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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979

《不只是一夜情》

  • 作者七巧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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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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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對感情冷感,也從不相信家族中的命定傳說,
但一場旅行,卻讓他對她這個古物修復師一見鍾情,
就連她被黑道綁架他也硬要同行,還因此受了槍傷,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起來就很擔心他的樣子,
想必對他也有好感才對,
可是怎麼兩人滾完床單,她卻說只是一夜情?
他故意用受傷當藉口硬是賴在她家,想要趁機和她「培養感情」,
偏偏因為那「不可抗力」的因素,他連她的手指頭都摸不著,
唉,果然偶像劇那種男女主角共患難然後甜蜜蜜的戲碼,
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啊!
想要娶到老婆、猛曬恩愛,還是得靠自己「身體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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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法國,巴黎。
「爺爺!」高壯的男人匆匆奔進病房,彎低身子靠近躺在病床上已九十歲高齡的祖父,神色擔憂的叫喚著。
滿臉皺紋、髮鬢蒼蒼的老人聽見聲音,漸漸睜開眼皮,一雙灰色眼瞳望著孫子,微微牽起布著皺紋的嘴角,緩緩說道:「你總算回來了……我還怕見不到你了。」
「主治醫師說你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身體虛弱,好好靜養一陣子就好了。」男人皺著眉頭道。
「要不是我一度病危,還不容易把你叫回來一趟。」老人自我調侃,「這次跑去哪裡流浪了?」說話的同時,老人再次打量著已大半年不見的孫子。
他俊朗的臉龐被鬍子遮去大半,膚色比先前所見又曬黑了幾分,原本一頭短髮如今竟已長至肩頭,而且顯得凌亂,有著運動員般高大健碩體格的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迷彩長褲,腳踩一雙軍靴,而衣褲沾著些許乾掉的泥漬。
「亞馬遜。我一接到消息,輾轉搭乘數種交通工具,從巴西內陸一路直奔回來,還沒時間梳洗。」
「在飛機上那麼長時間,怎麼會沒時間梳洗?這副野人模樣,嚇到多少人?」老人有些沒好氣地指責經常不修邊幅的孫子。
「在飛機上我都在補眠,就怕一回來要給你辦後事,會忙到沒日沒夜。」男人故意這麼開玩笑。
其實他擔心祖父的狀況,在飛機上就連闔上眼想要休息一下也靜不下心,他一下飛機就先跟祖父的主治醫師聯絡,雖然得知祖父已無生命危險,但未見到祖父的面,他無法真正放心,如今見祖父的眼神比剛醒來時又明亮了一些,還有力氣說這麼多話,就表示沒事了。
「這會兒換你詛咒我短命了?」老人不以為忤,但仍佯裝生氣的白了孫子一眼。
「爺爺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先回去梳洗、換套衣服再過來,鬍子記得刮一刮,我都快認不得人了。」老人提醒道,「還有,去我的書房,右邊第二座書櫃,第二層有個上鎖的抽屜,拿樣重要的東西,密碼是……」
「等等,爺爺別跟我交代什麼遺物、後事,我現在不接受。」男人打斷祖父的話。
祖父已脫離險境,主治醫師表示他的狀態穩定,過兩天就能出院,回到家裡較舒服的環境好好休養,一個星期後便能下床行動,身體狀況又能如過去慢慢恢復硬朗。
祖父雖年已九十,但他身體保養得很不錯,先前還能跟叔叔和堂弟們去打高爾夫球。
在他接到祖父病倒的消息時,大堂弟向他透露,祖父急著見他,有重要大事向他交代。
他千里迢迢趕回來,看到祖父已脫離險境,認為無論祖父要交代什麼,都等身體養好了再說。
「這件事遲早也要讓你知道,就算我身體恢復了,也沒辦法達成當初我祖父,也就是你的高祖父交代的事,你能幫爺爺完成這樁心願吧?」老人笑問。
他膝下雖有好幾個孫子,但身為長孫的他是長子所生,且他年幼時父母便因意外雙雙過世,他將長孫從小拉拔長大,與長孫的關係最親密,是以想將沒能完成的心願交由他代為完成。
不過孫子生性愛好自由,放著碩大家業沒興趣經營,除了他的叔叔們和一干堂弟分配管理家業外,他將自己所承接的那份事業全交由專業經理人代為管理。
他喜歡到世界各地旅遊,特別喜歡嘗試新鮮事物,曾去無人島自給自足,去冰天雪地或蠻荒叢林冒險;他也熱衷古董古物,是個不折不扣的收藏家,他甚至會為了一睹某件古物或古蹟的風貌,不惜千里迢迢尋訪。
男人無法拒絕祖父,回家梳洗後,還是依照祖父的話,將鎖在抽屜裡的一個絨布錦盒帶到醫院交給祖父。
老人打開錦盒,取出裡面珍藏的一件精巧古董,置於掌心再次細細端詳,邊向孫子娓娓述說他祖父告訴他的一段古老故事……
第1章
五月的南臺灣,正中午的毒辣陽光熱力四射,柏油路面的溫度被烘烤至最高點,隱隱漫著裊裊白煙。
男人穿著一雙染上些許塵土的寬大咖啡色慢跑鞋,有些遲緩地踩在炙熱柏油路面,幾滴汗水隨著步伐滴落,瞬間被蒸發無蹤。「老天!不是說這裡的氣候四季如春?怎麼才五月初就熱成這副德性?」他抬起右手臂,再次抹去滿臉的汗。
男人身形高壯魁梧、身高直逼一百九十公分,肌膚曬成健康的古銅色。
他不是怕熱,而是錯估了這座小島的氣候溫度,不小心衣服穿多了。上身雖是深色短袖T恤,裡面還搭件汗衫,下半身則被牛仔長褲和慢跑鞋完全包裹。
早上抵達機場,他先搭高鐵到左營,打算再坐計程車前往目的地。
可是當他坐上計程車卻遇到難題了,他沒注意到手邊的地址是用法文寫的,司機當然看不懂,他只能一再唸發音,並以中文跟司機溝通,司機才弄清楚是高雄市鳳山區,但是街道巷弄的名稱還是無法確定。
男人心想,先接近目的地再說,還是請司機開車了,最後他選了某個路口下車。
司機建議他問當地人,應該就能找到他要去的地點。
男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可是當他付了錢下車後,已經走了十多分鐘了,大馬路上雖然車潮來來去去,可是人行道上卻沒遇到半個路人。
先前因在冷氣車上,不覺得天氣酷熱難耐,可是現在他已汗流浹背。
他應該很能適應各種天候的,怎麼現在竟會一時適應不良?
他脫掉半溼的短袖T恤,隨意塞進行李箱側邊的袋子。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從法國飛來臺灣,又來到高雄,是為了尋找一件珍貴物品。
這是祖父交託他的任務,他花了一些時間才輾轉打聽到消息,他必須親自跑一趟向對方談交易,並向擁有者的後代轉述一些話。
路上遲遲不見行人,他只好向路旁的商家問路。
他跟年約五十的老闆有些雞同鴨講。
他自認中文溝通能力不差,但對方好像聽不太懂中文,用他不懂的語言跟他比手劃腳。
他似懂非懂,以為對方最後聽懂他音譯出的街道名,於是按對方所指,朝前方往右轉走去。
走了半晌,他覺得納悶,再向另一間店家的老闆問路。
這次是年約六十的阿婆,阿婆也用他聽不懂的語言回答,並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接著也熱心的替他指了個方向。
他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後,他不禁停下了腳步。
眼前號誌燈閃著黃燈,旁邊僅是小巷弄,方才一路走來的這條馬路並不寬敞,沒多少車輛往來,兩旁也沒有店家,顯得冷清。
他回頭往來時路望去,微瞇起眼。
該不會……走錯路了?
他抬頭張望四周,試圖辨認路牌或門牌,無奈他中文字只看得懂幾個,偏偏這條馬路的路牌還沒有英文標示。
不過他經常在世界各地旅遊,很習慣陌生環境,就算迷路也沒什麼,就當感受當地民情,況且他也逐漸適應高溫,不再像剛下車時那樣不太舒服,所以他不再刻意找人問路,憑直覺轉進一條巷弄。
不久,他看見一處小廣場,旁邊有一棵枝葉茂盛的老榕樹,而前方是一間不大的廟宇。
他被廟門前的石柱吸引,拖著行李箱大步邁近。
「這個……太漂亮了!」他張大眼觀賞石雕龍柱,嘖嘖驚嘆。
盤旋在石柱上立體浮雕的龍,雕工細膩,栩栩如生,一雙龍眼炯亮地瞪視前方。
他並非第一次看見龍柱。他曾在中國旅遊,看過一些廟宇或宮殿古蹟有龍柱、龍雕的藝術品,但曾見過的龍樣貌皆有些差異性,他喜愛程度亦不同。
他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審視著龍柱。
「肖年ㄟ!卡閃ㄟ!」上方約兩樓高的鷹架,有人向下喊道。
他因為欣賞得太專注,並未在意上方傳來的叫喊聲,再加上他聽不懂這個語言,不知道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喂,阿多啊!危險!Hello、Hello!」上方又傳來嚷嚷聲。
男人這才抬起頭看向站在鷹架高處一名年約七十多歲、戴黃色安全帽的長者,微愣了下,又見對方手上拿著紅磚瓦片,指指鷹架甲板,從木板縫隨即掉下碎磚瓦。
他連忙退開一步,正當他想再往後退一大步時,身後傳來一道女人的嗓音—— 
「爺爺,我送便當來了!」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來人,不遠處榕樹旁停了一部機車,一名約二十七、八歲的女人,穿著短袖T恤、合身牛仔褲,雙手拎起放置在機車踏板的兩袋便當,正走過來。
女子一頭長髮束在腦後,幾綹髮絲垂落耳側,被風拂動。
她的五官清秀,卻算不上絕色美女,但男子的一雙深灰眸卻不由自主定睛在她身上—— 她彷彿他曾見過的中國古畫的仙女,整個人好似被一層光暈烘托著。
短短三秒鐘的恍神,意外便從天而降。
「危險!」
他聽見前方的她開口大喊,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上方一塊碎磚瓦落下,直接打在他頭頂。
他腦袋一晃,神智頓時一片白茫茫,接著往後一倒,失去意識。
 
 
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緩緩張開眼,神情怔忡,視線直直盯望天花板的木雕,喃喃道:「又是龍……」
「你醒了,沒事吧?頭會暈嗎?」旁邊一道女聲以英文輕聲探問。
他側過頭,隨即驚詫地瞠大眼。
女人手持團扇,蹲在他身側,正在替他搧風。
徐徐微風中,他嗅到一股薰香的氣息,而她身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中國古人的畫像,朦朧間彷彿會飄動。
「仙女?」他眨眨眼,有些懷疑地用中文喚道。
難不成,他到了東方人的極樂世界?
雖說他的宗教信仰是上帝,但他四處旅遊,接觸過不少異國的宗教,他亦將許多宗教的雕刻和畫像視為藝術品般欣賞愛好。
「蛤?」胡璦樺眨眨水眸,一時不確定他說的是中文還是英文。
「妳是……仙女?」他喃喃的又問。
「仙女?!」胡璦樺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有人形容她是仙女,而且對方還是個高壯的混血猛男。
他雖是黑髮、黃皮膚、留著有型的平頭,但是那輪廓深邃的五官,加上一雙深灰色又帶點深藍色澤的眼眸,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
胡璦樺突然斂起笑意,神情變得緊張。「你是不是被磚瓦打到腦震盪,還是失憶了?」
不久前他被從鷹架上落下的一塊碎磚瓦砸到頭,當場就昏倒了,爺爺和其他工人嚇到了,連忙下來察看,她也緊張的上前探看狀況。
他左額頭上方的頭皮有些破皮滲血,而掉落的碎磚瓦大小約有一般磚瓦的三分之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重力加速度,被砸到是很可能腦震盪的。
不過他的呼吸和脈搏平穩,應該不至於是重傷而昏倒,加上他體溫偏高,身上衣服汗溼大半,額頭也布著汗水,爺爺認為他可能是中暑了,連忙讓工人將他抬進廟內的陰涼處,替他檢查一下外傷,拿毛巾包冰塊讓他冰敷退熱,若短時間內沒清醒,就要叫救護車送醫院。
「還好嗎?需要送你去醫院嗎?」胡璦樺拿下敷在他額頭上的毛巾,裡面用塑膠袋包的冰塊已經融化成水,她思忖著是要再換冰塊繼續冰敷還是該送他就醫?
「這裡是……我怎麼會在這裡?」他用雙手手肘撐地坐起身,腦袋仍有些昏沉,抬起左手撫摸左額頭上方靠近頭頂處,他摸到一個腫包,眉心一攏,吃疼地閉上一隻眼。
「你剛才被掉下來的磚瓦碎塊打到,有點破皮流血,已經幫你擦過藥了,現在紅腫較明顯,待會兒再替你的傷口冰敷,爺爺說你可能是中暑才會昏倒,讓你先躺著休息,等你清醒再說。」
他一雙深灰眸瞅著她,半晌沒說話。
「哈囉,聽得懂我說的中文嗎?」感覺他眼神有些木然,她揚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邊用英文再解釋一次。
「嗯。」他點頭,輕應一聲。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看到她會莫名恍神,甚至心跳失序?
女人站起身,轉身往方圓拱門走去。
他很直覺的也站起身,想要跟上她,然而腦袋又是一陣暈眩,他急忙探手扶著牆面,閉上雙眼。
「嘿,你先別起來走動,坐著再休息一會兒。」拿了東西很快返回的胡璦樺,看見他一手撐著牆面,低著頭,有些蹣跚地移動,忙出聲提醒。
她匆匆走近他身旁,騰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臂,攙扶站立不穩的他就地坐下。
他驚愕地睜開雙眼瞅著她。
她不過是碰到他的手臂,為什麼他心裡竟會倏地湧起一抹異樣?
「這瓶茶給你,先補充水分,再用這個冰敷頭上的腫包。」她先遞給他一瓶冰涼苦茶,手上還拿著用毛巾包裹的冰塊。
他向後背靠著牆面,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冰涼飲料,扭開瓶蓋後,聞到那陌生的味道,他有些愣愣的問:「這是什麼?」他還以為罐子裡裝的黑色液體是黑咖啡。
「這是苦茶,可以消暑退火,我爺爺親自煮的,這裡的工人都愛喝。」胡璦樺微笑著解釋。
廟裡的廚房冰箱裡都會放著用大茶壺或寶特瓶裝的苦茶和青草茶,讓修繕廟宇的師傅和工人飲用。
他仰頭灌了一口,下一秒,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很苦……味道很怪。」這種苦味與咖啡的苦味截然不同,他實在不想再喝第二口,想將寶特瓶遞還給她。「有礦泉水嗎?」他此刻確實口乾舌燥,很想大口灌水解渴。
「剛開始入口雖有苦味,多喝幾口就會轉為甘味,且有藥草香。喝這個比喝礦泉水更能消暑解熱。」她將寶特瓶又推向他,說服他再多喝幾口。
他對奇怪的冷飲雖有些排拒,卻不好拒絕熱絡又面帶笑意的她,只好又試著多喝兩口,不過這次他學乖了,小口小口的喝。
似乎……沒那麼難喝了?乾澀的喉嚨沁入一股清涼感,而且正如她所說,口中開始瀰漫著一股帶著甘味的藥草香,於是他大口灌下,不一會兒就把一瓶苦茶喝完了。
胡璦樺見他這樣牛飲,驚詫了下,接過他喝完的空瓶,她忍不住笑道:「我沒要你喝這麼急。」隨即她將手裡包著冰塊的毛巾交給他,要他冰敷頭上的腫包。
「璦樺,那個阿多仔醒了沒?」這時,胡爺爺走進來問道。
「醒了,剛剛喝完一瓶苦茶。他好像還有點頭暈,沒辦法走路,我讓他坐下來再休息一會兒。」胡璦樺對爺爺說道。
「帶他去裡面房間,躺在床上休息比較舒服。」胡爺爺建議。
看到人高馬大的陌生阿多仔突然昏倒,他認為阿多仔可能是中暑了,趕緊讓幾名工人將人抬進廟裡的偏廳,讓他直接躺在地上休息,幸好他只昏厥了十多分鐘就清醒了。
廟宇的後方有兩間小房間,一間是廟公住的,一間則提供給來修廟的工人休息或借宿,胡爺爺目前就是住在這兒。
現年七十六歲的胡爺爺身體硬朗,行動靈活。他年輕時便開始從事廟宇彩繪及修繕工作,他的技能承襲自父親及祖父,是胡家傳承第三代的傳統工藝匠師,尤其對神像彩繪及各種雕刻工藝極為專精。
即使年紀一把,他仍沒退休打算,不少大小廟宇需修繕時,都希望能請到他這個資深的老前輩。
這間已經將近兩百年歷史的地方小廟宇就位在胡家老宅附近,自他祖父那一輩便開始負責這間廟宇的所有彩繪和修繕工作。
稍後,胡爺爺叫個工人進來幫忙,要扶著眼前的異國男子去工人的那間房間休息。
他原想推拒,但腦袋確實還昏沉沉的,且被一股沒來由的睏意襲捲,他便不再拒絕,心想著也許睡一覺身體會舒服一點。
「你在這裡休息,晚點爺爺會再過來看你。」胡璦樺幫忙拖著他的行李箱,跟被工人攙扶的他一起進來房間,正要離開時,想起什麼又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來的?」
「雷亮。來自法國。」他回道。
「你是獨自來旅行,還是來找朋友的?」他若是來找朋友的,她必須先幫忙通知他朋友一聲,免得他朋友擔心。
「我一個人來臺灣,是來找人的,不,應該說是找一件東西。」他坐在木板床上,一手扶著冰敷毛巾,一手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張紙條,唸出上面的法文音譯地址。「妳知道這是哪裡嗎?」
胡璦樺面露一抹困惑,她只能勉強聽出前半段的地址,她伸手拿過紙條看了一眼,又把紙條還給他了,這是用她看不懂的語言寫的,看了也沒用。
雷亮又唸了一次發音,她想了想,還是不清楚有發音相似的街道巷弄。
「沒關係,我再問別人。」他隨手將紙條收進口袋裡,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覺得更睏了。
「你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我有機會再幫你問問。」她打開一旁的電扇,又拿條薄被交給他。
「謝謝妳。」眼下他不急於問清地址,先睡一覺才是當務之極。
「應該的,害你受傷,我們比較抱歉。」她一臉歉然。
雖是意外,但他是被廟宇的碎磚瓦砸到,對帶頭做修繕工作的爺爺而言責無旁貸,希望他確實無大礙。
見他閉上眼睛,她放輕腳步離開房間。
 
 
傍晚六點,胡璦樺騎車來到廟前,也是來送便當的,不過這時間工人、木工和石刻師傅都下班了,她只替爺爺送晚餐,而且是母親親自準備的菜餚。
由於爺爺負責這間廟的修繕工作,形同工頭,負責工人及師傅的調度與伙食供應,大多時候是由工人自行叫附近的便當店外送,她要是中午有空,就會替大家送便當,還會騎車到比較遠一點的便當店,讓大家能夠換換菜色。
這間廟離她家徒步只要十多分鐘,但這段期間爺爺為了工作方便,暫時住在廟裡,若是體力允許,爺爺也會利用晚上時間繼續做神像彩繪修復的細工。
廟宇的部分建築物外牆需要修補,一些木雕、石刻由專門師傅負責,維修重點則是好幾處神像彩繪的修復,多由爺爺一人獨攬。
「嗨,你沒事了吧?」胡璦樺看見雷亮站在正殿中門一扇門板前,一會兒抬頭仰望,一會兒蹲下來瞧,不知在研究什麼,而且他已經換了衣服,穿了件灰色背心和五分短褲,腳上一雙運動涼鞋,一整個很休閒。
方才過來,在廟前廣場遇到爺爺,爺爺要她跟雷亮好好溝通一下,雷亮雖然會說中文,但臺語完全聽不懂,偏偏爺爺的國語實在不輪轉。
爺爺說他中午睡了三個小時才醒來,不過精神看起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行動也沒有問題,還借了浴室洗了個澡。
可是爺爺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就擔心他除了中暑,也可能有輕微的腦震盪,若是直接讓他離開,萬一之後有什麼後遺症,自己會良心不安。
爺爺認為保險起見,還是帶他去醫院做個檢查,但是爺爺跟他有些溝通不良,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想去醫院,但倒也沒有說走人就走人。
胡璦樺見他似乎太過專注沒聽到她的話,走近他身旁,好奇的問道:「你在看什麼?」
「呃?」雷亮這才回過神來,他站起身,朝她揚唇一笑。
再次看到她,他的心情頗為愉快。
「這是門神,對吧?跟我以前看過的長得不太一樣,但這個畫像非常威嚴有氣魄,面貌生動,不怒自威,身上戰袍跟盔甲也繪得很細膩。」他完全把門板當藝術品般仔細欣賞,不過可惜的是,有些地方的顏料斑駁褪色,看來這塊木門板應該有不少年的歷史了。
「你知道門神?」胡璦樺有些意外。
「我知道,這是一對,叫什麼寶寶、公公的?」雷亮微歪著腦袋,卻記不得正確的名字。
「什麼寶寶、公公的?」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右邊這扇門畫的是武將秦叔寶,特徵為白臉;左邊那扇門繪的是尉遲恭,特徵為黑臉。」她接著又補充道:「門神分為武官和文官。這對武官門神的樣式很多變,有站的、坐的、披袍或貫甲、徒步或者騎馬,手持金瓜鎚或是揮舞長鞭。」難得他這個外國人對中國的門神感興趣。
「我聽說他們有故事,妳知道嗎?」他第一次到中國旅遊時,看到所謂的門神,那時對武將特別感興趣,卻沒機會問清典故,之後雖又陸續去過中國幾次,但並沒再特別注意到門神。
他知道中國有許多神話故事,他並非要研究宗教,只是看見令他著迷的畫像,想藉機問問他們的來歷。
「他們原本是替唐太宗打天下的名將……」胡璦樺頓了下,先向他解釋唐太宗是什麼人,對於他知道中國歷史朝代和幾位著名的皇帝及名人感到有些意外。
雷亮表示因為母親是中法混血,教他講中文,他也因此知道一些中國歷史和文化。
她不免對他有一分親切感,隨即接續先前話題,「傳說唐太宗晚年常作惡夢,有大臣建議請兩位大將把守門外,使鬼魂因懼怕而不敢入內,太宗一試之下,真的沒再被惡夢攪擾。
「太宗顧慮愛將夜夜守宮門太過辛勞,便命畫工畫了兩位將軍的畫像懸於宮門驅魔,也達到效果。此後民間效法,將兩位將軍的畫像貼在自宅大門或繪於宮廟門板,阻擋妖魔鬼怪入內。」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又看向威風凜凜的門神。
「還有另一種更神話的說法,你要聽嗎?」過去胡璦樺沒什麼機會跟其他人談到這類的話題,既然他有興趣,她不禁想再和他多聊聊。
「當然。」雷亮轉頭看向她,興致高昂的回道。
於是她向他述說民間神話故事,他聽到不懂的詞彙便會發問,她則改用英文解釋說明。
雷亮像個學生般認真聽完,不免莞爾,「這個典故很新奇有趣,竟還有龍王跟玉皇大帝。」雖然故事內容光怪陸離,他卻聽得津津有味,他想,有極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喜歡聽她說故事。
「我不是特別崇拜門神,是對他們有另一層特殊感受。」胡璦樺淡笑澄清,又道:「武將門神除他們兩位外,尚有鬱壘和神荼等。但最普遍的門神,仍是秦叔寶和尉遲恭。」她看向左右兩扇門板的門神,繼續道:「不同的畫師,畫出的門神樣貌也不相同。這對門神是我爺爺畫的。
「這間廟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旁邊兩扇文官門神都是出自高祖父之手,但這對武將門神是後來新繪製的。在半個世紀前,這裡被人蓄意縱火,其中一扇木門燒毀了,由於門神是一對,無法單獨繪製另一武將,這才由爺爺重新繪製這對門神。
「按理說,那時該由也是畫師的曾祖父著手,聽說當時曾祖父生病,廟方才改委由那時才二十五歲的爺爺繪製。雖然爺爺那時候還年輕,但他從小就對繪畫有興趣,也有天分,加上在曾祖父和高祖父的耳濡目染下,他已是能獨當一面的畫師。
「事實證明,爺爺畫的門神確實青出於藍,細緻且活靈活現,鬍鬚一根一根的,好像會動似的,眼睛很立體且炯炯有神,像隨時盯著信眾一般。」她的神情流露一抹驕傲,感到與有榮焉。
「看來,妳好像比較崇拜妳爺爺?」雷亮忍不住說道。她的麗顏泛出一抹光采,讓他的視線又忍不住定在她臉上。
她有些訝異地看向他,沒想到他居然猜中她的心思。
不可否認,比起對門神的崇拜,她更崇拜的對象是爺爺,她崇拜爺爺的畫技和修復工藝,也曾非常嚮往爺爺從事的工作。
「這對門神也有五十年歷史了,有些顏料斑駁褪色,這次被廟方列入修復工作之一,而歷史更悠久的文官門神及廟裡其他神像,過去也都是由爺爺進行彩繪修復工作。
「爺爺很希望能將這項傳統技藝傳承延續下去,但我父親沒有繪畫天分,他從事建築工地木工,我弟對這個更沒半點興趣。爺爺說過,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這樣就能繼承他的衣缽。」說到這裡,胡璦樺神情一黯,非常無奈。
「為什麼女性不行?」他疑惑的問。在西方有不少知名畫家是女性。
「傳統宗教畫師跟一般畫師不同。在臺灣,民間傳統女性屬陰,不能畫神像或雕刻神像,那是對神明不敬,甚至我連爺爺彩繪神像的畫具都不能碰,會冒犯神明。」
小時候她因此被母親斥責,讓她心靈受傷,而且心生不平,尤其母親又極度重男輕女,爺爺雖然不讓她參與神像繪製的工作,卻不吝於教她繪畫和古物修復技術,她曾跟爺爺去過不少廟宇,總安靜待在一旁看爺爺工作。
「我爺爺不只繪製過這座廟的門神,在我十二歲時,首次看到爺爺繪製另一間廟宇門神的過程,至今仍印象深刻。門神畫與一般水彩、油畫很相似,不過門神畫於門板,有一定的儀式,過程十分講究,在作畫之前,畫師必須選擇良辰吉日才可開筆,先用炭筆描出門神的草稿模樣,上色之前也要挑選吉時吉日開目、開面,接著再畫臉、畫眼和衣服紋路等,最後上亮光漆,這樣才算大功告成。
「要繪製一對門神要耗費很長的時間和精力。我記得那時剛放暑假,每天騎腳踏車三、四十分鐘到爺爺工作的廟宇,一整天都待在那裡看爺爺專注且虔誠地繪畫,不厭倦地持續到暑假結束。開學後,一到假日,我又會去看爺爺作畫,一直到完工。
「那一刻的感動,令我一輩子難忘。就因這樣,日後才對秦、尉兩位門神有一種特殊情感,那時我還立下志願,將來要像爺爺一樣從事廟宇畫師工作,且要負責修復爺爺的作品。
「只是我的志願很快就被打槍,我媽罵我亂說話,對神明不敬。女孩子不僅不可能成為廟宇畫師,連一般畫畫都認為沒用處。在我媽的觀念,女孩子將來只要找人嫁了,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話匣子一開,胡璦樺滔滔不絕,甚至還提及曾經的志願。
雷亮則是神情認真又有耐心的傾聽。
第2章
胡璦樺猛地回過神來,卻又不免怔愣住了。
她怎麼會跟一個才見兩次面的陌生人說這麼多話?甚至還道出鮮少向人提及的內心不平?
「跟你說這麼多有的沒的,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你就當我是在碎碎唸,別放在心上。」她捉捉頭髮,尷尬一笑。
「不無聊,很高興妳告訴我我不知道的事,而且我完全不介意聽妳抱怨。」雷亮朝她溫潤一笑。
他並不覺得她深談門神的話題乏味,反倒一邊聽著,一邊欣賞著她的神情變化,她一會兒神采飛揚,眸光燦亮;一會兒卻黯下眸色,心生感嘆,也透露一抹對不公平的無奈。
他感覺得出來她是個心直口快、個性直率的女人,而且有著反骨的冒險精神和挑戰力。
「讓我猜猜妳的職業,是不是從事藝術類且與修復有關的工作?」雷亮雙臂盤胸,對她萌生好奇,揣測起來。
胡璦樺訝異他竟能猜中,朝他笑笑的道:「我是文物修復師。除了神像外,其他古今中外的東西都能經手修復,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
「這個工作雖然辛苦,但是很有價值也很有意義。」他由衷的表達讚許和敬佩,也因為她從事的工作,對她又多了幾分欣賞。
聞言,她不禁感到寬慰。
周遭親友多半不贊同她從事這項工作,尤其是母親,那時若非爺爺替她說話爭取,她即使再怎麼堅持,也無法在大學選擇想讀的科系。
畢業後她得到教授推薦,並申請到學校獎學金,前往義大利的古物修復學院進修兩年。回國後,她透過教授的介紹進入博物館參與文物修復工作,直到兩年多前她成立工作室,自己接Case。
「要成為文物修復師非常不容易,除了修復的專業技術外,必須具有藝術鑑賞能力,不但要了解古文物的歷史背景,還得對物理、化學、工藝方面的知識有一定程度的涉獵。」他進一步強調。
「看樣子你對古文物也挺了解的?」胡璦樺笑說。
「我只會欣賞,不會繪畫,更不懂得修復。」雷亮攤攤手,面露無奈。
「懂得欣賞文物藝術的價值和精髓,就是一項才能。」她禮尚往來,也對他表達稱讚。
「方便參觀妳的工作室嗎?」他想確認她在古物修復的能力,他帶來的那件古物,以及之後預計收購的另一件,興許能委由她進行修復工作。
「呃?」他的提議令胡璦樺有些愣住了,他真的對她的工作這麼有興趣?
「如果不方便的話不勉強。」雷亮聳聳肩,表示沒關係。
「不會不方便,我的工作室離這裡不遠,騎車不到十分鐘就到了。不過……你要不要先吃晚餐?我幫爺爺送便當來,爺爺交代也準備你的份,爺爺還要我跟你說,希望你留在這裡住兩天,怕你頭部的傷有什麼後遺症。」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本來就打算花些時間好好欣賞這間廟宇的建築還有裡外各式雕刻和畫像。」他欣然同意留下。
他雖對中國和東方宗教寺廟的許多藝術品感興趣,但也不是看到寺廟就想參觀,卻一眼就被這座古老小廟所吸引。
先前醒來,他簡單環顧廟內廟外環境,除了古色古香的建築,還有不少雕刻品值得仔細欣賞,包括廟前的石獅、螭虎窗、麒麟堵,尤其栩栩如生的石雕龍柱,而廟裡木窗格內也有精美的木雕,包含各種器具、用品,頗有古趣,門板門神及正殿和偏廳內牆上的神像彩繪也足夠他花時間欣賞很久。
不過眼下,他比較想先去參觀她的工作室。
胡璦樺跟他說她先回家和父母一起吃晚餐,他則在這裡跟爺爺一起吃她帶來的便當,晚一點她會再過來載他前往她的工作室。
 
 
晚上七點,胡璦樺騎車來到廟宇,跟爺爺說了一聲後,便要載雷亮前往她的工作室。
當雷亮看見要與她共乘的輕型機車,微愣了下。
他不是沒坐過機車,也會騎機車,卻不曾讓女人載過,更別說要兩個人擠一部五十CC的小車。
「喏,你的安全帽。」她從前方掛鉤拿起一頂半罩式安全帽交給他,接著將方才拿下掛在把手的安全帽再戴上。
雷亮罩上稍嫌小的安全帽,提議由他來騎車,她卻表示她知道路,她載他比較方便。
他沒再多說什麼,坐上機車後座,一雙長腿有些歪斜地屈起,勉強踏在兩側狹窄的腳踏板,姿勢顯得怪異。
「OK嗎?」胡璦樺問道。
「嗯。」雷亮彆扭的輕應了一聲。
胡璦樺催動油門,將小五十騎上路,但因為很久沒有騎車載人了,偏偏載的又是個高壯的男人,不免覺後座沉重,起步有些搖晃不穩。
她原本是覺得距離沒有很遠,貪圖方便她習慣騎車,可是現在不免有些後悔應該開車來的。
「妳還OK嗎?」雷亮問道,並猶豫著是不是該將長腿放下,替她穩住機車。
「OK、OK。」胡璦樺有些逞強的道,一雙手將機車手把握得緊緊的,有些戰戰兢兢。
她不久前才保證沒問題,現在就換手由他騎實在說不過去,況且她曾經騎這輛機車載過爺爺幾次,但從來不覺得載人有難度呀!
所幸機車只有在起步時有些搖晃不穩,沒多久就較能順暢前進了。
「彎進前面那條巷子,再幾分鐘就到了。」胡璦樺向身後的他說道,邊打右邊方向燈。
這時,一輛小貨車無預警的從巷子口急駛而出,眼看兩輛車就要對撞,她嚇了一大跳,緊急煞車。
「啊—— 」她驚喊一聲,下一秒,機車停住,沒撞上對方的車頭,機車也沒歪倒在地。
坐在後座的雷亮,及時以雙腳在地面使力支撐,讓來不及完全煞住的機車適時停住。
胡璦樺的心猛烈急跳,驚魂未定。機車前輪只差一公分就會貼上小貨車的保險桿。
小貨車駕駛也在看見來車時緊急煞車,現下看對方無恙,從車窗探出頭破口大罵,「騎車不看路,趕投胎嗎?!」
胡璦樺驚嚇過後,不由得一陣惱火,回嗆回去,「是你轉出巷子沒放慢速度,也沒注意有沒有來車,要是真撞到的話,是你要負責,你才是在趕投胎!」
年約四十多歲、嚼著檳榔、理平頭的司機,沒料到她一個年輕女人竟敢跟他對嗆,霎時更火大。
他拉起手煞車、熄火、打P檔,接著推開車門,跨下車,一臉凶神惡煞,操著臺語怒喝,「無妳想麥安奈?!」
胡璦樺並非沒事想惹事,只是看不慣有錯的一方反倒理直氣壯,沒道歉便罷,竟還大聲咆哮,即使對方比她年長、比她兇狠,但她要求的是公道。
她拿下安全帽,跨下機車,雙手扠腰,抬高下巴,怒瞪只比她略高三、四公分的貨車司機。「是你不對嚇到我們,至少要說聲對不起!」
「笑話!恁北也驚到,妳先向我回失禮!」對方怒聲要求道。
雷亮雖然聽不懂貨車司機在說什麼,但確實是貨車司機的錯,況且他一個男人竟然對她一個女人大聲謾罵,令他忍無可忍。
他解下安全帽,跨下機車,將機車立起,隨即走到胡璦樺身前,將她擋在身後,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個頭還不到一百七十公分的中年男人面前。
「你想對她做什麼?」雷亮雙臂盤胸,微低著頭,用中文悶聲質問,一雙深灰眼眸睨著對方,眉心微攏,眼神中有抹殺氣。
貨車司機抬頭看見體格比自己高壯許多且剃著平頭的阿多仔,再看對方手臂肌肉結實,而套著背心的上半身隱隱可見壁壘分明的胸肌線條,短褲下一雙小腿結實有力,儼然就是長期練過的精壯身材,再加上他那銳利的眼神,他完全不敢招惹對方,氣勢頓時一弱,轉而放低音量道:「沒、沒事,是我開車太快,比較不對,歹勢。」說完,他隨即轉身上車,發動引擎,旋轉方向盤,繞過她的機車,揚長而去。
「妳沒事吧?」雷亮轉過身問道,怕她受到驚嚇。
「呃?」胡璦樺愣了下,抬頭看向他,朝他微微一笑。「沒事。你真厲害,居然輕輕鬆鬆就把對方嚇走了,還讓他開口道歉。」她真心感謝他出面解危。
「他有道歉?」他問。
「有,不過感覺是被威逼的。」她的笑容忍不住擴大。
他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五官英俊,眼睛深邃,眼神並不殺,是如何讓對方這麼輕易就投降的?
「那就好。走吧,換我載妳。」他拿起安全帽,直接跨上機車前座,示意換她坐後座,再由她指路。
她沒異議,跨上後座,只是一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想想她長大後好像很少被人騎機車載,尤其還是被半陌生的男人載。
先前由她載他,除了因身後負載的重量一時不適應,有些失衡難行,她並未察覺什麼異樣,此刻換她坐後座,直接貼近他的背,她感覺有些扭捏。
他的背非常寬廣厚實,一雙長腿有些外八地屈著,腳踩在機車踏板。
身形魁梧的他,騎著輕型機車,真的很彆扭,試想方才他坐在後座,應該也很不舒服。
「妳剛才跟對方嗆聲,不害怕嗎?」回想方才的情景,雷亮不由得替她擔心。
若他不在場,她會不會跟對方一直對峙下去,甚至可能發生肢體衝突?那她肯定是受傷的一方,他是佩服她據理力爭的勇氣,但又免不了擔心她的個性可能會引來危險……
想到這裡,他突然感到很驚奇,他竟然會對初認識的她心生一抹擔憂?
「我沒錯,不需要因為對方聲音大就害怕,或是只能平白挨罵,臺灣好歹是有法治的,不是橫著走的人就是老大。」胡璦樺不服輸的道。
「妳無懼惡勢力的勇氣很好,不過女孩子有時別太逞強,容易吃虧。」他忍不住提醒。
「我會判斷情勢,不會一味衝動。」她澄清道。
若今天意外是發生在偏僻山區,她自是只能選擇忍氣吞聲,自認倒楣,比起爭取公道,更要懂得自保,而現在雖然天色已暗,路上車輛不多,但她身邊有個「護花使者」,警察局也在附近,她沒什麼好怕的。
聞言,雷亮這才稍覺放心地輕揚唇角。
「到了,就是這間。」胡璦樺指了指左前方那間兩層樓的舊房子。
他將機車停在門前,她帶他從旁邊的小樓梯上樓,邊道:「一樓是房東住的,不過房東這幾天去臺北找兒子了,不在,二樓是我承租的工作室。」
工作室是個約莫二十坪的開放空間,擺滿各種古文物,大小花瓶、瓷器、木器、捲軸、畫框等,橫豎陳列在櫃子裡或地上,也能看到不少修復古物用的工具、溶劑等瓶瓶罐罐。
幾個鐵櫃和木製格子櫃貼靠著兩邊牆面放置,入門的右前方擺著一組沙發,上面放了不少雜物,而室內正中央並排放了兩張長方形工作桌,放眼看去,能走的空間僅剩不及兩人身寬。
「這裡真壯觀。」雷亮打趣道。
他原以為她的個人工作室應該是有條不紊、整潔乾淨的,可是當他走近沙發,看見凌亂的茶几上,除了書籍、紙張,也有食物的包裝袋、紙盒,甚至還有一些食物殘渣。
「妳不是住家裡、在家吃飯嗎?」他會這麼問,是因為看到沙發上竟有枕頭和沒摺的薄被。
「正常情況下是,不過有時太忙,就直接在這裡過夜,甚至足不出戶。」胡璦樺非常自然的回道。
先前他提議要參觀她的工作室,她完全不在意環境凌亂會不好意思,即使有客人上門要委託她做古物修復,她也不會特地整理,頂多將沙發、茶几收拾一下,讓客人有地方坐、有地方放東西而已。
會專程來這不起眼的個人工作室找她修復文物的客人,多是耳聞她雖年輕,卻擁有傑出的修復技術,她想,他們應該不會太在意工作室是否整齊清潔吧。
不過因為她太過熱衷修復工作,經常關在工作室通宵達旦,不管其他事,令母親對她的工作更有意見,屢屢要替她介紹對象,她皆以沒空為由拒絕了,母親最後也發現管不動她,只好要求她經常回家吃飯、睡覺。
她所以會替爺爺和工人們送便當,一方面也是母親要求的,讓她能夠有機會出來走動走動。
「妳沒請助手?」一個人做修復工作非常不容易。
「之前白天有兩名女助手,可是半個月前我把她們借給我的大學教授,幫忙修復一件比較重要的古物。會請我修復古物的客人都清楚我做工細膩,往往會比一般修復師多花費一倍的時間,所以不會催促我要快速完工交貨。」她走向其中一張工作桌,打開桌上的燈,繼續道:「像這幅長一百六十公分,寬七十二公分的木板彩繪古畫,我已經耗時三個月,但才修復一半多而已。」
雷亮也跟著來到工作桌前。若說她這裡最乾淨明亮的區域,應該就是工作桌了。
眼前這張白淨的工作桌上躺著一幀大型古畫,桌邊架著四盞投射燈,亮晃晃照著古畫上的一對鳳凰。
構圖精緻細膩,一筆一畫細緻勾勒,金箔鋪底,襯著藍色、綠色、紅色、黃色漸層,在燈光下更閃耀出華麗富貴光芒。
以木板外觀狀態判斷,應有百餘年歷史,但上面的圖樣色彩鮮豔,宛如新畫。
「這幅畫很美。」雷亮讚嘆道:「妳修復的功力更是厲害!看得出妳確實相當用心細膩。」
這幀古畫尚有三分之一保留未修復原貌—— 一大片深棕色的色塊,完全遮掩了圖案線條,而她的修復並非簡單清除表層髒汙和顏料,再重描上色,他可以敏銳辨識出,修復過的部分仍保有原作品的原始樣貌和精髓。
親眼目睹她修復的作品,他對她的專業能力毫無質疑,大表讚賞,心下已打定主意要將那重要的東西交由她做修復。
胡璦樺惋惜的道:「過去臺灣的修復工作多是發包出去,要求在短時間內處理好,很多流傳下來的珍貴彩繪作品被粗糙對待,在倉促下進行清洗,清掉表層髒汙時,也連帶洗掉原本的色漆,導致畫面脫色,之後再由工匠重新描繪並上色,雖然呈現出嶄新樣貌,卻將原作摧毀殆盡,失去修復的真正意義和價值。
「所以,我承接的案子,不管文物是來自博物館或私人收藏,無論是臺灣收藏家還是國外客人,我絕不接受速成方式,只用我的方法慢慢處理。好比這幅畫,是以零點零一公釐為深度、一平方公分為單位來進行作業,將附在畫上的陳年髒汙和發黃保護漆小心翼翼清除。
「甚至有些古畫留有前人修補時添補的油彩,也要一層層剝離去除,讓作品原貌從時光的沉澱中被完整地挖掘出來……」她見他正定定的凝視著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又跟你聊這種枯燥的話題。」
真奇怪,她平常不是話多的人啊,怎麼一看到他就會逕自講個不停呢?
「這話題一點也不枯燥。」雷亮微笑申明,再次審視桌面上她修復大半的畫作。「有機會的話,我能不能看看妳修復古物的情景?」
「那有什麼問題,我現在就示範給你看。」胡璦樺欣然同意,轉身從一旁的工具箱拿起一把手術刀,彎下身子,用最輕的力道,小心翼翼的用銳利刀鋒刮除沾黏在畫上的一層髒汙,接著左手拿起小刷子,輕輕刷去粉塵,原本的深棕色色塊逐漸轉淡,隱隱透出底下的鮮麗色澤。
他站在她身側,原本專注看著她修復畫作的動作,可是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卻被她認真專注的模樣所吸引,他的心好似也因此被一層溫暖的光芒所包覆,不由得微微悸動著。
忽地,砰的一聲,門板被用力撞開。
兩人驚詫地抬頭看向門口處,倏地瞠大眼。
兩名分別穿著黑、灰夾克搭配黑長褲的男人,蠻橫地推開門闖入,黝黑臉容橫眉豎目,其中一人以英文喝道:「把古畫交出來!」
胡璦樺一臉莫名其妙。「什麼古畫?你們是誰?」眼前這兩人不是臺灣人。
「前幾日有人交給妳一張要修復的古畫,快交出來!」穿灰夾克的歹徒喝道。
她不免氣惱。這兩個不速之客一副要來搶劫似的,不管他們要什麼古畫,她都不可能把客人交付給她的貴重物品交出去。「你們走錯地方了,快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她從口袋掏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
穿黑夾克的歹徒隨手拿起一個物品用力朝她手腕丟去。
胡璦樺的手腕被打中,痛呼一聲而鬆手,手機掉落在地。
「傷害女性太不應該!」雷亮悶聲警告完,連忙拉過她的手腕檢查。
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是虛張聲勢,沒料到居然真的會動手,否則離她咫尺的他一定能幫她避開攻擊。
「別動!」黑夾克歹徒喝道,霍地從口袋掏出一把藍波刀,邁步上前,鋒利刀刃指向兩人。
見狀,她嚇了一大跳,原本要彎身撿手機,這下完全不敢妄動。
雷亮擔心她受傷,只得假裝順從歹徒,舉起雙手,邊先觀察局面。
「不用跟她囉唆,你去把東西找出來!」黑夾克歹徒指示灰夾克歹徒去搜東西。
灰夾克歹徒走向其中一邊牆面的櫃子,看了幾個櫃子一眼,往其中一個櫃子匆匆翻找。
不一會兒,他翻出一個裝雪茄的二十多公分長形扁木盒,他打開木盒,拿出一張羊皮紙審視,確認後又放回去,隨即將木盒緊握在手。
胡璦樺見狀,內心滿是疑惑。
對方竟是要找那張畫?他們怎麼知道她把東西放在哪個櫃子,還知道是在那個木盒裡?
那張古畫,是三天前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拿來委交她修復的。
對方強調那是他老闆很看重的收藏,透過管道得知她是臺灣年輕卻頗厲害的修復師,且對畫作很專精,這才委託她修復。
「妳得罪黑道?」雷亮注視著歹徒動靜,邊以中文低聲問身旁的她。「那裡面是什麼畫?」
他只能研判對方是東南亞人,尚無法分辨是哪一國人,而且看起來是受僱於人的黑道分子,怎麼會找上她?
「我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那是張小幅風景畫,雖然約有兩百年歷史,但是沒有畫者落款、畫技一般,而且已經斑駁,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人專程來搶那幅畫。」胡璦樺也是一臉疑惑。
那張古畫是有其古物價值,但並非出自名畫家,她粗估市場價值大約三萬臺幣以內。
原以為是客戶的祖先留下的畫作,才認為格外貴重,特地要她修復,怎知會引來歹徒覬覦而強搶?即使三萬元她還賠得起,但畫作價值並非用市場價格論斷,她也不能失信於客戶,眼睜睜任歹徒將東西搶走。
第3章
胡璦樺趁黑夾克歹徒轉頭與灰夾克歹徒做確認、有些分神之際,將右手探向工作桌面,想要拿起方才用來修復木板古畫的那把手術刀。
可就在這時,另一隻手伸了過來,早她一秒拿到手術刀,反握在手中,手臂垂放身側。
她微訝地抬眼看向雷亮。
黑夾克歹徒轉回頭盯著兩人,察覺兩人神情有些古怪,警告道:「別想搞鬼!」
雷亮之所以早她一刻拿過手術刀,是怕她想以這把小刀跟歹徒搏鬥,那她肯定會因為自不量力而受傷。
他並不會眼睜睜任歹徒將東西搶走,以他的身手,要徒手制伏這兩個男人不是問題,他沒在第一時間就動作,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動機,也在等他們鬆懈。
「我引開他們,妳找地方躲。」研判歹徒不懂中文,雷亮低聲向她交代。
胡璦樺還沒反應過來,雷亮冷不防朝黑夾克歹徒上前一大步,同時揚起左手,一把扣住歹徒持刀的右手腕並用力反轉。
黑夾克歹徒吃痛地悶叫一聲,手一鬆,藍波刀也隨之落地,下一秒,雷亮握在右手指間的手術刀,已抵在對方的頸動脈。
胡璦樺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還有,他的身手也太好了吧!
雷亮壓制著黑夾克歹徒,轉向神情錯愕的灰夾克歹徒,以英文警告道:「把東西放下。」
然而灰夾克歹徒不但沒放下手中的木盒,反倒朝他們走過來,他一雙眼狠狠瞅著挾持同伴的雷亮,另一手探進夾克內。
胡璦樺見狀,擔心對方也會亮刀子,她沒多想,轉身就近拿起放在大花器內最長的畫軸木棍,匆匆繞過工作桌,朝灰夾克歹徒的身側用力打去。
意外被突襲,灰夾克歹徒倏地將目標轉向她,左手握著木盒,右手已亮出鋒利的藍波刀欲揮向她。
雷亮見狀,不免感到心驚膽跳,他顧不得黑夾克歹徒,以手肘用力撞擊對方腰腹,同時另一手以手刀朝歹徒後頸劈下,黑夾克歹徒痛呼一聲彎下身,倒臥在地。
雷亮迅速朝工作桌的另一側奔去,而胡璦樺繞著工作桌,邊閃躲灰夾克歹徒揮來的刀刃,邊揮舞著畫軸木棍抵擋並攻擊對方。
灰夾克歹徒不再跟她繞圈子追逐,忽地停步,隔著寬約一公尺多的工作桌,沉著臉色瞪著她。
胡璦樺跟著停下腳步,並不自覺往後退,直到踢到後方地上擺的物品。
灰夾克歹徒用沒拿刀的那一手撐著工作桌面,手掌就壓在古畫上,打算一把躍到她所在的那一邊逮住她。
胡璦樺尖叫一聲,不是往後退開或閃躲,竟是身子向前,雙臂護在桌面上那幀已修復大半的古畫,急忙用英文喊道:「停!不要碰它!」
萬一歹徒直接一躍而上,豈不要弄壞這重要的古畫了?她可不允許她耗費三個多月辛苦修復的成果就這麼毀於一旦。
見狀,雷亮有些傻眼了,情況這麼危急,她居然在意古畫更甚於自己的性命?!
灰夾克歹徒才不會聽她指揮,揮刀就要朝她刺去,千鈞一髮之際,雷亮急忙將她用力拉開,並打掉了歹徒的刀。
胡璦樺因為太擔心精心修復的古畫被破壞,雙眼緊盯著桌上古畫,根本沒看拉她的人是敵是友,還以為是被歹徒捉住,兩手握緊揚高畫軸木棍,就朝那人使勁猛打。
「嘿!住手!」微彎著身子的雷亮沒料到她會轉而攻擊他,完全沒防備,被她用堅硬的木棍頂端打了頭好幾下,她甚至還打到他頭頂的腫包,讓他一陣劇痛還引起暈眩。
灰夾克歹徒見雷亮一手抱頭,身子有些站立不穩,趁勢上前,朝雷亮腹部用力揮拳,雷亮隨即跪倒在地,緊接著灰夾克歹徒轉而要對付胡璦樺。
這時,黑夾克歹徒喊道:「不能傷害她!」他剛剛差點昏厥,好半晌才恢復神智,站了起來。「別忘了上頭的交代。」他們的任務不單單是搶奪那張古畫。
灰夾克歹徒搶起地上的藍波刀,惡狠狠的瞪著她。
胡璦樺的雙手仍緊握著唯一的武器,邊緩緩靠向還跪在地上的雷亮。「你……沒事吧?」
「有事。」雷亮悶悶地回道。
他仍維持一手抱頭的姿勢,還是無法站起身,眼前一片黑。
他向來身強體壯,怎會被她打了幾下就頭暈眼花?雖然灰夾克歹徒打他的那一拳力道不小,但真正令他無法招架的是突來的嚴重暈眩。
是因先前頭部被碎磚瓦砸到留下後遺症,加上這次又受到擊打,所以情況變嚴重了?
「對不起……」對於誤傷了雷亮,胡璦樺感到無比歉疚。
「妳,跟我們走。」灰夾克歹徒兇惡的對她說道。
「什麼?」她不滿的瞪了過去。他們上門搶東西已經很過分,居然還要搶人?!
灰夾克歹徒走向她,一把要捉過她手臂,她再度舉起手中武器要防衛。
「我勸妳別做無謂的掙扎。」黑夾克歹徒掏出一把手槍,輪流指著她和她身旁仍跪在地上的雷亮。
他們先前只拿刀做恐嚇威脅,是因為上面的人指示,在這裡非必要不要隨便掏槍、開槍,若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引起騷動會很麻煩,但現在他想速戰速決,這才拿出手槍直接威逼。
胡璦樺面對歹徒亮刀,還有勇氣找武器防身兼反擊,但一看到槍,她完全不敢碰運氣,生平更沒被槍口指過,若被子彈射到,沒死也半條命,何況若對方開槍,屋裡的古董文物很有可能也會被毀壞,衡量一番後,她選擇放下畫軸,舉手投降。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有事好商量,那種危險武器還是快點收起來吧。」她不像方才憤然要反擊,轉而斂去慍色,好言好語的想緩和危險局面,一方面是因她誤傷雷亮,少了他助陣,她頓時失去與敵人爭鬥的勇氣,更擔心他被波及,受到更嚴重的傷。
「有人請妳去修復這件古畫。」黑夾克歹徒說道。
「我本來就要修復它,你們幹麼又來搶走?」胡璦樺被搞迷糊了。
「不在這裡修,換個地點。除了這半張古畫,還有另外半張要一起修復。」
「還有另外半張?」她疑惑極了。
那幅古畫雖然陳舊斑駁,但是並沒有裁切或撕裂的痕跡,看起來是張完整的風景畫,怎麼還有另外半張?
「不要問那麼多,跟我們走就是了。」黑夾克歹徒有些不耐煩了。
「要去哪裡?去多久?」胡璦樺怎麼可能真的跟兩名歹徒離開,但她眼下沒有其他應對的策略,心想著也許下樓後可以向街坊鄰居大聲求救而逃脫?
「這個男人要怎麼處理?」灰夾克歹徒看了還跪在地上的雷亮一眼,問道。
「把他打昏綁起來,免得他報警壞了我們的事。」黑夾克歹徒原本對那身形魁梧、會幾招搏擊的男人心存警戒,沒料他被這女人打到頭之後就站不起來了,真是沒用。
「他已經腦震盪了,不能再打他。」胡璦樺張開雙臂擋在雷亮身前,阻止灰夾克歹徒。
雷亮還是覺得頭很暈,也沒辦法站起來,但是他的視線慢慢聚焦了,他微抬眼,看著直挺挺站在他身前的她,張開雙臂,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令他不由得動容。
在這種狀況下,她居然還想著保護他?!
「要帶她走,必須帶我一起走。」雷亮脫口道。
胡璦樺驚愕地轉頭瞅著他。
「我是她的助手,沒有我在一旁協助,她一個人無法做修復工作。」他故意這麼說,邊對她使眼色。
她無法理解,難道……他想跟她一起被綁架?
她應該助他脫困的,可是聽他這麼說,她竟希望有他作陪,即使他現在看似無力再與歹徒對抗,但比起自己一個人,有他在,她會覺得安心很多。
胡璦樺轉而向兩名歹徒說道:「對,他是我不可缺少的左右手,必須帶著他,我才能替你們工作。」
兩名歹徒相互對望,考慮半晌,黑夾克歹徒開口了,「一起帶走。」
即使那男人屆時派不上用場,帶著他也能威脅這女人,讓她不得不配合上面的指示。
當然,他們會將那男人謹慎束縛住,讓他沒辦法再對付他們。
於是,胡璦樺和強忍著頭暈硬站起身的雷亮,在歹徒一前一後的監視下,緩緩走出工作室大門,下了樓梯。
更慘的是,胡璦樺那個可以向鄰居或路人求援的計劃根本派不上用場,因為走在雷亮後頭的黑夾克歹徒此時正將手槍抵著雷亮的背,且他離開前還警告過她,若她試圖求救或引人注目,就別怪槍口不長眼。
她不敢拿雷亮的生命開玩笑,只能乖乖跟他們走。
歹徒還好心保證,他們並不想傷害她,只是要借助她的專業,只要她順利完成修復工作,上面的人便會將他們安全送回家。
對於歹徒的保證,胡璦樺實在無法相信,只希望歹徒能快點把槍收起來。
一下樓,橫擋在門口的是一部黑色休旅車,走在前頭的灰夾克歹徒拉開後座車門,示意兩人上車,隨即灰夾克歹徒坐上副駕駛座,而持槍的黑夾克歹徒則一起坐進寬敞的後座,與他們面對面。
「到底要去哪裡?」胡璦樺又問。一雙眼瞟向車窗外,晚上七點多,這時間街道竟沒半個人影?真希望有人看到她搭上陌生人的車,發現異狀報警。
「睡一覺醒來就知道了。」黑夾克歹徒將手槍收進夾克內袋,拿起座位下一只小瓶子,冷不防朝兩人噴灑。
雷亮欲屏住呼吸,卻來不及了,吸入的些微氣體令他忽地意識渙散,他強撐著意志,看到坐在一旁的她已經歪倒身子昏了過去,他張嘴想叫她,卻再也支撐不住而閉上眼。
失去意識之際,他懇切的祈禱她平安無事。
 
 
雷亮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醒過來時,眼前一片黑,但他暈眩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所以……是因為他身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裡?他動了動四肢,感覺到雙手被綁在身後,雙腳也被捆綁著,倒躺在地,嘴巴還被膠布封住。
這裡是……
他閉上眼仔細聆聽,他聽到引擎聲,還有海浪拍打的聲音,而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腥味……所以他這是在船上?歹徒要帶他們去哪裡?為什麼會搭船?
他張眼,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他又閉上眼,再張開眼,適應了黑暗,透過從門縫和窗戶射進來的微光,他終於能用感官進一步辨識環境。
這裡是幽黑狹窄的倉庫,並不確定門外有沒有人把守,周遭有一些雜物凌亂堆放,而離他約兩步距離處,一抹嬌小的身影側躺著……
「胡璦樺!」雷亮把膠帶稍稍弄鬆,含糊的喊道。
「嗯……」細微的呢喃聲傳來。
「妳沒事吧?」他面向她,悶聲問道。
「嗚……哦……」胡璦樺張開眼睛,一片漆黑,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嘴巴被封住。
她坐起身,雙手手腕雖被纏綁著,不過是置在身前,還能抬起手臂,她有些困難地先扯掉封住嘴巴的膠布。
「呸呸!」扯掉膠布後,她急問:「這裡是哪裡?怎麼黑抹抹的?雷亮?」她左右張望,可是除了黑暗,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在妳左手邊大概半公尺的地方。」雷亮也坐起身,稍微挪動身體,更靠近她。「妳沒被封住嘴巴,也沒被綁著手腳嗎?」
「有啊!剛才扯掉膠布了。你嘴巴被封著?無法自己解套?」她朝他的聲音處望去,但還是看不見他在哪裡,而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妳比我自由很多。」這時他已能看見黑暗中的她。
她不若他被捆綁得那麼縝密,她雙腳並沒被捆綁。
「妳若能幫我撕開膠布,我會更方便說話。」雷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看不到你。」胡璦樺能感覺到他就在身邊,她將雙臂伸向前想要用碰觸的。「呃……」她碰到他了,卻不清楚碰到的是哪個部位。
「那是肩膀,再往上一點。」他指示道。
她聽話照做。
「太高了,那是額頭。」雷亮笑笑的提醒。
胡璦樺探出指尖,用指腹緩緩描繪他的五官,從額頭向下,朝眉眼移向高挺鼻梁,再往下摸到人中,這才摸到封住他嘴巴的膠布。
他曾經受過特殊訓練,在黑暗中仍有辨識能力,儘管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卻能看見眼前她的身影,感受她溫柔動作,這令他的心不自禁騷動著。
她慢慢地撕開膠布後,忍不住再次問道:「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我們在船上,但不知道會被帶去哪裡,妳仔細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還有,那張古畫是不是有什麼玄機?」雷亮緩去內心的異樣情思,嚴肅的問道。
「我不知道……」胡璦樺才剛清醒沒多久,思緒還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她氣惱的道:「可惡,說什麼請我做修復古畫工作,一上車就把我們迷昏,五花大綁丟到船上,這根本是粗暴的綁架!就算他們要綁架勒索也找錯對象了吧,我又不是什麼名人、有錢人。」
雖說她在修復師一行算是年輕有為、頗具名氣,但也不至於成為被綁架的對象,她實在無法理解歹徒的動機。
聞言,他不禁陷入沉思。
以他的身價是足以引起歹徒覬覦,但過去他屢屢獨自到世界各地旅行,從來不曾遇過任何意圖綁架他、勒索贖金的犯人,何況依照在工作室的情況,歹徒儼然是針對她,並不清楚他的身分背景。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以他的身手,不應該這麼輕易就被撂倒,若非當下分心顧慮她,又被她不慎誤傷,就算對方手中有刀有槍,他也不可能應付不了區區兩名歹徒。
「妳先確認歹徒的真正目的,看看背後主使者是真的要借用妳的專業,還是另有所圖。」雷亮認為應該先確定兩人如今有沒有立即的危險。
「怎麼確認?」胡璦樺愣愣的反問。
「鬧一鬧就知道了。」他附耳提點,看看能否爭取一點禮遇。
她聽了之後點點頭,隨即用英文大聲嚷嚷。
守在門外的人推開門板,要她安靜。
胡璦樺不理會,一股腦的抱怨道:「叫你們上面的人過來!綁架我的目的是什麼?如果要我幫忙修復古畫,就對我客氣一點!把我關在空氣這麼糟糕的鬼地方,還用膠布封住我的嘴,害我呼吸困難,暈船想吐!我看不用到目的地我就病倒了,要是我身體出狀況,帶我去哪裡也沒用,我做不了事!」
不一會兒,她跟雷亮就被帶離開狹窄的倉庫,帶往較寬敞明亮的船艙客座。
雷亮在被帶出倉庫前已經被鬆開雙腳,要不然他無法行走,但一雙手仍被綁在背後。
這是一艘私人漁船,即使在船艙,也僅有少少的座位,看守他們的除了黑灰夾克雙人組,還有兩張生面孔。
封住嘴巴的膠布已經扯掉了,胡璦樺又嚷嚷著雙手被綁得又痛又麻,要是再繼續這麼綁著,到時她雙手發抖,拿不好工具,修復工作也沒辦法進行。
歹徒沒辦法,只好替她鬆開束縛。
之後,胡璦樺喊渴喊餓,歹徒竟替她送上茶水和餐食。
她不免狐疑,歹徒轉而對她寬容,難道幕後主使者真的有求於她?
「只有妳一個人吃,不會不好意思嗎?」雷亮故意睞了大口吃喝的她一眼。
胡璦樺於是又向歹徒要求也替雷亮送點吃的和喝的。
歹徒雖然照做了,卻要他自己想辦法吃,顧慮他身形魁梧,醒來便有力量反抗,不能解開他雙手的繩索,以免增加多餘的麻煩。
雷亮只能一臉哀怨的瞪著眼前的餐食,他也許能低下頭就著盤子吃食,但那吃相實在不好看,他可不願意這麼做。
「要我餵你嗎?」胡璦樺問道。
歹徒提供的食物並不美味,她卻因飢餓吃得有些狼吞虎嚥,被綁走之前她明明有吃晚餐,她究竟昏迷了多久,怎麼醒來會這麼餓?想必他和她一樣吧。
「或者,妳可以替我鬆開繩索?」雷亮扯唇輕笑,給她另一個選擇。他是很樂意由她餵食,不過這種時候他更希望雙手得到自由。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歹徒一聽,馬上轉頭瞪著兩人,警告道:「不准替他鬆綁。」
雷亮微訝。看來這個歹徒聽得懂中文,之後兩人若是要商談逃脫計劃,必須很小心才行。
沒辦法了,雷亮只能讓胡璦樺餵食。
雖然入口的食物不怎麼樣,可是被她一口一口餵著,好像多了一種特殊的味道。
他近距離凝視著她,她這張清秀素雅的小臉,令他愈看愈有感覺……
「幹麼一直盯著我看?」胡璦樺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用湯匙再從餐盤舀一匙食物遞到他嘴前。
「不看妳,要我閉著眼睛吃嗎?」雷亮饒富興味的一笑,張嘴吃掉,接著他輕聲對她道:「妳不是要送我那個嗎?」
胡璦樺一時反應不過來。
雷亮隨即轉頭看向窗外,陽光照射在海面上,映出刺眼閃光。
「已經白天了,大概是早上八、九點?」他若無其事的聊起時間,還動了下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又道:「妳看看我的錶,我是不是猜對了?」
他曾長時間待在船上生活,研判光線照射的方向和亮度,應該是上午十點前的陽光。
她原以為他只是單純閒聊,這時忽地意會過來。
胡璦樺先看看一旁的歹徒,再很自然的拉拉自己的領口,接著微歪著腦袋看著他左手腕的手錶,驚呼道:「真的快九點了。距離我們被綁架,不就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了?!」她沒有戴錶的習慣,要知道時間就看手機,只是她的手機還很可憐的被迫留在工作室裡。
聽得懂中文的歹徒聽他們在談論時間,並未多加在意,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開視線。
雷亮趁機對著胡璦樺微微一笑,謝謝她順利把東西交給他,並小心地藏在被縛的雙手間。
這時,不久前離開船艙、前往甲板的兩名歹徒返回,對看守他們的兩名歹徒交代一聲,歹徒隨即要他們走出船艙。
漁船並沒到港或靠岸,海面上駛來一艘快艇,看樣子是來接應的。
兩人被帶上甲板,歹徒示意他們改搭快艇。
雷亮環顧一望無際的海洋,若現在帶她逃脫,只能往海裡跳,無疑是死路一條,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候時機。
坐上快艇不久,一名歹徒拿出手機與人通話。
雷亮耳尖,聽出對方說的語言,頓時心一驚。
先前雖能判定他們皆是東南亞人,但因為交談時他們都用英文,他無法確定這些人來自哪個國家,不,應該說他一度有朝那方面揣想,現在聽到那個語言,他更加確認。
他不由得緊緊蹙起眉頭,怎麼會被帶到最棘手的國家?
 
 
搭乘快艇約四十分鐘後,雷亮總算看到一座島嶼,快艇行經一處小漁村,一些當地人正在岸邊忙碌。
快艇繞過漁村,約莫二十分鐘後他看見一棟建在小島上、靠海岸的兩層樓木屋別墅,由這方海面沿伸至木屋那頭的陸地,搭建了一條約五十公尺的狹長木棧道,而岸邊停著一艘豪華快艇及一輛水上摩托車。
他們下了快艇,走上長木棧道,被歹徒一路帶往前方木屋別墅。
一進屋裡,客廳空間頗寬敞,那方沙發坐著一名身形胖壯、戴墨鏡的五十多歲男人,他是當地頗有勢力的黑道老大,他身旁站著兩名穿黑衣的保鑣。
「是你派人綁架我?」聽到那些歹徒叫男人Kim先生,胡璦樺蹙眉,不滿地質問,無懼對方看來有權有勢非善類。
「說綁架嚴重了,是要請胡小姐幫忙。」Kim用發音不太標準的英語回道,接著站起身走向她,對她客氣的笑道:「我底下人粗手粗腳的,一路上對妳不禮貌,多多包涵。」
即使對方面帶笑意,胡璦樺仍感覺不到一絲友善的意味。
「Bun,東西拿來。」Kim示意在她身後的一名手下。
灰夾克男人走上前,將從她工作室搜到的雪茄木盒遞給老大。
Kim打開木盒,審視裡面那張古畫,滿意地點點頭。「沒錯。」
「那東西不是你的。」胡璦樺強調。
「這也不屬於另一個男人,誰搶到就是誰的。」Kim蠻橫的道。
「我這裡還有另外半張畫,要妳一起做修復。妳先看看這兩幅畫,有什麼特別的地方?」Kim轉回沙發前,彎身拿起茶几上的另一個木盒,拿出裡面一張羊皮紙古畫,將兩張古畫擺在桌面。
「我為什麼要幫你修復古畫?」胡璦樺沒上前看畫,她對於被強行帶來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還要聽從對方指示依然非常生氣。
「妳可以拒絕,不過……」Kim抬眼看她,輕輕勾起一邊的嘴角。「跟妳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可能就不太好過。」
雷亮自進屋後就一直被晾在一旁,他還以為那個腦滿腸肥的男人對他視若無睹,原來是要利用他逼迫她聽從命令。
「妳堅持要一起帶來的男人,不是妳的助手,而是妳的男人吧!」Kim只在他們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雷亮,卻已經注意到許多事。
先前Bun向他通報,除了她,也一併帶走當時跟她在一起的助手,他閱人無數,只消一眼就能判斷那男人絕不是什麼助手,極有可能是她在意的對象。
既然手下千里迢迢大費周章將對方也帶來,剛好能利用這男人牽制她,替他認真修復這兩張古畫。
「他……才不是。」胡璦樺連忙澄清,「他只是剛認識的朋友。」
「我沒興趣知道他是不是妳的男人,只要妳將畫修復完成,我保證將你們毫髮無傷的送回臺灣,但要是妳不肯合作,我就不能保證手下會怎麼對待他了。」Kim刻意瞟一眼雷亮。
看那男人的體格儼然是練過武的,他之後會交代手下小心看管。
胡璦樺雖然氣怒被對方威脅,但如今處境也無力反抗,只能先顧全雷亮的安危。
她不情願地走近茶几,蹲下身,研究並列擺放的兩張古畫。
兩張古畫是用相同的羊皮紙所繪,紙質年代看來相同,除了嚴重泛黃,也各有些斑駁掉色。
她看著看著,看出了一些端倪,脫口道:「這兩張畫風相同、風景相異的風景畫,乍看是兩張完整的畫作,但其實有部分重疊,若將重疊的部分去掉,能拼出另一張完整的風景畫。」
她將兩張畫小心翼翼的拿起來,透著光線交疊比對,愈看愈感到驚奇。
「果然如此。」聽她這麼說,Kim難掩興奮,這兩張圖果然缺一不可。他心急的又問:「快,替我把畫修復好,妳最快什麼時候可以完成?」古畫修復完成才能進行下一步行動。
「這兩張畫泛黃嚴重,雖然尺寸不大,但要完全修復成原本的樣貌和色彩,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胡璦樺以她獨自一人精細處理的時間做估算。
「太久了。」Kim立時面露不耐。「不用管泛黃問題,也不需要修復成原先色彩,只要修補斑駁掉色的幾處小小區塊就行了。最快要多久?」
就算如此,也不是三兩下就能草率完工,她認真審視,再次估算,「至少也得六、七個工作天。」
「那妳盡快。早一天完成,就能早一天離開這裡。」Kim也不再逼迫她,萬一她草率而為,修復後的圖不是原本構圖,那完全沒意義。
「什麼意思?」胡璦樺疑惑的問。
「妳跟那個男人就留在這間別墅,這裡已經準備好相關工具,若有其他需求,跟Phan或Bun說一聲,他們會讓人送來。」Kim指指兩名手下,就是闖入工作室的黑灰夾克二人組。「妳在這裡的飲食起居都有妥善安排,妳只要專心做修復工作,至於那個男人,會關在另一個房間由人看管,當然不會讓他餓著,直到妳完成工作,才會再讓你們碰面。」
Kim揚個手,Phan走近他,Kim在對方耳邊以另一種語言低聲交代了幾句。
「那就麻煩胡小姐盡全力幫忙了。」Kim又朝她微微一笑,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為什麼找上我?這裡沒有修復師嗎?」胡璦樺想問清自己被挑上的原因。
「這裡的古畫修復師技術不好,若是找國際知名的修復師又太麻煩,剛好得知妳那裡有我在找的另一張畫,又聽說妳對畫作修復非常專精,就順道請妳過來了。妳放心,我只是要借重妳的專業,無意傷害妳和妳的朋友。只要妳在這裡待幾天,好好替我辦事,完成之後,我會給妳一筆謝禮,派人護送你們回臺灣,恢復原來的生活。」Kim保證道。
他不找國內修復師,除了修復技術考量,也怕對方知道祕密透露出去,或是被另外半張畫的原持有人收買;至於身為黑道的他,要找國際知名的修復師確實很麻煩,而她雖為外國人,卻是一人作業,比較沒風險,適巧她又是被受託修復另外半張古畫的修復師,他在派人去偷畫的同時,連帶指示將她帶來做修復,一舉兩得。
即使兩張畫修復完成,她也不會清楚上面繪出的地點真正位置,對他才不至於留有威脅性。
Kim跟著兩名保鑣離開木屋,不一會兒便聽到快艇駛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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