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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01601

慶團圓之《美味仙妻》

  • 出版日期:20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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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的半顆心給了她,盼能以此為引,
兩人的紅線有再度相繫之日!


思念有多短?
元璧不知道,
從天界上神到人間王爺,彷彿一眨眼,又彷彿是永世,
他丟失了愛妻,上窮碧落下黃泉,發誓一定要找回她!
路上遇到的這個姑娘,她做的粥異香撲鼻,
讓他想起愛妻為自己練就的一手好廚藝,
起初以為是巧合,但無數次的美味料理與種種細節證明──
他丟失的半顆心終於找回來了!
 

遺忘有多長?
曉星星不知道,
身為長平侯府嫡女,她知道自己丟失了一些記憶,
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誰,但並不妨礙她好好過日子,
未婚夫家來退婚,她略施小計就讓對方全家成為京城笑柄,
侯府落魄了,她帶領全家老小回鄉討生活,
買宅子,收鋪子,做美食,賺銀子,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
唯一的意外是那個貴不可言的王爺,繼路上巧遇後他竟成了她家鄰居,
不但三天兩頭催她上門做客,她遇到刺客也能及時出現救援,
吃起醋來更是天翻地覆,奇妙的是,她也覺得他好熟悉……
陳毓華
我嗎──
就慢慢、慢慢的一個人。
動作慢、思考慢、生活步調也慢。
就很傻、很傻的一個人。
只要人家給一點點信任,就會想著要湧泉以報,
只要人家給一點點關愛,就會想愛那個人一輩子。
總而言之,一個和世界脫了節的老土。
我愛上的,是妳的靈魂

小編之前看過一檔節目介紹,有些記憶超群的人可以記下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細節記憶,但過目不忘並不能給他們帶來小說裡的優越感,反而是因為不能忘記而覺得痛苦。那些別人無意的話語舉動,他們深深記在腦海;那些痛苦的、哀傷的遭遇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漸忘,還記得一句話「時間是最好的解藥」,但對這群人完全不適用。
看節目的時候小編就在想,我們死後領的那碗孟婆湯好重要啊,如果懷揣著前世的記憶出生,那還怎麼「重新做人」?那些活過一世的經驗可能會讓人對於新的人生躊躇不前,曾經歷的挫折、背叛、心傷都會阻礙我們重新再愛,所以小編真心覺得,那些懷著記憶追尋前世戀人的人好勇敢。
就像《美味仙妻》裡的元璧,為了追尋愛妻,貴為上神的他毫不戀棧的墜入人間,只為了一個微乎其微的機會,一個能與摯愛的妻子再相遇、相愛、相守的機會,對他來說,失去她的天界風景就像廢墟,他一天都待不住!可在人世間漫無方向的尋找是痛苦,歷經一次次的失望打擊是痛苦,無時無刻被一些小事勾起兩人間的甜蜜回憶是痛苦,他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是否能找到她,只能不放過每個可能,去尋找自己丟失的那半顆心。
所幸老天畢竟沒有太殘忍,最後還是讓兩人相遇,圓滿了他們的愛情,對元璧來說,只要可以找回她,之前經歷的那些煎熬折磨都不算什麼,以前漫長歲月那些來不及說的再見,那些來不及好好愛的她,他們這一世還可以彌補,餘生唯願兩人可以永遠牽著彼此的手,深情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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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魄侯府被退親
上神元璧與十二金翅鳳凰女是神界的神仙眷屬,打從鳥族與神族聯姻成親後,鳳凰女以元璧夫人的身分隨著夫君出生入死上戰場,斬妖除魔。
戰功赫赫的同時,鳳凰女在一次妖魔奇襲的大戰中不僅被毀了容貌,還因為被困在渾沌陰陽陣中被冰霜雪雨和驕陽烈日輪流曝曬十天十夜。
那一戰,元璧力戰第六天魔王,打得風雲變色,山河破碎,等他將魔王封印在弱水河,又趕到渾沌陰陽陣籠罩的不碧山,鳳凰女已然自毀仙靈打破了渾沌陰陽陣,唯餘最後一點氣息。
元璧上神掛印封帥,驚天動地的神魔大戰,戰事是贏了,立下不世奇功,可祂卻失去了唯一摯愛的妻子。
她的二魂六魄不知去了哪裡,只餘一絲魂魄下了黃泉。
上窮碧落下黃泉,為了找回妻子最後一絲魂魄,元璧跳下了萬丈深淵的忘川,耗費了一半靈力撈起妻子的那絲魂魄,放進聚魂壺,讓她休養生息。
為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會聚魂清醒過來的鳳凰女,日日以靈力滋養聚魂壺,千年從無間斷,為的只是希望她有回魂過來的一日。
千年後,凝聚了魂魄的鳳凰女雖然有了人形,卻已然失去了所有的修為,也沒有了仙家的記憶。
她懵懵懂懂,就連作為最卑微的掃地仙婢也不能,無法在神界生活下去的她,只能下到凡間,若緣法不滅,還可能有飛昇之日,若是沉淪濁世,只能永生的輪迴。
元璧不能失去她,不想她墜入人間也把祂給忘了。
祂永不會忘她臨終前的諾言:你我緣分始於桃林,今生緣淺與君別,來世應願再重結。
祂把自己的半顆心給了她,盼她能永誌不忘自己的心在她那裡,也希望以半顆心為引,引領他倆的紅線有再度相繫的那日。


院子裡淺淺深深的粉紫花穗垂綴在藤架之上,美麗得如雲似霧,彩蝶、蜜蜂聞香而來,嗡嗡圍繞,廊下的曲橋下是一汪碧綠的荷塘,枯葉未曾打撈,新葉未開,也不見花苞,只有兩隻綠頭鴨在歇息戲水,優游其中。
「姑娘,大事不好,今國公世子夫人來退親了!」
婢女五大三粗的身子從月亮門一路喊進了院子,驚動了荷塘裡的綠頭鴨不說,就連東次間裡正忙著收拾細軟的丫鬟白露也被驚動,她微微抬起頭,用指在唇間比了個噓字,示意她莫要吵醒了看似閉目養神的姑娘。
倚在美人榻上的十六歲少女揚起了眼,她眉目如畫,瞳仁烏黑,宛如春日一彎溪水,這一回眸才多了絲煙火氣,一身柔軟貼身的雲英紫裙,脂粉不施,美麗而不張揚,宛如一溪流水。
濃眉大眼的婢女叫美貌,厚鼻子大嘴巴,一見姑娘睜了眼,立刻竹筒倒豆子般的說道:「姑娘,五太太請您走一趟世心堂。」而且把那「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這不是沒辦法嘛,姑娘在那些人的眼裡惡名昭彰,往常有府裡二太太拿主意,她尚且不敢隨驚動姑娘,因為一個不好,姑娘可是會當面給難看的,要知道姑娘話說得直接,發起脾氣就連侯爺也得靠邊站。
不過根據她這姑娘跟前一等一出色的丫頭來看,最近她們家姑娘似乎有些文靜過頭,感覺十分不對勁。
其實也不過是和襄陽郡主在大街上打了一架,打破了頭,昏迷三天再醒來,整個人就好像潛入池子裡的魚,沒有人驚擾就能一直待在那裡,安靜得不像話,那不再動不動跳腳、脾氣一點就著的姑娘她已經很久不見了。
據說人受了刺激可能性情大變,那天姑娘受的刺激可不小,再加上最近府裡倒了大楣,接二連三的事情,性子不變才是奇怪。
「怎麼是五太太出來待的客?」不同於美貌樸實的長相,白露是四箴院四大丫鬟中容貌最出色的,柳葉眉、明眸善睞,身姿婀娜,若是往人群中一站,絕對不比高門千金差,只是她不輕易出門,寧可留在院子裡看家,把出門的機會都讓給了美貌。
也難怪白露要問,那五太太向來最是怯弱,和五爺在侯府裡就跟空氣般沒兩樣的存在。
美貌一臉鄙視,覺得白露空長一張臉蛋,沒帶腦袋。「妳忘了自從削爵令下來後,二、三、四房的人都陸續搬走了,空落落的府裡不就剩下咱們大房和五房,那世子夫人是女客,侯爺和少爺不方便待客,五爺又病著,這不是只有五太太?」
是的,侯爺喪妻已久,一直以來也沒有續弦的意思,不過後院姨娘倒是不少,最多的時候有八個這麼多,可惜只得一個庶子。
侯府裡的人能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就連侯府嫡女身邊侍候的四大丫頭也去了其二,剩下無處可去、誓言就算姑娘吃糠嚥菜也要跟著的白露。
曉星星本來是讓美貌和其他兩個大丫鬟一起走的,她簽的是活契,鄉下還有家人,可她死都不願意,說當初家人把她賣了,又嫌她太過醜陋無法賣到青樓換大錢的時候,她就沒有家了,那樣的家不回也罷,回去會被再賣一次,所以就留了下來。
除了這幾人還有五爺這跑不動的病秧子,傻不隆咚的要跟著大房同進退,本來人丁還算旺盛的長平侯府算是空了。
侯府大房、二房是嫡出,餘下都是庶子。
美貌看著半點反應也無,顯得有些呆滯的姑娘,不禁跺腳打抱不平了起來。「姑娘,不過就一個國公府公子,您為他與襄陽郡主打破了頭也就算了,妳這樣要死不活的,不值當啊——」
美貌的聲音如魔音灌耳,加上又氣又跳的,讓原本沒把注意力放在這裡的曉星星終於回過神來。
她是長平侯之女,最早之前因為一場京中貴夫人的賞花會,見到了今國公府的大公子洛邑,少女懷春,對那洛大公子一見傾心,沒人想到她會劍走偏鋒,設計自己與他一同落水,兩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她如願以償的得到一樁夢寐以求的婚事。
殊不知那洛邑早有心上人,一聽到要娶曉星星以示負責,對這樁婚事不只萬分的牴觸,對曉星星更是心生厭惡,揚言寧可娶無鹽女也不娶曉家女,不管是在公開場合還是私下偶遇,絕對甩頭就走,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這令一心愛慕洛邑的曉星星十分神傷。
姑娘家心裡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除了想把自己的所有都掏出來,也想知道對方的一切,睡覺打不打呼、剔牙的模樣醜不醜、最好和最不堪的都想知道。
曉星星是個被寵壞的嬌嬌女,天下只有她想要的,沒有要不到的,所以她撒了大把的銀子打探洛邑的行蹤。
很不幸,就連洛邑有個心上人住在胭脂巷的消息也一併被打聽了出來,那宅子是洛邑置辦來金屋藏嬌的。
曉星星二話不說,決定要去會會「她」,論相貌、論身分家世,她半點不輸人,那賤人憑什麼跟她搶男人?所以她趾高氣昂的去了胭脂巷。
結果她悲慘的抓姦在床,見到的是非常令人錯愕不堪的一幕,這還不算,更打擊她的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比不過一個小倌。
這太沒天理!不,洛邑的眼是瞎的!他竟然喜歡一個同性的少年。
這還沒完,奪門而出的曉星星和襄陽郡主撞了個正著,原來那襄陽郡主拿表弟洛邑當遮羞布,趁著洛邑與情人約會的時候也悄悄來與心愛的男子私會。
襄陽郡主情竇初開,一頭栽進愛河裡,那男子只是個寒門士子,根本配不上公主府的門第,一日家宴,她與有同樣煩惱的表弟見了面。
同樣是為情煩惱的男女,一合計,便想出一條天衣無縫的妙計來,那便是讓洛邑在外賃一戶當成私會之地,她也能藉機說要去找表弟玩耍,兩人砲口對齊,互相遮掩,還真得逞了。
只是夜路走多了,殺出來一個為愛癡狂的曉星星,壞了兩人的好事。
兩路人馬起先只是你一言我一語,後來也不知道誰先動了手,便撕扯了起來。
一個是侯府嫡女,一個是皇室郡主,兩個都會一些武功,你來我往,火氣更大,下手便沒個輕重,可當下只恨不得拚個你死我活,撓個對方頭破血流,哪裡管得了許多,混亂中,立場本來就偏頗的洛邑出手推了曉星星一把。
他這一動手讓曉星星傷心又憤怒,哪裡還顧得上自己,這不,一不留神便被襄陽郡主一推搡,一頭撞上了樹,腦袋鮮血直流,破了個大洞。
事後別說公主府什麼禮貌的探問,今國公府更是連隻字片語都沒有。
也是,事主都恨不得曉星星去死一死,好從此一刀兩斷,斷得乾乾淨淨了,哪裡還想得到要探病這種事。
再說這一鬧,今國公府的公子在外頭養小倌的新聞就像平地一聲雷炸暈了整個京城的上流圈,今國公府忙著遮醜都來不及了,說到底人家都恨不得拆了妳曉星星的骨頭,喝妳的血,哪可能上門探望?
美貌還在大力撻伐著洛邑,「那就是個有眼無珠的男人,不知道姑娘到底看上了他什麼?婢子以為姑娘的眼光向來很高的。」
依她看,什麼潘安、宋玉之貌的洛公子,根本是一坨屎。
曉星星眼珠靈動了幾分,沒有訓斥美貌的出言不遜,還自我調侃了下。「我這不是眼瞎嗎?」
這話一出,兩個丫頭撇撇嘴,沒人敢應了。
其實,那曉星星在一頭撞樹的時候就魂歸離恨天了,現在的她皮囊是侯府家的獨生嫡女,外人眼中的洪水猛獸,家裡提了就讓人牙痛的人物,可實際呢?
她是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只知道一睜眼她就變成了別人,但骨子裡好像有一個「她」,那個「她」才是真的自己。
只是都這麼些天了,只要一碰到這一塊,就是一團雲裡霧裡,模糊成一團,她也乾脆不管,曉星星是吧,那就曉星星吧。反正她繼承了曉星星的一切記憶,還有會的東西。
「既然五太太讓妳來喚,那就去看看吧。」她有些提不起勁。
沒骨頭似的曉星星站了起來,也不需要丫頭扶持,施施然走出四箴院,美貌自然是跟出去了。
白露不會跟美貌搶這種事情,過兩天她們就要搬離開侯府,雖然姑娘讓她用不著怎麼收拾,但是四箴院裡都是好東西啊,她每一樣都捨不得。


這時的世心堂中並不只有五太太姜氏和今國公世子夫人,還有先曉星星一步踏進廳堂的侯爺曉修羅。
曉修羅是個俊美的中年大叔,身材修長,眼眉鼻梁嘴巴都好看得厲害,兩撇小鬍子更增添成熟風味,雖然上了年紀,反而帶了股歷經歲月洗練的從容,即便在侯府最慘澹的這時刻,臉上憔悴了幾分,但是他仍舊挺直腰桿,試圖維繫住侯府最後的尊嚴。
他從做世子的時候就知道,侯府的榮耀到他這裡為止,當這把刀落下來的時候,他沒辦法向誰說明自己那時候的感覺是鬆了一口氣。
他沒能保全侯府在京城的產業,不過保全了整個家族的人命。
姜氏除了讓人通知曉星星,也把侯爺請來了,這麼大的事,她真的做不了主,也沒道理不讓侯爺知道,畢竟星星是侯爺掌上明珠,有什麼事還是親爹來處裡比較妥當。
曉修羅進去就看到和姜氏相對而坐的一個女子,保養得當、衣著華貴,同來的還有當初來說親的媒人。
「這就是侯爺吧?」那女子站了起來,努力控制臉部的表情不要太過不屑,只要維持恰好的弧度就好了。
以前,曉修羅頭上還掛著侯爺的頭銜,但再過幾天就和平頭百姓沒兩樣,敬畏什麼的就省省吧,只不過她來是要將婆母交代的事情辦妥,關係著她兒子的幸福,千萬不能露出任何惹惱對方的姿態。
這位爺,只要任何事情一扯上閨女就是個瘋子!
就算莫氏百般的心理建設,嘴角的嘲諷還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宦海浮沉多年的曉修羅又怎麼看不出來。
姜氏也沒敢繼續坐著。「侯爺,這位是今國公世子夫人,今日是來……退親的。」
曉修羅看了莫氏一眼,冷冷吐出兩字。「退親?」
莫氏正要開口,曉星星進來了,她沒想到曉修羅會在這裡,屈膝向他見了禮,接著也向今國公世子夫人見了禮。
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麼德性,曉修羅就算萬般不想承認,好吧,那些個壞脾氣都是他慣出來的,他更心知肚明這女兒主意大得很,向來也隨意,這一進門就向他請安,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妳來啦,到耳房去吃個小點,爹和今國公世子夫人說幾句話。」對這從小嬌寵大的女兒不管做什麼,就是多了幾分商量的口氣。
曉星星一雙清泉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爹,口氣溫柔乖順,像隻朝著曉修羅喵喵撒嬌的小貓咪。「爹要和世子夫人說的是女兒的事,女兒既然是當事者,我也想聽聽啊。」
曉修羅萬般慈愛,指著莫氏道:「這樣啊,要不妳到一旁坐著,不許鬧,來者是客。」
曉星星溫柔得體的在下首落了坐。
莫氏這是第一次見到曉星星,雪膚花貌,美得是驚心動魄,氣質出塵,可是這樣一個女子卻鬧得國公府沒一日好過。
死皮賴臉用下作的方法想嫁給自己的寶貝兒子,還敢當街搶男子回家當男寵的姑娘,莫氏心裡都是翻江倒海的厭惡,她活了一把歲數,還真沒見過這樣無恥厚臉皮的女孩子!
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這侯府的人不該惶惶如喪家之犬嗎?怎麼會是這等氣定神閒的模樣?最奇怪的是這位侯府千金明知道她要來退親,居然還有心來旁聽?
長平侯府遭遇的可是傾家的危難,可打她一進門,除了在那位五太太的臉上看到不安和怯弱,侯爺和這位差點成為她兒媳的姑娘身上沒看到一星半點的倉皇與恐懼,這不該啊……
掩下心中的種種猜測,莫氏淡淡說道:「實不相瞞,都說強扭的瓜不甜,結親是結兩家之好,侯爺也知道你我兩家這親結得頗為耐人尋味,這種使下三濫手段搶來的親事,真的成了親,也很難舉案齊眉,倒不如退了算,就當給兩家人留點最後的顏面。」
一個破敗侯府,莫氏也不打算客氣,她原來就瞧不上長平侯府,如今能趁勢退親,落個清靜是最好。
「夫人的意思是,就因為侯府被奪爵,即將被趕出京城,我的女兒就當不起妳洛府的媳婦了?」曉修羅臉色鐵青,十分不善。
長平侯府曉氏一族,在燕蕩朝雖然稱不上聖眷隆寵,風光無限,可皇朝當年立國,曉氏先祖鞍前馬後也是先高祖榮登大寶的功臣,雖然三代以後都沒什麼功業,族中也沒有稱得上出類拔萃的人才,但並沒犯過什麼了不得的錯。
可這樣的人家說沒落就沒落了,就因為皇帝一句話,這種事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若是要曉星星來說,這天下猶如一盤棋局,長平侯府不過是棋盤中的一個棋子,要怎麼走,要往哪裡去,都由下棋的人決定。
即便尊貴如親王皇族,也多的是頃刻之間翻覆,家破人亡的先例,至於長平侯府如今的一切,歸根究底是因去年冬天陳王的叛變。
陳王兵變和長平侯壓根扯不上一毛錢的關係,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偏偏就被拖下水了。
只不過任何事情都沒有無緣無故,這就要往遠了的說。
說起來,燕蕩朝的爵位並不值錢,除了爵位和食祿,什麼都沒有,偏偏先高祖立國初始大封功臣,爵位不要錢似的送出去了,可皇位更迭,勛貴之家每年的開支用度竟然佔了國庫收益的十二,這還僅僅只是侯府、伯府而已,三公還沒算上。
勛貴子弟大多數任蔭官閒職,也就是說每年國庫超過百分之十二的收益,竟然要去養這些人家驕奢無用的閒人廢物。
於國無益,是為閒,於政有損,是為廢。
你也別說國朝對你不仁不義,將近四代的富貴你也享受過了,當這些花費與國庫收益相比的時候,這些曾經追隨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便成了永安帝除之為快的肉中刺。
永安帝早就不耐煩再去養這麼多王爵,這次,藉著發作陳王,也算清洗像長平侯這些對朝廷再無建樹的勛貴。
這一波大清洗中,被抄家削爵的不只有他們家,江恩伯府、安榮伯府、清郡侯府被抓到的把柄和辮子都不少,重則貶為庶人,男丁收入囚牢,不日流放千里,女眷沒入教坊司,下場悽慘,一夕家破人亡。
輕輕放下的就像長平侯府,長平侯府不是權臣,不是外戚,又和陳王實在攀扯不上,唯一的錯就是礙著了皇帝老爺的眼,除了被削去爵位,京城產業充公,連這幢百年前御賜的宅子也要收回去。
今國公府本來就對這門親事諸多不滿,加上洛大公子被滿街的人撞見在外頭養了小倌,對捅破這層窗紙的曉星星更加不滿了。
國公夫人尤其震怒,正愁找不到方法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曉星星,皇帝的削爵令下來了,這無異幫了她一個大忙。
被大大削了臉面的國公夫人決定要好好的打一打長平侯府這隻落水狗,挫一挫他們的銳氣,所以才有今日莫氏的上門。
面合心不合的婆媳難得同一個鼻孔出氣,莫氏冷笑道:「今日我上門來,也不怕人家詬病我國公府落井下石,做人不厚道,我也不是那等棒打鴛鴦的人,明白大姑娘對我兒用情至深,倘若大姑娘非我家邑兒不可,不願退親,那就讓我家邑兒納她當良妾吧。」
只要曉星星敢進門,到時候,身為婆母的她想怎麼拿捏又有誰敢說話?她有的是法子讓她求生無門!
曉修羅霍然起立,兩撇小鬍子氣到飛了起來,「放屁!讓我的星兒給妳兒子當妾?真是天大的笑話!」
莫氏雖然被曉修羅的氣勢給駭了一大跳,但強自按捺下來,嘴上半點也不認輸。「侯爺,說白了,侯府的爵位沒了,眼看和平頭百姓沒兩樣,你家大姑娘自幼喪母,讓她進我國公府當妾可是抬舉她了,難道你們還想拿喬不成?」
「退親就退,不必囉唆!」曉修羅二話不說,只差沒把莫氏趕出去。嫌棄他那麼好的女兒,這些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凡夫俗子!
莫氏可是完全沒把曉修羅放在眼裡,她得寸進尺,得意洋洋。「侯爺要不問一問令嬡的意思?」
她有把握這位大姑娘一心要巴上自己兒子,進國公府的門,就算不給宗婦正妻位,她還是會死皮賴臉貼上來的。
無視廳堂裡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曉星星喝了茶,吃了一塊色澤紅潤的山楂糕,也不回應莫氏的問話,倒是面無波瀾的反問她爹,「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您怎麼看?」
「退親、退親,這樣的親事不要也罷!」曉修羅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曉星星點頭稱是,「爹既然以為不可,那女兒就聽爹爹的。」
曉修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眨眨眼,見女兒的笑容不變,點頭稱是,他忽然就信心滿滿了。「田仲,去庫房把大姑娘的聘禮拉出來,我立刻上國公府去退親!」
身為曉修羅身邊最資深的老僕,包田仲是有一定地位的,他和曉修羅說是主僕,但從小侍候著曉修羅過來,兩人的感情更像兄弟。
一聽到曉修羅的命令,包田仲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就要下去拉聘禮。這樁親事,老實說整個侯府的下人沒一個看好,他雖然不敢拿出來嘴上說,但是私心以為要退親是普天同慶啊!
莫氏一臉不敢置信,茫然的看著侯府僅剩的幾個僕人要去庫房拉聘禮,更沒料到曉星星閒庭信步的走到她身邊。
「我記得今國公府也不是世襲罔替,國公爵位就到世子爺這一代吧?」她聲音淺淺,語調慢慢。
「這關妳什麼事?」莫氏下意識就問了回去。
「陛下看權貴勛爵不順眼早已多時,侯府伯府如今已去了大半,世子夫人與其擔心那麼多,不如想想國公府的未來,自己和洛公子的以後吧。」
處於高位的人,身分決定了他們的態度,自然而然流露的專制和霸氣是其他人難以抵抗的,曉星星這話說的有理有據,還霸氣誅心,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歷朝所有的帝王不會輕易削爵,除非涉及謀逆大罪,因為這很容易就動搖了王公臣子們的心。
但時移事改,天下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兔死狗烹是不變的鐵律,這位世子夫人要是沒有笨得太徹底,應該能明白她說的是什麼,要是真的聽不懂,那她也沒辦法了。
曉星星沒興趣看莫氏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走開一步後又倒退回來,拍了下腦袋,然後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瞧我這記性,夫人要是得空,不如和世子爺到胭脂巷倒數第二家的小院去瞅瞅,那小倌長得可俊俏極了,丁點不輸青樓妓院的頭牌花魁。」
莫氏渾身發抖,她竟敢把洛邑中意的小倌拿來和青樓妓院的花魁比較……可她心裡何嘗不明白那孌童的地位比妓女還要低賤百倍。
曉星星這是惡狠狠的下她臉面!
「妳這賤人!」莫氏精緻的面容扭曲,氣得連口水都噴出來了。
曉星星微微倒退了一步。「夫人因為這點小事就動怒,那公主府的怒火要是燒到了國公府——嘖嘖,最好國公府和公主府的交情夠深,華胥公主可不像我侯府這般好說話。」
就算是姻親關係又怎樣?
華胥公主一向護短,她膝下就襄陽郡主一個寶貝女兒,更重要的是襄陽郡主下個月便要下嫁奚族饒勒都督那不延。
今國公府世子的寶貝兒子自己有斷袖癖也就算了,居然還替襄陽郡主遮掩,讓她一再溜出公主府與男人私會。
老實說這種事可大可小,公主府的難處在於永安帝膝下有十二個皇子、五個公主,可惜那不延來求娶的時候,公主年紀大的大,小的只有三歲,皇后便給他出主意,從宗室的郡主、縣主裡挑人,要是確定名單,等要和親出嫁時再賜封公主的名號便可。
宗室女中算來算去只有襄陽郡主的年紀最是恰恰好,那不延也同意了,於是襄陽郡主的親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據說她當時砸了一地的珍貴瓷器,只可惜帝心已決,就算華胥公主一狀告到太后那裡,又是撒潑又是哭訴的都沒能改變皇帝的決定。
依照她這身軀的記憶,那華胥公主可是出了名的護短愛遷怒,她在皇帝那裡討不了好,回家要是知道郡主的清白可能沒了,為了自家女兒的名節,又懼怕陛下的怒火——畢竟這還牽涉到國與國的臉面問題——怕是非要找個倒楣鬼來收拾爛攤子。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也就是說這黑鍋洛邑是背定了。
說完,曉星星也不管莫氏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施施然的走了。
第二章 搞臭國公府名聲
莫氏面色灰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明明是該完勝的那一方,該得意洋洋的回去向婆母交差,但是,公主府……她回去得趕緊和世子爺通個氣才行!她忽然覺得什麼都不好了!
莫氏灰頭土臉的踏進家門,直奔今國公夫人李氏那裡。
一見到婆婆,她一肚子的委屈險些沒哭出來,連婢女上的茶都一把揮開。「婆婆有所不知,那侯府就是個不講理的人家,媳婦好聲好氣的上門,那侯爺卻蠻橫無理的說要上門來退親……」
「豈有此理!一個沒落侯府給臉不要臉,原本就門不當戶不對,我就看不上那樣給國公府提鞋都不配的人家,要不然怎麼會養出那樣張狂的姑娘來。」李氏重重的拍桌。
「兒媳也是這麼想,簡直就是不知所謂的人家!」莫氏一想到自己尊嚴盡失的從侯府逃回來就恨到不行。
李氏眼珠一轉,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妳也是個沒用的,上門退親不成,卻反教對方佔了先機!」
莫氏十分的不滿,卻沒敢當著強勢的婆婆面前發作,還附和道:「兒媳不及婆婆萬一,實在慚愧。」
這時大丫鬟進來稟報說長平侯來了。
李氏哼哼。「來得好快!請他到花廳坐。」
大丫鬟半低著頭說道:「長平侯把聘禮都帶來了,那些聘禮在門外擺著,已經引來不少人圍觀了。」
李氏差點栽倒,幸好莫氏眼尖扶住了她。「婆婆,妳沒事吧?」
自家去退親是一回事,被女方退親,眾人會怎麼想?這該死的長平侯曉修羅,到底是哪來的底氣?還是哪根筋壞了?
李氏哪裡還顧得上自己,也顧不得遵循京裡那套禮節,直接把侯爺的名諱叫了出來。「快些去打探看看國公爺回來了沒?大郎在家嗎?讓他趕緊把那個曉修羅給請進來說話。」
別人不知道那曉修羅的厲害,她多少是知道這個人的,同是勛貴人家,就算水平不在同一個檔次上,這姓曉的年輕時就和他養的姑娘一樣是個渾不吝的,只要熱血衝腦,沒什麼不敢做的!年紀大了以後看著收斂了些,想不到行事還是沒經大腦。
曉修羅根本不知道國公府後院的女眷因為他的到來亂成一團,大手一揮,讓家丁把聘禮往國公府裡抬。
這一搬和匆匆打書房裡飛奔至大門口的今國公世子洛申撞了個正著。
洛申險些被門外烏壓壓的人群給嚇得縮了腳,他硬著頭皮,擠出笑臉,「侯爺到來,有失遠迎,失禮了。」
曉修羅看著客客氣氣的洛申,招呼也不打,臉上還是那張對方欠他幾百萬兩的討債臉。
眼看著聘禮要抬進國公府,洛申連忙攔住,「侯爺這是做什麼呢?有事我們可以好好商量。」
「你那媳婦到我家說要退親的時候,怎麼不事先和你商量一聲?」曉修羅把一疊禮單拋進洛申懷中,接著又掏出一張紙頭,「把當初議親寫婚書、換庚帖的時候,我家給的信物和我女兒的庚帖原封不動的還回來,另外,退婚書我也寫好了,叫你老子出來按個手印,兩家親事就此作罷!」
「侯爺這是做什麼?」厚重低沉的聲音傳來,正是才剛下朝便被家裡僕傭十萬火急請回來,汗都還沒擦的今國公,他看著地上滿滿當當的紅木箱子,大紅綢緞帶也都還在,眉頭擰成了大疙瘩。
夫人對長孫這門親事本來就有意見,加上長平侯被奪了爵,裡外剝了一層的皮,實在難與自家匹配,此時不退親,更待何時呢?
他再三叮囑要徐徐圖之,顧及兩家的顏面,必要時損失一些聘禮也不算什麼,哪知道那婦人還是把事情辦砸了。
瞧這滿地的聘禮、指指點點的百姓,鑽進耳裡的風涼話難聽的要命,他本來就是極好面子的人,一下氣得發抖又不能表現出來,實在煎熬。
曉修羅可沒想過要給今國公什麼臉面,「國公爺,我是直脾氣,不拐彎抹角就直說了,當初這樁兒女婚姻是我兒任性,惹了你家的厭,但是今日我覺得你這親家也厚道不到哪去,堂堂世家公子,正妻還未入門就在外頭養了外室,男人嘛,哪個不好色風流?但是好男風、把小倌養在外頭,這可就讓人很難苟同了。」
「是是……」今國公不得不稱是。
曉修羅再接再厲。「我可不是那種把女兒嫁過去守活寡的人,這樣也就算了,世子爺教出個失德無恥的大公子,還口出狂言要我兒給他當妾,你笑我教女無方,我看你家的家教也不怎地,當日我對不住你,這回你對不住我,你我就此扯平,你快快把退婚書上的手印按了,咱們一拍兩散!」
今國公聽了眼皮直跳,冷汗從頸際滑下背脊,洛邑這混蛋竟背著他幹了這好事,家裡那婦人竟也瞞著他,把小倌館裡的小倌說成了青樓楚館裡的紅牌姑娘,把他一張老臉都丟光了!
他長長一揖,咬牙死不承認,他要是認了,一張老臉就得扔泥地裡踩了。「侯爺這話說得沒憑沒據的……」
曉修羅可把女兒倒給莫氏的話一字不漏的記下了。「國公爺有空不如去胭脂巷倒數第二家的小院走一趟,看我是不是矇你。」
雖然說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那小倌也不知道還在否,或是被弄走了,但左右鄰居街坊有的是嘴,就算他不問,想知道真相也多得是管道,他就不相信今國公還能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他問過自家閨女,為什麼改變心思願意退親?她這才委屈著一張小臉把那日她被人打破頭、昏迷數天的緣由道來,並教了他這個法子,在百姓面前揭破此事。
那襄陽郡主後面的靠山他現在還拿他們沒辦法,但是國公府,起碼他能先替女兒出一口惡氣!
本來就豎直了耳朵看大戲的群眾們像熱水滴進了油鍋,嘩地嚷開了。
「連地址都有,這不像作假吧?」
「侯府的閨女真要嫁給這斷袖夫婿,不就得守一輩子活寡?」
「喂喂喂,林老三,我記得你不就住在胭脂巷?」
所有的目光刷刷刷都往那名叫林老三的看過去。
大概從來沒有過這引人注目的經驗,那林老三整個人就像充了氣般的挺起胸脯。
「這事你問我就對了,日前那襄陽郡主和曉姑娘當街打了一架,打得可是慘烈了,為的就是搶那貌美如花的小倌,那小倌可美了,柔嫩嫩的像棉花糖似的,看得我差點都心癢難搔……咳咳……」在眾人越顯怪異的眼光中,他連忙回過神來,漲紅著臉道:「那場鬧劇我從頭看到尾,原來高門大戶的貴女幹起架來也和市井潑婦差不多。」
「也是、也是,我也親眼看到國公府的公子在場!」又有那不甘寂寞的把林老三的鋒頭搶了。
今國公就像吞進了雞屎似的,只覺得一輩子的老臉都丟光了,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死老百姓,不能閉上你們的狗嘴嗎?
他看著曉修羅許久,見他一點鬆動的表情都沒有,長嘆了一聲,「罷了,就依侯爺所言。」
今國公命人去向國公夫人要庫房鑰匙,把昔日侯府送來的信物、庚帖送還,又在兩份退婚書上按了手印。
曉修羅打開檜木箱子,讓包田仲核對單子確定無誤,這才滿意的點頭。
「侯爺,我這心裡實在慚愧。」
曉修羅不以為意的揮手。「國公爺別往心裡去,反正後會無期。」
是的,兩日後他就要帶著家人回雷州齊康老家,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有回京的機會,不過,不用委屈自己和今國公這麼討厭的偽君子稱親道戚扮笑臉,也算諸多糟心事中的一樁好事。
今國公:「……」
曉修羅一身輕快的離開國公府,他可沒那心思去管國公府會鬧成什麼樣子,洛邑會遭到什麼責罰。
他前腳一走出國公府大門,還沒有散去的群眾嘰嘰喳喳的聲音又傳開來了。
「侯爺出來了,這是真的退親了?」
「你沒瞧那些個聘禮都不見了,真可惜,樣樣看起來都是好東西呢。」
「這還不是國公府的大公子太不像話了!」
「不像話?」那人嗤笑,「這天底下的男人多一樁、少一樁都是風流豔事,妻妾成群的一大把,女人就不要太小雞肚腸了,睜隻眼閉隻眼不就過去了?長平侯府的姑娘眼裡這麼容不得沙子,活該這輩子要當老姑娘了。」
「說的也是,聽說這親事還是侯府沒落魄的時候定下的,如今侯府那光景,現在退了親,逞一時之快,往後他們府裡那位名聲壞透了的姑娘要到哪裡去找更好的親事?我看難囉。」
「要不我去試試,聽說那姑娘長得水靈清透,比香豔樓的花魁要出眾,如今退了親,也許老丈人看我順眼就把女兒許給我了也說不定?」一臉猥瑣的男子作著春秋大夢。
「你去?論長相我比你俊,論家境富裕你我差不多,你瞧,曉大姑娘會挑你還是我?」
「不過聽說那曉姑娘養了面首,再說削爵令都下來了,就算真娶了那個混世魔女,侯府如今這光景,也不會有多少陪嫁了。」
說到底,這些人都是看上了侯府的錢。
「說的也是……」
這是想打退堂鼓了。
兩人說得熱鬧,好像真有那回事,忽地,面向國公府大門的男子變了表情,雙眼猛地瞪圓了,人倒退了好幾個步,擠到了其他的人。
「你這是做什麼……見鬼了嗎?」
不知死活的人還出言譏笑,那暢快的樣子簡直比在賭場贏了錢還要爽。
有人輕點他的肩頭。
「欸,做什麼咧?」
他回過神來轉頭,什麼人都沒看清,一記結實渾厚的左勾拳招呼上他的臉頰。
「想做我曉修羅的女婿,八輩子也輪不到你!」
他飛了出去,眾人驚呼,紛紛退避,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如同天神般的曉修羅傲然離去。


回到家的曉修羅十分沉默。
對退親他沒有絲毫後悔,這本來就是星兒強求來的親事,夫妻以後能處得來才怪,可女兒將來的歸宿,無異像一塊重石壓在他的心頭。
「爹這是怎麼了,看得我怪擔心的。」知道她爹從國公府回來的曉星星見著的是曉修羅嚴肅凝然還帶著擔憂的皺臉。
「左不過想一些小事。」他回過神來,他聽錯了吧,女兒說擔心他?
女兒和他不是那麼親近,行事總是和他反著來,常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心疼肝也疼,但是,妻子就留給他這麼點骨血,他不疼她,誰疼?
「爹到底怎麼了?」
曉修羅擠出自以為好看的笑容,把國公府門前發生的事情給說了,只是說起那些嚼舌根的人,氣仍不打一處來。
「爹手疼嗎?」
「哪會,爹皮糙肉粗得很。」
「爹何必和那些人置氣,他們嘴皮子一碰,胡言亂語,為的是圖個痛快,您和他們認真就輸了。」
「可是他們那麼說妳……妳不生氣嗎?」
「不氣,以前是女兒不懂事,鬼迷心竅看上了洛邑,後來我看清楚了他那個人,這樁婚事說到底女兒也有錯,再說,嫁人哪有當閨女自在,只要爹不嫌棄我在家吃閒飯,我就一輩子賴定您了!」曉星星把美貌沏來的茶趕緊奉上,又遞上溫熱的巾子讓曉修羅擦手臉。
「不嫌棄、不嫌棄,只要妳高興,想在家待多久都可以——」他好矛盾喔,想多留女兒個幾年,又擔心她真的找不到好歸宿。
不過,當初他苦口婆心告訴她洛大公子不是個良人的時候,她就是想不開,非要嫁他不可,這會兒想通了,事情已經鬧成如今的局面。
好吧,結果雖然難看也好過真嫁過去之後,發現自己的夫君壓根沒把她放在心裡,賠上一輩子的幸福要強——
「那爹還氣什麼?」曉星星笑吟吟的問。
曉修羅看著女兒那像花朵燦爛的笑靨,心裡有了盤算。「要不這樣吧,妳從小在京城長大,住慣了這裡,乍然回雷州去,那地方的生活,可能不是妳喜歡過的那種日子,要不,爹去和妳張世伯商量,讓妳去和小蝴蝶作伴,如何?要是住不慣,爹再派人接妳回去?」
寄住不是一勞永逸的好法子,但老張是土生土長的京裡人,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底氣足得很,不像他就是個外地人,就算三代耕耘,就是差了那麼一點。
要是女兒住到老張的眼皮下,起碼在外頭惹了事也有個人可以給她兜著。
張世伯,她有印象,是她爹喝酒聽曲的老友,但小蝴蝶,是誰?
很認真的想了下,一張見到她就少不了冷嘲熱諷的臉浮了上來。
這下誤會大了,她爹怎麼會以為她和花蝴蝶張歡很好?空有美貌,見一個愛一個,最狠的是她還不挑,只要是男人就湊上去,來者不拒,這樣品性不端的,張世伯愁得頭都禿了一大塊,每回上門總是抱著自家的陳釀不放,說惡妻孽子無法可治,每喝必醉,醉了就賴在她家不走。
爹爹啊,您是從哪裡看出來她們有交情的?
再說削爵令一下來,那位張世伯可是連露臉都不曾,這風口浪尖的,誰敢往她家湊誰倒楣。
交情好嗎?還真未必,人心涼薄,向來如此,她也無話可說。
爹想把她往張家送,她這塊「燙手山芋」真有人敢要嗎?
「我把面首也帶去行嗎?」她沒什麼障礙的問道。
曉修羅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五官又結硬塊了。
女兒,帶丫頭、細軟什麼的還說得過去,面首……妳要叫老張的臉往哪擱?
至於他自己的老臉,左右女兒是他的,吞土也只能認。
「星兒,爹記得妳不是把底下那些人都遣散了?」
「那兩個面首不走也不要錢,說無處可去,硬要留下來。」
「面首我們就不帶了好嗎?」曉修羅小心問道,生怕措詞不好,會惹女兒生氣。
老實說,原來的曉星星以前並不喜歡這個爹,他的私生活就不說了,反正以他的財力,養那群姨娘不算什麼。
她介意的是從小只要出去做點出格的事,就會被人嘲笑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缺乏家教的野孩子。
她那時候心想,既然你們一個個都嘲笑我沒家教,那我就如你們的願,做個肆意妄為、隨心所欲的人,看你們誰還敢指著我說嘴,到時候我見一個打一個,打壞了,她有她爹這座大靠山,沒有收拾不了的爛攤子,所以誰敢再說什麼?
曉修羅對她的態度就是一味的依從,她說東,他連西都不敢說,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絕對不會摘了星星來哄她,她便從此長成了這霸王性子。
「爹,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去雷州吧,您剛剛還說不缺我一口飯吃呢。」
但是現在的曉星星對這爹感覺還不壞,根據這些日子的了解,可以說曉家這一代的興盛全是靠侯爺一人之力撐起這片天的。
就算家道中落,他也只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兩天後門開了,他還是那個英俊瀟灑恣意昂然的美大叔,他眼中不見頹唐之色,他告訴她其實人生就像潮起潮落,不會有人一直站在高峰上,也不會永遠待在谷底,回雷州老家,也許是另一片天空呢!
有這樣開闊胸襟的爹,真的不壞。
「爹,我吃得了苦的,雖然我們家乍看之下產業、銀子都沒有了,但是能留下一條命在,比什麼都強不是?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可曉修羅眼眶慢慢的凝聚了一些可疑的水痕,雖然飛快的眨去,她還是看到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的女兒懂事了,張府咱們就不去了。」


曉星星回了四箴院,讓美貌去把那碩果僅存的兩個面首喚來。
要不是她爹,她還真想不起來自己後院還有兩個她完全沒印象的人在。
「姑娘怎麼又想起那兩個噁心的傢伙?」顯然美貌對這兩個靠美色吃飯的少年沒丁點好印象。
「我到底是怎麼把他們帶回來的?」
他們一直避居在後院不出來,自從借著「曉星星」的身子醒過來後,她還沒見過這兩個據說楚楚動人,一笑能傾人城,再笑能傾國的男寵。
「姑娘不記得了?」
「妳記性好,說給我聽聽。」她翹起二郎腿。
「這不是姑娘您喝醉酒,見著小倌館的旗招,說連門房都是俊的,裡面的小倌肯定更養眼,說要開開眼界,不管不顧的闖進去,哪裡知道就莫名其妙砸了一萬兩銀子把他們贖出來了。」
一萬兩、一萬兩,一百兩銀子就抬舉這兩人了,姑娘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沒把錢當錢的撒了出去。
綺年是小倌館裡的頭牌,可頭牌又怎樣?在京城這地界,一個頭牌能值多少錢?頂天也不過一千兩。
偏偏姑娘就是看那醉翁之意不在酒、對著綺年上下其手的下流老匹夫不順眼,這就算了,好歹綺年成年了,但可憐兮兮坐在一旁、滿臉驚恐的玉官雖然臉上塗滿白粉胭脂,年紀是騙不了人的,老鴇竟這樣殘害幼苗。
曉星星也不多說,衝上去先摸了一把綺年的臉,挑釁的對那穿著綾羅綢緞、十根指頭都戴滿各式各樣戒指的老男人說道:「我喜歡!」
綺年那一臉羞愧欲死的神情美貌記憶猶新。
對小倌來說,被一個男人摸和被一個姑娘摸,應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吧。
老實說,美貌在那當下也覺得丟人,自家姑娘膽大包天,居然出格到當眾調戲小倌。
姑娘這一出手,老鴇擋都擋不住,眼珠子差點就掉下來了。
這一來,對綺年勢在必得的老紈褲可不依了。
會逛小倌館的,口袋都不缺銀子,也有天生對弱柳扶風型的瘦小少年有變態嗜好的人。那老紈褲家中經商,做的是海上生意,賺的都是暴利,很不幸,他不認識侯府的曉星星大姑娘,否則也不會鬧出後面那麼大的風波。
那人見曉星星來橫插一腳,可氣了,又見她是個姑娘家,本著我不調戲妳調戲誰,把女子視為玩物的態度,言語極盡下流的諷刺起曉星星走錯了道。
這樣的人因為錢多得沒處花,身邊自然也聚集了一幫同夥,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對起曉星星,有的還動起手腳要揩她的油。
侯府大姑娘要是能讓人揩了油,就不叫侯府大姑娘了,她纖纖小手一揮,侯府侍衛如狼似虎的撲過去,手下自然一頓胖揍,打得那群人哭爹喊娘。
老紈褲鼻血雙管齊流,還嚷著,「妳一個娘們來逛小倌館已經夠無恥,還仗著人多仗勢欺人,妳要有種就把人贖身帶回去,關起門來欣賞,要是銀子不夠,大爺借妳,只要一月五分利就行。」
一旁被打成豬頭的人也胡亂起鬨。「京城裡要比誰的銀子多,誰比得過豪爺,小姑娘,我勸妳還是靠邊去,別跟爺兒們爭男人了。」
酒蟲上腦的曉大姑娘紅著醉醺醺的臉,「我沒種,你有種,你開個價,咱們比劃比劃。」
「打架我打不過妳,現在這是要比銀子嗎?」豪爺傻了,到底是哪來的天兵?
老鴇一聽到銀子,正因為館裡被打壞的家具瓷器和損失在心痛不已,把曉星星和那老匹夫罵得頭頂流膿、腳底長瘡的詛咒了八百遍,心裡還飛快的琢磨等一下要怎麼把他們剝層皮來,這時趕緊硬著頭皮探了出來,香帕輕甩。
「兩位貴人這架也別吵了,不如這樣,你們誰喊的價高,誰就把綺年帶回去。」
其實對小倌館來說,綺年的年紀算是大了,雖是頭牌,其實性子倔強,難纏得很,與其多留他兩年,倒不如趁著有人要,高價把他賣出去,好賺上一筆,也能抵銷這些年沒少從他身上受的氣。
這一喊,原本身價不過一千二百兩的綺年,被一個紈褲女和老紈褲硬生生的抬到一萬兩,可把那老鴇樂得差點沒跪下來叫祖宗了。
那喊價的事蹟在很多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說那侯府的大姑娘花了一萬兩銀子的天價替兩個小倌贖身,還把那老紈褲氣得吐血,倒地不起。
最無聊的是,傳言越傳越真,經過無數的版本之後,流傳最廣的是侯府的大姑娘在大街強搶美男回家當面首,一時間有些姿色的男子皆人心惶惶,怕一不小心就被搶回侯府金屋藏嬌了。
至於玉官是綺年跪求曉星星連帶一起贖出來,貪心的老鴇還想試圖從玉官身上再撈一筆。
曉星星聞言都氣笑了,她還沒跟老鴇算這筆帳,居然還不知死活的向她要錢?她粗暴的讓護衛把小倌館給砸了。
等官差到來,小倌館已經面目全非,老鴇也被曉星星揍得她娘親都認不出來。
事後,曉修羅賠了小倌館所有的修整費用,又給差爺二十兩的辛苦費,才把曉星星從衙門贖了出來,不過轉頭他去了小倌館,擺起侯爺的派頭,掏出一萬兩銀子,帶走玉官和綺年,要走他倆的身契,更絕的是他把兩人扔在路上,逕自回了侯府。
他要是把兩個小倌領回侯府像什麼話,皇帝不賞他兩個耳光才怪!
後來曉星星在家裡悶了三天,實在無聊,她壓根忘了自己幾天前與人爭風吃醋,最後鬧上衙門被她爹贖回來的狼狽事。
她興沖沖的出門,立馬看見兩個可憐兮兮的影子避在暗處角落裡,看著就是餐風露宿了好幾天的樣子。
兩人一跪下,曉星星便沒大腦的把人領回家了,只是她鄭重的告訴兩人,沒事不要出來閒晃,要是讓她爹看見,她也護不住他們。
綺年和玉官也有自知之明,乖覺的留在曉星星替他們安排的小院裡,從不輕易出院門,只眼巴巴希望曉星星有空去瞧他們一眼。
這麼一大齣的戲,曉星星聽完後只覺得這個原主是個天才,只是不管如何,該見的還是要見上一見。
美貌嘟嘟囔囔的,還是把人叫來了。
來到四箴院的是兩個少年,年紀都很輕,穿著月白衫的叫玉官,個子高些穿著竹青衫的是綺年,共同的特點就是弱不禁風、皮膚白皙,眉目清妍秀麗。
一問玉官只有十二歲,和她庶弟同樣年紀,水汪汪的眼,眼睫毛跟兩把扇子似的,要不是下巴還帶點嬰兒肥,看著一派純淨天真,和耕讀世家的子弟沒兩樣。
綺年十七歲,眉是遠山,眼是秋水,光輝奪目的五官帶著兩分清冷,深邃的輪廓又見三分憂鬱,眼角那點不合宜的滄桑簡直扣人心弦,氣質非常驚人。
曉星星扶額不由得要感嘆,好妳個曉星星,妳還真是生冷不忌,老的、少的通吃了!
不過眼光還真是不錯,一個兩個都是美男子。
「叫你們來是告訴你們,明日我們要啟程回雷州老家,如果你們改變心意想離開侯府,這是最後機會。」
玉官和綺年不約而同跪了下去。
「綺年想留在姑娘身邊。」
自從他們來到侯府,一直沒什麼機會往姑娘的身邊湊,但是比起以前那些日子,在這裡無異是天堂。
他對人生已經別無所求,清粥白飯、清茶白水、一卷書和晴空明月,餘願足矣。
「玉官也想留在這,這裡的姊姊們都對我很好。」他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兩手抓得死緊,一臉害怕被丟棄的模樣。
「你們可能不是很明白侯府如今的情況,以前的侯府多養幾個人不是問題,現在不比往昔,往後家裡不養閒人,想吃飯可能得下地勞作,要拋頭露面的經營小生意,你們兩個這小身板,怎麼看都不適合。」曉星星一點多餘的念想都不給他們,簡潔有力的直戳重點。
「我能!玉官在家的時候也幫家裡做事的。」小不點忙著表態。
他家裡是花戶,種的花雖然不是樣樣出彩,卻也夠家人溫飽的,爹娘勤勤懇懇的幹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家人安貧樂道。
要不是黃河氾濫,淹沒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家人的臉孔都被黃泥水給吞沒,轉瞬就剩下他一個人,他也不會流落風塵。
「綺年懂算數,也讀過幾年書。」姑娘說不養閒人,撇去那些侍候人的「專長」,他也不是半點正常的謀生手段都沒有。
曉星星扶額的手始終沒放下,接著從彩鳥花卉麒麟腳的案桌上拿出兩張紙。
玉官和綺年茫然的互看了一眼。
「這是你倆的賣身契,我把身契還給你們,不論你們的決定是怎樣,往後你們是良民了。」
兩人連呼吸都不敢喘得大聲些。
「從京城到雷州大概一個月路程,這期間,只要你們想好了自己將來的出路,隨時都可以離去,我答應要給你們的程儀仍舊算數,至於要不要知會我就隨意了。」
她把四箴院的下人精簡到只剩身邊的這兩個丫頭,至於這兩個面首也在精簡的行列中,她希望兩人能離開,就算從車隊中離開她也是默許的。
也許是她想多了,雖然不知道侯府現在還有多少家當,她爹也不說,但是消耗口糧的人嘛,能少一個是一個。
至於五房那邊,她看著五太太身邊的丫頭一個不剩,也就五爺身邊還留著一個侍候的小廝,看起來五房比她想像中還要知趣。
至於人手不夠用?將來要是有需要再雇就是了。
拿著自己的賣身契,玉官和綺年木然的離開了四箴院。
玉官捏了下自己豐潤的臉蛋,會疼。「我是在作夢嗎?姑娘就這樣把身契還給我們了?」
綺年沒吱聲。因為這張紙,他被人像貨物般賣來賣去,低到了塵埃裡,尚且被人百般譏諷踐踏,但是她輕飄飄的就還給了他,什麼都沒要。
他回頭看了眼燈光明亮的院落,步伐突然生了力氣。「我這輩子都要跟著大姑娘,你呢?」
「我跟哥哥一樣。」玉官亦覺得有什麼枷鎖從肩膀上去掉了,整個人渾身輕鬆。
綺年忽然露出讓人驚豔的笑。「那各自回去整理行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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