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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宮廷養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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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8501-E98505

《寵妃至上》全5冊

  • 作者亦夏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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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的王爺要脫單,
如此讓人氣惱,卻又覺得可愛得緊……

 
藍海E98501 《寵妃至上》卷一 2020/12/23上市
蘇皖從小便生得漂亮,可這張讓無數貴女羨慕的臉蛋卻為她招來禍端,
前世無良的親人為了攀權附勢,對她下藥,要將她獻給喜怒無常的安王,
她卻意外成為景王的女人,更意外的是,她因此有了身孕,
誰知安王對她不死心,害得他們母子遭受安王妃的毒手……
重生後,她發誓絕不讓安王那家子再傷害她的孩子,
她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術,扮成平凡無奇的奶娘帶著孩子進了景王府,
本以為景王冷情,沒想到他對小寶卻出奇的好,還破例讓小寶與他同床睡覺,
但讓她更驚愕的是,從不讓女人近身的他,竟要他口中的醜女伺候、按摩?
難道這一世,楚宴這位景王爺也變了性子……

藍海E98502 《寵妃至上》卷二 2020/12/23上市
蘇皖隱姓埋名化妝易容,就是希望過得低調再低調,
讓孩子能在親爹的保護下開心長大,
順道避開前未婚夫和安王這兩株爛桃花,也避免給楚宴招來麻煩,
但他卻一反獨善其身的本性,事事上心──
心儀他的陸家千金意圖傷害兒子,他黑著臉領著他們母子上門討公道,
見他如此看重關心小寶,她很是安慰,但另一事就怪了,
妹妹失蹤多年,手下的人好不容易探得消息,
原想著自己去救人,他卻開口請他母妃出面幫忙,
甚至看穿她想和妹妹多相處的心思,答應讓妹妹一同住在王府……
本以為他是看在兒子的面子上才做這麼多,
沒想到,他居然說為了能更好地護著她和兒子,咱倆成婚吧!
她到底是何時露了餡,竟傻傻的在他身邊演了這麼久?

藍海E98503 《寵妃至上》卷三 2020/12/25上市
楚宴這株大桃花實在很禍害,眾貴女得不到他,便都把矛頭指向她,
不過她出身世家的傲氣貴氣早已刻在骨血中,容不得他人真欺到頭上,
參加壽宴被嘲諷,她幾句明褒暗貶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閉嘴了,
秋獮篝火晚會時被長公主之女單挑琴藝,結果讓小丫頭哭著回家找娘親,
她威風盡顯,但老實說,她也必須要稱讚他幾句,
她父親的愛徒找到父親被構陷的證據,在回京途中遇伏身亡,
他陪著她去確認屍首,更不怕惹禍上身幫著找人證在御前翻案,
這樣的他好像有點帥氣,又好像有點令人心動,
至於要怎麼讓他知道她的心意……不如再讓他當回爹吧!

藍海E98504 《寵妃至上》卷四 2020/12/25上市
過去都是他堂堂景王爺大吃飛醋,見不得蘇皖與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
現在釀醋的人反倒成了她,
不過是不能處置一個有心機的丫鬟,就說他納了那丫頭她都沒意見,
她沒意見,也要他這個正主有意願吧,那丫鬟是某人的眼線,暫時真動不得,
而這某人越來越沉不住氣,趁大年三十的宮宴特意灌醉他,
還默許刺客埋伏於道,行刺他們一家,觸了他的逆鱗,
既然如此也別怪他藉力使力除掉安王,打破制衡……
為了安撫嬌妻,他費盡心思籌畫她的生辰燈宴,
親力親為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燈籠,圍成九十九個字,九句祝福語,
果真換來她亮如燦陽的笑顏還有兒子崇拜的眼神,楚宴覺得自己沒白忙活,
偏偏某人又來橫插一手,竟開尊口允准城中貴女都可來景王府賞燈,
要不是嬌妻的生辰不宜見血,他都想不顧一切犯上了!
 
藍海E98505 《寵妃至上》卷五(完) 2020/12/25上市
男人不論大小都不讓人省心,瞧瞧楚宴和兒子就知道,
她懷著二寶時,大的不肯當值小的不肯上課,就只想守著她,
她如他們所願生下個女娃,一大一小兩男人又開始爭寵,整天吵吵鬧鬧,
偏偏奶娘也不安分想爬床,還故意傷了她的女兒博關注,
這完完全全踩到她的底線啊,當下拿出王妃的氣勢,將人趕出去!
但朝堂上的事就沒這麼好解決了,皇上一直針對楚宴她是知道的,
卻沒料到皇上這次換了一招,知道楚宴寵她,
打算趁使團來京,把她疼愛的妹妹嫁到異族和親給他們添堵……
亦夏,天蠍座,無辣不歡,
是隻活潑樂觀、喜好熱鬧,偶爾又憂鬱文靜的小蠍子,
從小就喜歡看閒書,尤其喜歡聽著雨聲,悠然翻閱書籍的感覺。
時常被文字的魅力所折服,
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寫出優美的文字,帶給大家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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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幸得重生
清和十四年,正是酷暑時分,烈日炙烤著大地,外面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叫著,蘇皖卻要死了。
她也不過二十歲,蘇寶才剛到啟蒙的年齡,他們母子二人竟要身赴黃泉,她抱著懷中的稚兒,又吻了一下他精緻的小臉,壓下喉中的血腥味,輕聲安撫道:「小寶別怕。」
說完,她便咳了起來,隨著她的咳嗽,黑色的血液順著她的唇角流了下來,縱然已經當了母親,她仍舊膚如凝脂,一張臉說不出的昳麗,哪怕咳出了血,仍舊沒有一絲病容,反而因那抹異色,添了分說不出的風情。
安王妃眼中閃過一抹嫉妒,冷笑道:「堂堂定國公嫡女,卻未婚先孕,蘇皖,妳藏得可真夠深的,勾引了安王不算,竟還生下景王的孩子!是不是還想憑藉著他攀龍附鳳?呵,妳這種女人,還是儘快死了吧!活著只會禍害男人!」
蘇皖神色不變,只有眼中露出一抹嘲諷。
勾引?
她出身於定國公府,是長房唯一的嫡女,從小便被教導禮義廉恥,又豈會做出這種事?
當時定國公府倒臺了,外祖母憐她孤苦,將她接到了寧遠侯府,幾個舅母卻一個比一個難對付,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一言一行再妥帖不過,瘋了才會去勾引人,何況她與表哥自幼便定了親。
蘇皖打小便生得漂亮,十五歲的她,身姿窈窕,容顏嬌媚,眉目間還染著一縷清愁,見了她的無不歎一句我見猶憐。
誰料這張讓無數貴女羨慕的臉蛋,卻為她招來了禍端。
人不幸時,喝涼水都能嗆著,安王自打目睹了她的容顏,便惦記上了她,她的大舅母為了討好安王,竟在她茶杯裡下藥,將她獻了出去。
她中了媚藥,必須同男子歡好方可解毒,縱然沒讓安王得逞,她因解毒,卻同樣失了清白。
一夕之間,她便由神壇跌落,成了聲名狼藉之人。
世人對女子就是如此刻薄,未婚失貞卻苟活於世,便是最大的罪惡,沒人同情她被當成玩物送人的遭遇,也沒人覺得她的失貞非她所願,談起她時眼中不無鄙夷,就彷彿不唾棄她幾下,自己的名聲也會跟著壞掉一般。
安王妃恨她至此,無非是見不得安王惦記她罷了。
蘇皖眼皮都沒抬,都要死了,也懶得與她浪費口舌。
她懷裡的男孩聞言,卻猛地抬起了頭,小傢伙一身寶藍色的小衣袍,一雙烏黑的眼眸充滿了憤怒,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掙脫蘇皖的懷抱,朝安王妃撞了過去。
他的速度又快又猛,兩個丫鬟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安王妃同樣沒躲開,被他狠狠撞倒在地。
小傢伙睫毛上明明還沾著淚,一雙眼睛卻泛著猩紅,活似個狼崽子,他快狠準的伸出小手,一爪子撓破了她的臉,因用盡力氣,圓潤的指甲蓋裡都帶了肉。
安王妃又驚又駭,捂著臉,疼得尖叫起來,再也沒了剛剛的飛揚跋扈。
她將蘇皖關在南院,又給他們灌了毒,此次過來不過是想再嘲諷她一番,是以身邊只跟了兩個心腹丫鬟。
丫鬟聽到她的尖叫,嚇得魂都要散了,下意識朝安王妃看了過去,見她臉上四道血痕,駭得腿都有些軟,反應過來後,連忙伸手去捉蘇寶。
蘇寶人小,輕而易舉就被兩個丫鬟架住了胳膊,他張嘴咬了丫鬟一口,趁她吃痛放鬆力道時,上前一步,一腳踢在了安王妃胸口上。
他年齡雖小,卻用足了力氣,安王妃又是個從未吃過苦頭的,被他踢中後,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她一邊尖叫著喊護衛,一邊大聲罵道:「給我現在就宰了這賤種!我要讓他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蘇皖也沒料到蘇寶會突然爆發。
她眼皮狠狠一跳,之前是清楚逃不掉,怕安王妃折磨蘇寶,才歇了旁的心思,見蘇寶為了給她出氣竟然連抓帶咬的,她眼眶猛地一酸。
安王妃氣量狹小,一向睚眥必報,清楚她斷不會放過蘇寶,蘇皖拔下頭上的簪子,便朝安王妃撲了過去。
五馬分屍?
不,她斷不能容忍她如此對待她的寶兒!
蘇皖一簪子便扎在了她的咽喉處,她力道大,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丫鬟驚呆了,頓時也不管蘇寶了,連忙去抓她。
丫鬟衝上之前,蘇皖又補了一簪子,她被丫鬟踹倒時,安王妃已經因為傷得過重暈了過去。
護衛衝進來後,便將她和蘇寶捆了起來,丫鬟們命人將安王妃抬了出去,一邊捂著她的傷口,一邊催人喊太醫,根本沒時間管他們。
蘇皖靠在椅背上,又一陣陣咳了起來,黑色的血液順著白皙的指縫淌下,落在了她白色的衣裙上,彷若開了一朵妖豔的花。
望著她痛苦的模樣,蘇寶精緻的臉上滿是淚痕,哪還有之前凶巴巴的模樣。
蘇皖眼中含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腦袋,讓他不要怕,卻動彈不得,兩人昨日就中了毒,離毒發身亡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見蘇寶也開始咳血時,蘇皖一雙眼睛方恨得通紅。
她被捆成粽子綁在一張椅子上,饒是動彈不得,她仍舊奮力朝蘇寶的方向掙了過去,一下兩下三下,總算有了成效。
她連板凳一併摔在了地上。
蘇寶哭成了淚人兒,不僅眼睛紅通通的,白嫩的小臉上也掛滿了淚痕,平日裡蘇皖總嫌他性子倔,不肯服軟,見他總算有了孩子模樣,卻這般心疼。
好在兩人離得不算遠,摔倒後,她的腦袋竟然真碰到了蘇寶的褲腿,她親了一下他,又說了一聲寶寶別怕。
蘇寶拚命搖頭,他不怕。
母子兩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早在瞧到蘇寶那張肖似景王的小臉時,護衛便呆住了,此刻更是於心不忍,皆移開了視線,也沒有硬是將蘇皖移開。
陽光透過窗櫺灑了進來,母子二人卻逐漸斷了氣。
蘇皖本以為自己會徹底魂飛魄散,誰料卻變成了一抹魂魄,她在蘇寶的身邊逗留了許久,也沒見她的小寶貝同樣飄出來。
蘇皖想親親小傢伙的小臉,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兩個丫鬟的腳步聲。
兩人是奉命而來,此刻安王妃已經醒了。
蘇皖雖然狠狠刺了安王妃兩下,但在太醫的輪番搶救下,她總算保住了一條命,她醒來後,就得到了兩人已經毒發身亡的消息。
安王妃恨極了他們,哪怕兩人已經死了,她也難消心頭之恨,不僅命人鞭屍,還吩咐一會兒讓人將蘇皖的屍身丟到秦樓楚館去,喜歡奸屍的不是沒有。
饒是清楚她心胸狹隘,蘇皖也沒料到她竟然如此狠毒。
丫鬟們已經拿出了鞭子,由其中一個護衛動的手,自己被抽打時,她沒什麼感覺,見侍衛拿著鞭子朝蘇寶走去時,蘇皖卻恨得雙眼通紅,她想衝上去阻止,卻一次次穿過眾人的身體。
就在她恨得想將這幾人剝皮削骨時,垂花門處卻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鞭屍?誰敢動一下試試?」
男人逆光走來,他一身戰袍,整個人猶如神祇,然而他唇邊卻泛著一抹冰冷到幾乎妖異的笑。
來者正是景王楚宴,他生得極其俊美,一雙桃花眼,不笑時也好似含著笑,平日裡他就極難伺候,此刻一雙眼睛猶如淬了冰。
小院子裡的人都有些懵,連忙跪了下來。
蘇皖也有些懵,他不是剛打了勝仗嗎?大軍班師回朝少說也得十日,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殊不知楚宴是想念京城的美食了,加上母妃快過生辰,他才快馬加鞭提前歸京,誰料剛入京,就有探子派人遞了信過來。
安王妃御下不嚴,受傷後更是惱怒地破口大罵,這才走漏了消息。
楚宴得到消息時,一張臉沉得嚇人,直接闖入安王府,一把刀不知斬了多少人,別說安王此時不在京城,就算在也攔不住他。
他一路闖到了東院,入目便是一大一小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場景,他蹙了下眉,抬腳朝兩人走了過去。
東院中一共兩個丫鬟、兩個侍衛,皆是安王妃的心腹,面對景王,他們卻連大氣都不敢喘,皆戰戰兢兢跪了下來,膽子小的那個丫鬟甚至已經嚇暈了過去。
景王是先皇的第七子,乃淑妃所出,他向來眼高於頂,別說娶正妃了,身邊連個伺候的侍妾都沒有,死掉的那個小孩完全是他的縮小版,一瞧就是他的骨血,一想到景王發怒的下場,饒是那兩個護衛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蘇皖看到楚宴一步步朝她的屍體走了過去。
她身中劇毒,咳出不少黑血,身上的味道多少有些難聞,身後的衣服也快被鞭子打爛了,瞧著狼狽不堪,楚宴一向怕髒,靠近她後,眉頭便蹙了起來,眼中滿滿的嫌棄。
蘇皖眼皮跳了跳,哪怕這幾年她性格沉穩了不少,但瞧到楚宴嫌棄的模樣,仍舊忍不住磨了磨牙。
楚宴生得俊美,儘管身著戰袍,舉手投足仍有說不出的風流,他後退了一步,對身後的人道:「將她翻過來,讓我瞧一眼。」
侍衛連忙應了下來,正想去翻動她的屍身時,楚宴卻突然道:「算了,都退下。」
說完,他便上前一步,彎腰將蘇皖翻了過來,瞧到她那張臉時,他微微一怔。
女子面色蒼白,唇部泛紫,哪怕五官有了細微的變化,卻依然是熟悉中的模樣。
果真是她。
考慮到畢竟毀了她的清白,那夜之後,他曾問過她要不要索性跟了他,蘇皖卻拒絕了,他一直嫌女人麻煩,身邊才連個暖床的都沒有,頭一次起了收人的念頭,竟然還被拒了。
楚宴覺得顏面受損,再沒過問她的事,很快他便離了京城,一走就是幾年,中間也不過回京兩次,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竟敢偷偷生下他的孩子。
他又朝一旁的小男娃走過去,忍不住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小傢伙五官精緻,沒有一處不隨他,望著他蒼白的小臉,他單薄的唇緊緊抿了起來,聲音冷得嚇人,「去把安王妃給我綁來。」
侍衛應了一聲,正想退下捉人時,楚宴又道:「慢。醜成那樣,本王還是不見了,免得汙了眼睛,直接捅死吧,她不是愛鞭屍?讓她也體驗一下身體被鞭的滋味。參與此事的,一併弄死。」
他的命令,自然無人敢違。
楚宴抱著蘇寶站了起來,又回頭看了蘇皖一眼,腦海中閃過當時少女淚濛濛的雙眼,他哼了一聲,腳尖點了一下蘇皖精緻的繡花鞋,「當初若跟了本王,又豈會落個死後被鞭屍的下場?」
雖然察覺不到疼痛,但被他逗弄小貓小狗似的碰了一下,蘇皖仍舊有些心塞,後悔?就他陰晴不定的性子,她若真跟了他,又豈會有好下場?
楚宴沒再看她,吩咐屬下抬頂轎子將她帶走後,便抱著蘇寶走了出去,蘇皖掛心著蘇寶,飄著跟了上去。
今日是個大晴天,炙熱的陽光烤著大地,哪怕身為遊魂,蘇皖都覺得有些燥熱,他那樣嫌髒又怕熱的一個人,竟一路將蘇寶抱了出去。
安王府離景王府算不上太近,中間隔了兩條街道,街上人來人往,見楚宴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娃,大家都忍不住伸著脖子瞄了過去,瞧到楚宴冰冷的神情時,才飛快移開視線。
蘇皖跟在他們身後,一路飄到了景王府。
楚宴是幾個王爺中最會享受的一個,先皇賜給他的府邸,他不止整修了一次,一入景王府,面前便是一座幾丈高的巨石,上面刻著景王府三字。
繞過巨石,便是兩排珍貴的樹木,每一棵都枝繁葉茂,兩排樹木形成了一個極其涼爽的林蔭大道,右邊是一座怪石堆積而成的假山,假山旁有一個小型噴泉,到處都是鮮花古樹,亭臺樓閣,佈局無一不精巧。
幾乎每一個來到景王府的人都會被此處的景色所吸引,但蘇皖的一顆心卻全撲在蘇寶身上,雖然這是第二次來景王府,她仍舊不曾留意過此處的風景。
楚宴將蘇寶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寢室,竟將他小小的身體放到了自己床上,他身旁的暗衛都有些吃驚,顯然沒料到主子會如此重視這個孩子。
將他放到床上後,楚宴盯著蘇寶看了半晌,神情微微有些古怪,許久才試探著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臉,低低道:「父王不知你的存在。」
他聲音低啞,甚至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懊惱,竟一副很是看重蘇寶的模樣,蘇皖的目光原本都落在蘇寶身上,這才忍不住看了楚宴一眼。
男人五官線條凌厲,縱然極其俊美,周身的氣息卻透著一股煩躁,此刻他正定定注視著蘇寶,眼中的冰冷退了大半。
蘇皖心中說不出什麼感受,她沒料到他竟會在乎這孩子,也是,虎毒尚不食子,他縱然再冷情,蘇寶都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對蘇寶看重也不是多驚世駭俗的事。
他的指尖拂過蘇寶精緻的小臉,突然嗤笑一聲,道:「下輩子放聰明點,別再投到她肚子裡,嗯?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算什麼好母親。」
最後一聲近乎低喃,若非蘇皖就在他身旁,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麼,聞言,蘇皖的臉頰火辣辣燒了起來,眼睛也莫名有些酸。
是啊,她算什麼好母親,她的寶兒才四歲大,就這麼走了,連活著的這四年都是隨著她蝸居在小院中。因他長得像景王,她甚至不敢讓他出門,他長這麼大,連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都不曾去過,蘇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她根本就不配當母親,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崩潰地哭了起來,說不清是恨自己多一些,還是恨這個世道多一些,如果……如果重來一世,她必不會讓她的寶兒跟著她擔驚受怕。
不知道是這個念頭太過強烈,還是怎地,蘇皖的身體猛地飛了起來,好像撞入一片黑暗中,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蘇皖耳旁突然傳來了端芯焦急的呼喚聲,「姑娘,姑娘?」
蘇皖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她心中那樣恨,既恨自己沒能護住蘇寶,也恨安王妃竟然牽連無辜,連個稚子都不放過。
蘇皖雙目猩紅,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卻看到了熟悉的端芯,這幾年為了避人耳目,她們兩個但凡出門都會喬裝一下,端芯仍舊是老嫗裝扮,一雙眼眸溢滿了擔憂。
見主子總算醒了,端芯才鬆口氣。
端芯是蘇皖的貼身丫鬟,一直伴在她身側,在安王妃的哥哥帶人尋到他們時,她便因為維護自己被殺了,蘇皖以為是在陰間遇到了她,神情有些怔愣,下一刻緊緊摟住了端芯,「是我不好,沒能護住你們。」
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她秀眉纖長,櫻唇泛白,眸中含淚時,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端芯慌亂地拍了拍她的背,「奴婢無事的,小主子也沒事,他眼下已經退了熱,姑娘不要擔心。」
聽了她的話,蘇皖方意識到不對,忍不住往四處看了一眼。
房間裡的佈置既簡潔又熟悉,羅漢床對面是紫檀木魚戲荷花鏤空博古架,另一側是花梨木梳妝臺,再遠處是一個畫著仕女圖的屏風,正是她平日的住處。
蘇皖有些震驚,心中閃過一個猜測。
端芯心疼她,加上心中堵著一口惡氣,不等她開口詢問什麼,就忍不住罵道:「這大夫真不是東西!虧世人還誇他懸壺濟世,有聖醫之名,呸!不過是徒有虛名!就他也配惦記您?以他那副德行連給您提鞋都不配,也不知咱們若是搬走後,他會不會去安王那兒揭發咱們?」
這幾年安王一直在暗中搜尋他們的下落,若非姑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術,只怕早就被他的人尋到了。
誰料這次卻被個大夫識破了身分。
端芯的話恰好印證了蘇皖的猜測,她果然重生了。
幾日前,蘇寶莫名開始起熱,一直反覆不好,請了好幾個大夫過來,吃了好幾服藥也沒什麼用,蘇皖怕拖下去對蘇寶身體不好,就帶他去了濟安堂。
濟安堂是京城最有名的醫館,裡面的大夫從不登門看病,蘇皖只好帶著蘇寶去了那兒。縱然化了妝,已然瞧不出本來的面目,蘇皖還是有些擔心,入了醫館後也一直抱著蘇寶。
這位沈大夫給人看病時偏偏不喜旁人跟在身旁,蘇皖放心不下,想要一同進入內室時,卻被藥童數落了一番,說規矩不可廢,她怕自己再堅持下去會惹人懷疑,只好將蘇寶交給了大夫。
沈大夫將蘇寶帶到了裡間,為他診治了一番。
他是有真本領在的,不然也不會有聖醫的名號,他多看了幾眼,便瞧出蘇寶的面部做了改動,女子化妝不奇怪,一個小孩卻喬裝打扮多少有些古怪。
蘇皖上了妝後,雖然面容平淡無奇,卻遮擋不住那雙明眸,她一雙眼眸似盈盈秋水,說不出的漂亮,沈大夫剛看到她時,就忍不住多瞧了好幾眼。
這樣美的眼睛,他總覺得有些熟悉。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讓蘇寶躺到了床上。
清楚大夫是要給他看病,蘇寶默默爬上了床,誰料剛躺下,沈大夫便拿銀針扎暈了他。
沈大夫拿出藥水擦掉了蘇寶臉上的妝容,瞧見他的長相時,眼眸便閃過一抹異色,蘇寶與景王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天下誰不認識景王?
一個普通女子又豈會懷上景王的孩子?誰不知道景王眼光有多高,陸太妃給他相看了不少長相出眾的貴女,他一個都沒瞧上。
他生得俊美無儔,活似個妖孽,十幾歲時就有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稱號,整個京城,甚至連女子都無法與他媲美。
這些年也就出了一個美人蘇皖,想起蘇皖,沈大夫心中越發有了懷疑,仔細一想,蘇寶與蘇皖兩人的眼睛實在太像了,他不覺得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這人算不得太壞,卻偏偏有些好色,當年曾有幸見過蘇皖一面,至今念念不忘,因他是京城貴人都會來求醫的濟安堂的坐堂大夫,他消息也很靈通,自然清楚景王並不知道蘇寶的存在,也清楚蘇皖定是為了躲避安王的搜尋才做的偽裝。
因此便有了他威脅蘇皖的事。
蘇皖連景王都不願意跟,又豈會同意跟他?但怕他不認真替蘇寶診治,她才答應考慮一下,好在他醫術確實不錯,蘇寶喝了兩服藥便退了熱,總歸是有了好轉。
怕蘇寶病好後蘇皖會逃走,他特意派人守在他們門口,為的就是監視他們。
今日這大夫又來了一趟,恰巧蘇皖來了小日子,她月事不規律,每次來都疼得有些招架不住,這才暈睡了過去。
端芯卻誤以為她是被大夫氣的。
知道重生回來後,蘇皖的情緒便很是激動,她掙扎著爬起來,連忙去了蘇寶的房間。
端芯有些疑惑,總覺得今日姑娘怪怪的,不過她一向忠心,也沒有多想,連忙跟了上去。
蘇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小人兒,因為天氣有些熱,他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蘇皖想將他緊緊摟入懷中,又怕擾了他的睡眠,只是上前親了親他白淨的小臉,眼底的淚卻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她向來不是愛哭之人,唯有父母出事時曾抹過眼淚,但這兩日掉淚的次數比之前幾年都多。
淚水落在蘇寶的臉上,小傢伙察覺到涼意,眼皮動了動。
蘇皖連忙去擦他臉上的淚,伸手拍了拍他,想哄他再睡會兒,然而蘇寶卻睜開了眼睛。
他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饒是剛睡醒也不見迷糊,睜開雙眼後,他便瞧到了蘇皖泛紅的眼睛,他一個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伸出小手去摸她的眼睛,「娘親?」
蘇皖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沒事,剛剛過來時被風吹了一下,小寶覺得怎麼樣?身體可還有不適?」
蘇寶搖頭,以為娘親是太過擔心他才掉了眼淚,他也沒拆穿,雖然退了熱,這一病倒讓他黏人了些,小手摟住蘇皖的腰,賴到了她懷裡。
放在平日,蘇皖一定捏一把他的小臉,打趣他一句羞不羞,此時,她卻同樣摟住了他小小的身體。
蘇皖的眼睛又有些發酸,直到這一刻真正將蘇寶抱到懷裡,她才有種真正歸來的感覺,她努力眨了眨眼,才將淚水逼了回去。
見端芯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瞧著她,蘇皖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激蕩,拍了一下蘇寶的背,用平日裡慣用的口吻道:「再睡會兒。」
蘇寶仍有些睏,聞言打了個哈欠,點了下小腦袋,又躺到床上,儘管陽光射不到裡間,房內仍舊有些熱,蘇寶只著一身單薄的褻衣褻褲,不僅白嫩的小腳丫在外露著,一小截的小腿也露了出來。
以往蘇皖對他一直是放養狀態,隨他怎麼舒適怎麼來,想到他還生著病,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褲腿。
蘇寶覷她一眼,只是打了個哈欠,等她走出屋,才蹬了蹬腿,又將腿露了出來,這天氣熱得他想抱著冰塊睡。
第二章 尋求庇護
走出蘇寶的房間,蘇皖對上了端芯擔憂的視線,她含笑解釋了一句,「我沒事,剛剛作了個惡夢,一時驚住了,見你們都還在我才覺得安心。」
端芯不疑有他,想到沈大夫,仍舊憂心忡忡,「那咱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外面一直有人守著,想搬走都難。」
蘇皖安慰了一句,「外面的人不足為懼,他不過是個小藥童,家中又有老母要奉養,買通他不成問題。」
上一世,她就在今日買通了他,收拾好細軟,當天晚上離開了小院,可惜她沒料到沈大夫昨天卻同人喝了酒,早將她賣了。
他醉酒之下,多少有些膨脹,加上心中著實得意,就將很快要得到蘇皖的事吹捧了一番,說什麼安王都得不到的女人,卻要便宜了他。
那人之所以請他喝酒,其實是想問他借點銀子,見他提起安王,就長了個心眼,一個有心套話,一個有意炫耀,後果可想而知。
因安王不在京城,那人第二日一早就將消息賣給了安王妃,按時間推算,此刻安王妃已經知道了消息,她怕白天捉拿他們會被安王的人注意到,才趁夜晚悄悄來的,卻不料竟撲了個空。
安王妃為了搜她出來,甚至不惜讓哥哥以權謀私,安王妃的哥哥是大理寺少卿,為了加大搜尋力度,還特意放跑了一個重要人犯做煙霧彈……
漫長的五日,蘇皖他們躲躲藏藏,最終還是被尋到了。
想到安王妃,蘇皖一雙眸子恍若淬了冰,胸口憋著的那股濁氣怎麼都散不去,她害了三條人命,哪怕楚宴最終處死了她,蘇皖仍舊意難平。
她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甚至殘忍的鞭屍,只是讓她死實在太便宜她了。
這一世,她勢必要讓她身敗名裂!
可是眼下,最關鍵的卻是如何度過此次危機,她一個弱女子,這些年不過賺了些錢,想與大理寺少卿抗衡自然不現實。
想到楚宴對蘇寶的重視,蘇皖心中微動。
楚宴不久便會歸來,將蘇寶送回去倒不失為一個辦法,沒了蘇寶,她與端芯分頭行動,憑她的化妝術,想躲開自然容易得多,畢竟上一世他們搜查時,重點盤查的就是帶著孩子的婦人。
可是將蘇寶一個人送入王府,她又著實放心不下。
就算楚宴尚未娶妃納妾,卻有不少貴女對他有意,皇上也有意為他與陸閣老的小孫女賜婚,現在婚事未定,他卻先有了子嗣,在他不在的情況下,將蘇寶送過去多少有些危險。
小傢伙再聰明,也不過只有四歲大。
蘇皖有些心煩意亂,她愛作畫,心情不好時畫上一幅便能靜下心,可是此刻,哪怕將畫筆顏料取了出來,已經落了筆,心情仍舊亂糟糟的。
心隨意動,片刻後紙上赫然勾勒出一個極其俊美的男子,他五官輪廓深邃,每一處線條都極其凌厲,組合在一起卻是說不出的俊美,尤其是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讓人難以招架。
正是景王楚宴。
蘇皖盯著他看了片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其實她抱著蘇寶過去不失為一個辦法,母子二人既不必分開,又能躲過這場危險,但是蘇皖卻有些不敢露面。
五年前,兩人雖然有了那麼一夜,但他對她並沒有情誼,哪怕過了這些年,蘇皖仍舊記得他高高在上的姿態,像是恩賜般問她要不要乾脆跟了他。當年她拒絕了,他一向放蕩不羈,又極難討好,她若再登門,只怕連他的面都見不上就會被他掃地出門。
畢竟,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她卻落過他的面子,就算僥倖被他收留,以她的名聲也只能當個姨娘。
可是想到爹爹為何會出事後,蘇皖又打消了念頭。她一直覺得定國公府的倒臺,是皇上的意思。
當今聖上是先皇的第二子,年長楚宴十歲,治理朝政雖有一定的手段,卻是個狡詐多疑之人,爹爹在世時,蘇皖曾不小心聽到過他和三叔的對話,深知皇上對定國公府的忌憚和猜疑。
楚宴這些年行事放蕩不羈,做過不少出格的事,皇上都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就算皇家沒有真正的兄弟情,他們仍是兄弟,父親死不瞑目,她怎麼能嫁給仇家?
如果只是去景王府暫時避一下危險,她不露面自然更好一些,等躲過這一劫,她隨時都能將蘇寶帶走。
蘇皖正在思考時,端芯端著生薑熬的紅糖水走了進來,「姑娘,先喝點紅糖水暖暖肚子吧,別站太久一會兒又疼得厲害了。」
端芯仍舊是老嫗裝扮,出門在外任誰也看不出她是個妙齡女子,望著她的模樣,蘇皖心中微動。
她又不是非要以自己的身分登門才行,她也可以扮做奶娘的模樣,這樣一來,既可以陪著蘇寶,也沒了後顧之憂。
她娘的陪嫁莊子上尚有幾個可用之人,其中一位便是喪夫之女,恰好見過她的人不多,倒是可以借用一下她的身分。
下定決心後,蘇皖的心情總算稍微安定了些。
她在端芯耳旁吩咐了幾句,端芯聽完,神情有些遲疑,「姑娘想帶著小主子去景王府?」
重生的事太過匪夷所思,蘇皖自然無法告訴她,只好道:「如果這大夫嘴不嚴已經洩了密,我們被尋到的可能會很大,之前成功在這裡住了幾年,是因為旁人不知道我們帶著個孩子。如今帶著小寶,也不方便躲藏,與其冒這個險,不如我們分開行事,我帶著小寶暫時去景王府躲避一下,過段時間度過危險,再帶他走。」
端芯卻有些擔憂,「小主子如此聰慧,又與景王生得這般像,到時候他如果不放人怎麼辦?」
蘇皖道:「他生性不羈,最是驕傲不過,應該不會勉強人,這個妳放心,我自有法子。」
楚宴尚未成親,等成了親,他的王妃必然容不下旁的孩子,她到時帶走蘇寶,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樁好事。
端芯對她滿是信任,聽她如此道,便沒了顧慮,「那奴婢等會兒就去一趟織新閣,將您的吩咐親口告訴柳娘,讓她回莊子一趟親自吩咐下去。」
織新閣是家布莊,裡面也賣一些成衣,本是蘇皖的產業,如今記在柳娘名下,柳娘不僅是織新閣的掌櫃,還曾是莊子上的管事嬤嬤,十分忠心,事情交給她自然是再妥帖不過。


很快便到了午飯時間。
飯自然不能不吃,幾年下來,端芯手藝越發好了,沒多久就做了四菜一湯出來,因著蘇寶還在服藥,食物當以清淡為主,四個炒菜全是素小炒,湯則是鯽魚湯,湯汁熬成了奶白色,單是聞著便香氣四溢。
蘇寶聞到飯香味時,便打了個滾爬了起來,不等人喊就乖乖下了床,動作那叫一個麻利。
蘇皖走進來時,小傢伙已經自覺穿好了鞋子。
瞧到小傢伙亮晶晶的眼睛,蘇皖忍俊不禁,她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牽住了他的小手,神情說不出的溫柔,「就猜你已經醒了,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蘇寶已經聞到了鯽魚湯的味道,若非被娘親牽著手,一準兒蹬蹬蹬跑過去了。平日裡娘親不僅忙,還十分促狹,逗他的次數不少,這麼溫柔牽著他走路的次數著實少得可憐。
蘇寶捨不得掙開娘親的手,一路乖巧極了。
他與楚宴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上挑的桃花眼,挺直的小鼻梁,薄厚適中的唇,沒一處不好看,乖巧的模樣看得人心都化了。
蘇皖放鬆下來後,眼中便多了一抹笑,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小寶今兒怎麼這麼乖?平日裡不是一聞到飯香味便撲了去?這次不嘴饞了?」
蘇寶耳尖有些紅,神情卻一本正經的,「誰嘴饞了?到了飯點不就是要吃飯?您幾頓不吃試試?」
他小小年齡便喜歡端著,活似個小大人,唯有喜好美食這一點像個孩子,蘇皖不止一次地打趣過他。
蘇寶說完,便掙開她的手,朝自己的板凳跑了去,覺得女人真是麻煩,跑太快會被念叨,不跑了也會被念叨。
蘇皖愛極了他神采飛揚的小模樣,唇邊溢出一抹笑,招呼著端芯也上了桌,吃完飯,她就將蘇寶喊到了內室,將想帶他去景王府的事說了一下。
她沒提安王妃的事,只說景王是他的爹爹,他到了啟蒙的年齡,去景王府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自打她提起景王時,蘇寶一張小臉便有些冷。
蘇皖微微有些緊張,一時之間竟以為他早就知道景王是他爹爹了,「小寶不想去嗎?」
蘇寶踢掉鞋子,扭身便爬到了床上,站在床上居高臨下瞪著蘇皖,彷彿這樣能增加點氣勢,他惡狠狠道:「我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哪來的爹爹?您是不是嫌我是個小拖油瓶,不想要我了?」說到最後一句,聲音裡儼然帶了哭腔。
蘇皖一顆心猛地酸了起來,縱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的神情卻很是嚴肅,「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話?」
蘇寶年齡尚小,若無人亂嚼舌根,他一個孩子縱然再聰慧也不會無端冒出這種心思來。
蘇寶抿著唇,沒有回答,氣勢也一下弱了下去,眼神有些躲閃。
小院中除了端芯,也唯有陳嬤嬤跟如枝會來這兒幫忙,要麼是送菜過來,要麼是留下幫著打掃院子,洗洗衣服。
她們皆是蘇皖的心腹,兩人對蘇寶也極其疼愛,自然不會背後非議主子,可如枝卻是個話多的,還十分八卦,從旁處聽來了有趣的事還會講給蘇寶聽,難道蘇寶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蘇皖所料不差,如枝曾與端芯提起過鋪子隔壁那個賣豆腐的小寡婦,丈夫走後她便一個人拉扯孩子,因帶著孩子,旁人再給她說親時也都不是什麼好人家。
因此她嫌孩子是個小拖油瓶,不僅時常讓他餓肚子,還三天兩頭的動手打他,那孩子原本很機靈,現在卻呆呆的,讓人唏噓不已,如枝是同情那孩子才跟端芯念叨了起來,不料卻被剛睡醒的蘇寶聽了一耳朵。
他才知道,原來孩子也可以是累贅,是小拖油瓶。儘管知道娘親不會嫌棄他,可是不知為何,見她想將自己送走,蘇寶還是有些恐慌。
換成以往,見他如此,蘇皖肯定要捏一下他的小臉,讓他好好反思一下,可現在望著他略顯不安的眼眸,蘇皖卻是心疼,她將小傢伙攬到了懷裡,親了親他的小臉,「說什麼胡話,娘親怎麼捨得不要你?又不是讓你一個人去,娘親也會陪你一起。」
蘇寶被她安撫了下來,眼中只剩疑惑,明明之前娘親都說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怎麼突然又有了爹?蘇寶本能地嗅出一絲不對勁,果然,這絲不對勁很快便得到了印證。
得知娘親要扮做奶娘跟著他時,他的小臉便緊繃了起來,「娘為何還要扮做別人?」
以前唯有外出時,娘親才會扮成旁人的模樣,在家時卻是真面目示人,難道爹爹那裡也有危險?
蘇寶雖然才四歲,卻比尋常孩子聰明得多,他隱隱明白娘親是在躲避壞人,這也是他為何一直想趕快長大的緣故,因為從小沒有父親,他其實也不太懂,父親之於他們是怎樣一種存在。
清楚日後肯定瞞不住他,蘇皖沒有騙他,而是認真解釋道:「我跟你爹爹其實並不熟悉,我如果貿然現身不僅會給他帶去困擾,娘也會覺得不自在。」
蘇寶不是很理解,但乾脆利落地下了決定,「那就不去找他。」
直到蘇皖又解釋了幾句,知道是要避險去,蘇寶才勉為其難地接受,還皺著小眉頭提了要求,「要兩根冰糖葫蘆才行。」
這個小鬼。
蘇皖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爽快地應了下來。
蘇寶又提要求,「娘親不許把自己畫得太醜。」
他還是喜歡娘親漂漂亮亮的模樣,笑起來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蘇皖微微點頭,瞧著敷衍極了,蘇寶抿了抿唇,看在冰糖葫蘆的分上才沒跟她計較。


等端芯從織新閣回來,蘇皖便讓她取了一百兩銀子,吩咐了她幾句,端芯拿著銀子將門外的小藥童喊到了一旁,沒多久兩人便達成了交易。
小童抱著銀子,歡喜地離開了此處。
蘇皖坐在梳妝臺前化起了妝,她有一雙極其神奇的手,化起妝來可謂是信手拈來,不過片刻,鏡中便出現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子,她對著鏡子看了片刻,除了眼睛,沒一處與之前相似。
怕引起懷疑,她不僅將自己畫成了三十多歲的少婦,還在臉頰上點了兩顆痣。
她與景王已有五年不見,五年前的她,眉眼間尚帶著一絲稚氣,如今五官早已長開,她是要扮做蘇寶的奶娘,小心些應該不會被發現。
等她化好妝,端芯已經收拾好了包袱,包袱裡除了兩身換洗的衣服,便是一些細軟和蘇寶的藥,他雖然退了熱,怕他萬一又不舒服,蘇皖才讓端芯將藥也帶上了。
馬車來到小院門口時,蘇皖對蘇寶招了招手,小傢伙放下手中的七巧板,朝娘親走了過來。
端芯亦步亦趨跟了去,不受控制地紅了眼睛,「姑娘真不用奴婢跟著嗎?奴婢不在以後誰來伺候您?」
蘇皖好笑地拿帕子為她擦了一下淚,她是以奶娘的身分出現的,若是帶著端芯,不出一日就會暴露身分。
端芯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怕自己又要哭,她背過身,沒再追問,而是道:「姑娘放心,奴婢定謹記您的交代,安王府的事奴婢也會儘快辦妥。」
蘇皖點頭,「妳一切小心,就算辦好也不必去王府尋我,得空時我會親自去織新閣。」
端芯含著淚,重重點頭。
此刻剛過申時,暖風熏人,夕陽的光輝在屋簷的折射下灑了下來,整個小院都籠罩在一片暖色之下,蘇寶原本還沒什麼感覺,見芯姨紅了眼睛,他緊繃的小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傷感。
小傢伙突然道:「我會照顧好娘親。」
端芯忍不住又轉過了身,紅著眼睛抱了一下蘇寶。
蘇寶有些不自在,耳尖動了一下,最終卻放棄了掙扎。
端芯只是抱了一下就鬆開了他,她含淚笑道:「小主子也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蘇寶點了點頭,小臉無比認真,瞧得人心中莫名發澀。
蘇皖也不習慣別離,對端芯道:「很快就見到了,不許難受了。」
端芯連忙點頭,又送了送。
蘇皖則牽著蘇寶走到了門口,馬夫在馬車一側放了一個小凳,蘇寶沒讓蘇皖抱他,自己踩著小凳俐落地爬上了馬車。
蘇皖也跟著上了馬車,她對端芯說了聲快進去,就放下了帷幔。
馬車很快便駛到了繁華的街道上,蘇寶甚少有出門的機會,聽到外面的喧囂時,一雙眸子亮得驚人,他偷瞄了蘇皖一眼,見她好似在想事情,沒有留意自己,便飛快掀開簾子,往外瞄了一眼。
京城的街道自然是再繁華不過,不僅道路平坦寬闊,兩邊商鋪林立,瞧著極為氣派。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客人在與小商販討價還價,蘇寶本來只是想偷瞄一眼,卻被這熱鬧的景象吸引了目光,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倒映著漫天星辰。
窗簾被掀開時,蘇皖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她眼底也溢出一抹笑,攬住了小傢伙的身體,「有什麼想要的嗎?娘親給你買。」
蘇寶的眼睛又亮了幾分,覺得今日的娘親溫柔得簡直像換了個人,他毫不客氣地提要求,「綠豆糕、如意糕、什錦糖、豌豆餡……我都要!」
他一口氣說了七八樣,每一個都是吃的,蘇皖有些哭笑不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整日就惦記著吃,難道上輩子是餓死鬼不成?」
蘇寶不想被她捏,板著小臉,躲了一下,「娘親休要打趣我。」
兩人坐在一處,他自然沒躲開,見他皺著鼻子,不爽極了,蘇皖笑彎了眉眼,她笑得太過愉快,蘇寶緊繃的小臉有些維持不住,也笑了一下,扯了扯她的袖子,「還要不要給我買?」
蘇皖最終也只是給他買了兩樣,儘管如此,蘇寶還是吃得很滿足,他吃東西時十分文雅,哪怕是再喜歡的東西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小小年齡,舉手投足卻滿是優雅。
等他吃完,兩人便到了景王府。


景王不在府裡,是護衛首領李殷接待的蘇皖,瞧到蘇寶那張白嫩的小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這孩子與景王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鼻子、嘴巴,沒一處不像。
他掩下心中的震撼,連忙將蘇皖迎了進去,不論面前這孩子只是單純的與景王生得一樣,還是確實是景王的骨血,此事都不是他能隨意處置的。
將人迎入府後,他便派心腹離開了京城,傳信之人未曾歇息,快馬加鞭來到了戰場。
此刻的楚宴才剛從戰場上下來。
因打了勝仗,整個軍營都洋溢著一股巨大的興奮,士兵們得了不少戰利品,一個個激動極了,全然沒有之前的疲倦。
楚宴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進入營帳後,他便脫掉了那件染血的戰袍,隨著他脫衣的動作,他背上的傷也露了出來,傷口十分猙獰,換成旁人早疼得無法忍受了,他卻神色如常。
軍醫連忙過來為他包紮了一下,剛包紮好,正打算沐浴一下,就聽副將說秦二來了邊疆,以為京城出了什麼大事,楚宴凌厲的桃花眼微微瞇了一下,「傳他進來。」
他披上外袍便從沐浴之處走了出來,男人身材高大,衣襟半敞,露出的肌膚冷白結實,襯著他冷淡的神情,竟俊美地讓人不敢逼視。
秦二走進來後,便跪拜了一下,根本不敢抬頭,恭敬地將信呈了上去。
楚宴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打開信時,他臉上的神情才變得有些古怪,信上不過寥寥數語,蘇皖二字卻喚起了他的記憶,腦海中率先跳出的便是少女含著水汽的雙眸,她身姿纖細,小腰盈盈不足一握,燭火下那張明媚的臉更是美得勾魂攝魄。
拒絕他時義正辭嚴,卻偷偷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楚宴神情越發有些捉摸不透,凌厲的桃花眼也斂得有些深,他嘖了一聲,「去備馬,我同你回京。」
第三章 景王趕回京
外面尋她尋得翻天覆地時,蘇皖已帶著蘇寶在景王府住了下來,李殷一直負責景王府的防衛,景王離京後,府裡的事便是他與秦管家負責,與秦管家商議過後,便將他們安置在了奉水苑。
奉水苑屬於後院,不僅離前院很近,後方還有個小花園,風景極好,蘇皖就這麼帶著蘇寶在奉水苑住了下來。
蘇寶一向起得早,起床後就乖乖在院子中玩,前兩天他還能耐著性子不亂跑,第三天時便有些受不住了,他這個年齡,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見穿過垂花門,後方就是小花園,便想去花園裡玩。
蘇皖不放心他,便隨他一道去了,園內有假山、流水、各種古樹和亭臺樓閣,一眼望去美不勝收。
蘇寶的目光被面前的假山吸引了,假山是巨石堆砌而成,這些石頭形態各異,有的像展翅欲飛的仙鶴,有的像昏昏欲睡的老虎,每一塊巨石都像極了憨態可掬的小動物。
蘇寶瞧得目不轉睛,一雙烏黑的眸子亮晶晶的,還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他長這麼大,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小院中,所見的風景十分有限,來到此處時,甚至有種誤入仙境的感覺。
景王府的整個佈局都出自大家之手,園林設計也匠心獨特,饒是見慣了美景,蘇皖也覺得這裡美極了,瞧蘇寶喜歡,她臉上也溢出一抹笑,越發覺得帶他來是一種正確的選擇。
蘇寶轉頭瞧見娘親臉上的小黑痣時,愉悅的心情斂了幾分,不喜歡娘親扮做旁人的模樣,他踢了一下腳下的小石子,神情有些不高興,「我想我娘親了,妳把我娘親還給我!」
見他說耍脾氣就耍脾氣,蘇皖有些無奈,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安撫道:「小主子忘記奴婢之前說過什麼了?但凡有辦法,姑娘都不會把您送過來,您難道不好奇爹爹長什麼樣嗎?」
蘇寶咬了下唇,沒吭聲,他對爹爹自然是好奇的,可是想到以後都不能喊她娘,他就有些難受,整個人都有些悶悶不樂。
清楚她也是被逼無奈,蘇寶也不好再鬧彆扭,哼了一聲,便朝一旁的荷塘跑了去,喊道:「妳別跟著我了,讓我自己待會兒!我不想看到妳臉上的黑痣,醜死了!」
這小東西,分明是心中有氣,不喜她以奶娘的身分陪他,變相地為難人呢。蘇皖又好氣又好笑,她恭敬地跟了上去,回道:「小主子若是不喜歡旁的,奴婢都可以改,唯有這相貌是父母給的,奴婢想改都改不了,讓您不快,是奴婢的錯,奴婢任主子責罰。」
說著她竟想下跪,蘇寶睜大了眼,他像個小炮仗,衝上來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待餘光瞄到一片衣袂時,才明白娘親為何如此。
他抿了下唇,小臉冷了下來,「動輒就愛下跪!逗妳一句而已,真是開不起玩笑!難怪娘親讓妳來盯著我!不是說了我最煩旁人跪我?妳再這樣,信不信我趕走妳!」
蘇皖眼底帶了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腦袋,「奴婢以後不跪就是,小主子勿惱。」
蘇寶臉頰微熱,哼了一聲,趴在欄杆上,看小魚兒去了。
秦管家這才從大樹後走了出來。
他望著蘇寶那張與景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臉,目光中滿是慈愛,含笑看了蘇寶兩眼,他才笑咪咪道:「王爺想必今日就收到消息了,不日就會回王府,也不知你們需要什麼,老奴便命人準備了一些衣物,剛剛讓人抬到了奉水苑,還有幾樣孩子喜歡的小物件,這幾日兩位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老奴說。」
儘管蘇寶的身分還未確定,他仍舊一臉和藹。自打見到蘇寶後,他便有些震撼,蘇寶不僅五官是景王的翻版,不經意流露出的神情也有那麼幾分相似。
大千世界,縱然有相貌相似之人,神采也不該如此像,瞧到蘇寶時,他就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景王,心中便將他當成了小主子來看待,要不然也不會將他安排在奉水苑。
蘇皖笑道:「有勞秦管家費心了。」
見他提起王爺時,他們倆仍舊不慌不亂的,秦管家臉上的笑更深了,「應該的。」
蘇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扭過了頭,一副不愛理人的模樣,秦管家並不介意,與蘇皖客套了一番打算離去,可他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聽蘇寶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秦管家老臉僵了僵,顯然也聽到了,猜到可能是自己躲在樹後的動作被他瞧見,秦管家一張老臉又笑開了花,只覺得這位小主子真是跟王爺一樣聰慧過人,膽子也格外大,完全沒有新到一個地方的怯懦。
蘇皖神情有些微妙,雖然同樣覺得這位秦管家不是個好糊弄的,但見蘇寶直接說了出來,她心中多少有些無奈,他們初來乍到,在楚宴沒有歸來前,能仰仗的唯有秦管家他們,若是得罪了他,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
她溫聲詢問道:「好端端的小主子何出此言?」
蘇寶看了她一眼,繃著小臉慢吞吞道:「我在說那條魚,妳看,旁的幾條小魚瞧到魚餌都光明正大現身了,偏牠躲在水草後,不定在打什麼壞主意。」
聽了他的指桑罵槐,秦管家竟一臉欣慰,他是真心為王爺覺得高興,剛剛之所以暗地裡觀察他們,也是想看看兩人性情如何,見小主子年齡雖小,卻有自己的主意,當真是老懷欣慰。
餘光瞄到他笑出褶皺的老臉,蘇寶神情有些費解,這老頭莫不是傻子吧?竟聽不懂人話?
秦管家笑咪咪解釋了一番,「剛剛老奴過來時,是聽到兩位正在說話,不好打擾,才在樹後站了一會兒,並非心懷惡意,小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蘇寶不是得理不饒人之人,撇了撇唇,沒再說什麼。
蘇皖笑道:「小主子心直口快,也沒有惡意,秦管家請勿放在心上。」
又客套了幾句,蘇皖才將秦管家送走。
他走後,兩人又看了會兒魚,荷塘是月亮形狀,塘內有許多魚兒,上方還建有漢白玉石橋,站在橋上的亭子裡,既可乘涼,又可垂釣。
蘇寶玩夠了才回去。
秦管家怕他們多想,除了飯點會有丫鬟來送飯,小院中並沒有外人,回了屋,蘇寶就毫無形象地癱在了床上,純粹是累的。
方才他跑來跑去的,出了不少汗,蘇皖打了盆水,拿了帕子,邊為他擦拭小臉,邊叮囑道:「下次可不許這麼魯莽,虧得秦管家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府裡的一眾事都是他負責,如今你爹爹尚未歸來,你自己想想,萬一得罪了他,他想使個小絆子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蘇寶不想聽,怕娘親繼續念叨,才敷衍地嗯嗯點頭,「知道啦!」
他聲音清脆動聽,哪怕是有些不耐煩,聽在人耳中仍舊好聽得緊,蘇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眼中滿是愛憐。
這幾日,娘親時常用這種目光看他,蘇寶心中微動,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他耳尖微微泛紅,神情也有些嚴肅,白嫩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認真,「娘親突然變化這麼大,是不是怕我有了爹爹就不愛您了?」
蘇皖卻將手指壓在了他唇上,蹙了下眉。
清楚是「娘親」兩字犯了她的忌諱,蘇寶嗚嗚討饒。
蘇皖這才鬆開他,他又躺了下來,半晌才彆扭道:「奶娘放心,就算我有了爹爹,也不會不愛妳和娘親,子不嫌母醜,就衝妳辛苦把我餵養大,我也會好好護著妳的!」
說到最後一句,他大抵是有些害羞,抓起一旁的小被子就蓋住了腦袋。
蘇皖有些忍俊不禁,她靜靜望著他小小的身體,心中只覺得暖暖的,也沒說旁的話。


安王妃那邊一連搜了幾日,都沒有找到蘇皖,最後還是她哥哥從一個線人那兒得到消息,說近來有一個女子帶著孩子去了景王府,認為他們躲到了景王府,他便將此事與妹妹說了說。
縱使景王不在,但有李殷跟秦管家這兩人鎮守著,也斷不會讓他們上門搜查,他便勸了妹妹兩句,想讓她就此罷手,畢竟他們若真有景王做靠山,此事還真不能硬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景王就是一個瘋子,膽敢跟他作對,又豈會有好下場?
安王妃自然不願意就此罷手,想到蘇皖她便恨得牙癢癢。
她是淮陽侯府的嫡長女,相貌才情在整個京城都說得上拔尖,當姑娘時唯一不稱心的就是凡事都會被蘇皖壓上一頭。
定國公府倒臺時,她是何等開心?她早就對安王楚恆芳心暗許,最終也如願嫁給了他,當初出嫁時何等風光,她與楚恆剛成親時也算相敬如賓,就算他冷情了些,她也很高興能嫁給他,覺得總有一日她能籠絡住他。
可是自打他瞧上蘇皖後,一切都變了,哪怕蘇皖已經成了罪臣之女,只會給人蒙羞,他還是想得到她。
如果只是多個伺候他的侍妾,她也不是不能容忍,想想蘇皖一個國公府嫡女卻淪落到為妾的地步,她由衷覺得高興,可是自打蘇皖出現,楚恆連她房裡都不去了。
哪怕她使盡手段,他也無動於衷,就彷彿除了蘇皖,旁人都是庸脂俗粉,讓她如何不氣?她堂堂安王妃,竟然被一個狐媚子比了下去,連楚恆此次之所以去江南,都是因為聽說那邊有蘇皖的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讓她得知蘇皖的下落,她只覺得是蒼天有眼,蘇皖一日不死,她就一日睡不安穩。
想到陸閣老的小孫女對景王可謂是死心塌地,安王妃眼眸微微閃了閃,唇邊總算溢出一抹笑,讓人去陸閣老府上給陸佳惜傳了個口信。

此刻,陸佳惜正在院子裡,她是愛花之人,院子裡有一個大花壇,壇中則密植著紫薇、木槿等各種花朵,遠遠瞧著萬紫千紅,給這座小院添了不少雅意。
她正彎腰修剪著枝葉,少女身姿婀娜,一身海棠色的長裙搖曳在地,她唇邊泛著淡淡的笑,見丫鬟匆匆跑了進來,才蹙眉呵斥了一聲,「怎地又大手大腳的?」
丫鬟在她耳旁說了一句什麼,她手一抖,將花朵都剪掉了,秀麗的面容上閃過一抹錯愕,「妳說什麼?」
丫鬟氣喘吁吁地又重複了一句,「真的,是安王妃派人過來親口告訴奴婢的,這事應該假不了。姑娘,聽說孩子都四、五歲了,還是個小男娃,這可如何是好?」
陸佳惜緊繃著臉,眼中泛著一絲冷意,「給我備車!」

陸佳惜是陸閣老最疼愛的小孫女,可縱然身分貴重,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也不好貿然去景王府,因此馬車備好後,她坐著馬車去了宮裡,等侍衛通報過後,得到四公主楚歆的首肯,才入了景仁宮。
她是楚歆的伴讀,與楚歆感情極好。
見她到了,楚歆連忙迎了出來。她是賢妃所出,五官也與賢妃有幾成相似,小臉不過巴掌大,一雙眼睛卻圓溜溜的,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個小酒窩,十分討喜。
但楚歆的性子卻與賢妃截然不同,如果說賢妃似水般溫柔,那她就是如火般熱烈,對喜歡的人一向是好到了極致,她親熱地拉住了陸佳惜的手,笑道:「佳佳怎麼來了?今日不是難得休息嗎?」
陸佳惜唇邊溢出一抹笑,「正是休息才想尋妳玩呀,妳不是嫌待在宮裡有些悶嗎?咱們不如找個地兒賞景去?今兒個難得有風,不像平日燥熱難耐,極適合賞花賞景。」
陸佳惜氣質淡雅,遇事時也不爭不搶的,在世人眼中一向是猶如仙子般的存在,因著這個緣故,她人緣極好,楚歆便極喜歡她。
楚歆聞言,眼睛頓時亮了亮,隨即又有些氣餒,「京城又沒什麼美景可賞,父皇肯定不許我跑太遠的。」
陸佳惜臉上仍舊帶著笑,「也不是非要出京才行,據我所知,不論是鎮國公府還是安王府,府裡都種了大片的花海,公主若想散心,去他們府上亦是可以的,可惜我與兩府的女眷都不算太熟,到時還要靠公主引薦一二。」
楚歆臉上卻閃過一抹促狹的笑,「他們府上花海再多,也遠不及景王府,我景王叔一向愛享受,府裡的小花園都快比御花園大了,據說還從海外移植過來不少奇花異草,一到夏天,簡直猶如人間仙境,去旁人府上倒不如去他那兒。」
陸佳惜臉頰上添了一抹緋紅,聲音也柔柔弱弱的,透著一股無奈,「公主快別取笑我了,他府中尚無女眷,就算他人不在,我也不好過去的,若真去了,旁人不定怎麼議論。」
「怕什麼?他又不在,只是去賞景而已,有我在,誰敢議論?前段時間六皇弟還去他府上玩了呢。」
見她還有些遲疑,楚歆擠了擠眼睛,「妳真不想去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景王叔的脾氣妳也是知曉的,他若在京城,咱們還真不一定能去得了。」
陸佳惜咬了下唇,終是點了頭。
清楚她心中必然很歡喜,楚歆也很高興,連忙派人跟父皇和母妃打了聲招呼,就興致勃勃地拉著陸佳惜出了宮。


兩人很快便在侍衛的護送下到了景王府,瞧見四公主與陸佳惜時,護衛連忙行禮,其中一位則飛快跑進府裡通報,李殷聽到兩人過來時,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陸佳惜心儀景王的事,李殷自然有所耳聞,而蘇寶才剛入府沒幾日,她與四公主便到了,李殷總覺得此事不是巧合,他有心阻攔,便親自去了門口。
他到時,四公主已經有些不爽了,瞧到李殷便道:「李統領來得正好,這景王府,我六弟能進,我們卻不可以嗎?難道公主與貴女就低人一等?還是說非要我帶著聖旨過來才行?」
她是真沒料到會被攔下來,這才有些惱,本有心借花獻佛,帶陸佳惜好好參觀一下景王叔的住處,誰料竟丟了人。
見她來者不善,李殷神情微頓,隨後行了一禮,不緊不慢道:「四公主有所不知,昨夜府上潛入了刺客,差點刺傷秦管家,如今刺客尚躲在府中,他們不是有意攔您,實在是為了您與陸姑娘的安危,萬一您在府上出事,我們就是以死謝罪也無法向聖上交代,四公主不若給屬下兩日時間,等屬下捉到刺客,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您與陸姑娘。」
陸佳惜神色不變,一顆心卻沉了下來,他越是阻攔,越說明了他對那位小男孩的重視,她不動聲色打量了李殷一眼。
李殷神色自若,哪怕是在撒謊,仍舊鎮定如初,加上生得好看,極容易讓人心生好感,這一番話又說得合情合理,也沒直接拒絕她們,四公主的神色果然緩和了下來。
陸佳惜窺到四公主的神情,心中微微緊了一下,她遠道而來,自然不想放過此次機會,她含笑而立,「原來李統領是為了我們的安危著想,可是好端端的景王府怎麼會有刺客?」
「屬下尚在調查中。」
陸佳惜笑道:「刺客既然尚未逃掉,肯定是被逼得不敢露面,光天化日之下,他肯定不敢現身,我們只是去花園轉轉,應該無礙吧?」
不等李殷回答,她又對四公主道:「我們難得休息,今天走了,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過來,早就聽聞李統領武藝非凡,有他護著想必不會出事,不若我們就進去轉一圈,公主以為如何?」
她今日過來特意帶了兩個會武的丫鬟,還吩咐她們見機行事,唯有混入府中,兩人方可行事。
聽她一說,楚歆果然有些意動,她正想說什麼時,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躁動,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
白色的戰馬快如閃電,眨眼間便來到了王府門口,楚宴一身戰袍,猶如從天而降的天神翩然而至,行至府前,他拉了一下韁繩,馬兒叫了一聲,前蹄高高抬了起來,下一刻便站穩了。
楚宴俐落瀟灑地翻身下馬,見府外站著兩個女人,他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形狀好看的唇揚起微微譏誚的弧度。
見到他的身影,李殷眼中閃過一抹驚喜,本以為王爺明日才能歸來,誰料竟提前了一日。李殷等人皆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楚宴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絲微微的冷意。
瞧到他的那一刻,陸佳惜的瞳孔便驟然縮了一下,捷報才剛傳回京,他竟然今日就到了府裡,為的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陸佳惜沒料到他會如此重視這個孩子,頓時心亂如麻。
楚歆天生神經粗大,並沒有察覺到陸佳惜的神情不對,見楚宴回來了,她便有些心虛,還忍不住朝陸佳惜身邊移了移,小聲打了聲招呼。
陸佳惜也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她五官清秀,脖頸修長,側臉輪廓極其優美,行禮時頗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楚宴卻只淡淡點頭,根本沒有多看一眼的意思。
陸佳惜神色有些黯然,下意識咬了下唇,怕被人瞧出異常,迅速整理了神情,柔順地在一旁站著。
楚歆眨了眨眼,「景王叔,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京了?」
楚宴神情慵懶,桃花眼微微瞇了瞇,將手裡的韁繩遞給了小廝,「怎麼?看到我很掃興?」
「哪裡哪裡,景王叔能提前歸來,自然是好事,我差點以為是府裡來了刺客,驚動了您,您才提前歸來的,仔細一算時間又不對,除非您會未卜先知。既然您回來了,不若就讓我們去您府上遊玩一番吧,有景王叔在,就算來再多刺客都不怕。」
楚宴瞥了李殷一眼,便清楚刺客是怎麼一回事了,「明知有危險還不儘快離去,莫非想找死不成?」
楚宴語氣雖淡,卻似笑非笑的,莫名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在他面前,楚歆一向慫得很,聞言更是什麼話都不敢說了,拉著陸佳惜便想告退。
陸佳惜多少有些不甘,想說什麼時,卻對上了景王那雙微微泛冷的眸子,她也情不自禁嚥下了口中的話。
縱然心中百轉千迴,她卻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法登門。孩子若真是他的,也不過是一個外室子罷了,連庶子都比不上。
自己今日終究是有些衝動。陸佳惜垂下眼眸,柔聲道了別,隨即便隨四公主一道上了馬車。
楚宴根本沒將她們放在心上,他對李殷一向信任,清楚有他在,府裡必然不會出事,便大步邁進了府,「孩子呢?」
李殷快步跟了上去,如實道:「在奉水苑。」
信上只說是奶娘抱著孩子來的,楚宴邊往奉水苑走,邊問了李殷一句,「只有奶娘嗎?蘇皖來了沒?」
當年順手救下蘇皖後,他便被她纏上了,他直接將她帶回了府,是以李殷和秦管家都知曉蘇皖與景王的事。
李殷恭敬道:「蘇姑娘不曾過來。」
楚宴挑眉,「她人都沒來,你怎麼認定孩子是我的,長得就那麼像?」
李殷仍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王爺見到就知道了。」
楚宴沒再多問,直接朝奉水苑走了去,他本以為她偷偷生下他的孩子,是對他有什麼想法,如今見她沒來,方知誤會了。
第四章 父子倆初見
此時,蘇皖與蘇寶又去了小花園,蘇寶這兩日快愛上了此處,池塘裡的魚兒五顏六色的,一條條都很肥美,看得蘇寶口水都快流了下來,他沒耐心垂釣,見最邊上水並不是很深,便想下去捉魚。
蘇皖自是不同意。
蘇寶卻沒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反正他現在是主子,娘親只能聽他的,他飛快蹬開鞋子,瘦小的身體從欄杆處一鑽,便下了水,蘇皖想抓他都沒抓住。
水到他的腰部,入水後,他便歡快地朝小魚多的地方走了過去,隨著他的走動,魚兒們受了驚,全朝一邊散去,蘇寶則追得不亦樂乎。
蘇皖見狀忍不住磨了磨牙,覺得這小東西真是越來越欠揍了,她正想威脅他一句時,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餘光瞄到那一身戰袍時,蘇皖一顆心微微提了起來,楚宴竟提前一日歸來了?
她下意識抬了下頭,入目的正是他那張俊美的臉,他一雙眼眸正緊緊盯著蘇寶小小的身體。
本以為娘親會追著念叨他幾句,見她如此安靜,蘇寶有些不習慣,扭頭朝蘇皖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瞄到了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
男人一身戰袍,墨髮高挽,紅衣翻飛,說不出的張狂肆意,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正緊緊盯著自己,瞧清他那張臉時,蘇寶心中莫名一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白嫩的腳丫恰好踩到一塊圓潤的石頭,蘇寶一個沒站穩,朝後跌了去,只聽撲通一聲,就落到了水裡。
蘇皖嚇得魂都要飛了,伸手就去扯欄杆,欄杆很結實,扯了一下沒扯動,蘇皖抬腳就踹了一下,慌亂之下,她力道出奇得大,一腳竟真踹斷一個,她正想跳下水時,男人卻比她快了一步。
他足尖一點,借力越過欄杆徑直跳入了水中,他落入水中時,蘇寶已經撲騰著從水裡站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水珠順著掌心和臉頰滑了下去。
蘇寶摔倒得太突然,毫無防備之下嗆了口水,因有些不舒服,這才撲騰了兩下,方站起來,見男人竟然跳到了水中要救他,他烏黑的眼眸眨了眨,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緊張。
楚宴的臉色談不上好看,他最是怕髒,荷塘裡因種了荷花,有不少淤泥,察覺到腳下黏黏的,他的臉色不由變了變,他抓著蘇寶的衣領,直接拎著他走了出去。
蘇寶被拎得不舒服,半空中撲騰了一下。
見他猶不老實,楚宴眉頭又蹙了一下,聲音透著一股子不悅,「別動。」
蘇寶方才是直挺挺摔了下去,哪怕起身時有些髒泥被水沖掉了,但身上仍舊有些髒,楚宴甚至覺得他手裡捏著的地方都是一片泥漬,剛走到岸上,他便將蘇寶放到了地上。
被風一吹,蘇寶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蘇皖驚魂未定地抱住了他,又忍不住念叨了他一句,「這下好了吧?若是患了風寒,您讓奴婢如何給姑娘交代?」
蘇寶目光有些躲閃,任由她抱著,沒吭聲,一雙眼睛卻又忍不住朝楚宴瞄了過去,那男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
面前的小男孩當真是沒有一處不像他,瞧到他的那一刻,楚宴便清楚,這確實是他的孩子。只是小東西生得雖好看,渾身卻髒兮兮的,活像個沒娘的孩子,可不就是沒娘了,偷偷生下了他,竟又不想管了,直接將孩子丟給了他。
她倒樂得清閒,楚宴天生帶笑的桃花眼沉了下來,神色讓人難以分辨,「先去換衣服。」
蘇皖牽住了蘇寶的手,這才對他行了一禮,「奴婢拜見王爺。」
楚宴淡淡掃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雙眸低垂著,瞧著倒是個老實本分的,一個丫鬟而已,楚宴自然不會過多關注,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連她什麼樣都沒記住。
想到她身為奶娘,不好好盯著蘇寶,還任他下了水,楚宴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了點變化,分明是不滿的前兆,「我不管妳在蘇皖那兒如何,來了王府,就要守府裡的規矩,懂嗎?」
他身上氣場強大,哪怕只是稍微有些不爽,周圍便充斥著低氣壓,莫名讓人覺得膽寒。
蘇皖心中緊了緊,清楚他是撞見這一幕,有些不悅了,她也沒辯解什麼,垂眸道:「王爺教訓的是,奴婢定會嚴守規矩。此次是奴婢沒看好小主子,請王爺責罰。」
說著便跪了下來。
倒是個識趣的,楚宴才剛見到蘇寶,自然不會乍一見面便罰他的人,正想說起身吧,下不為例時,就見一旁的小男孩小臉緊繃了起來。
蘇寶伸手去拉蘇皖,發現拉不動,目光中便透著一抹不悅,對楚宴道:「她是我的人,你憑什麼教訓她?」
楚宴神情微頓。
他小時候便是個小霸王似的存在,母妃性子又溫柔,長這麼大,他除了被父皇訓過,還真沒人敢這麼同他說話,哪怕是當今聖上,他的二皇兄,都對他極為客氣,如今竟被一個毛頭小子呵斥了。
這種滋味當真是新奇。
一旁的侍衛都忍不住替蘇寶捏了把汗,覺得就算他真是王爺的兒子,可他這膽大包天的性子,也未必能在府裡待下去。
不等楚宴有所反應,蘇寶已經不理他了,他伸出小手又去拉蘇皖,邊拉邊憤怒道:「妳跪什麼跪?我娘都不喜歡妳下跪,反倒跪起了旁人!起來,再不起信不信我趕妳走!」
他第一次瞧到娘親低聲下氣的模樣,心情可想而知,連剛見到楚宴生出的那點好感都隨之煙消雲散了,小拳頭也緊緊攥了起來。
蘇皖很無奈,頭一次覺得扮成奶娘有些欠考慮。怕蘇寶情緒激動之下,暴露什麼,她連忙站了起來,「小主子不氣,奴婢起來就是。」
蘇寶一張小臉仍舊臭臭的。
楚宴嗤笑了一聲,伸手擼了一把他的小腦袋,剛擼到一半,小傢伙就飛快偏開了腦袋,他冷著臉也不看他,拉著蘇皖就要回奉水苑。
蘇皖一顆心則七上八下的,好在楚宴沒有同他計較。
她根本沒料到蘇寶會突然發飆,清楚他不過是不想自己下跪,蘇皖一顆心又酸又澀,總有種她的小寶已經長大了的感覺。
蘇皖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軟軟的,聲音卻無比恭敬,「奴婢先為小主子穿上鞋子吧?」
蘇寶哼了一聲,顯然還有些生她的氣,都說了不許她下跪,不跪他了,反倒想跪旁人。
他偏著腦袋不看她,邁開的步子卻收了回來。
蘇皖彎腰撿起地上的鞋子又蹲在了他跟前,示意他抬一下腳,蘇寶這才朝一雙小腳看了去,只見小腳丫上糊著一層泥,下水時不覺得髒,如今瞧到腳丫子竟然髒成了這樣,蘇寶白嫩的小臉飛快染上一抹緋紅,十根腳指頭都蜷縮了起來。
他飛快奪過蘇皖手裡的鞋子,自個穿了上去,自始至終,他都繃著一張小臉,穿完便扯著蘇皖往奉水苑走,多少有些怕楚宴萬一真罰她,他護不住。
楚宴卻只是嗤笑了一聲,這才瞥了蘇皖一眼,「他倒是護著妳。」
蘇皖始終垂著眼眸,聞言才一副略顯驚慌的模樣,「小主子孩子心性,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望王爺勿怪。」
那語氣就好似他又要問罪似的,楚宴大覺無趣,也沒再多說。
蘇寶一張小臉仍舊繃得很緊,小手牢牢攥著蘇皖的手,兩人一路回了奉水苑,回去後,蘇皖便命一旁的丫鬟去燒水,打算親自為蘇寶洗個澡。
卻不知楚宴方才已交代了護衛一句,「帶他去凌霄堂。」 


凌霄堂是楚宴的住處,那兒有一處湯池,隨時可以泡澡,因是活水,倒也不怕那小娃兒給弄髒。
楚宴回了凌霄堂後,隨便沖了一下,便換了身乾淨衣服,他剛回京,自然需要去宮裡一趟,換好衣服就入了宮。
護衛奉命來帶蘇寶去凌霄堂,蘇皖想今天雖然不冷,但等丫鬟燒好水,起碼需要一段時間,蘇寶身上一直濕著也不是滋味。
可蘇寶卻不願意去凌霄堂,侍衛見他脾氣這麼大,也不敢勉強他,等侍衛離開後,整個奉水苑便安靜了下來。
蘇皖則為蘇寶脫去了濕答答的衣服,還剩裡衣時,他卻不許蘇皖脫了,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薄紅,覺得自己身上肯定髒得不像樣。
「我自己來。」說完就將娘親往外推。
蘇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徑直給他脫掉了衣服,蘇寶皺著小臉自己邁入了浴桶中,這個浴桶是秦管家特意為他做的,他坐下時,水恰好到腰部。
剛一入水,水就髒了,蘇寶小臉微微有些紅。
好在丫鬟燒的水多,蘇皖將水倒掉,又為他換了水。
清楚這孩子是為了她才對楚宴發火,蘇皖也沒指責他,用心幫他擦起了背。
蘇寶卻有些沉不住氣了,放在以往,他每次發脾氣,娘親都會想法折騰他,不是將畫好的畫撕碎,讓他拼到一起,就是將綠豆跟黃豆混到一起,讓他一粒粒揀好。
這次她卻沉默得讓他有些不安。
蘇皖很快就幫他洗好了澡,拿浴巾將他包裹了起來,擦乾淨後,又為他抹了香膏,才拿起乾淨衣服為他穿上。
見蘇寶小心翼翼打量著她,蘇皖才捏了一下他的小臉,壓低了聲音,「剛剛不是還很威風?」
蘇寶抿了下唇。
蘇皖自然清楚他怎麼想的,她看著他,壓低聲音認真道:「小寶,你四歲了,已經算是小男子漢了,以後娘親都不會罰你,不管你做什麼,都是你的選擇,但是你要記住,景王府畢竟不是我們家,你要是惹怒了景王,他也許不會拿你怎樣,可說不準就會將我趕出去。」
「他敢!」
蘇皖神色不變,「他沒什麼不敢的,這是他府上,他想打發個奴婢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喜歡你時也許願意給你面子,不喜歡你時,你於他來說不過是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又豈會心疼?」
這話雖殘酷,卻是事實,沒人能保證楚宴對他的重視可以持續多久,又會為他做到哪個地步,雖然不想讓蘇寶故意討好楚宴,蘇皖也不想他動不動得罪楚宴。教他這些時,蘇皖不是不難受,卻只能這樣告訴他。
蘇寶咬著唇沒吱聲,他本想說大不了我們走,卻突然想到,娘親說是為了避難才來的景王府,如果因為他落得個被趕走的下場……
蘇寶鼓著腮,說不出的憋屈,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這幾天,秦管家來過幾次,還故意講了一些景王打仗的事,把他說得極其厲害,在蘇寶心中,爹爹就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他本以為見到爹爹,他跟娘就有了能保護他們的人,等娘親跟爹爹熟悉起來,她就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事實卻根本不是這樣。原來,景王並不會像娘一樣無條件的對他好,也不會為了他好好對待娘親。
這裡根本不是他的家。
蘇寶心底又酸又澀,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他垂著眼睛沉默了許久,忽地翻身上了床,只留給蘇皖一個瘦小而倔強的背影。
望著他倔強的背影,蘇皖一顆心猶如被丟進了油鍋裡,她多想親親他的小臉蛋,告訴他小寶不怕,一切有娘在,你這麼聰慧,爹爹一定會喜歡你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會給你委屈受,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別說她與楚宴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就算有,哪怕嫁給他當了王妃,這些話她都沒法說,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身為孩子,不論是出於什麼理由,都不能與長輩頂嘴,心中再憋屈,也不能由著性子發脾氣。
若是哪家的孩子這樣,只會被說沒教養。從古至今,同父親頂著幹的,有幾個能落到好?一個孝字就能將你壓得死死的,這也是她以往為何不許蘇寶發脾氣的緣故。
也不知隨了誰,小傢伙小小年紀脾氣就大得很,三歲時就因為要求他吃完雞蛋去摔碗,惹他不高興了,他還拿腦袋去撞牆,這次他只是冷著臉質問景王,如果她什麼都不說,下次他萬一拿腦袋去撞他該如何是好?
就算是為了她,有些事也無法做。
他年齡尚小,凡事難免考慮不周全,如果不教他,由著他的性子來,萬一釀成大錯就晚了,楚宴還好一些,總歸有血緣關係在,他最多是不喜歡他,漠視他,以後他勢必會遇到旁的人,萬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得罪了人怎麼辦?
說到底也是她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好,讓他小小年紀就要去體會生活中的苦與澀,蘇皖仰頭將眼淚逼了回去,情緒平復下來後,才無聲抱住了蘇寶小小的身體。
蘇寶仍舊悶悶的,不想理人。
反正他已經想好了,爹爹如果對他好,他也好好對他,他若是嫌棄他,他也不會喜歡他!前幾年都沒有爹,他也不是非要他不可,就當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好了!
察覺到娘親溫柔地親了他一下,他心中那口濁氣噗地一聲散了,也不好意思再賭氣,他轉過身,雙手圈住了蘇皖的脖子,精緻的小臉貼在她臉上蹭了一下,悶悶道:「我餓了。」
餓是假,有意講和卻是真。
見他如此懂事,蘇皖一顆心軟成了一灘水,她又親了一下他的小臉,柔聲道:「我讓丫鬟去全聚坊買你愛吃的如意糕好不好?」
蘇寶眼睛頓時一亮,小拇指勾住蘇皖的手指晃了一下,帶了點撒嬌意味,「我還想要小糖人!」
「嗯嗯,都買給你。」
見娘親這麼好說話,蘇寶開心的暈乎乎的,趴在她臉上也親了一下,還不忘催促道:「快去呀。」
蘇皖唇邊溢出一抹笑,愛極了他神采飛揚的小模樣,她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這才出去吩咐丫鬟。
秦管家早就吩咐了下去,但凡奉水苑提了要求,只要是銀子可以解決的,皆可以滿足,丫鬟們自然是應了下來,很快就有人特意為了如意糕和小糖人出了府,沒多久就將這兩樣買了回來。
蘇寶格外愛吃甜食,各種糕點糖果都很喜歡,其中小糖人是他的最愛,哪怕因天氣熱,走了一路,小糖人的腦袋尖都快化了,他仍舊很開心,接住小糖人便舔了起來,小臉上也蕩出一抹笑。
怕他吃太多甜對牙齒不好,蘇皖已經許久沒讓他吃小糖人了,今日他吃得格外開心,舔到一半想起了娘親,噠噠噠跑到了她跟前,往蘇皖嘴邊遞了遞。
蘇皖摸了一下他的腦袋,讓他自己吃,蘇寶頓時高興地縮回了小手,又美滋滋舔了一口,換成旁人他還捨不得將小糖人讓出去呢,見娘親沒有吃,他自然歡喜。


這頭蘇寶喜滋滋地舔糖人時,那頭安王妃的心情卻糟糕極了,不論是陸佳惜的無功而返,還是景王的提前歸來,都讓她不悅極了,聽到丫鬟的通報時,她一雙眼眸彷彿淬了毒,沒好氣道:「本以為陸佳惜有幾分心機,如今看來不過爾爾。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真是白指望她了!看來還得本王妃親自出手才行!」
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出,唯恐一個不留神惹到她,又免不了一頓板子,唯有她身邊的老嬤嬤勸了一句,「如今景王已經歸來,王妃再想動手只怕是難上加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其實依老奴看,她若真成了景王的人,倒也無須王妃動手。王爺英明神武,總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與景王翻臉,王妃大可放寬心。」
安王妃卻完全沒有被安撫住,她一雙杏眼無比的凌厲,聲音也冷得讓人心中發寒,「他英明神武?為了一個女人,妳看看他都成了什麼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為何下江南,為了一個蘇皖,他都已經要入魔了!嬤嬤以為他與景王的關係為何如此緊張?他就是恨景王當初救走了蘇皖,才有些惱他!蘇皖一日不除,他就魔障一日,妳叫我如何放寬心?」
嬤嬤歎口氣,一時語塞。
安王妃卻越發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安王,她心口就一陣疼,丫鬟連忙上前幫她順了順,她咬牙切齒道:「我所受的恥辱,必會從蘇皖身上討回來。」
成親幾載,除了頭一年同房過,這幾年她都在守活寡,哪怕她捨下臉,學著青樓女子去挑逗他,他都無動於衷,她至今膝下無子,旁人說起來,都覺得是她肚子不爭氣,卻沒人知曉她過著怎樣的日子,這一日日的煎熬,讓她如何不痛恨蘇皖?
一個妖裡妖氣的狐媚子也想與她爭?誰給她的臉?自打定國公府倒臺後,她蘇皖就只配當個下賤人,憑什麼她都有了孩子,她卻遲遲沒有?
安王妃根本不能深想,每次想起這些,都恨不得一口撕吃了她。
她半晌才平復下情緒,蘇皖她是必須要除掉的,誰都不能攔她!


此時,楚宴已經到了皇宮。
早上本沒有太陽,這個時候太陽又露了頭,整個皇宮都沐浴在陽光下,一片金碧輝煌,遠遠瞧著甚是威嚴。
小太監們抬著步輦,正一步步往乾寧宮行去。
楚宴怕熱,每次入宮但凡有太陽,都要乘坐步輦,下了步輦,還會有體貼的小太監巴巴伺候著,又是遮陽,又是打扇。
宮裡誰不知道他最是大方,若是伺候得舒服了,連金葉子都捨得賞,因此縱使不少人怕他,每次他入宮時,還是有不少小太監跑來獻殷勤,能擠到他跟前的,自然是有幾分本領的。
有小太監在跟前賣蠢,倒也不算太無趣,楚宴步履悠哉,時不時跟太監閒聊兩句,很快便到了乾清宮前,他這才踢了一下小太監的屁股,將人趕走。
與皇上談完公事,又拜見了皇后,他才往寧壽宮走去,寧壽宮在皇宮的東北角,幾位太妃都在寧壽宮頤養天年。
楚宴來到寧壽宮時,他的母妃陸太妃正在給花兒澆水,陸太妃性情溫婉,因善解人意,早年很得先帝的喜歡,年方二十便已經被封了淑妃。
她年輕時便是不愛操心的性子,如今更是悠閒自在,時不時給花兒澆澆水,這一片花被她養得極好,碧綠色的枝葉上開滿了豔麗的花朵,一朵朵簇擁在一起,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楚宴來時,她沒有聽到腳步聲,直到聽見小宮女們下跪請安的聲音,她才回神,瞧到他,她微微一怔,瀲灩多情的桃花眼溢出一抹笑,「皇兒這麼快就歸來了?」
鴉青色的髮垂在身後,她放下花灑,緩步走來,身姿仍舊說不出的婀娜,那張臉也保養得極好,完全不似四十出頭的人。
楚宴的相貌便隨了她,母子二人站在一起,倒像姊弟。
楚宴散漫地行了一禮,便隨著陸太妃入了她的寢宮,陸太妃讓人奉了茶,等他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方柔聲道:「來之前見過那孩子了?」
她會知曉蘇寶的事,楚宴並不意外,他的母妃若真像表面上那麼與世無爭,也絕不會在這個吃人的皇宮裡折騰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
楚宴嫌太師椅太硌背,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聲音說不出的懶散,「見了,跟孩兒小時候一模一樣,脾氣也大得緊,母妃不是一直盼著我儘快有子嗣,竟然能沉住氣沒提前過去瞧瞧?」
陸太妃唇邊泛起一抹笑,「你不在,我貿然過去,萬一嚇到那孩子怎麼辦?你既然回來了,改日就帶他過來給我瞧瞧,人都被送來了,總該有個正兒八經的身分才行,此事你怎麼想?」
他與蘇皖的事,陸太妃也有所耳聞,當初還曾問過他是否喜歡,若是喜歡收入房中也未嘗不可,誰料他卻興趣缺缺的,清楚他嫌女人煩,陸太妃也沒勉強。
他性子倔強,打小就喜歡跟人對著幹,你若不催,到時候他說不準自個就張羅了,你若真催,他就是遇到喜歡的也未必會娶,這麼個擰巴性子,陸太妃沒少跟他鬥智鬥勇。
楚宴道:「身分的事再說吧,不急於一時。」
陸太妃也沒說於禮不合的勸慰話,而是提起了旁的,「聽說陸家的小姑娘跟四公主去你府上了?可有此事?」
楚宴唇邊挑出一抹笑,「母妃不是已經知道了?」
陸太妃也不惱,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那小姑娘我見過,長得還算可人,雖然有幾分小聰明,倒也不難掌控,你若不討厭,不妨考慮一下。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就算我不催你,只怕皇上那兒也會有所考量。」
陸太妃是聽說了皇上有意為他賜婚的事,這是怕他萬一抗旨不遵,才有心提醒一下。楚宴主意大,他的事向來沒讓她操過心,但是當母親的又豈會不聞不問?
「母妃不必擔心,孩兒自有辦法應對。」
陸太妃聞言也不再多問,又問了問他戰場上的事,可有受傷什麼的,隨後就讓他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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