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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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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96-1~E196-5

《寵后之路》書衣版(電視劇「如意芳霏」原著小說)

  • 出版日期: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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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800
  • 優惠價:NT$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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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溶CP」聯手逆天改命,用兩輩子證明誰來干擾他們談戀愛,只有被甜死的份!
最完整、最精彩、最甜寵的劇情,你在電視劇裡看不過癮的,書裡通通滿足你!

開播即佔據網路熱搜前五名的甜寵電視劇「如意芳霏」原著小說——毛毛雨《寵后之路》台版全新編修書衣版


前世今生不移
視線的盡頭  都是妳


藍海E196-1 《寵后之路》卷一
她傅容就是愛美愛財愛享受,哪知一條姻緣路走得極坎坷,
先是和離後意外成為肅王的妾,最後因要另嫁遭人算計落水而亡,
所幸老天爺給她機會重生在未嫁時,這回她定要睜大眼睛挑個好夫婿!
不料招惹爛桃花的體質似乎變本加厲,拚死避開的前夫仍對她一見鍾情, 
前世害死姊姊的混帳姊夫也轉移目標相中她,
當她為避開破相危機、病染幼弟而遷住莊子時,竟也提前巧遇冷面肅王,
但他和自己過去熟悉的樣子完全不同,怎麼纏人怎麼來,
甚至掏出龍紋玉佩含情脈脈許她王妃之位,並在官場上提攜她父兄,
只是王爺啊,您的命不夠長,這一世我拒當寡婦……

藍海E196-2 《寵后之路》卷二
傅容沒想到一趟慶國公府行竟讓她「順利」甩開肅王徐晉,
定情玉佩被討回不說,滿滿一匣五色珍珠也遭回收不留半顆,
但當如意齋的柳姨中毒命危時,
她只想到一借他曾經毫不吝惜掏出救治她的稀世解毒丸,為此欠下人情,
在胞姊出嫁隨姊夫上京後,父親也受貴人相幫成為四品京官,
進京途中大雪擋道不打緊,驛站遇上絕交中的冷面徐晉才讓人尷尬……
還沒擬定好如何接近完美夫婿人選,嘉和帝興起決定為皇子們選妃,
結果讓傅容傻眼了,從頭到尾打扮樸素扮醜的她被賜婚成了肅王妃!
註定與他做上第二世夫妻──

藍海E196-3 《寵后之路》卷三
嫁進肅王府,傅容感受最多不同的就是徐晉的寵──
她想重開如意齋,他二話不說連買三間昂貴的京城店面,
不畏人言支持她從商,還意外讓她認回擅長理事的小叔叔,
老夫人嫌她生不出孩子,以開枝散葉為由塞女人,他不顧情面當眾退貨,
在她擺脫胞姊難產夢魘、終於懷孕後,
表示不管兒子女兒他都愛,承諾無論如何只要她一人,
更找來神醫坐鎮王府,要她萬事莫愁,讓她無比安心,
不想他一不在,來自宮裡皇妃婆婆送的名品菊花竟藏有害人的東西,
而那遭逮的出手之人明顯是隻替罪羊……

藍海E196-4 《寵后之路》卷四
嫁對好夫君、生個人人愛的可愛兒子,傅容可說是幸福貴婦,
秉持著「我美滿、人人美滿」的精神,
她給四妹傅寶下指導棋,從企圖搶人姻緣的沈晴手中守住情郎,
殊不知自家俊美的徐晉也被他溫柔的表妹崔綰惦記著,
但她男人聰明,識破技倆後只讓手下去救人, 
誰料對方誣指他見死不救、挑撥他和六弟的感情,激得他生出除害之心,
王爺夫君清楚她,樂意給她只有一家三口的清靜王府,
嘉和帝卻為舊事想給她不愉快,毫無預警地下旨賞賜側妃,
而他竟不顧前程,抗旨觸怒聖顏,被打得起不了身……

藍海E196-5 《寵后之路》卷五(完)
傅容覺得自己重生到現在幾乎能說圓滿了──
妹妹終於和那不省心的世子妹夫訂親,
身為皇家媳婦雖然妯娌個個是人精,但徐晉有能力護住她,
而她荒誕的「噩夢預言」他也願意聽信顧好自己,更安了她的心,
眼下太子被皇帝公爹廢除,婆母升格當了皇后,
距她家王爺以後不讓她跪任何人的承諾又邁進一步,
但看那原該助安王上位的兵部尚書邱鐸丁憂守孝去,
怎麼與邱氏一族結親的換成了與他們夫妻倆結大梁子的成王,
王爺夫君,你的王妃又愁了……


(初版:嫡女天香)
毛毛雨,性格懶散,做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唯獨喜歡寫故事的興趣長久不衰,
一天不打字就渾身不舒服,一日斷就會深感自責,一篇作品完結馬上開始寫第二篇,簡直愛故事如命。
嚮往最溫柔浪漫的故事,擅長描繪戀人夫妻間的幸福瞬間,因此創作的作品被朋友戲稱「暖心小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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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水重回十三歲
初秋時節,早晚已經很涼了,徐晉在京營裏忙了一圈,趕回肅王府已是暮色四合。
「讓芙蓉園備膳。」冷冷丟下這一句,他匆匆趕去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戰事。
胡人犯境,皇帝命被封為肅王的四皇子徐晉與被封為懷王的六皇子徐皓領兵應援,兩人是親兄弟,前者已有戰功,後者是為歷練。
芙蓉園內,傅容晚飯都吃到一半了,聽小丫鬟說王爺要來這邊,又驚又奇,忙吩咐小廚房再置辦一桌飯菜,她也趕緊坐到梳妝臺前,一邊交由丫鬟們梳妝打扮一邊尋思起來——以前徐晉來芙蓉園過夜都沒在這邊用過飯,今天日頭是打西邊出來了?還真是奇怪。
徐晉沒有王妃,偌大的肅王府裏只有她一個姨娘,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外面都傳徐晉如何如何寵她,但傅容心裏清楚,徐晉根本瞧不上她,偶爾過來正眼都不給,只管吹燈睡覺。算算日子,她來肅王府已有一年多,徐晉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雙手雙腳也能數完,可再疑惑,該迎還是得迎。
快一更時徐晉才過來,他穿一身繡蟒墨色長袍,膚白如玉,兩種對比的顏色顯得他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只可惜他沉著臉的樣子太冷,眉宇間肅穆凜然。
傅容膽子不小,然而面對這樣一個顯然眼裏沒她又位高權重的冷面王爺,她不敢多看。
「妳也坐。」見她打算站在一旁伺候,徐晉沉聲道。
男人有喜歡委婉矜持的,有喜歡簡單俐落的,徐晉明顯是後面這一種,傅容不敢說些客套話惹他煩,規規矩矩道謝後在他右下首坐下,眼睛只盯著身前一小塊地方。
「用飯吧。」
兩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徐晉心裏有事,沒怎麼動筷子,傅容已經吃過了,所以兩人用的都不多。等丫鬟們收拾桌碗時,傅容便跟著徐晉去了內室,徐晉不喜丫鬟伺候,所以由她親自為他寬衣解帶。
解著解著,傅容又想起一樁怪事。徐晉長她五歲,在皇子裏面排四,今年都二十四了,尚未大婚,在她之前身邊也沒有姨娘通房,京城裏有傳他不行的,有傳他好龍陽的,過去自己聽得津津有味全當樂子,後來陰錯陽差撞進徐晉懷裏,她心想這輩子完了,哪想被抬進來那晚,徐晉雖然明顯是初次,卻本事非凡……既然身體沒事,那他究竟為何不成親呢?
若徐晉對她好,傅容多半會臭美地認為他被她的美貌折服,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飲,可徐晉分明沒把她當回事啊,想來就來,來了直接睡覺,不來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也不許她派丫鬟打探他的行蹤,更別說送她什麼東西哄她了——她就是一個姨娘,只有姨娘的月例。
「王爺先歇著,我去卸妝。」將男人的外袍搭在屏風上,傅容輕聲道。
「把花鈿去掉。」徐晉突兀地提醒。
已經轉過身的傅容咬咬唇,低低應了。
屋裏用的是西洋鏡,照得特別清楚,臉上纖細絨毛都能瞧見。傅容坐在鏡子前,將頭上的珠玉髮釵一樣一樣往下摘,目光在自己無可挑剔的臉蛋上遊移。
前夫徐晏曾誇她容顏世間最美,傅容知道那是情話,但也有自己最美的自信,可惜……食指指腹在額頭中央的花鈿上掃過,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白玉微瑕。
十三歲那年她出了一次痘,搬到莊子上休養,乳母再三叮囑她不要用手撓,多癢都不能撓,傅容忍住了,只是最後額頭中間的那個痂消得特別慢,黑黑的一塊在那兒,極其寒磣。她越看越難受,賭氣把黑塊摳掉了,結果那裏留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也就是所謂的麻子,再好的祛疤膏也消不掉。
傅容愛美,怎麼能頂著一個麻子出去見人受人指點?萬幸這個位置巧,她靈機一動,每日都點上花鈿遮掩,花鈿大大小小,或水滴或花瓣狀,日日都換新花樣,於她的美貌而言正是錦上添花,自己特別喜歡,就連晚上睡覺也要點上,偏偏徐晉這人怪毛病多,非要她弄掉,而她又不能像對待徐晏那樣跟徐晉撒嬌。
撒嬌要看人的啊,徐晏愛慕她,徐晉……唉,有得必有失吧,徐晉冷冰冰的對她不上心,至少他仍給了自己安穩舒適的生活以及最想要的自由自在,她就是想把日子過好而已。
淨了面,梳了髮,傅容朝拔步床走去。
徐晉歪坐在床邊,看著她越走越近,在傅容爬上床時開口道:「胡人來犯,明日我要領兵出征,大概來年入夏回來。」
傅容動作頓住,一瞬間腦海裏各種念頭閃過——戰場上刀光劍影,萬一徐晉不小心喪了命,她該怎麼辦?旁人家的姨娘,運氣好的話丈夫死後還可以改嫁,她一個王爺的姨娘能跑嗎……不對,現在她應該先應付這個男人。
於是自然而然蹙起眉,她露出一副擔憂狀,「王爺……」
徐晉一直盯著她映著燈光的美麗眼睛,想看清她的心,卻在她開口之前壓了上去。
他不想聽那些虛與委蛇,這個女人始終都在跟他演戲,他不近女色的名聲在外,去年她下的那個套子肯定不是為了他,可惜安王狡猾,故意將狼狽撲過來的她推到他這邊。
徐晉小時候得過一場怪病,病癒後就不能靠近女人了,即便對方洗得乾乾淨淨,一步之內他都能聞到一股味兒,正是所謂的女兒香,然後就噁心難忍。此事只有少數幾人知曉,為了不讓早對他起猜忌的安王懷疑,他沒有推開傅容,隨後錯愕地發現,抱著她,他竟然沒有那種不適之感。
誰也不能體會他當時的驚喜。他是王爺,需要子嗣;他是男人,需要排解,更需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是正常的。因此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她隨機應變充滿感激又羞澀地望向他時,他依然順勢將人帶回了王府。
女人都有心機,不過她勝在貌美,他還是滿意的,路上卻得知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嫡女,曾嫁冀州信都郡王世子徐晏為妻,婚後第三年和離。
這樣的身子給他當姨娘都沒資格,不過看在她父兄的分上,自己賞了她一份體面。不清白又如何,他要她只是用來發洩,若將來能治好一身怪病,自然不用再理會她,若治不了,也只能努力讓她給他生個兒子。
「王爺……」
黑暗中,男人眼裏煞氣湧動,傅容看不見,她只能攀著對方寬闊的肩膀,嬌聲哀求。
或許因為馬上就要別離了,徐晉這一晚折騰了很久,最後傅容嗓子都啞了,整個人軟綿綿沒有力氣的昏睡過去,徐晉將昏睡的人抱到一旁,讓丫鬟們提燈進來,等她們換上乾淨的被褥,他再將人放下去。
徐晉沒有如往常般熄燈,就這樣靜靜地凝視傅容的睡顏。她確實美,比宮裏以美貌獲寵的麗貴妃還美,可他最喜歡看她額間的小坑,喜歡看她自己嫌棄自己容貌的懊惱樣,那恐怕也是她在床上之外難得露出來的真性情。鬼使神差的,徐晉低頭輕輕親了親那個小坑。
等他躺下沒多久,身邊的女人便湊了過來,縮在他懷裏拱了拱,依賴地抱著他。
徐晉掃她一眼,側轉過身,將落下去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手順勢往下,摩挲她光滑的脊背。
此次出征,他胸有成竹,回來後定能得父皇讚許,但太子多半不會高興。
太子……太子好色,當日狩獵太子也去了,如果她想攀高枝,為何不選同樣溫柔俊朗的太子,反而選了無心政事的七皇叔安王?因為安王沒有王妃?
徐晉冷笑,別說安王沒看上她,就算看上了,也不可能娶個和離過的庶子之女。
懷裏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不滿的嘀咕,徐晉意識到是他手上力氣大了,慢慢鬆了手,他跟著想起來,這女人還算聰明,清楚這輩子只能靠他,跟了他後便安安分分留在他身邊,沒有再得隴望蜀,只是不知道萬一他在戰場上出了事,她會不會再另攀高枝?
念頭一起,徐晉自嘲一笑——怎麼跟個女人似的胡思亂想了?
次日天未亮,徐晉便要出發,傅容強打起精神起床服侍他,眼皮時不時輕輕碰一下,慵懶又嫵媚。
徐晉默默看著,念及此次遠征久不在京,多囑咐了一句,「若府裏出事,可寫信給我。」
傅容受寵若驚,忙道:「知道了,王爺在那邊也要小心,千萬別傷著。」
徐晉「嗯」了聲,轉身離去。
傅容一直送到芙蓉園院門口,看著徐晉在連燈籠都照不亮的黑暗裏越走越遠。
其實徐晉對她挺不錯的,府裏只有她一個女人,哪怕是個姨娘,也沒有主母拿捏她,更沒有其他女人爭風吃醋各種算計。
這樣吃喝不愁的日子雖不知會持續多久,但傅容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她喜歡享受當下,最主要的是,她不享受也沒有辦法改變啊!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徐晉出事,等他平安歸來,她再給他生個一兒半女,憑他王爺之尊,她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了,運氣好的話,徐晉一輩子都沒再找別的女人,那她與當家主母有何差別?
可惜這輩子傅容運氣註定不是那麼好。
正德二十五年夏,邊關大捷,唯有肅王、懷王兄弟倆於班師回朝前雙雙斃命,死因不詳。


渾渾噩噩間,傅容聽到有人焦急的吶喊。
她們在喊什麼?皇上駕臨牡丹園怎有人膽敢大聲喧嘩?
「牡丹園」三字湧入腦海,彷彿耀眼亮光突然劃破黑暗,一幕幕紛雜場景接連湧了進來——肅王徐晉戰死,太子弒弟謀反,七皇叔安王臨危鎮亂,先皇重病退位,安王登基。
安王登基……是了,那個一直沒有娶妻的七皇叔成了新君,她父兄相繼升官,傅家聖眷隆寵,因此她得以從廢棄的肅王府裏恢復自由身回娘家。
她才二十一,依舊貌美無雙,聽說皇上要去牡丹園,她仗著哥哥御前侍衛統領的身分得以進園,想要和那些貴女們一樣搏一次機會,她對將來沒有太大的野心,就是想為後半輩子找個依靠,為自己爭取舒適生活,可就在即將面聖時,她被一雙手推入湖中,冰冷的水灌入喉嚨,難受得無法呼吸,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哇」的一聲,身穿水紅色繡花長裙的傅容突然吐出一口水,跟著就連續不停地嗆咳起來。
「好了好了,三姑娘沒事了!」渾身濕透的婆子大喜,抬頭大喊。
府裏三個姑娘,二姑娘溫婉端莊,六姑娘知書達禮,只有這三姑娘從小就被老爺、夫人寵得肆無忌憚,今日竟趁丫鬟們打盹偷偷溜到湖邊划船玩,不知怎麼落水了,幸好被她瞧見,及時救了上來。
傅家還有兩房,在冀州的傅容兄妹們都是跟京城那邊統一排的序。
「濃濃!」
喚她小名的聲音柔中帶剛,既熟悉又好像極為遙遠,久未聽聞,傅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就見一個穿綠裙的荳蔻少女神色慌張地朝她跑了過來,後面跟著一眾丫鬟。
傅容的眼淚登時落了下來——她還是死了嗎?竟然見到了姊姊?既然能與姊姊團聚,死了也還好……
貪戀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姊姊,傅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父親,明日你還要去衙門,母親,弟弟夜裏離不開妳,還有宣宣,妳年紀太小了,你們都先回去吧,我跟哥哥在這裏守著濃濃就夠了,有什麼事我會派人去叫你們的。」整齊莊嚴的嗡嗡念經聲裏,傅宛再次勸道。
「我不走。」九歲的傅宣坐在床邊,小臉繃著,兩道眉毛緊緊蹙起,煞有介事。
傅品言看看小女兒,再看看滿臉憂愁凝望床上次女的妻子,歎道:「宛姐兒說的對,素娘,妳帶宣姐兒先回去,妳們身子弱,別濃濃還沒好妳們兩個又病了。衙門最近無事,我也留在這裏陪濃濃,妳們不用擔心。」
喬氏雖然擔心女兒,奈何正房還有個不滿周歲的小兒子需要照看,便點點頭,伸手去領傅宣,「宣宣聽話,明早再過來看妳三姊姊。」
「我不走!」向來不愛哭的傅宣低頭哭了,趴在床上不肯走,她要守著三姊姊。
「正堂,去送你母親、妹妹。」傅品言皺眉,低喊了兒子的字。
父親發話,傅宸上前抱起小妹妹,邊往外走邊柔聲安撫,「宣宣聽話,妳三姊姊沒事的,妳再哭,小心明早她知道了笑話妳,妳不是最討厭她欺負妳嗎?」
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僧人的念經聲裏,面朝裏面側躺的傅容悄悄用被角擦了眼淚。
她在作夢嗎?夢怎麼會如此真實?所以不是夢吧?畢竟她掐了自己好幾下,都那麼疼。可如果不是夢,她為何回到了十三歲這年……死後重生?
傅容想跟父親母親說未來那些大事,才開口說沒幾句就被父親喝住了,厲聲告誡她不許胡言亂語,她搖著頭跟他們解釋,母親卻抱著她哄,說她昏迷時魘到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傅容不信,那些不是噩夢,眼下也不是美夢,都是真實的,然而寵她如寶的父親懷疑她落水後沾了髒東西,先用帕子堵了她的嘴,省得她繼續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又請郎中開寧神丸,又請竹林寺高僧在院中做法事,只求女兒健康平安。
長夜漫漫,傅容沒有半點睡意,聽著身後父親、哥哥、姊姊低聲細語,感受他們語氣裏的憂慮,再回想她說那些話時他們眼中的驚駭,傅容閉上眼睛。
死後重生,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怪不得親人們都不肯相信……罷了,到底是十三歲的她在昏迷期間作了個恍如真實的漫長噩夢,還是她真的在二十一歲那年遇害並起死回生了,日子繼續過下去就知道了,如果以後發生的一切都跟記憶重合,就說明……
等等,假如不是噩夢,接下來七、八日後她會發痘,郎中勸她去莊子上休養,以免傳染給家人,她由乳母孫嬤嬤陪著去了,待了將近一個月才徹底養好,回家後震驚得知,在她抵達莊子當晚,弟弟就因染病去了,父母擔心她胡思亂想,一直瞞著她。
她那喜歡抓她手指含的弟弟啊!
想到此,傅容登時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濃濃怎麼了?」聽見響動,傅品言幾個箭步衝了過來,扶住女兒肩膀看她。
「爹爹!」傅容撲到父親懷裏悲痛大哭,「我……我作噩夢了,在水裏沒有人救我。」擔心父親又堵她的嘴,臨時改了口,沒有說弟弟的事。
傅品言心疼死了,三女二子裏就這個從小黏他,長得又粉雕玉琢、嬌憨可愛,他就是再不想偏心也偏了大半,面對二女兒所有要求,各種軟磨硬泡手段輪番用上後,他幾乎沒有不應的,哪想今日鬧出此等禍事。
「不怕不怕,爹爹在這兒,妳哥哥、姊姊也都在,濃濃不用怕啊!」輕輕拍拍女兒肩膀,傅品言的下巴抵著她腦頂哄道。
傅容哭個不停,將那噩夢般記憶裏的所有心酸委屈都哭了出來,停下時外面剛好傳來三更鼓響。
「爹爹,你別罵我,我以後再也不淘氣了。」哭夠了,傅容埋在父親胸前悶悶地道。
女兒聲音都哭啞了,卻帶了熟悉的討好求饒,傅品言挑了挑眉,扶正女兒肩膀,見她目光躲閃就是不肯看他,跟以前闖禍時一模一樣,冷哼道:「這話妳說了多少遍了?」
「每年都得說個百八十遍吧?」旁邊的傅宸加油添醋。
傅容瞪了哥哥一眼,撒嬌地扯著傅品言腰間玉佩晃,「爹爹,我都這樣了,你還捨得罰我嗎?要罰也得等我好了再罰啊?」
女兒恢復正常,不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傅品言鬆口氣,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捨得罰?只讓女兒平躺下去,替她掩了被子,又怕她恃寵不記教訓,故意冷著臉問她的身體情況。
「爹爹放心,都沒事了。」傅容伸手握住床頭姊姊的手,朝父親和兄長道:「這麼晚了,爹爹、哥哥都回去吧,姊姊在這裏陪我就好。」
家人都認為她受了驚嚇,眼下就算想把人全部趕走,減少傳染可能,他們也不會答應,何況說了也沒人信,只好留下姊姊陪她。
但傅容不是很擔心姊姊會被她傳染,郎中說過,水痘多見於十歲以下的孩子,發痘前兩日時最容易傳染,得了也不算大病,只有小孩子略加危險些,得仔細照看。
夢裏……暫且就當是夢好了,或許是距離她發痘還有些時日,落水後姊姊連續陪她睡了三晚都沒事,只有弟弟不知何時染病的。
過去自己從來沒有碰過發痘的人,第一個痘出來之前哪知道自己染了病,幾乎每天都要抱弟弟……暗暗抓緊被子,傅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後悔沒用,重要的是眼下,是將來。
見女兒只是臉色有些白,精神還算不錯,傅品言放了心,柔聲叮囑幾句便站了起來,領著長子離去。
傅宸臨走前朝傅容做了一個寫字的動作,臉上笑得特別燦爛,露出幾顆白牙。
那是在告訴她,父親這次肯定還會罰她抄書呢,讓她先別得意!
換做以前,傅容定會氣得把枕頭丟過去,可那是她的哥哥啊,牢牢護著她的哥哥。看到還帶著青澀頑皮勁兒的哥哥,傅容只覺得好玩有趣,難以想像哥哥會變成那個冷峻似鐵的侍衛統領。
「哥哥逗妳玩呢,別理他!」擔心妹妹動怒,傅宛故意往外坐了坐,擋住傅宸身影。
傅容收回視線,看著面前嬌美如盛開牡丹的姊姊,什麼都沒說,撒嬌般抱住了她。
如果她發痘了,那一切就是真的,父母不信她沒關係,她會盡所有努力護住姊姊、弟弟,不讓弟弟夭折,不讓姊姊嫁給齊策那個混蛋,錯付真心,在大好年華香消玉殞。
傅宛只當妹妹後怕,笑著道:「沒事了,好好睡一覺,把噩夢都忘了,爹爹捨不得罰妳的。」
「嗯,姊姊上來吧,咱們一起睡。」抹抹眼睛,傅容拽著姊姊的手道。
「等等,我去叫水給妳擦擦臉,哭了半天,明早眼睛肯定腫得跟核桃似的。」傅宛打趣她。
傅容捨不得姊姊走,朝外面努努嘴,「讓梅香、蘭香去不就成了。」都是她的丫鬟。
傅宛看看她,平靜地道:「她們沒有伺候好妳,一人領了十板子。妹妹,妳真為她們好,以後就學乖點。」妹妹受了驚嚇,哄是該哄,訓斥告誡也不能少。
傅容乖乖低頭認錯。她怎麼忘了,父親、母親疼他們,對別人可是賞罰分明的。
見她明白了,傅宛這才起身,吩咐守在外間的她的大丫鬟白芷去端熱水。
白芷嗎?聽到這名字,傅容垂眸,嘴角浮起冷笑——不怕,慢慢來,該收拾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擦過臉,姊妹倆熄了燈,同被而眠。
第二天早上,傅品言夫妻一起床就趕過來看女兒,院子裏的僧人們還在念經。
傅容早醒了,咳個不停,見到父親、母親,她淚眼模糊地訴苦,「我頭疼,爹爹你快快把那些人趕走,吵了一晚我都睡不好覺,現在,咳……嗡嗡的我好難受。」
落水著涼本就容易生病,既然女兒神智已清醒,自然不用再做法驅邪,傅品言馬上吩咐管家好言好語送眾僧回去,又請來用慣了的李郎中。
傅容的病是裝的,李郎中沒看出什麼,見小姑娘悄悄朝他眨眼睛,頓時心裏有數,開了副驅寒治咳的方子。
傅品言乃進士出身,浸淫官場多年,能升到冀州知府的位置必不可小覷,他不敢開假方子糊弄,反正三姑娘知道自己沒病,肯定不會真的喝藥。
李郎中走後,傅容再三叮囑身邊的親人們,「官哥兒還小,我病好之前,娘就別抱他來看我了,還有你們,從我這兒回去後一定要洗漱乾淨,換身衣裳後再去看官哥兒,免得把病氣過給他。反正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最喜歡官哥兒了,要是有人不聽我的話害他生病,我就一個月都不理他!」在她想到辦法提前搬去莊子之前,只能這樣護住弟弟了。
「才一個月?」傅宸不太滿意這個期限。
傅容鼓了鼓腮幫子,惡狠狠瞪著他,「你到底聽不聽?娘,哥哥不換衣裳妳就別讓他抱弟弟!」
喬氏笑著點點女兒紅撲撲的小臉,「好了好了,知道妳愛護弟弟,放心吧,我們都聽妳的,妳先別管官哥兒,自己早點把病養好才是。」
「娘別糊弄我,一定要照顧好官哥兒。」傅容抱著母親撒嬌,大眼睛裏滿是哀求。
「不糊弄,娘什麼時候糊弄過妳?」喬氏被愛女看得心軟軟的,再三保證。
傅容這才放心。
第二章 姊姊弟弟我來護
傅品言乃冀州知府,傅容落水一事傳出去後,與傅家交好的幾戶人家紛紛前來探望。
其實傅容醒來後什麼事都沒有,只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所以當喬氏跟那些夫人、太太敘話時,便由傅宛、傅宣兩人領著幾個姑娘去園子裏玩。
眼下傅容裝病,以怕過了病氣為由謝絕了眾人探訪,只有梁家二姑娘逛完園子後天不怕地不怕地跑了進來。
「活該,叫妳貪玩不叫我,我會划船也會泅水,跟我在一起,保妳不會淹死!」梁映芳一屁股坐在床邊,拿著剛剛在園子裏隨手摘的薔薇花往傅容臉上掃。
梁家是武學世家,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一手八卦拳更是赫赫有名,上至京城勳貴,下至地主豪紳,都想把自家兒子送到梁家習武強身,再憑一身好武藝功成名就。
可惜家世越好公子哥兒們的性子越嬌氣,不過梁家老爺子可不管,通不過他家收徒考試的,一律趕走。
傅品言出自京城景陽侯府,生母是姨娘,從小苦讀中了進士,兒子傅宸的脾性卻酷似故去的老侯爺,喜歡舞刀弄槍,偏偏傅宸又聰明,先把傅品言交代的功課都做好,不給父親挑剔的理由,然後就去翻自己搜羅來的「武功祕笈」練功。
傅品言見長子嗜武成癡,怕他瞎折騰傷了身,就給他請了武師父。去年一家人搬到冀州治所所在的信都城,恰逢梁家收徒,父子倆早聽說過梁家大名,立即攜禮去拜師,傅宸也爭氣,不但通過考核,更被梁老爺子收到門下,成了嫡傳弟子。
有了這層關係,梁、傅兩家很快交好,無形中幫傅品言早早在信都城站穩腳跟,讓城裏一些原打算送新任知府一些「見面禮」的地頭蛇礙於梁家名望不好動手。
當然,這是傅品言最看重的事,傅容一個小姑娘還不懂,她只覺得梁映芳熱情大方、坦率真誠,不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簡直對極了她的性子,兩人迅速成為好姊妹,平日裏傅容跟梁映芳一起玩的時候甚至比跟家裏兩個親姊妹多。
「別鬧了,沒看我病著呢。」即便是夢,因為太過真實,傅容真的覺得自己過了那樣的幾年,所以現在看梁映芳就好比故人重逢,高興極了,一點都不生氣,只笑盈盈看著她。
梁映芳警惕地看她兩眼,忽的挪遠了些,「笑得跟花似的,肯定沒安好心,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在她眼裏,傅容就是個小狐狸,雖然打不過自己,可傅容心眼多,總能在別的地方討回去,讓她吃虧。
受了冤枉,傅容起身就想打梁映芳兩下,抬手時忽的想到她剛剛的嘲諷,心中一動,高高抬起的手就放下了,趁梁映芳放下戒備時抱住她的胳膊,「映芳,等我養好病,妳教我泅水吧?」這次的事是個教訓,夢裏的災禍也是教訓,會了水以後總不至於淹死。
梁映芳好動,一聽這話馬上就應了,「好啊,咱們去我們家在紫薇山的莊子,那裏有溫泉,正好妳大病初癒,泡泡對身體好。」
傅容也很興奮,只可惜她真正的「大病初癒」,肯定要等一個月後了。
梁映芳走後,傅宛走了進來,見妹妹臉色紅潤,笑道:「見了好姊妹,病就好了大半是不是?」
「都是親姊姊照顧得好。」傅容抱著枕頭靠在床頭,甜甜地道:「客人都走了嗎?」
傅宛點點頭,倒了杯熱茶給妹妹,閒聊道:「齊夫人今早帶阿竺去保定探親沒空過來,只讓人送了禮,說回來再看妳,讓妳好好養病。」
齊家啊……傅容低頭吹茶,兩排濃密微翹的睫毛遮掩了眼中陰鬱。
齊家也是信都城裏的大戶,齊大老爺任陝西巡撫,留妻子兒女在老家信都城奉養老太太,兩家關係不錯,她跟同歲的齊竺也算手帕交,因此在那恍若前世的夢裏得知齊竺的哥哥齊策喜歡姊姊,她也樂見其成。
齊策英氣挺拔,姊姊溫婉秀麗,兩人不論才貌家世都極為相配,她還幫齊策在姊姊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姊姊漸漸心動,等齊策來提親時,姊姊羞澀地應了。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等傅容自己嫁給徐晏的時候,姊姊有了身孕,可謂雙喜臨門,誰料沒過多久,姊姊的大丫鬟白芷也傳出喜訊,甚至跪到姊姊面前求姊姊准她生下那個孩子,直到那一刻,姊姊才知道白芷早就爬上了齊策的床。
換做發生在年少無知的自己身上,她定要大鬧一場,但姊姊只是命人給白芷灌落胎藥後發賣出去,齊策對此什麼都沒說。
齊夫人本想留下孩子,姊姊卻平靜地說她並非容不下姨娘,只是白芷是她的人,如今做出此等背主之事,她若不嚴加懲戒,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白芷,齊夫人便不再多言。
賣了白芷第二天,姊姊主動給齊策納了兩房姨娘,因有孕在身,姊姊不讓齊策再進她的房。
傅容去看姊姊時,姊姊什麼苦都不說,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只問她跟徐晏相處得如何,又勸她好好跟徐晏過,但不要把整顆心都放在徐晏身上,這樣將來出了事才不會太傷心。她以為姊姊真的放下了,可幾個月後,姊姊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這都是齊策的錯!男人有妾不算什麼,可他為何要動姊姊身邊的人?就算是白芷勾引他,他不會拒絕嗎?一邊是貼身丫鬟的狠心背叛,一邊是溫柔丈夫的虛情假意,雙重打擊下,姊姊哪可能淡然處之、毫不介意?
提親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表示不讓姊姊受半點委屈,娶回家馬上就忘了。
這就是男人,一個個都是如此,半斤八兩。
等著吧,這次齊策休想再碰姊姊一根手指頭。
黃昏時分,傅品言父子倆回來了,還沒回房就都先過來探望傅容。
傅容正在院子裏跟小丫鬟們踢毽子,暮春時節,她穿了身海棠紅的裙子,雙丫髻上紮了一朵桃花,背對走廊踢得正歡,忽的轉過來,揚起的笑臉頓時被夕陽餘暉染上一層霞光,活潑明媚,像天上的小仙女,讓傅品言看得心都化了。
「病好了嗎?不老老實實在屋待著又出來胡鬧。」和傅宸從走廊過來,傅品言故作不悅地問。
「爹爹!」傅容立即丟下毽子朝父親跑過去,笑嘻嘻的道:「晌午那會兒就好了,在屋裏悶著無趣就出來玩玩,連郎中都說生病要多動動,爹爹有何擔心的?怎麼樣,今天衙門裏忙嗎?看爹爹衣服都沒換,快進屋喝口茶!」
女兒淘氣時讓人頭疼,乖巧時又特別懂事,傅品言笑著摸摸她腦袋,三人一起進了堂屋。
小丫鬟端茶進來,傅容親自替父兄倒茶,傅品言、傅宸對視一眼,又都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傅容知道自己的小伎倆瞞不過兩人,繞到傅品言身後,討好地給他捏肩膀,「爹爹累了一天,我幫爹爹解解乏。」
傅品言欣然受之,「再用點力。」
傅容馬上加大力氣。
傅宸在旁邊看熱鬧,假裝疲憊地捏捏肩膀,朝傅容道:「哥哥今天被師父打了兩下,妹妹一會兒也幫我揉揉。」
「好啊,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傅容朝兄長眨了眨眼睛。
「說來聽聽。」傅宸喝了口茶。
傅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這幾天春光正好,我想出去踏青。去年娘身子重,咱們一家都沒怎麼出門,今年總該出去玩玩吧?爹爹衙門有事走不開,官哥兒太小也不好出門,所以哥哥帶我們姊妹去吧,就在咱們家莊子逛一圈,當天去當天回來,行不行?」
傅容打算去了就不回來了,沒有長輩在身邊,她可以偷偷打發身邊人去買治水痘的藥,說不定能鎮下去呢,那樣便免了發痘的苦。在家裏,她做什麼都難逃父親的眼睛,到時候不好解釋,一不小心又被父親懷疑了。如果沒用,順便就在莊子養病,不用擔心傳給弟弟。
傅宸才不上當,「這事我說話不管用,妳得問父親,父親答應了我才帶妳們去。」
「爹爹——」傅容拉長了聲音,歪著腦袋看傅品言,「爹爹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是不是?爹爹不放心,可以讓劉叔跟著我們去,我保證不會亂跑。」劉叔是前院管事,父親的得力手下。
傅品言沒有說話。
傅容再接再厲,「爹爹你就應了吧,你看你官越當越大,陪我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你不陪,總該讓我們自己出去透透氣吧?」
「真那麼想去?」傅品言側頭問。
這就是鬆動了,傅容大喜,雙手並用替父親捶背,「想,特別想,爹爹答應了,我今年都聽爹爹的話!」
女兒嘰嘰喳喳跟隻百靈鳥似的,傅品言看看外頭,夕陽柔和,花紅草綠,眼裏漸漸浮起一絲笑意,「也好,後日我休沐,咱們全家都去。」攜嬌妻愛女出遊,同長子策馬踏青,才不算辜負這大好春光。
「爹爹真好!」雖然跟預料的有些出入,能全家出遊,傅容還是很高興的,手上揉捏得更起勁兒了。
「行了行了,妳去屋裏好好歇著吧,我們先走了。」傅品言起身離座,前院還有旁的事要處理。
傅容將父兄送到門口才回來,進屋後坐到鏡子前,再次打量裏面的自己。
十三歲的姑娘,臉蛋細細滑滑,跟弟弟的小臉一樣嫩,輕輕捏捏就紅了,那雙眼睛更是比夜空裏的星星還要明亮靈動。傅容臭美,對自己這副好皮囊怎麼看都看不夠,手指緩緩上移,來到光潔的額頭,自賞的目光忽的一變,繼而堅定起來。
這一次,絕不會再有什麼小坑。


「姑娘穿這件吧,開春夫人讓繡房新做的,還沒穿過呢。過陣子該換夏衣了,明年姑娘長個兒後又不能再穿,白白放著多可惜啊。」
蘭香從衣櫃裏取了一件海棠紅繡牡丹花的雲錦褙子出來,站在穿衣鏡前等傅容,只是她上半身微微前傾,櫻桃小口也張開了些,好像在忍受什麼不適,就差哎喲叫兩聲了。
傅容剛擦完臉,將巾子遞給服侍她洗漱的小丫鬟,轉身見蘭香姿勢古怪地站在那兒,忍俊不禁,「都是挨了十板子,怎麼梅香看起來好好的,妳卻像還沒好利索?」
兩個「怠忽職守」的大丫鬟在床上趴了三天,今日終於能出來了。
一提這個,蘭香頓時苦了臉,一邊伺候傅容更衣一邊小聲嘀咕,「姑娘還說呢,勸了妳多少次都不聽,結果不但遭了罪,我們兩個也被老爺打了一頓。算了,挨打也沒什麼,只要姑娘以後別再淘氣,我們倆再挨十板子也值。」
傅容笑了笑,看著鏡子裏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忠僕,由衷道:「知道妳們對我好,放心,以後不會連累妳們受罰了。」
她這兩個丫鬟都只比她大一歲,梅香穩重,蘭香機靈,可以說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她貪玩她們會勸阻,勸阻不行就幫她遮掩,處處以她為先。夢裏她出嫁後,在郡王府受了不少婆婆、小姑的氣,旁人懼怕郡王府的威嚴,她們兩個卻是不怕的,始終護在她身邊。
正想著,梅香挑簾走了進來,「姑娘,前面擺好飯了,夫人讓妳早點過去。」
傅容抬頭讓蘭香幫她戴上杏花紋白玉領釦,透過鏡子問:「小少爺也抱過去了嗎?」
「去了,夫人打算帶小少爺一起去莊子。」
想到白白胖胖仙童似的小少爺,梅香情不自禁彎了嘴角。府裏老爺面如冠玉、儀表堂堂,夫人更是萬里挑一的美人,膝下幾位姑娘、少爺也個個容貌頂尖,別說眼前這個十三歲就已經出落得閉月羞花的三姑娘,就連才八個月大的小少爺,濃眉大眼的,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娃娃了。
梅香心情愉快,傅容卻犯了愁。她想弟弟啊,只是距離她發痘的時間越來越近,最多四天,雖然不是郎中說的容易傳人的時候,傅容還是怕弟弟染病,但她想出門,就不能再裝病下去。
咬咬牙,她將剛穿好的衣裳解開,在兩個丫鬟震驚無比的目光中重新回到床上,吩咐梅香道:「妳去回老爺、夫人,就說我昨晚太過興奮沒睡好覺,這會兒賴床不想起來,讓他們先吃好了,出發前我肯定能收拾利索。」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痊癒之前她是不會靠近弟弟一丈之內的。
梅香急了,「姑娘又鬧什麼啊?還是快快起來,大好的日子何必惹老爺、夫人不快?」
傅容沒法解釋,索性耍賴,「不用妳管,照我的話說就行。」說完轉身朝裏躺著。
見她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兩個丫鬟沒轍,只好分頭行事。
前院堂屋裏,傅品言等人都已經坐好了,只差傅容一個。
聽完梅香回話,喬氏不禁皺眉,起身道:「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我去看看她。」女兒會撒嬌討人喜歡,她並不反對,因為她知道男人私底下都喜歡會撒嬌的小女人,她也是靠著自己那些手段拴牢了丈夫的心,只是姑娘家該有的規矩得立起來,不能憊懶了。
傅品言卻不在意,笑著攔住妻子,「算了,她不想起來就讓她多賴會兒,咱們先吃。梅香,妳把三姑娘的早飯端過去,告訴她只能多睡一刻鐘,再遲今天就在家裏待著吧。」
沒有受罰,梅香高高興興地退下了。
喬氏不滿地瞪丈夫,「你就慣著她吧,都十三了,將來懶到無人上門提親你怎麼辦?」
傅宛低頭偷笑,俯身幫旁邊小木車裏的弟弟擦了擦嘴角。
傅宣也覺得三姊姊太懶了,但她習慣了,好像三姊姊就該是這樣。
傅宸願意縱著妹妹,滿臉無所謂地替父親回道:「沒人提親最好,我來照顧妹妹。最好她們三個都別嫁人了,免得在婆家受委屈。」三個妹妹三朵花,憑什麼他一日日看著她們長大,最後卻要拱手讓旁人領回家?
喬氏的怒火馬上轉移到了長子身上,「閉嘴,整日胡言亂語,當著你兩個妹妹的面說這話,書都白讀了?」
她聲音柔媚,訓起人來沒有半點氣勢,傅宸嘿嘿一笑,老老實實閉上嘴巴,佯裝害怕。
傅品言悄悄踢了踢妻子的繡花鞋,然後在喬氏看過來時一本正經地吩咐小丫鬟擺飯。
見沒人幫她,喬氏反踢丈夫一腳,賭氣不說話了。
知道母親肯定不高興,傅容沒有多磨蹭,估摸著時間,在一家人準備出發時及時趕到,並跑到傅宛身邊道:「我跟姊姊坐一輛馬車,宣宣妳小,跟娘坐一車吧,娘哄完弟弟還可以哄哄妳。」妹妹才九歲,她得小心點,哪怕沒有性命之憂,發痘時那種難受勁兒她也捨不得讓妹妹嘗。
傅宣抿緊了嘴,懶得理會三姊姊的捉弄。
喬氏又想訓斥這個喜歡欺負妹妹的次女,可傅容最會察言觀色,在母親開口之前就跑了,一溜煙鑽進中間那輛馬車。等坐好了,她笑嘻嘻挑開窗簾,脆聲催著家人,「娘,你們快點上車吧,就出去一天,咱們別在門口浪費時間,到了莊子上我再聽娘訓誡。」
「呀!」瞧見姊姊,喬氏懷裏的官哥兒忽的朝她伸手,也不知是想要姊姊還是想坐馬車。
胖娃娃頭上戴了頂小虎帽,烏黑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她,醒後第一次瞧見弟弟,傅容眼裏立即含了淚,怕被家人察覺,沒敢逗弟弟,匆匆放下車簾躲了進去。
喬氏頓時多看了車窗一眼——次女怎麼不像從前那樣親近弟弟了?前兩天生病沒辦法,可病好了也沒去前院看過……
「上車吧。」
傅品言親自檢查完馬車後走了過來,暫且接過小兒子,等喬氏跟傅宣都上了車才把小兒子遞進去。見母女倆都坐好了,又去後面看過傅宛姊妹,這才吩咐車夫出發,他跟傅宸騎馬,分別跟在兩輛馬車一側。
不遠處的巷子拐角,一個灰衣青年男子指著緩緩而行的馬車跟同伴耳語幾句,然後悄悄跟了上去,他的同伴則朝相反方向去了。看兩人訓練有素的樣子,彷彿做慣了此等事情,無人時腳步飛快,遇到行人馬上放慢速度,如閒庭散步,毫不起眼。
半個時辰後,傅家一行人到了郊外的莊子。
傅品言是景陽侯府庶子,喬氏是他嫡母娘家不受寵的庶女,夫妻倆都沒什麼錢財,外放前兩年一家子過得捉襟見肘,後來他熟悉了官場上的門道,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此後每到一地赴任,傅品言都會置辦田莊鋪子,田莊留著自家人閒時消遣,鋪子托能幹的掌櫃打理,幾年下來,手裏餘錢越來越豐。
「爹爹這次選的地方好,有山有水,跟咱們家在蘭溪的莊子差不多呢。」傅容跳下馬車,對著眼前的莊子欣喜地道。按道理,這是她第一次來莊子,哪怕夢裏她在此處住了將近一個月,也不能表現出熟悉來。
得了女兒誇讚,傅品言微微一笑,一邊去接小兒子一邊道:「好了,先去裏面休息休息,一會兒我領你們到周圍走走。」
傅容朝傅宸眨眨眼睛,跟在傅宛身邊先去裏面了,傅宣則走在傅宛另一旁。
傅宸也識趣地自己逛去了,順便看著下人們收拾東西。
傅品言夫妻一起去了正房,進屋後,傅品言把小兒子放到炕頭,趁喬氏過來看兒子時一把將人壓在炕邊上,輕佻地親了一口,「這回不嫌我沒時間陪妳了吧?」
喬氏撇撇嘴,扭頭嗔道:「你哪是陪我啊,要不是濃濃貪玩,你會想到帶我來莊子?」
喬氏生母是蘇州人,聲音就跟書上說的,又嬌又軟,喬氏也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長處,貌美音柔體嬌,單這一點就容易讓傅品言忽略她是嫡母娘家侄女的身分,新婚洞房時極其溫柔。
喬氏也是聰明人,三言兩語讓丈夫知道了她在娘家的處境,並用行動證明她出嫁從夫的決心,兩人湊在一處便如蜜裏調油,恩愛纏綿。
眼下喬氏剛生完孩子不久,該瘦的地方瘦下去了,豐盈起來的還豐盈著,耍耍小性子撒撒嬌,傅品言真是骨頭都酥了,不顧妻子阻攔先享受了一回,事後他神清氣爽,喬氏卻是軟了雙腿,兩處小衣濕透,媚眼如絲,根本沒法見人。
「正好,妳留在屋裏哄官哥兒,我帶他們幾個出去逛,反正妳也不喜歡走動是不是?」摟著還在喘息的妻子,傅品言低頭咬她耳朵。
「誰說我不喜歡走了?」喬氏狠狠擰丈夫腰側,滿面紅暈,眼如秋波,「你就會欺負我,下次再這樣,我再也不跟你出門了!」
傅品言低低地笑,又哄了一會兒,哄得妻子消了火,才換身衣袍出門。
傅容姊妹三個正好走了出來,沒見到母親,傅宛好奇問了一句。
傅品言一本正經道:「官哥兒要睡覺,妳娘留在屋裏哄他,不去了。」
傅宛、傅宣深信不疑,傅容則悄悄打量父親幾眼,轉身偷笑——爹爹跟娘的感情還真是好啊,這麼會兒功夫也要鬧一鬧,可見男人不管明面上看起來多正經,私底下都愛風流,夢裏出嫁前母親的教導都是經驗之談啊。
傅宸過來後,幾個人浩浩蕩蕩去踏青了。
林中小道並不平坦,傅容一直在琢磨如何讓父母答應她獨自留下來,想來想去還是得裝病,便故意往崎嶇的地方走,打算假裝扭到腳什麼的,好藉口行動不便住在田莊休養。
可惜她忘了自家父親兄長的脾氣,爺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傅容才歪了下身子,傅宸的胳膊就伸過來,恨鐵不成鋼地訓她,「中間路平妳不走,非要走邊角,仔細摔得妳破相!」
哥哥太細心,傅容的受傷計畫只得作罷。
第三章 路遇神醫治水痘
日頭漸漸高了,幾人開始往回走。
到了林子外頭,忽見一灰袍男子從左側林間小道走了出來,一手撐根樹枝,一手拭汗。雙方一照面,那人愣了一下,傅品言父子則不動聲色擋住姊妹三人,默默打量對方。
灰袍男子瞅瞅前面的莊子,見周圍只有一戶人家,若有所思,側身問傅品言,「看您通身貴氣,莫非是那田莊主人?」
傅品言含笑點頭,溫和儒雅,「閣下是?」
晌午時分,林風吹拂,透過父兄之間的空隙,傅容好奇地打量對面的男人。
那是一個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長眉細眼,膚色白皙,下巴上蓄著一縷美髯,微笑時有書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脫俗,哪怕一身灰布衣裳也難掩其仙風道骨。
傅容還想多看兩眼,被傅宛瞧見,悄悄扯了扯她袖子,眼含警告。
傅容無聲笑笑,不再看了,擺出一副乖巧樣,側耳傾聽。
「在下葛川,荊州人士,祖上乃醫藥世家,葛某幼承祖訓,出師後遍覽名勝古跡,順道為有緣之人看病排憂,今日路過貴地,口渴難耐,不知這位老爺可否賞碗水喝?」葛川朝傅品言拱拱手,淺笑著道。
他氣度不俗又只是討口水喝,傅品言當即做了個請的姿勢,「原來是葛先生,請隨傅某來。先生志向高遠瀟灑不羈,傅某實在欽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傅某共飲一杯如何?」
「傅老爺熱情相邀,葛某恭敬不如從命。」
葛川笑著應允,隨傅品言一起朝莊子走去,走了幾步忽的停下,回頭看向傅家三姊妹,最後目光定在傅容臉上,伸手撫鬚。
傅容愣了一瞬,不懂他在看什麼,側身迴避其視線,雖然她隱隱覺得對方並無惡意。
見狀,傅品言面不改色,只是眼底浮現不悅。
彷彿料到他心中所想,葛川在傅品言開口前轉了過去,「後面三位姑娘可是老爺愛女?」
傅品言頷首,見葛川皺眉,想到對方自報的身分,不由問道:「莫非小女有何不妥?」
葛川又看了傅容一眼,指著莊子道:「傅老爺若信得過我,可否讓葛某替二姑娘號脈?單觀氣色葛某無法斷言。」
三個女兒他卻只說了次女,傅品言本能地信了一分,再想到次女幾日前落水,很有可能得了什麼隱疾,馬上就應了。事關愛女身體,傅品言是寧可信其有的,再說他自認聰明,葛川若是那種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稍後他定能從對方話中分辨出來。
「請。」
兩個男人率先走了。
後面的傅容震驚至極,只憑幾眼就斷定她身體有疾,這個葛川到底是說瞎話呢,還是真神醫?
「濃濃別怕,興許是他胡說的。」見妹妹臉色不對,傅宛體貼地握住她的手。
傅宣也從長姊身側繞了過來,小聲寬慰三姊姊,「爹爹也懂些醫理,等會兒定能辨別他話中真假,若他胡說,把人轟出去就是。」
傅容被小妹妹逗笑了,別看妹妹年紀最小,卻是三姊妹裏最嚴肅正經的,兩道肖父的英氣眉毛也給她添了氣勢,怪不得日後能收服那個混世魔王。
「我一點都不擔心,走吧,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摸摸妹妹腦袋,傅容滿臉輕鬆地道。不管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她都用定他了,定要藉此讓自己留在莊子。
進了莊子,傅品言讓傅宛傅宣去稟報喬氏,又囑咐她們在後頭等消息,他跟傅宸陪在傅容身邊。
葛川悠哉地用了半盞茶才放下茶杯,對傅容道:「請姑娘抬手。」
傅容稍稍提起袖子,露出一截纖細又不失豐潤的手臂,膚白若雪,真可謂冰肌玉骨。
她再美,在葛川眼裏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更何況還是京城那位記在心上的,葛川沒有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多看一眼都不曾,三指搭上去後便扭頭看向門外,眼瞼低垂,聚精會神,一時屋內針落可聞。
傅品言鎮定冷靜,傅宸還沒練到那個地步緊緊盯著葛川,半握的拳頭洩露他心中緊張。
號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葛川收回手,等傅容放下胳膊後,沉聲問:「姑娘半個月之內可曾接觸過發痘之人?哦,此痘指水痘,姑娘或許不知,傅老爺想必知道,府上可有人出現過此類症狀?」那位的夢可真是奇了,這姑娘果真有病,莫非兩人已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傅容咬住臉頰內側才沒讓自己笑出來。神醫啊,果然是神醫!夢裏,不,她都證實生病了,那一定不是夢,而是她的上輩子。前世父親擔心家人也染了病,請郎中診治,幾個郎中都說水痘沒發出來之前無法斷定一人是否患病。葛川能看出來,可見其醫術高超,那是不是也能開個方子治好她,幫她免了發痘之苦?
強壓心頭歡喜,傅容佯裝茫然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的心卻沉了下去,水痘不是大病,可一個不小心,身上是容易落麻子的,兒子得這個病還沒事,女兒,特別是最愛美的次女,一個麻子夠她懊惱一輩子。
「沒有,府上絕無人發痘,葛先生是不是再重新看看?」他毫不猶豫地道。水痘這種病,真有下人得了,沒法隱瞞過大小管事們。
葛川沒有說話,詢問地看向傅容。
傅容神情忐忑,起身站到父親身邊,淒淒惶惶的道:「爹爹,水痘到底是什麼病啊?我這個月出了幾趟門,跟好幾家姊妹丫鬟都打過交道,沒聽說誰身體不舒服啊?」
「或許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患了病。水痘染病後,短則四、五日,長達二十幾日才會發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在悄悄養著了。」葛川平靜地解釋道,見傅容嚇得都快哭了,笑了笑,「姑娘無須著急,區區小病,養段日子就好,只是今日起到徹底病癒,姑娘最好遠離家人,尤其是比妳還小的弟弟妹妹們,免得傳給他們。」
說完又看向傅品言,「二姑娘的病五日之內便可見分曉,信與不信全憑傅老爺決斷,葛某只奉勸一句,確定之前,傅老爺跟其他家小還是暫時迴避吧,免得白白染病受苦。」京城那位說了,必須確保傅家老小周全。
「爹爹,我怕!」傅容撲到父親懷裏哭了起來。
傅品言心疼地拍拍她肩膀,看看葛川,猶豫片刻道:「不知先生可否在寒舍多住幾日?一旦小女病發,還需先生照看,診金不是問題。」
葛川聽了,朗聲大笑,撫鬚道:「葛某說過,給人看病全憑緣分,承蒙傅老爺信得過,葛某願意逗留到姑娘病癒,至於診金,傅老爺休要再提,免得傷了情面。」
他如此做派,傅品言越發信了,忙吩咐傅宸安排葛川去客房休息。
待人走後,傅品言趕緊寬慰女兒,「濃濃別怕,水痘是小病,就是發出來後會有些癢,養幾天就好了,再說葛先生可能看錯了,妳別著急,別哭啊。」
很快喬氏、傅宸、傅宛也都趕了過來,傅宣留在後頭看著弟弟。
各種勸慰聽了遍,傅容擦擦淚,紅著眼圈道:「爹爹,娘,咱們還是先信了吧,平白無故的,葛先生沒必要騙咱們不是?既然這病易傳人,你們都先回去好了,讓孫嬤嬤過來陪我,我沒事的。」
小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喬氏忍不住抱著女兒哄道:「濃濃不怕,娘留下來陪妳……」
「那怎麼行。」傅容馬上打斷母親,「不說官哥兒,府裏都得娘看著,我真的不怕,娘妳快去換身衣裳,帶著弟弟妹妹先回去吧,還有哥哥姊姊,你們都走吧。」說著又低頭抹淚。
喬氏、傅宛也落了淚,傅品言看不下去了,好笑道:「看看妳們,都說了沒有大礙,何必鬧得一家人都掉眼淚?正堂,你先送你娘她們回去,然後把孫嬤嬤、蘭香還有劉管事都帶過來。素娘妳也別擔心,我安排正堂留在莊子守著濃濃,我每天也會過來一趟,保管濃濃毫髮無損。」
喬氏捨不得走,可傅品言在大事上向來說一不二,又有傅容在一旁勸著,只得帶上葛川開的預防方子,領著其他子女憂心離去。
總算都走了。傅容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神醫也無法提前治癒她,至少弟弟安全了,只要弟弟能活著,別說再受一次苦,就是臉上多添幾個麻子她也願意。
當然,能不添就最好了。
接下來幾日,傅容乖乖待在莊子後院,孫嬤嬤、蘭香小時候都生過痘,不會再生,放心大膽地陪她下棋繡花解悶,偶爾再隔著牆頭跟傅宸說說話,收下他命人尋來的鄉下玩意。因為體驗過一次,傅容並沒有忐忑不安,吃得好睡得香,面色好得孫嬤嬤不只一次懷疑葛川糊弄人。
然而四天之後,傅容脖子上冒出了第一個紅點,很快又變成了一個豆粒大小的水皰。
傅容再也笑不出來了,命蘭香把所有鏡子都藏了起來,甚至除了必須伺候她的時候,她也不許孫嬤嬤、蘭香進屋,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的醜樣子。
莊子另一邊,葛川趁夜將親手所書的密信交給了一名黑衣男子。
冀州是京畿重地,莊子所在的信都離京城只有五百多里,黑衣人黎明出發,快馬加鞭,晌午便進了京城。
「王爺,信都那邊有消息了。」
貼身侍衛許嘉叩門而入,將一封密信遞向歪靠在榻上看書的常服男子。
徐晉放下書,伸手接過暗黃信封拆開,逐句看過熟悉的字跡,在看到小姑娘攆走下人閉門不出的時候,唇角輕揚。
許嘉見了,不由記起去年秋天,王爺心血來潮要去冀州逛逛,逛到信都時,恰好趕上信都西山的摘棗節。王爺微服去了,然後遇見一個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嬌憨可愛,站在樹下對樹上的兄長指手畫腳,一會兒又拿竹竿自己去敲棗……
那時候王爺也這樣笑了,跟著就派人留守信都,每月都要將那家的大致情況報上來。
許嘉承認,那姑娘確實生得好,只是初遇時才十二歲,身段都沒長開,是不是太小了點?
「你說,愛美之人,最怕什麼?」
「啊?」許嘉回神,茫然地看向徐晉,因王爺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徐晉也沒想聽他回答,擺手示意他下去。
許嘉本能地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試探著回道:「怕紅顏易老?」
徐晉笑而不語。或許女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發愁老去之事,但她今年才十三,哪會想那麼遠?她最怕的是被人瞧見她最醜的時候,偏偏她越怕,他越想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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