沒有開口多做解釋,反正她會做給她看,事實勝於雄辯。
「好了,走吧,咱們該去牙行了。」她起身道。
 
 
 
牙行裡冷冷清清的,不似駱含瑄想像中那般熱鬧,大廳裡只坐了三個人,兩個頭髮半白的老頭正坐在椅子上下棋,另一個較年輕的中年人則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三個人對上門的人沒有絲毫反應,就像沒看到似的,連轉頭看一眼都沒。
駱含瑄見狀有些無言,她還以為眾多牙儈聚集在一起接生意的地方會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像個菜巿場一樣,結果……她還真是想太多了。
輕搖了下頭,她也沒出聲驚擾這三人,反倒像是感興趣般地走向那下棋的兩人身邊,低頭看向棋盤。兩人下的是象棋,而且已到分勝負的關鍵時刻,她也不在乎耽擱這點時間,便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們下棋。
約莫過了一刻鐘,一句「將軍」隨著啪的一聲響起,終於定了輸贏。
輸了棋的老人並沒有面露氣憤或不悅之色,反倒心平氣和的抬頭看了駱含瑄一眼,之後不疾不徐的開口,「小子還挺沉得住氣的嘛。」
「我家主子曾說過,觀棋不語真君子。」駱含瑄一本正經的答道,頓時逗樂了兩位老人家。
「你小子知道什麼叫君子?」贏了的老者呵呵笑道。
輸了的老者也在開心笑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她,「小子到這裡來有何事?」
「小子王宣向兩位老大爺問好。」正所謂禮多人不怪,駱含瑄先向兩位老人家作了個揖之後,這才說明來意。「我是奉我家主子的命令,到這裡來找個牙儈幫忙尋宅子的。」
「你家主子買宅子嗎?」贏了的老者問。
「不是,主人要租宅子。」
輸了的老者聞言皺了皺眉頭,直言道:「你家主子要租多大的宅子,若是大的還好商量,若是小的可沒什麼牙儈願意接這種生意。」
「我家主子是要到這裡來看是否適合開店做生意的,因為不習慣住人來人往的客棧才會要租宅子住。跟主子來的人不多,只有五個人,所以宅子也不需要太大,可是一定要有院子,因為我家主子晚上喜歡到院子賞月乘涼再喝點小酒。」駱含瑄說得煞有介事。
「這要求可不好辦啊,小宅子又想要有院子,還只租不買……」贏了的老者捻著鬍子喃喃自語般的道。
「我也知道這事不太好辦,所以事成願付兩倍酬勞。」
輸了的老者搖了搖頭,「即便如此,願意接這差事的人恐怕也是少之又少。」
「老大爺,若是租只是暫時,之後有可能會將那間宅子買下來,甚至還要多買一間鋪子呢?」
「這是什麼意思?」
「老大爺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因不愛住客棧才會租宅子來住,而那間被租的宅子通常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付了租金卻只住了幾天就離開了,一種則是直接將那宅子買下來,因生意談成後便得常來朝陽城,自然需要一處住所。」
「只住幾天的話,那付出去的租金……」
駱含瑄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撇唇道:「付出去就付出去了,那點錢我家主子還不看在眼裡。」
「好,小哥兒,這事你交給老夫,老夫給你辦!」一旁贏了的老者倏然開口大聲道。
「你這混蛋傢伙竟然敢截我的胡,你還要不要臉?當面搶我的生意,你這個老王八!」輸了的老者怒不可遏的跳起來破口大罵。
「你才是老烏龜!」贏了的老者不甘示弱的回罵,「這位小哥兒啥時開口說要請你做中人了,我怎麼沒聽見?到底是誰截了誰的胡、誰搶了誰的生意啊?你這個臭王八!」
「我先和他說話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的!」
「你才放屁!明明就是我先和他說話,還問他到這裡來做什麼,你這老王八竟敢睜眼說瞎話!」
「你才睜眼說瞎話,你這老烏龜!王八蛋!」
駱含瑄目瞪口呆看著兩老當面掐起架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兩位老大爺翻臉會跟翻書一樣快,前一刻還像哥倆好似的坐在一起下棋,這會兒卻為了搶生意而橫眉豎目的互罵起對方老王八,甚至還動起手來,這實在是……
「葉叔、柳叔,你們倆怎麼打起來了呢?快別打了。」
那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中年人被驚醒,跳起來阻止已經動起手的兩位老人家,怎知這兩位頭髮雖已花白,身材也有些佝僂,卻是老當益壯,讓那企圖勸架的中年人因雙手難敵四拳而不住的挨拳頭。
「哎喲,葉叔別打了。哎喲,柳叔你輕點……哎喲,你們倆別都打我啊。哎喲,哎喲,哎喲……」
「傻小子,誰叫你站在這讓柳王八打的,還不讓開!」
「傻小子,葉王八打你你不會閃啊?笨蛋,快點讓開!」
「哎喲,葉叔你搥到我了。哎喲,柳叔你踢到我了……哎喲,哎喲,哎喲。」
「噗!哈哈哈……哈哈……」
駱含瑄從目瞪口呆看到噗哧一笑,接著忍不住捧腹大笑,只因為眼前的畫面和三人真的是太有喜感,太好笑了。
隨著她的哈哈大笑聲起,眼前的混亂場面登時停了下來,掐架中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她,但她卻完全遏制不住的依舊笑個不停。
一直牢記著少開口說話免得多說多錯的葉嬤嬤見狀,不得不趕緊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提醒道:「王宣,快別笑了,妳不想租宅子了嗎?」
想,她當然想租宅子,但是真的是太好笑了,她忍不住啊。駱含瑄在心裡答道,然後拚命的先止住笑聲,再努力控制住臉部的表情,遏止住笑意,免得當真樂極生悲的被人趕出牙行,成為牙儈們的拒絕往來戶。
「咳,對、對不起,小子失禮了,請兩位大老爺和這位大叔大人不記小人過。」勉強止住笑後,她立即開口道歉。
「沒事沒事,小哥兒不必道歉、不必道歉。」那中年人急忙搖手又搖頭的說道。
「你小子剛剛在笑什麼?」贏了的老者也就是中年人口中的柳叔朝她瞪眼問道,脾氣看樣子似乎不太好。
「小哥兒當然是在笑你這個老王八。」葉叔譏道,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
「你才是老王八,你這個老烏龜!」柳叔罵道。
兩個人又怒目而視的捲起袖子,眼見又要打起來,駱含瑄趕緊出聲大叫,「停—— 」
在場眾人頓時都轉頭看向她。
「咳。」面對眾人的注目禮,她輕咳一聲做為開場白,「兩位老大爺,小子先在這裡跟你們說聲對不起了,為了小子的事讓你們倆反目成仇真的很對不起,所以,為了不讓兩位再爭吵下去,小子我決定要將租宅子的事委託給這位大叔來辦,還請兩位老大爺見諒。」
說完,她深深一鞠躬,讓兩位老牙儈想朝她發火都發不起來。
「罷了、罷了。」葉叔搖頭,轉身離開。
「小梁,你這個傻小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這就當作是我和老葉剛才打了你幾拳的賠禮吧,好好幹。」柳叔伸手拍了拍那個中年牙儈,說完也隨葉叔之後走出了牙行。
「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中年牙儈一臉莫名其妙、迷惑不解的表情。
駱含瑄覺得劇情的發展有點好笑。「大叔貴姓?」她開口問道。
「欸,免貴免貴,我姓梁,梁雨生。」
「梁羽生?」新式武俠小說開山鼻祖?
「對,聽我阿爹說因為我在雨天出生的,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梁雨生憨憨的笑道。
原來是這個「雨生」。「那如果大叔是在陰天生的不就叫陰生了,晴天生的就叫晴生?」駱含瑄忍不住開玩笑道。
梁雨生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道:「我弟弟就是陰天生的,所以他叫梁陰生,梁晴生是我妹子。」
駱含瑄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有種被打敗的感覺。陰生?陰森?這名字取得還真是讓人無言以對,毛骨悚然啊。
不過這位雨生大叔感覺起來還真是個老實頭啊,如果他能盡力為她找到令她滿意的房子的話,倒是可以與他交好,未來有需要牙儈幫忙時直接找他,肯定能省不少事。
想罷,她立即言歸正傳的說出自己的來意,並將想要承租的宅子條件一一舉出,同時也將剛剛畫給那兩個老牙儈的大餅畫給他看。
這位梁雨生果然沒令她失望,對她所畫的大餅沒有太特別的反應,反倒老實的告訴她租期未到前就離開不住是可以退回一半租金的,並且向她保證,若她主子真提早離開的話,他一定會負責幫忙要回該退的租金。
真是個可愛又可敬的老實人啊。
談妥一切事宜與聯絡方式,她帶著今天真是撞到好運的好心情起身告辭,卻在牙行的大門口遇到昨日客棧裡那兩個混蛋王八蛋,讓她的好心情瞬間不翼而飛。
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瞪向迎面而來那兩人,結果—— 
「哎喲!」
跟著她身後的葉嬤嬤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時沒注意到她的停頓而撞了上來,害她狠狠地踉蹌了一下,跌坐到地上去。
「姑娘!」葉嬤嬤驚慌的脫口叫道,隨即立即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趕緊改口道:「不是!王宣,王宣妳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快讓我看看?啊!流血了,怎麼辦?都是老奴的錯,倘若留下傷疤—— 」
「葉嬤嬤!」駱含瑄迅速出聲打斷她,「我沒事,我一個堂堂男子漢怕什麼流血、留疤的,況且還是這麼小一個傷口。」
說完她已從地上爬起來,避開掌心上的傷口,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後,道了一聲,「走吧。」隨即狀似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帶著葉嬤嬤從容的從那兩個混蛋面前經過。
「你剛才有聽見嗎?」目送那一老一少離開後,站在原地的連馳俊開口問與他並肩而立的耿燁磊。
「你指的是什麼?」耿燁磊明知故問。
「那聲姑娘。」連馳俊饒有興趣的問:「你覺得是那老婦叫錯,咱們聽錯,還是剛才那濃眉大眼黑皮膚的小子當真是個姑娘?」
「她有耳洞,若是個真小子,是不可能會有耳洞的。」耿燁磊淡淡的說。
「原來你也注意到了。」連馳俊勾唇微笑,「其實除了耳洞,還有一處是她偽裝失敗的地方,你可注意到了?」
「膚色,她雙手和臉上的膚色不同。」
「沒錯!」連馳俊忍不住彈了下指尖,隨即輕笑了起來,興味盎然地道:「是個挺大膽又有趣的小姑娘,不知是什麼來歷,家人若是知道了她今日的所做所為,不知會有何反應?」
「你對她有興趣?」耿燁磊挑眉問。
「不是感興趣,只是好奇,覺得挺新鮮的。」一頓,連馳俊又道:「還有,若不是剛才她身邊的老婦見她跌倒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那聲『姑娘』,咱們能看穿她的偽裝,發現她根本不是個小子而是個小姑娘嗎?」
耿燁磊回想了一下,不得不點頭承認他所說的。「那手易容術是挺高明的。」
「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身邊有奴僕,還有一手高明的易容術,想想都覺得不簡單。除此之外,那小姑娘似乎對咱們倆有敵意。」連馳俊有些若有所思又似不經意的說。
「敵意?」耿燁磊有些訝異,這點他倒是沒注意到。「你發現了什麼?」
「她在看見咱們倆時狠瞪了咱們一眼。」一頓,連馳俊換上一臉揶揄的笑容,開玩笑的道:「這該不會又是世子爺的風流債吧?」
耿燁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道:「就剛才那個小身板你覺得我吃得下去嗎?你真當我風流成性,來者不拒啊?」
「我沒說是她,也許是她姊姊、她朋友或是她所認識的某個人呢?」
「咳。」耿燁磊輕咳一聲,有些窘然的摸了下鼻子,小聲承認道:「那就不無可能了。」
連馳俊失笑的搖了搖頭,對好友風流多情的性子實在是有些無言以對。「總之你自個兒好自為之,別哪天真鬧出事來被王爺祭出家法,到時你可就別怪我見死不救了。」
兩人邊說邊走進牙行。
剛接了差事的梁雨生正準備出門,卻又見到有貴客上門,只得先留下來招呼客人再說。
老實的他將客人迎進門後,一開口便先承認自己剛接了一樁生意,貴客若事急趕時間,那便得另尋其他牙儈。
他沒注意到當他說出自己剛接了一樁生意的瞬間,眼前兩位貴客迅速的對視了一眼,更沒注意到接下來的對話中,在他們有意的引導之下,把上一位客人的委託毫無保留的全透露了出去,他只注意到這兩個貴客的委託竟與上一位的大同小異,讓他完全可以同時處理兩件委託,真是太走運了!
這也難怪常有人說他傻人有傻福了,呵呵呵。
 
 
 
「王宣,拜託妳聽我的話,先回客棧把傷養好,之後不管要去哪兒,我保證都不攔著妳,可好?」葉嬤嬤亦步亦趨的緊跟在駱含瑄身後,小聲的規勸道,眉頭皺到都快要能夾死蚊子了。
她家姑娘雖然性子倔不好勸,但向來是愛美又怕痛的,怎麼這回受了傷流了血,她卻不痛不癢的一點也不在乎,只向一戶人家借了杯水隨便沖洗了下傷口就不理了,也不怕這樣放著不處理以後可能會留下傷疤,真的是快要愁死她了。
「王宣,葉嬤嬤拜託妳好不好?傷口再不好好處理會留疤的。」
「葉嬤嬤,這點擦傷不礙事,不會留下疤痕啦,妳別大驚小怪。」駱含瑄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妳以前很怕痛的。」葉嬤嬤忍不住說道。
駱含瑄輕愣了一下,隨即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那剛結痂的傷口,答道:「那是以前還小的時候,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不怕了。」
葉嬤嬤登時紅了眼眶,忍不住心酸的低喚了一聲,「姑娘……」
駱含瑄放下手,對她咧嘴一笑,道:「放心,以後那種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低頭就得以死相逼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我保證娘和咱們一起搬出來住後,咱們的日子只會愈過愈好的。所以,為了能早一日接娘離開那個地方,葉嬤嬤快點跟我走,咱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
葉嬤嬤迅速點頭並跟著姑娘走,直到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又再一次被姑娘所說服,不知不覺順從了姑娘的決定。
看來姑娘是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再也不能將她當成一個孩子來對待了。葉嬤嬤心想著,感覺真是既欣慰又心酸。
走了一會兒,終於抵達目的地—— 百味樓。
「王宣,原來妳是肚子餓了,想到這百味樓來吃飯啊,妳應該早點跟我說才對。」葉嬤嬤恍然大悟的笑道。
「葉嬤嬤曾吃過這百味樓的菜色嗎?」駱含瑄問。
葉嬤嬤神色帶著回憶,點頭道:「許多年前我曾陪太太和二爺來過這裡兩回。」
「娘和爹嗎?」
葉嬤嬤點頭,說:「一回是太太剛嫁給二爺的那年生辰,另一回則是太太剛懷上姑娘時,二爺高興得不行,問了太太想吃什麼,太太便說百味樓的十錦鍋。至今太太偶爾還會提起這事,思念那天的情景和十錦鍋的味道。」
剛懷上她時?那不表示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明明就在同一座城裡,不是遠在天邊;明明也不是價值千金的珍饈異饌,有銀子的巿井小民就吃得起,偏偏她娘身為朝陽城首富駱家的二太太卻吃不到也吃不起,這是多麼的可憐又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等咱們將娘接出來之後,娘高興什麼時候想吃這裡的十錦鍋,葉嬤嬤就陪娘過來吃,天天來都行!」她霸氣的說。
「好,到時候我就陪太太天天來。」葉嬤嬤眼眶微紅的用力點頭。
「走吧,陪我進去嚐嚐讓娘想念了十幾年的十錦鍋到底是什麼味道。」駱含瑄說著舉步走上階梯,走進這間遠近馳名的酒樓。
名店就是名店,只見店裡一樓大堂中簡直是人滿為患,只能用高朋滿座、坐無虛席來形容,生意果然是很好。
「客官兩位嗎?」小二迎上前來問。
「對,還有座位嗎?」駱含瑄點頭問道。
「有的,請跟小的來。」小二答道,隨即將她們帶往樓梯,走上二樓。
二樓沒一樓那麼多人,但座位也坐了七八分滿。
駱含瑄坐下之後,便請小二推薦除了十錦鍋外的幾道招牌菜,然後選擇其中四菜一湯加一鍋,共點六道菜。
「王宣,咱們就兩個人,吃得完這麼多菜嗎?」葉嬤嬤忍不住開口問。
「反正咱們不趕時間,慢慢吃到他們打烊前總能吃完。」駱含瑄半開玩笑的說道,這話也將葉嬤嬤給逗笑了起來。
葉嬤嬤笑了一會兒,突然輕嘆一口氣,道:「真希望太太此刻也跟咱們坐在這裡。」
「下回娘就會跟咱們在一起,還有彩袖和彩衫姊姊。」駱含瑄堅定的道。
「彩袖和彩衫的賣身契不在太太那裡,而是在老太太手上,可能沒辦法跟咱們出府。」葉嬤嬤嘆了口氣。
「啊?這是真的嗎?」駱含瑄驚訝了,隨即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咱們計劃帶娘離開駱家的事並沒有瞞著她們,她們倆不會將這件事稟報給老太太知道吧?」
「不會。」葉嬤嬤說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不會?畢竟她們的賣身契在老太太手裡。」
「因為太太救過她們的命,若不是太太的話,她們倆早就不在這世上了,所以她們是絕對不會背叛太太的。」
「可是葉嬤嬤,人心會變,更何況人生為己,天經地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那兩個丫頭是葉嬤嬤從小看到大的,葉嬤嬤相信自己和太太不會看錯人。」葉嬤嬤堅定的搖頭道,依然堅持對她們的信任。
駱含瑄無話可說,因為事到如今相信與否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以防萬一、防患未然,再說了,彩袖和彩衫若真如葉嬤嬤所言是忠僕的話,那麼她又怎能只接走娘一個人,留下她們兩人在駱家受苦受難呢?在她剛穿越來、臥病在床的那幾天,可都是彩袖照顧她、服侍她,她可不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不行,那兩個若真是忠心的,她一定要想辦法將她們也一併帶出來才行。
「葉嬤嬤,彩袖姊姊和彩衫姊姊是駱家的家生子嗎?」她問。
「不是,她們倆都是從外面買來的奴婢,一個六歲進府,一個七歲進府,轉眼間都過了十一年,兩個人也從小丫頭變成大姑娘了。」葉嬤嬤有些感嘆。
「她們沒有家人嗎?」
「彩衫有,但彩袖沒有。」
「葉嬤嬤,我想知道關於她們倆所有的事,妳把妳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好嗎?咱們得想辦法把她們倆也一起帶出府來才行,否則若將她們留在駱家,結果極有可能會是凶多吉少。」駱含瑄認真道。
葉嬤嬤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們倆的賣身契都掌握在老太太手裡,老太太是絕對不會將她們的賣身契給咱們的。」她苦澀的說,這就是身為奴才的悲哀。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咱們不能什麼都沒做就放棄希望。」駱含瑄嚴肅道。
「姑娘—— 咳!」一出口葉嬤嬤就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錯,趕緊輕咳一聲改口道:「王宣妳說的對,咱們不能什麼都沒做就放棄希望,得想個辦法才行。」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說起關於彩袖和彩衫的事。
原來彩袖和彩衫皆是十一年前大漢河發大水的災民,那年水災死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因受災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更有數不清的災民因無糧可食而活活餓死,因此那一年賣孩子換糧食的事也特別多。
彩衫便是在那一年被賣進駱家好讓家裡其他人能活下去的,而彩袖則是因與家人走散,為活下去才不得不賣身為奴。兩人那時候的年紀雖然都不大,但都已曉事,彩衫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彩袖卻是流離失所後被現實所逼,兩人在進駱府後一直乖乖巧巧、兢兢業業的做著本分事,直到某天彩衫收到駱大太太的密令,要她在二太太的飲食上動手腳,否則將對她家人不利。
兩個彩自小相伴,感情極好,因此彩袖很快就發現彩衫的不對勁,幾次關心的詢問終於問出原因,之後兩人討論掙扎了許久,終於在深思熟慮後決定向二太太投誠,並乞求她救救彩衫的家人。
那件事讓彩衫吃了不少苦,彩袖後來也被捲入其中,挨了不少板子,二太太是費了不少心力和銀錢才將這件事情解決,成功的護下這兩個丫頭。
聽完這些,駱含瑄終於明白葉嬤嬤為何會如此相信兩個彩不會背叛母親了,也意識到自己又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得把兩個彩給平安的弄出駱家,要不然等待她們倆的命運,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唉,任重道遠啊。
所以她就說嘛,沒事幹麼讓她穿越重生為人啊?真是生來受罪的,苦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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