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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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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4401-E104404

《代嫁騙君心》全4冊

  • 作者雀喜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1/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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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這小騙子,騙了他的人,還想騙他的心?
行啊,這筆帳,他們用一輩子來算一算!

 
藍海E104401 《代嫁騙君心》卷一
林夢秋假冒姊姊出嫁了,嫁的對象是──
雙腿殘疾、性情凶暴,弄死四任妻子的南陽王世子,
若是旁人知曉想來會可憐她,要她想法子跳出火坑,
可她才不,其實啊,這代嫁的主意是她提的,
只因為世子是前世今生屢屢救她的大英雄,她嫁得高興!
新婚夜,他拿劍抵著她,她不怕;
他半夜把她擄走,拿血衣牌位嚇她,她也不怕;
她願意替他按摩雙腿,情願在他要被陷害為殺人凶手時護他,
更願意跟他聯手對付笑面虎繼母,揪出幕後黑手,
連他用要吃人的目光看她,把她嘴唇咬腫,她也很喜歡,
只是啊,越喜歡就越要偽裝好,代嫁祕密被發現肯定會完蛋……
 
藍海E104402 《代嫁騙君心》卷二
夫君緬懷戰死弟兄心情不好,打翻了她辛苦熬的粥,
她氣呼呼借酒澆愁,誰知竟然發酒瘋了!
不僅衝去抱著他逼他道歉,又色膽包天把他的嘴當涼糕啃,
幸好夫君向來嘴硬心軟,不僅沒算帳,還陪她用早膳,
她誤入繼婆婆跟庶出二弟聯手設下的陷阱,
被困火場時,夫君又一次有若天神地出現救了她,
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他甚至趁著辦差的機會帶她出門玩,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那凡出遠門必有危機的運氣又來了,
路上遇到埋伏,他們夫妻倆竟一同墜崖!
他昏迷,她能餵他吃果子喝水,能做木筏拖著他走,
夫君別怕,無論如何,我都會平安把你帶出谷……
 
藍海E104403 《代嫁騙君心》卷三
經安陽遇伏一事,她與沈徹真正心意相通,兩人之間再無隔閡,
不但對他坦承了替嫁一事,沈徹也開口要她為自己生個孩子,
本以為回京後就能過起和和美美的生活,偏偏有人不願他們的日子太滋潤,
先是王府裡安插了個陳氏的表侄女,後又有人攛掇王太妃給沈徹納妾,
還好沈徹眼裡心裡全是她,早早便承諾除了她誰都不要!
可夫妻倆的危機不只這項,為了對沈徹報仇,侯爺徐銘傑竟綁架了她,
拿她做人質要羞辱並殺害沈徹,還好親親夫君藝高人膽大,終究還是化險為夷,
不過腿疾的硬傷仍然讓他耿耿於懷,幸好這時文大夫傳來了好消息──
據說嶺南之地有藥王後人,其手握醫經可治世間百病……
 
藍海E104404 《代嫁騙君心》卷四(完)
與舅父相認後,林夢秋不但弄清自己的身世之謎,
他還醫治好了她最愛的男人,讓沈徹重新站起來,
至於林家主母綁走她弟弟設下陷阱,想害她一屍兩命,
這些前世今生屢屢對她痛下毒手的帳,
都由心疼她的世子爺為她討回公道了!
即便還有個幕後黑手擄走南陽王,或是在沈徹身邊安插釘子,
他都能完美化解危機,甚至猶有餘裕的為她替嫁之事正名,
向皇帝請求賜婚,與她風風光光再行一次婚禮……
雀喜,標準的九零後金牛女,
愛作夢,愛幻想,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喜歡旅遊,喜歡看書,喜歡吃好吃的東西。
最大的夢想,就是背著帆布包帶著畫板和筆記本到處走走看看。
也喜歡甜蜜的故事,希望把美好和甜美的愛情帶給每一個讀者。
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在街口不期而遇,
那個背著畫板的長髮少女可能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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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為心意代姊出嫁
時值初春,京城下了第一場雨,帶來了久違的綠意。
林府後院青石板路濕滑,下人們走動著難免發出了些許聲響。
在裡屋伺候的大丫鬟紅杏擰著眉,走了出來,壓著聲音道:「小聲些,不許擾了二姑娘休息。」
下人們面面相覷,背著她扮了個鬼臉,接著便輕手輕腳的往廊上走。
紅杏盯著她們走遠後,才返身回屋,見床幔內的姑娘還在熟睡,這才點上安神香,小心地關了門去煎藥。
而在門關上的那一瞬,原本熟睡著的人突地睜開了眼。
林夢秋十指緊緊拽著被褥,大喘著粗氣,白皙的臉上透著淡淡的嫣紅,額頭香肩滿是薄汗,眼角的淚痣也被汗打濕,顯得美豔又妖冶。
她失神的睜著眼,看著床幔的頂端,臉頰和唇瓣極盡蒼白。
她又夢見了。
十二歲那年,她去外祖家小住,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他們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途經那處,故意在那等著。可明明她是臨時起意要提早一日回家,他們怎麼會知道她會路過,還點名要她們交出寶物?
山匪凶神惡煞手持刀劍,不管給多少錢都沒用,他們當著她的面殺了隨行的丫鬟婆子。
她無助的掙扎著想逃,那把染血的刀卻已高高舉起。
就在她絕望的閉眼之際,一匹烈駒踏過人群,不待劫匪反應過來,長劍已經刺入舉刀之人的身軀,鮮血濺了她滿身。
她怕得渾身發抖,一抬頭,卻對上一張笑容燦若朝陽的臉。
緋衣少年高坐馬背,手執三尺青鋒,臉上還有濺上去的鮮血,卻只是用衣袖一蹭,就張揚的笑著朝她伸手,「喂,小孩兒,妳怎麼樣?」
她沒忍住,一下哭了出來。
剛才還笑著的少年錯愕,「哎,怎麼還哭了?」他手忙腳亂地下馬,拿出塊帕子胡亂地替她擦,邊擦還邊不耐煩,「小孩兒就是麻煩。」
她的臉被擦得通紅,但那股疼痛卻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活著,並且讓她永遠記住了那帕子的溫度。
之後的事,她就有些記不清了,只知道一回家她便發起了高燒,連著臥床數月。
等病好後,丫鬟才告訴她,家裡怕她名節受損掩去了當日之事,只說她外出騎馬受了驚嚇在家養病,至於她是如何死裡逃生,救她的人又是誰,爹娘也從未提及。
從那之後,那日的事就成了府裡的忌諱,沒人敢再提起,她便偷偷的把祕密藏在了心底,不曾告訴任何人。
其實,在回家的路上,她聽見有人喊她的恩人「沈徹」。
是沈徹的那句「別怕」,和他暖陽般的笑,撐著她度過了恐懼和絕望的十二歲……
林夢秋像是想到了什麼,雙眼猛地睜大,突然從床榻上撐著坐起,掀開紗幔赤腳下地,快步跑到了梳妝檯前,慌亂的打開了鏡子。
死人是不會作夢的!
林夢秋怔怔的看著鏡子裡的人,她瞪眼,鏡中人也瞪眼;她詫異,鏡中人也詫異,她哽咽著哭,鏡中人也跟著淚湧而出。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明明已經死了,死在了十七歲的那個冬日,為什麼現在她又活了,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站在這裡?
看屋內的擺設,和她的穿著打扮,分明是她回京後的新院子,如果沒猜錯,她重生回了及笄這一年。
鏡子裡的玉人兒破涕為笑,這是不是上天憐憫,聽到了她內心不甘的聲音?
她,回來了。
她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努力的想要成為父母心目中的好女兒,換來的卻是慘死的下場,如今她重回十五歲,是不是可以改變她的結局?
林夢秋從小活潑愛笑,喜歡一切鮮豔美麗的事物,見了她的人沒一個不喜歡她,可出事之後,她一夜長大。
她不敢相信府裡任何人,開始細緻的觀察身邊的人和事,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的窺探到了些許真相。
為何她與姊姊長相性格南轅北轍,甚至也不像母親宋氏?為何母親偶爾看她的眼神中帶著複雜難懂的情緒?
這些問題,她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她變得沉默謹慎,不愛說話也不愛見人,慢慢的眾人都只知道林家有個溫婉的大姑娘,卻忘了還有個愛笑的二姑娘。
林夢秋的生辰是在冬日,前世及笄這年,她父親林劍青升至工部侍郎,全家搬到了京城,還來不及慶賀喜事,就有一道驚雷落了下來。
南陽王府請了德高望重之人,替世子沈徹上門求娶林夢秋的姊姊林夢媛為妻。
按理來說,王府是他們這樣的人家遠遠高攀不上的,但無人不知,南陽王世子沈徹兩年前在戰場上從馬背跌落,人雖是救活了,膝蓋以下全都失去了知覺。
他從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變成了靠輪椅度日的可憐蟲,這對驕傲的他打擊過大,以至於性情大變,成了個暴戾嗜殺的大魔頭。
兩年時間內,一連換了四任世子妃,下場更是一個賽過一個的慘烈,京中有女兒的人家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這才把主意打到了剛進京的林家頭上。
林劍青初入京根基不穩,哪裡敢得罪南陽王府,不得不答應了親事。
所有人都厭惡沈徹、懼怕沈徹,只有林夢秋不怕。
他救了她,是給她活下去勇氣的天神。
然而當初既然隱瞞了沈徹救她的事情,這些話林夢秋沒有立場說,全家上下對林夢媛百般勸慰安撫,總算讓她同意了親事。
可誰知就在成親前一日,她不知從何處聽來了謠言,說是沈徹不僅雙腳殘廢,更是面容有損,醜陋不堪,她難以接受,絕望自盡。
林夢媛還是被救了下來,被迫嫁去了王府,至於最後的下場,前世的林夢秋沒能親眼看到,她只知道,姊姊出嫁後,母親就開始為她張羅親事,千挑萬選了內閣吳大人家的嫡次孫,一樁外人看來再好不過的錦繡姻緣。
起初她也是這般認為的,乖順的在家繡嫁衣等著出嫁,直到十七歲婚期前夕,她外出上香,噩夢重現,有人提前在路上等著她,將她擄走欲行不軌。
在最後關頭,她拔下簪子戳傷了那人的眼睛,逃回了家,卻沒想到等著她的是地獄——無人能證明她的清白,家族為此蒙羞,吳家上門退親,父親一夜白頭,母親狠心的將她關進祠堂。
漆黑寒冷的地方她不怕,但她不願意認下莫須有的罪名,她想找出是何人在背後處心積慮的想要害她,可就在離真相很近的時候,她被人推下了寒潭……
林夢秋回想前世十數年的光景,只覺得不甘心。
這一世她不想壓抑自己了,她只想做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

紅杏很快端著藥碗回來,進屋便看見二姑娘已經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怎麼起來了,您早起的時候還說頭疼,快喝了藥躺下再歇歇。」
林夢秋從重生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早已擦乾了淚,靠在榻上思索現在的處境,看到紅杏忍不住的彎眼露了個笑。
紅杏是她的貼身丫鬟,為數不多真心對她好的人,前世她出嫁之前,母親以紅杏年歲到了,提早放出府去,後來聽聞紅杏所嫁非人,她還託人送去過銀兩。
現在再見紅杏,她是真心高興,這不是夢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躺了半日,我已經好了不疼了,只是京中天冷,我想多在床上賴一會。」林夢秋拉著紅杏的手撒嬌。
紅杏馬上就懂了,京城不比蘇州,即便開了春依舊是寒風刺骨,二姑娘雖然很少出去走動見人,但每日都要去給夫人見禮,想必是要趁機躲懶,難怪姑娘瞧著精神不錯,就是眼眶有些紅。
紅杏捂著嘴笑,「姑娘裝得可真像,連奴婢都被瞞過了,不過姑娘在屋裡也好,這幾日前院人來人往,亂得很,免得有不長眼的衝撞了姑娘。」
林夢秋瞬間坐直了身子,她還不知道如今是哪一日,便試探的問道:「這是為何?」
紅杏笑咪咪的說:「姑娘忘了?明日大姑娘便要出閣了,前院忙得很,您便是不去問安,夫人也不會怪罪的……」
紅杏話還未說完,林夢秋已經扶著床沿開始穿鞋,「我要去看看大姊姊。」
紅杏趕緊道:「姑娘慢些,外頭還在下雨呢,您得再披件斗篷。」
她也不知道姑娘怎麼突然要去前院,但她不敢攔,因為她深知自家姑娘看來柔柔弱弱的,說話做事卻很有主見,而且她總覺得,今日的姑娘好似有哪裡不同。
伺候著林夢秋披上斗篷,紅杏打傘陪著主子出門。
兩人到了林夢媛的院中,才知道宋氏剛走了兩刻鐘,林夢秋想要進屋卻被丫鬟攔了。
「二姑娘來的不巧,大姑娘剛歇下,不如等大姑娘醒了,奴婢再派人去請您。」
林夢秋微微一笑,「姊姊明日便要出閣,我有些話現在便要與姊姊說,若是姊姊責怪,一切都有我來承擔。」
丫鬟躊躇,「這,怕是不妥……」
「怎麼?妳敢攔我?」
丫鬟對上了林夢秋的眼睛,頓時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一時連要說什麼都忘了。
雖然二姑娘一貫柔弱好說話,下人們有時候也不把她放在眼裡,可再怎麼樣也是正經的主子,不是他們這些下人可以拿捏的……
想到這兒,丫鬟猶豫後還是讓開了身子。
林夢秋推開門,大步的走了進去。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姊姊出嫁前一日,會在房內飲毒自盡,是丫鬟發現得早,找來大夫強行催吐,才將毒酒吐了出來。
這會下著雨,屋內門窗緊閉,昏暗極了,林夢媛手持白瓷杯閉著眼仰頭欲飲,杯子剛碰到下唇,就被一股力道狠狠拍開。
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響起,林夢媛怔怔的看著地上的碎片,恍惚過後,才紅著眼回頭怒視著打擾她的人,雙眼紅腫,眼神極盡瘋狂。
「怎麼是妳?妳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不許讓人進來嗎!」
小的時候,林家姊妹倆關係很好,可隨著林夢秋漸漸長大,林夢媛就對她開始有了敵意——準確的說,應該是對她這張臉有了敵意。
林夢媛不喜歡比她長得好看的人,也不如外邊傳得那麼溫柔賢淑。
林夢秋本能地不再去礙姊姊的眼,尤其出事後,她本就不常出門見人,兩人更是沒有什麼接觸,關係只比陌生人好一點,除了偶爾碰面打招呼,幾乎沒什麼交集。
「姊姊想做什麼?好似怕人知道。」林夢秋無視她的怒吼,平靜的看著她。
四目相對,觸及了對方平靜無波的眼神?林夢媛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瞬間清醒了。
雖然林夢秋一眼未看那個杯子,也沒有問裡面是什麼,但她莫名的覺得林夢秋什麼都知道,這讓她感覺到慌張,甚至被對方冷靜的眼神刺痛。
「妳來做什麼?是不是娘親讓妳來的,那妳回去告訴她,我不會嫁的,與其嫁過去被那醜八怪折磨至死,我還不如自我了斷來得乾脆。」
林夢秋原本還能心態平和的面對姊姊,可是那句「醜八怪」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前世,她險些遭人侮辱,刺瞎了惡人的眼睛逃出來後,撞見了一輛馬車。
她衣衫凌亂、蓬頭垢面跪倒在地,隔著布簾,看不見裡頭的人,身後是隨時會追來的人,她頭貼在地面,冰冷和恐懼像水一樣幾乎將她滅頂。
就在這時,布簾裡傳出一道冰涼且冷淡的聲音——
「抬起頭來。」
風拂過布簾,她從縫隙間看到了他的雙眸。
沉默片刻,他又道:「阿袁,帶上她。」
他的聲音沒有當年的朝氣,落入人耳裡像蛇類令人發毛的嘶嘶聲,可林夢秋一眼便認出了他的眼。
之後,她被名叫阿袁的人丟上了僕從乘的車,帶回了城門口,遇上了出城尋她的家僕。
當時的沈徹已經是南陽王,位高權重,所有人都說沈徹嗜殺成性,殘酷暴戾,喜怒無常,連市井婦人嚇唬孩子都用南陽王。
可這偶然重逢,讓她發現,不論他如何變,他依然是當初那個心中懷著正義的少年,是她的大英雄。
她不願意聽到任何人侮辱他!
林夢秋沉著臉厲聲道:「姊姊慎言!若是此話傳到世子耳中,可是要牽累整個林家。」
林夢媛猛地抬頭,訝異的看著眼前的人,只見她纖弱嬌美,細腰不足盈盈一握,美得就像是那枝頭的花,一掐便會斷,可偏偏她的眼神卻是從未見過的堅毅澄澈。
她不是膽小怯弱,連隻小貓小狗都能嚇得她發燒閉門不出,她怎麼敢呵斥自己!
林夢媛突然發現,她好像從來不曾看清過這個妹妹。
「妳說的倒是輕巧,今日出嫁的不是妳,妳自然不用怕,妳不是我,妳怎知我的絕望……」她說著又要掉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只可惜,林夢秋見慣了她這般,根本不吃這套,乾脆俐落的打斷了她的話。
「我替妳出嫁。」
林夢媛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片刻才終於明白似的,瞪大了眼。
她想拒絕,也知道自己應該要拒絕,先不說姊妹易嫁的後果,光是她們兩人跟陌生人差不多的關係,林夢秋也不可能是因為姊妹情深而挺身而出,必然另有目的。
可她心跳如擂鼓,根本抵不住這誘惑。
不管有多難,只要想辦法,一定能悄無聲息的替換過來,只要她去求一求爹娘,他們肯定會答應,那她就不必嫁給那暴虐的醜八怪了!


翌日。
林夢秋身穿火紅的嫁衣,頭蓋喜帕,坐上了去往南陽王府的喜轎,被迎進了新房。
王府裡熙來攘往,人人臉上都帶著喜色,便是綿綿的春雨也阻不斷賀喜聲,王太妃看著往來的賓客,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但此刻的喜房卻與前院的熱鬧不同,冷清得像是一座冰窖,屋內的丫鬟也是靜悄悄的,就連喘息聲都輕的像是一吹即散的青煙。
燭火劈啪爆開燈花,驚醒了站在屏風外伺候的圓臉丫鬟綠拂,她匆忙側頭朝裡間看了眼,見新過門的世子妃依舊安靜的坐在喜榻上,才暗自鬆了口氣。
綠拂又忍不住的悄悄打量她,好似從午時拜過堂後,世子妃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未變,竟像是玉雕的人兒一般。
聽聞世子妃林夢媛,是工部新上任的侍郎林劍青的大女兒。
早先隨林大人住在蘇州,從小便素有才名,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溫婉賢淑、待人和善,即便蒙著紅蓋頭,也能感覺到她的柔順。
綠拂忍不住在心中惋惜,只可惜了這如花似玉的人兒,運道實在是不好,剛到京城就嫁入了南陽王府,註定是要凋謝。
正巧屋外有人敲門,綠拂趕緊收回了目光。
沒有人注意到,端坐著的新娘卻在寬大的衣袖下緊緊地揪著衣裙。紅豔華貴的緞子被她揪出了皺褶,在蓋頭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來人是王太妃身邊的王嬤嬤,在王府說話很是有分量,一行丫鬟規矩的朝著她行禮。
「世子妃可好?」
「王嬤嬤放心,一切都好。」綠拂是新提來伺候世子妃的,恭敬的上前回話。
王嬤嬤點了點頭又繼續問道:「世子何時離去的,可有說多久回來?」
綠拂縮著脖子,腦袋往下低了低,「世子還未曾來過。」
王嬤嬤眉頭緊鎖,往裡間看了眼喜榻上的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低聲呵斥道:「妳們是怎麼當的差,如此重要的事也敢瞞著不報。」
按理來說,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待新郎取下紅蓋頭,一同飲下合巹酒才算禮成。
世子的情況有些特殊,拜堂是由他三弟代行的禮,前幾次娶親,世子雖然也都不拜堂,但酒還是勉強的喝了,太妃才會放心的在前頭迎客。
誰知道,大半日過去,宴席都要結束了,新娘卻還蒙著蓋頭一個人枯坐著,這實在是不合規矩。
綠拂嚇得臉都白了,顫顫巍巍的跪著求饒,心裡有苦說不出。
世子的脾氣人盡皆知,他的院裡動不動就抬出死人,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這全府上下誰敢管這位爺的事?
今兒是大喜的日子,王嬤嬤也不想為了幾個丫鬟惹了晦氣,趕緊讓人去回稟王太妃,再派人去請世子,等交代完後,才快步到床榻邊,恭敬的福了福身。
「老奴給世子妃見禮,世子有事耽擱了,馬上便來,還請世子妃見諒。」
王嬤嬤等著林夢秋開口,沒想到她卻一言未發,連姿勢都未變,竟像是睡著了一般。
這是心中有氣?還是想要給個下馬威?不是說這位世子妃溫婉賢淑,難不成都是傳言?
王嬤嬤只能耐著性子又喊了一句,「世子妃?」
這回話音落下,王嬤嬤看見火紅的蓋頭晃了晃,像是在抬頭,過了會,才聽見女子婉轉的聲音——
「世子只管先處理正事,不必顧及我,我既已嫁來王府,自然是事事以世子為先。」說完,林夢秋頓了頓,又輕聲道:「多謝嬤嬤告知。」
剛開口的幾個字有些許沙啞慌亂,想必是小姑娘坐久了,半晌沒開口,嗓子滯澀,加上害羞回答才慢了些,這一番話說得柔順妥帖,叫人聽著無比的順心。
伺候王太妃這麼多年的王嬤嬤聽了不免滿意的點頭,對她有了幾分好感,先前的猜測煙消雲散。光這善解人意便強過前頭四位,聽聞模樣也是萬裡挑一,只希望世子這次會喜歡。
「都是老奴應該做的,世子妃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丫鬟,老奴先回前院去了。」
「辛苦嬤嬤。」
王嬤嬤頷首退了出去,又低聲交代了丫鬟幾句,便急匆匆的往正院趕。
在她踏出房門的同時,喜榻上的身影也緩緩的鬆了口氣,緊握著的手掌滿是細汗,方才那一聲「世子妃」簡直就是催命符!
她險些脫口問誰是世子妃,還好她的反應快,不然可就要露餡了!
若是被人知道,她根本不是林夢媛,別說是她,整個林家都會遭殃,為了小命、為了改變前世的悲劇,她必須扮演好姊姊,絕不能被發現。
林夢秋的腦袋還混沌著,渾身緊繃的就像是拉滿的弓弦,以至於靜坐半日都感覺不到疲倦,她面上淡定沉穩,可心中卻揣著一團火,讓她的雙眼明亮而又炙熱。
第二章 新婚夫妻初見面
夜色漸濃,宴席臨近尾聲。
不知何時,丫鬟們都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林夢秋一人。
為了這場李代桃僵,她已經一整日沒吃東西了,之前是緊張加刺激,她完全感覺不到餓,這會四下無人,才感覺到肚子空空。
林夢秋雙手交疊著放在肚子上,偷偷的揉了揉。
若是往常在自家小院,這會丫鬟就該給她擺膳了。
雖然她在林府不顯眼,但好歹是嫡出的小姐,在吃穿用度上沒人敢怠慢她,前兩日她說想喝桂圓蓮子湯,小廚房早就準備著了,若是她沒有出嫁,這會應該舒服的捧著小碗喝著湯。
林夢秋舔了舔下唇有些後悔,早知道方才王嬤嬤問她有沒有需要時,她就該說想用些點心,可一想到她現在不是自己,而是行事規矩得體的姊姊,就只能強壓下想喊丫鬟的衝動。
嗚,好餓啊。
林夢秋蒙著蓋頭,睜著眼算著時辰,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再忍一忍,等到天明,總該要用早膳的。
就在胡思亂想的低頭空隙間,她看到了床榻上散落的桂圓蓮子,這是方才被牽進屋後喜娘撒的,寓意早生貴子。
林夢秋看了一眼,忍不住的抿了抿唇,然後堅定的移開雙眼,心裡默念著:妳是林夢媛妳是林夢媛,林夢媛就算餓死也不會偷吃東西的!
或許是為了勾引她犯錯,她的眼睛移到另一邊,就看到另一邊也散落著好多的紅棗,紅豔豔圓滾滾,光是看著都能想像入口的甜糯。
林夢秋又看了兩眼,狠心的閉上眼,心裡想著,看不著就不會想了,可是手指彷彿有自我意識似的伸了出去。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燭火劈啪的聲響,以及紅棗輕輕滾動的聲音。
纖細白淨的手指,悄悄的勾著紅棗,正想著怎麼才能最快的塞進嘴裡,就聽見門從外被推開,而後響起鐵器摩挲地面的聲音,又像是重物在碾壓滾動著向前,在這寂靜的夜裡透著寒意,一聲一聲像是碾在她的心上。
林夢秋的手指無意識的蜷緊,眼皮也在輕微的發顫。
她知道來的是誰,越是知道,越是緊張。
林夢秋屏住呼吸,她不敢有半點動靜,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可很快的,聲音消失了,她豎著耳朵認真的聽著,除了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屋內一片寂靜,就像他從未出現過。
難道是她出現了幻聽。
還是他來了,又走了?
林夢秋緩緩的出了一口氣,不等她失落,就感覺到冰冷的東西擦著她的髮梢掃過,再睜眼時,蓋著她一整日的蓋頭,已經被無情的丟棄在腳踏上。
不是幻覺,是他,南陽王世子,沈徹。
燭心炸開火星,林夢秋眨著眼無措的對上了來人的視線,就在她幾步遠之處,沈徹坐在青黑色的輪椅上,黑袍玉帶,面容蒼白瘦削,五官深雋犀利,根本不像傳言那般醜陋,反而是世無其二的俊俏冷峻。
他只是這麼坐著,壓力便如排山倒海的傾湧而來,甚至讓人忽略了他的殘缺。
是了,他本就是天之驕子,是恣意瀟灑縱馬長歌的翩翩公子,即便受了傷跌落泥澤,卻依舊是遙不可及的謫仙人。
林夢秋一時看得失了神,直到耳邊響起冷冰冰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
「小心妳的眼珠子。」
林夢秋這才想到,沈徹受傷後最厭惡的肯定是別人過多的關注,連忙撇開了臉,想要說抱歉的話,可又想起來她現在是姊姊,太急著開口反而會露餡。
她只能想像著此刻若是姊姊會怎麼說怎麼做,停頓片刻後,面色恭敬的看著沈徹,柔聲道:「妾身見過世子爺。」
「膽子倒是不小。」
沈徹冰冷的聲音裡還帶著譏諷和譏誚,他話音落下,林夢秋便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這才看清楚,方才挑開她蓋頭的物品看著是拐杖,其實是柄劍,此刻劍已出鞘。
利劍破風而來,直直的抵在她細長白皙的脖頸處,她此處的肌膚最是嬌柔,這麼一碰就出現了淺淺的血痕。
林夢秋徹底的愣住了,迷茫的望著沈徹,感覺他渾身上下帶著強烈的戾氣,一雙狹長的鳳眼冰冷的盯著她,那眼神就像是陰沉的蛇,所及之處遍骨生寒。
沈徹冷冷地打量著她,眼前的女子鵝蛋臉柳葉眉,一雙嬌而不媚的眼眸平添了幾分靈動,火紅的嫁衣穿在她纖弱的身上,更呈現出膚若凝脂、恍如美玉的美豔,烏黑的長髮盡數盤起,低頭間露出一截脖頸,纖細白皙好似一掐便會斷。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握緊的手掌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哦?難怪膽子不小,手裡攥了東西,想行刺?
見她不說話,沈徹眼神越發暗沉,手上的利劍也往前一分,瞬間血珠順著劍身滑落,他盯著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把手鬆開。」
林夢秋被他發怒的樣子震懾住了,根本忘了解釋,木然的打開了手掌,被她緊緊攥著的紅棗從指縫間滾落,最後落到了沈徹的雙膝之上。
同時,她軟綿綿的聲音響起,顫顫巍巍像小貓的嗚咽聲,「世子,我餓了。」
用紅棗行刺?沈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自作多情的傻子。
而另一邊,林夢秋剛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腳趾下意識的蜷縮,兩頰發燙。
實在是太太太丟人了,尤其還是當著沈徹的面,她恨不得找個枕頭把自己悶死。
宋氏從小就不拘著她學規矩,養得她活潑天真,每每看到大姊姊被女先生拘著讀書寫字,她還會在心底偷樂,以為是母親偏愛小女兒。
等十二歲後,她才漸漸明白過來,放縱溺愛不一定就是寵愛,還有可能是想將其養廢。
總之,假如做這事的是她林夢秋,倒還說得過去,可她現在是林夢媛,林夢媛從小就食不言、寢不語,說話做事最是規矩得體,是眾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閨秀,林夢媛是絕不會偷吃東西,還被人發現的!
林夢秋之前還信心滿滿,覺得不過就是偽裝而已,她裝了這麼多年沉默膽怯,從未被人發現破綻,誰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當場露餡。
她的腦子裡劃過無數的下場,甚至還有身穿嫁衣被人丟出王府的畫面,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都怪她貪吃,少吃一顆棗又餓不死,現在怎麼辦?
林夢秋正焦急地想著如何補救,就聽見一聲冷笑,接著便是利劍回鞘的聲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長劍被收了回去。
坐在輪椅上的沈徹依舊寒著臉,原本滿是戾氣的眼眸恢復了些許清明,只是眉頭緊鎖,難以捉摸他的真實情緒。
既然沒有所謂的行刺,人也見過了,沈徹就轉動輪椅轉身要走,這樣的人不值得他在這浪費時間。
沈徹即便是坐在輪椅上,背影依舊挺拔,給人無形的壓迫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經到了幾步外,也就能解釋方才是如何做到無聲無息的靠近。
他沒殺她,但也沒正眼瞧過她,是厭惡她了嗎?
可他卻是她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人,隔世再見,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看著沈徹要走,林夢秋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已經做出了反應,起身追了上去,只是坐得太久腳有點麻,她剛站起身便絆到了腳踏,身形一晃,滿頭的珠玉碰撞間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應快,晃動了兩下勉強穩住身子,而沈徹早已繞出了屏風,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沒時間去整理凌亂的髮髻,提著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著沈徹快要到門邊,她更加快了腳步,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夢秋原以為沈徹肯定不會搭理她,畢竟他連片刻停頓都沒有,可沒想到他突然轉身停下,陰冷的眸子裡佈滿了不耐。
林夢秋雖然看見了,卻停不住腳步,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已經向前傾,雙膝一軟直直的跪了下去,在整個人撞到地面之前,她好似看見沈徹冷漠的將輪椅往後移了一步。
一聲清脆的匡噹聲響起,她已經跪趴在了地上,膝蓋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氣,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腦袋不知撞在了什麼軟軟的地方,並不疼,甚至鼻息間還能聞見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夢秋的膝蓋陣陣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來的,她只能憑藉本能的抓住身邊的東西,混亂間她好似摸到了什麼又軟又硬的東西,她的手指還下意識的收攏捏了捏,而後她聽見沈徹的聲音響起——
「找死?」
這聲音比方才還要陰森冷厲,甚至帶著濃濃的戾氣,林夢秋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起頭,正好對上了沈徹的那張臉,陰沉猙獰,好似下一瞬就能將她撕碎。
兩人四目相對,她迷茫的停頓了片刻,而後視線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蓋正好磕在了輪椅的踏腳處,至於手掌則是緊緊的貼在了沈徹的小腿上,難怪觸感有些不同,又因為她手指的收攏,不自覺的將沈徹青黑色的褲腿攥著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雖然只是慌亂中的一瞥,但那畫面依舊印在她的腦海裡。
蒼白毫無血色,是那種許久未見陽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回憶方才的觸感,似乎還能感覺到些許萎縮。
這是林夢秋頭次正面看見他的傷口,帶給她的是極致的衝擊,她心中那個傲然的少年郎,真的從雲端跌落,他只能依仗輪椅拐杖,甚至無法站立行走。
光是這麼想著,她的心便像是被針扎過一般的疼,水氣彌漫著秋瞳,瞬間就紅了眼眶。
可沈徹感受不到這份痛苦,他只有被觸碰了逆鱗的憤怒和戾氣,見林夢秋紅了眼,還以為是她被他的腿嚇到了,毫不留情的將她重重推開。
她和其他人沒有區別,一樣該死。
林夢秋被他推開,身子向後仰,整個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腳踝毫無準備的擦過地面,瞬間破了皮。
這疼痛也讓她恢復了理智,沈徹是如此驕傲的人,便是被人盯著看都會發怒,更何況是被人觸碰到了小腿?難怪他會生氣,比起被人盯著看,觸碰他的腿才是真的碰了他的逆鱗。
林夢秋勉強的撐著地面坐起,這會她也不覺得身上疼了,只是垂著頭,不敢去看他的臉,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一字一句無比誠摯的表達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過魯莽,手腳笨拙,不論世子要如何懲罰,妾身都甘願領罰,只要世子能消氣。」
既然她沒能重生回到傷害發生前,那她希望守護他的尊嚴,不讓任何人觸碰他的傷痕。
輪椅的輪子往前滾了兩圈,冰冷的鐵器在地面劃過,沈徹毫無預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後硬生生掐住她的下巴,逼迫著她抬頭,「看著我。」
林夢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徹鳳眼微微瞇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暗沉,像是淬了毒,讓人遍體生寒。
「誰派妳來的?目的是什麼?」
林夢秋皮膚嬌嫩輕輕一碰都會留下紅痕,更何況沈徹的力道並不輕柔,好似下一刻就會掐碎她的骨頭,她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專注的回望著他,而他身上有種攝人心魄的能力,讓她不自覺的就脫口道:「家父是工部侍郎林劍青,妾身林夢媛,是世子剛過門的妻子。」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在沈徹看來,眼前人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樣,虛假偽善諂媚,他們想從他身上得到東西,就用這樣的言語來麻痺他。
言語和神情都會騙人,唯獨眼睛騙不了人,沈徹直盯著林夢秋,想從她的眼裡看到慌亂、恐懼甚至是厭惡,可奇怪的是什麼都沒有。
她的眼神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熱,與他的陰冷完全相反,那溫度像是會蔓延,一點點的燃燒著他的肌膚,燙得他不由得鬆開了手。
他忽然不想再跟她相處下去,覺得林夢秋的態度出乎意料,竟然讓他一時無法應對,於是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
「管好妳的眼睛和手,不要來煩我,妳便能多活些時日。」
說完,沈徹就和來時那般,控制著輪椅毫無聲息的又離開了,只留下清冽的香氣。
看見沈徹出來,屋外候著的侍從趕忙上前為他打傘,而站在兩側的丫鬟們則是迅速的低下頭,牙關打著顫。
聽聞世子剛受傷時,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著世子的腿看,被活活剜眼斷腿,從那之後府內便再無人敢非議偷看世子。
直到沈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們才敢喘著氣抬起頭,輕手輕腳的往內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徹走後,屋內又陷入了寂靜。
林夢秋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跪坐著,直到丫鬟們上前,扶著她起身。
「奴婢綠拂,見過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們好似早就習慣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兩屋這件事,並沒有露出絲毫的詫異,動作熟練的去準備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梳妝檯前,綠拂為她卸下珠冠,才看見她脖頸上的血痕,傷口還在冒血珠,綠拂屈膝悄聲道:「奴婢這就去取藥膏。」
林夢秋對著鏡子看了眼傷口,有點長,卻不深,只是襯著她白皙的肌膚顯得很是恐怖。
她不想在新婚當夜就傳出沈徹傷她的消息,這會對沈徹不利,故而等上完藥,便拉住綠拂輕聲交代,「若是有人問起,妳只需說,這傷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劃傷的,旁的一律不說。」
說完,她朝著綠拂溫和的淺笑。
她和林夢媛換身分,紅杏還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門那日才能把紅杏帶過來,現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綠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不是指甲劃傷而是劍傷,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氣暴躁,何時會發怒都說不準,怎麼世子妃卻要替他瞞著?
雖然不解,可對上林夢秋溫柔的笑,綠拂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就連她也感覺到了,這位世子妃好似與前頭幾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絕不會有半句多嘴。」
林夢秋這才點了點頭,洗過澡擦了藥,一番折騰後她也不餓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綠拂這時卻小心問道:「世子妃,合巹酒該怎麼辦?」
酒未飲盡,禮便不成。
林夢秋前世沒喝過酒,此刻卻毫不猶豫的接過托盤裡的酒杯,「我替世子喝。」
沈徹到最後也沒喝,好似還有些討厭她,但不管如何,她總是有驚無險的嫁入了沈家,她會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讓他少討厭一點。
一連將兩杯酒都飲盡,林夢秋才暈沉沉的躺上床,等床幔輕輕的放下,她便紅著臉閉上了眼。
酒也沒想像中那麼難喝,尤其還是與他的合巹酒,有點甜還有點辣。
睡夢間,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口中低低的呢喃著,「夫君。」


沈徹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沒有任何別的色彩和裝飾,甚至連一面銅鏡都沒有。
侍從阿四上前替他換下外衣,正要仔細掛好,便聽見他冷淡的道:「將這些衣物拿出去燒了。」
「爺,這是太妃剛命人新製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話太多了。」他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觸碰過,就覺得厭惡非常,不僅是她,他厭惡所有碰觸他的人。
阿四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言,揣著滿懷的衣物跑出去燒了,又吩咐下人將早就煮好的熱水提進屋。
下人手忙腳亂的倒好了熱水,恭敬地出來請他去沐浴。
「出去。」
沈徹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關上門後,他才草草解開繫帶,雙掌朝下運氣,眨眼功夫便穩穩的進了浴桶內。
他不喜歡明亮的環境,屋內只點了幾根蠟燭,他便在這昏暗之中沐浴,夜風拂過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著的些許草藥。
今日的草藥比往日少了半數……沈徹的目光便透過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時常為他施針,早已千瘡百孔,那兩條毫無知覺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蒼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閉上了眼,自嘲的勾起一絲冷笑,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看的東西,何況是別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便從旁邊的架子抽來布巾擦乾了水珠,只是他的腦海中還停留著方才的畫面,動作就有些許的停頓,出浴桶時險些被絆倒。
雖然他及時離開,卻還是一聲巨響,浴桶應聲傾倒。
阿四衝進來時,沈徹已經披著袍子背對著他坐在榻上,昏暗的燭光籠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顯得無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從小就跟著世子的,他見過十五歲的世子奔襲千里,一人一劍挑掉數個山賊窩,也見過十六歲的世子御前與武狀元比試,連著數年將人打落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關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邊疆,隱瞞家世姓名,從伍長一步步的到百夫長都統乃至牙將。
阿四至今都記得世子在黃沙中縱馬飛馳,殺敵百千渾身浴血時的英姿。
他也相信,終有一日,世子會讓蠻夷止步於飲馬之河,聞他之名便喪膽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夢碎馬下,不得不被困在這四方小院,空有滿腔熱血和本事,卻無處施展。
看著破裂的浴桶和滿地的浴湯,阿四收斂心神,小聲問:「爺,這是怎麼了?」
「今日的湯浴是何人準備的?」
沈徹的聲音冷厲,聽得阿四忍不住發顫,「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時疏忽,忘了將草藥收回來……」
不等阿四說完,沈徹陰鬱的聲音響起,「將那人拖出去杖責四十,逐出王府。」
沈徹一貫說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論是誰犯錯都是同罪,絕無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不敢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隨後院子裡就響起了杖責聲。
沈徹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立進屋。
他冷聲吩咐,「去林家,查查林夢媛的底細。」
「是。」
第三章 繼婆婆表裡不一
寒風從窗縫間呼嘯而來,祠堂內陰濕淒冷,林夢秋穿著單薄的衣襖跪在蒲團上。
她已經被關在這裡半個多月了,不讓她見外人,也沒人同她說話,明明她才是那個受害的人,可所有人的目光卻是失望和嫌惡。
林夢秋被凍得神智渾噩不清,也曾多次想要輕生,唯一支撐著她活下去的便是找到真相,她不願意帶著汙名屈辱而死。
祠堂大門忽地被推開,一個瓷碗被放在了地上,而後又再次合上。
每日午時,會有婆子來送一次飯,林夢秋像一縷遊魂到了門邊,捧起了碗,美日的飯食就算再難下嚥她也會吃完,沒有氣力就會倒下,就永遠無法逃出去。
她麻木的往口中塞著饅頭,沒想到今日婆子並未走遠,正在與路過的丫鬟說閒話,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中。
「林家的姑娘都命苦,大姑娘如此賢德卻嫁了這麼個魔頭,南陽王世子謀逆,京中大亂,只怕接下去是沒得安寧了,還好大姑娘提前逃出來了,不然只怕也要葬送在王府了。」
林夢秋空洞無神的眼睛在這一刻閃過了驚詫,她丟開了手中的瓷碗,拚命的去拉門鎖。
大約是她一直未曾表露過逃跑的意圖,又恰逢大亂,今日婆子竟然忘了上鎖,林夢秋當真推開了門。
林夢秋急促地問:「妳們在說誰,誰謀逆?」
「二姑娘?您怎麼出來了,沒有夫人的准許,您不能離開祠堂半步。」
「我問妳們,誰謀逆!」林夢秋慘白著臉,聲音卻格外的尖利。
或許是被林夢秋的模樣給唬到了,婆子下意識的脫口回答,「南陽王世子沈徹,昨日殺進皇宮謀逆弒君。」
「那他現在人呢?」
「據說身中數箭血肉模糊,這樣的魔頭自然是死了。」
林夢秋雙腿發軟,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要救他。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她不管不顧的推開婆子的手往外跑,只可惜,婆子很快就反應過來,狠狠扣住了她的身體,不論她如何掙扎,都逃不出去,沒人能聽見她的哭喊……

林夢秋猛地睜開眼,望著陌生的屋子有片刻的失神,等她撐著床榻坐起,屏風外的綠拂已經聽到動靜快步走了進來。
「世子妃您醒了?」
綠拂掀開幔簾就看見垂淚的林夢秋,饒是她見多了美人,仍是看得癡了。
不得不說,世子妃生得著實是美,眉如春山,秋水翦瞳,尤其是右眼下的淚痣,更顯得楚楚動人。
洞房花燭夜,世子卻不在房中,世子妃定是心中難過吧,不然也不會滿臉是淚。
林夢秋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她不僅重生了,還與林夢媛瞞天過海,替她嫁入了南陽王府,方才那一切不過是前世的記憶。
見綠拂盯著自己看,知道她定是誤會了,林夢秋拂去臉上的淚痕,輕聲細語的道:「剛離家心中不安,讓妳看笑話了,這會什麼時辰了?」
綠拂原是王太妃身邊的丫鬟,因為懂事有眼力才被挑來伺候世子妃,自然是善解人意,知道世子妃不想被人知道她哭過,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含笑問道:「天還未亮,太妃那邊的規矩是辰時問安,這會還早,世子妃要不要再睡會?」
夢裡的種種格外真實,壓得她喘不過氣,也就沒了睏意,她搖搖頭,吩咐道:「一會要去敬茶,還是不睡了,讓人進來替我梳洗更衣吧。」
綠拂應是,回頭吩咐了小丫鬟,便回來伺候林夢秋梳洗。
新婚後第一日要給長輩奉茶認親,衣服和妝容既不可太素簡也不可過於繁重。
林夢秋挑了件高領的大紅色石榴花褙子,正好能遮住她脖子上的傷口,再讓丫鬟梳了簡單的燕尾圓髻,點綴著銜絲花葉紅寶石髮釵,不顯繁重卻處處透著精緻。
她的眉眼過於明媚妖豔,便只描眉,而後用脂粉細細的遮去了淚痣,等穿戴好再瞧,宛若出水芙蓉般清麗溫婉。
林夢秋對著鏡子出神,她前世被關在祠堂根本不知道沈徹為何謀反,不過姊姊提前逃了出來,或許事情和她姊姊有關係……
「世子妃可真美,便是比京城第一美人還要美。」
聽到綠拂的聲音,林夢秋才回過神來,適時的彎眼淺笑,看著時辰尚早,便拉著她的手問府裡的情況。
綠拂便簡單說起,沈徹的生母曹氏是當今皇后的親妹妹,早些年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兩人情投意合,可少年郎想要先立業後成家,曹氏便一直等他,只可惜少年郎隨軍出征再未回來。
彼時當今聖上登基,他的幾個兄弟或被猜忌或被派往封地,唯有當時還是五皇子的南陽王,求娶了曹氏,得到了聖上的信任和重用,被封為南陽王駐守封地。
成親後兩人相敬如賓,只可惜曹氏身子弱,生沈徹時又落下了病根,在他兩歲時便過世了,雖然對曹氏仍有情誼,但家中幼子需要有人照料,於是南陽王在曹氏離世三年後娶了自家表妹陳蓉為繼室。
為了表示對曹氏的敬重,南陽王未給陳蓉請封王妃,王府下人見了陳蓉只喊夫人。
邊境西戎蠻夷猖獗,南陽王從封地又去了戰場,領兵出征已有數年,如今府裡最為尊貴的便是王太妃王氏,而陳氏則在旁幫襯著管家。
除了這兩位外,沈徹還有兩個弟弟,一個是姨娘所出的沈少儀,今年十九,在翰林院領個閒差,一個是陳氏所出的嫡子沈少欽,今年十五,還在國子監讀書。
昨日替沈徹拜堂的便是沈少欽,拜完堂後,他又匆匆的趕回了國子監。
綠拂說完見林夢秋眉頭緊鎖,便低聲勸慰,「世子妃不必太過擔憂,王太妃是再和藹不過的,夫人更是全京城少有的好脾氣,從來不會有一句重話,等瞧見世子妃定是喜歡的不得了。」
林夢秋卻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綠拂說的這些與前世她所知的相差不多,當時姊姊說了這門親事,母親便將南陽王府上下都打探了一遍,她們以為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偶爾她去請安撞見她們在說話,也不會特意避開她,卻沒想到只要與沈徹有關,事無巨細她都牢牢的記在心中。
姊姊婚後,她也還是會關注沈徹的消息,唯一她覺得蹊蹺的便是,據說,在她出事前幾個月,沈徹不知為何,突然渾身是血的提劍闖進了陳氏的院子,等到南陽王趕到時陳氏早已血濺當場。
當時她就想以見姊姊的名義,去一趟王府,只可惜沒能如願。
她是相信她的恩人絕不會無緣由的殺陳氏,一定是陳氏做了什麼壞事,而有前世這件事在,讓她對這所謂全京城脾氣最好的夫人陳氏有很大的疑心。
另外,在她死之前,親耳聽到下人們說,沈徹徹底的瘋魔,他帶著親衛殺上了金鑾殿,無人能擋他一步。
可他卻沒坐上那個位置,那日皇宮血流漂杵,他以血肉之軀屠盡一切阻他之人,最後身中數箭倒在了最高處。
她分明記得,沈徹第二次救她的時候,雖然暴戾但未曾失去理智,她不知道沈徹經歷了什麼,但她想試試能否改變他前世的結局。
就算改變不了,她也想要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綠拂,多虧有妳在,不然我初到王府什麼都不懂,可要鬧笑話了,以後也還要妳多多幫我才好。」林夢秋牽著綠拂的手,誠摯的道,說完還朝著小姑娘柔柔的笑。
被林夢秋用如此毫無保留的信賴眼神看著,綠拂小臉慢慢的紅了,她突然能理解那些公子哥為了博美人一笑豪擲千金的心情了,此刻便是讓她掏心肝她也願意。
綠拂不禁有點激動地說:「只要世子妃不嫌棄奴婢粗苯,奴婢願意一直伺候您。」
之後她又說了些關於王府的事情,明顯比方才要更用心,也更細緻。


等到天色大亮,綠拂便引著林夢秋往王太妃的春熙堂去。
還未進門,就能聽見堂內傳來說笑聲,左右兩邊的丫鬟齊齊向她行禮,而後掀開布簾請她進屋。
即便已經入春,京中依舊冷得很,堂內燒著炭盆,林夢秋踏進門內便感覺到了暖意。
堂內正中間坐著一頭髮花白的老人家,身穿紅紫色長襖,頭戴珠玉抹額,手裡攥著佛珠,面容和善只是神情略顯疲憊,她進屋之前,老人家正在聽旁邊的美婦人說話,聽見動靜便直直的朝她看來。
王太妃原本半瞇著的眼,在看到林夢秋那刻微微睜大,多了幾抹笑意,「這便是徹兒媳婦吧,這身衣裳穿著喜慶好看,快到我身邊來,讓我仔細瞧瞧。」
林夢秋規規矩矩的應了一聲,快步的到了王太妃跟前福身行禮,「孫媳給祖母問安。」
「快起來快起來,妳坐我身旁離得近些。」王太妃臉上帶著笑,拉著她往自己身邊坐,更是拉著她的手左右打量著,好似看不夠,「妳母親沒騙人,真真是畫上的人,與我徹兒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林夢秋不敢真與王太妃坐一張椅子,便只挨著座椅的邊緣,大半個身子都懸空在外,見王太妃是真的喜歡她,心底也有了些暖意。
她沒有祖母,外祖母雖然待她好,但也只是物質上的好,從未過於親近,更不會像王太妃這般摟著她心肝兒一般的滿心滿眼的喜歡,她頭次有種被人捧在掌心珍視的感覺,眉眼嘴角都忍不住的想要彎起來。
她也喜歡這位和善的祖母。
那美婦人見狀也笑著打趣,「這下可好,世子妃一來,我在母親這就失寵了。」
王太妃像是才想起她來,拉著林夢秋為她介紹,「這是妳母親,平日裡都是她幫我操持家務,以後妳缺什麼只管與她說。」
這便是陳氏了,陳氏今年不過三十有四,穿著打扮卻十分的低調素雅,從她進屋起就一直在笑,難怪旁人都道她持家辛苦、脾氣和善。
若不是林夢秋對她有疑,只怕也會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兒媳見過母親。」林夢秋又規矩的起身向陳氏見禮。
陳氏不等她福身便親自來扶她,「還不到認親的時候呢,快些坐下,這般花兒似的小姑娘我可喜歡的緊,以後少不得要向母親討來說話。」
陳氏身邊還坐著個消瘦的女子,穿金戴銀好不氣派,林夢秋一時不知此人是誰。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女子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子,「香筎見過嫂子,早就聽聞嫂子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世子好福氣。」
林夢秋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這是沈徹二弟沈少儀的妻子,是翰林院大學士周大人的次女周香筎。
「弟妹謬讚了,弟妹才是國色天香。」說著,林夢秋便將早就準備的禮物送給了周香筎,這麼一來人也就認全了。
果真如她母親所說,沈家人員簡單,只是日子過起來,就不知道是否也這麼簡單了。
又說了一會話,等時辰到了,便正式開始認親禮。
林夢秋先向王太妃敬茶,王太妃笑咪咪的喝過茶,讓她身邊的王嬤嬤送上一對玉鐲,光看成色便知是難得的好玉。
她道了謝收下玉鐲,接著是向已故的曹氏牌位敬茶,這也是表示對曹氏的尊敬。
最後才是給陳氏敬茶,陳氏也送上了準備好的珍珠頭面,滿目琳琅看著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等到認親結束後,陳氏就提出要陪王太妃打葉子牌,「平時我們三人都湊不齊人,如今妳來了,也有人陪我們玩了。」
林夢秋不太會玩,就還是由王嬤嬤上場,她坐在王太妃旁邊看著學。
中途有個婆子輕聲的到王太妃耳邊說了句什麼,別人或許聽不清,林夢秋卻因為挨著近,聽得一清二楚。
「世子說是染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您,這幾日便不來向您請安了。」
「怎麼如此不小心,大夫看過了沒?」
「大夫來了,只是世子未見。」
雖然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但之後林夢秋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腦子裡只記著他病了這件事,眼前還浮現出昨夜他離去時,消瘦的背影。
沈徹怎麼突然就病了?
等用了午膳,她們離開春熙堂要回後院時,林夢秋突然停住了腳步,咬著下唇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悄悄的拉住綠拂。
「妳可知道世子的書房在何處?」

林夢秋走後,陳氏還留在屋內侍奉王太妃,她捧了本戲文靠坐在榻邊,輕聲細語的讀給王太妃聽。
王太妃閉著眼聽了兩段就揮手喊了停,「徹兒昨夜還是歇在書房?」
陳氏從榻上站起,微低著腦袋沒有回話,反而是身旁的王嬤嬤上前小聲回答。
「世子戌時去過新房,但沒待多久又回去了,今早世子妃房裡的丫鬟把元帕送來了。」
說著,就有小丫鬟把錦盒遞上來。
王太妃明知不可能,但還是期待的看了一眼,等看到潔淨如新的元帕才失望的歎氣,「罷了,這事也急不得,終究要徹兒願意才行。」
「老奴瞧著世子妃是個好的,不僅容貌萬裡挑一,脾氣也是難得的溫婉,世子這是還不瞭解呢,等多相處幾日,定是會喜歡的。」
提到林夢秋,王太妃滿意的笑著點頭,昨夜她受傷的事自以為瞞得很好,可當時屋內動靜這般大,又取了膏藥,哪裡能瞞得住她。
王太妃一夜睡不好,生怕剛嫁進來的新娘子就要鬧著回家,沒想到林夢秋不僅沒聲張,還把傷口藏了起來,這是不想被人知道沈徹傷了她。
不管是她自己不想丟面子,還是不願意再添沈徹的惡名,都足夠讓王太妃欣喜的。
「我也瞧著是個好的,比前頭幾個安分懂事,我這會還吊著一口氣,能照看著徹兒,只盼著我閉眼了,徹兒身邊能有個真心待他的人。」
陳氏趕緊接話,「母親又說胡話了,您定會長命百歲,將來南陽王府的小曾孫還等著您來寵呢。」
王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妳也不必對徹兒的事如此避諱,不管怎麼說,這次也是妳給徹兒尋了門好親事。」
「兒媳也盼著世子能和世子妃和和美美。」陳氏面上帶著溫和的笑,袖子下另一隻手的指甲卻深入掌心,事情好似和她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


南陽王府比林家大得多,而且這是聖上御賜的宅邸,與京中其他的庭院皆有不同,採用的是江南園林的風格。
以亭台軒榭的錯落配以假山池沼,再用花牆長廊來加深層次,漫步在這後院間讓林夢秋彷彿回到了蘇州。
不得不說,十二歲之前是她最天真快活的日子,可她歡喜卻並不留戀,因為十二歲那年,她遇見了沈徹。
沈徹是她此生唯一的光和信仰。
沒過多久,綠拂停下了腳步,林夢秋看見了院落的輪廓,此處應是王府最深的角落,周圍格外的僻靜,即便是來往的下人也都是低著頭縮著脖子。
風吹過竹林響起沙沙的聲響,就連綠拂也本能的往後退了半步,猶豫地道:「世子妃,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世子不喜歡有人打擾他。」
林夢秋心裡也有些發怵,但一想到他病了,就想來見他,前世礙著身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見他,她壓不住心中的念想。
而且來之前,她讓綠拂帶她去了趟廚房,至少得把藥送給他。
出事後她體虛多病,便在房中裝受了驚不敢出門,自然也不能讀書寫字或是做針線女紅,閒著無事便日日翻看藥方和醫書。
久病成醫,還真叫她摸出些許心得來,風寒也是她往日時常得的,雖是小症,但若是拖著早晚會成大疾,所以她親自盯著下人,從抓藥到煎藥再到藥碗放進食盒內,一步不落。
「我想試試,若是世子實在不願意見我,能讓我把藥送進去也好,我只想知道他沒事。」
林夢秋說得動情,綠拂被她誠摯的眼神所打敗,咬著牙同意了,沒人能拒絕得了這樣的眼神。
林夢秋沒讓其他下人跟著,就她和綠拂到了院子門口,剛要往裡,就有人伸手將她們攔下,守門的侍衛身穿盔甲手握利刃,也不說話,就黑著臉瞪著她們,渾身上下透著寒意。
本朝有規矩王公貴族也不可私下養兵,唯獨沈徹因著在戰場受傷,陛下特許他可破例,他的手下有支親衛軍,都是同他上過戰場的鐵血戰士。
這些侍衛雖然冷冰冰不苟言笑,林夢秋卻不害怕,他們身上透著和沈徹相似的氣息。
「這位大人,煩請通稟世子一聲,就說是世子妃前來探望。」綠拂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說話,可那侍衛絲毫未動,渾然未將這位世子妃放在眼裡。
林夢秋像是沒感覺到自己被輕視,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淺笑,一副大家閨秀得體大度的樣子,「沒事,我們在這外面等一等吧。」
以沈徹的行事作風,他的地盤便是多了隻鳥雀他都能瞭若指掌,更何況是兩個大活人,故而不必她說,也定會有人去傳消息,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屋內,阿四從侍衛口中知道了林夢秋來的消息,臉色有些古怪。
他昨夜就在新房外等著世子,自然從動靜裡知道世子動了手,而且世子回院子後心情很差,為此還罰了人,不管怎麼想都和世子妃脫不了關係。
他原以為世子妃吃了教訓應該會安分段時日,誰能想到今日就找上門了。
「爺,世子妃來了,就在院外,說是想要探望您。」
沈徹翻看著手中的信箋,袁立是親衛軍的領隊,也是他最得力的親信,一早便將關於林夢媛的消息都送了過來。
信上寫著:林夢媛年十七,五歲開蒙,七歲由教養嬤嬤教之禮數規矩……
一般大戶人家才能請到放出宮的嬤嬤,林家為了教養這個女兒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然陳蓉替他選了這麼一門好親事,他自然不能辜負了這位繼母的好意。
聽到阿四的話時,他的眼睛正好瞥到了信箋的最後——
性格柔弱怕血。
想起昨夜那女子的模樣,沈徹的眼裡閃過一絲的冷冽。
他已經警告過她,讓她不要試圖動什麼心思,既然她不聽警告,那便讓她多長長記性。
「你方才去後院了。」
沈徹好似沒聽見林夢秋來的話,反而提起了其他事,這卻讓阿四渾身發顫的瞬間跪下。
「爺,奴才擅作主張還請爺處罰。」
阿四是個心軟的,平日沈徹罰了人,若不是罪大惡極者他都會私下關照一二,能不死就少死幾個,也能讓自家爺名聲好些。
昨夜準備草藥的小童被打,他也私下去看了,方才又送了藥,他總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被沈徹發現,可現在一聽後院他瞬間就明白過來,竟然被世子知道了。
不,或許,世子一直都知道,只是懶得去揭穿他。
世子的規矩一向都是求情者共罰,包庇者同罪,尤其他還是世子的貼身侍從,他帶頭不守規矩,簡直就是在打沈徹的臉。
明明是初春,阿四卻感覺到汗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就後背全濕,他的額頭貼著地面,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也不敢求饒半句。
屋內靜謐無聲,過了許久才聽到上首之人淡淡的道:「若還有下次,便自行去阿袁處領罰,現在先去將那人處置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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