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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美食養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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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8301-E98302

《飯飯之嫁》全2冊

  • 出版日期: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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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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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先生,飯菜做好啦,先吃飯還是先吃我?」
崔嘉︰「咳!自重兩字怎麼寫知道嗎……」


藍海E98301 《飯飯之嫁》上
她一個小寡婦想在山村展開新生活好難!
莫名冒出個孩子認她當娘,多了拖油瓶,還無端多了風流名聲,
連救命恩人崔嘉一見她也黑了臉,就怕和她多傳出幾則緋聞,
冤枉啊,當初爬牆進他家是為了找孩子,不是想偷窺他洗澡,
不過這人真有意思,擺明想和她劃清界線,卻每每在她有難時出手相救,
為她趕跑淫賊,又背著扭傷腳的她回家,
甚至動用關係找士兵教訓想對她兒子不軌的壞人,
他神通廣大到不可思議,連為她的糕餅生意畫傳單也引來人花重金求畫,
她自知配不上英俊多才的他,能每天給他做道菜、調戲他一下就很滿足,
想不到她的美貌惹來災禍,有貴公子對她志在必得,狠了心要殺崔嘉……
 
藍海E98302 《飯飯之嫁》下
麗娘不願依附崔嘉只做個軍師夫人,安逸的受他保護和照顧,
於是打算重操舊業開糕點工坊,一來興趣有發揮餘地,二來也可挺直腰桿,
對於她的想望,崔嘉向來有求必應,更自動上繳所有身家任她安排,
不過即便麗娘愛情事業兩得意,煩惱仍接二連三冒出來──
當初半路撿的小包子睿兒因參加田府夜宴意外牽扯出身世之謎,
就在她對兒子安危焦心不已之時,崔嘉突然要隨軍出征,
好了,七天後的婚期肯定等不到新郎了,當她正為他的遲遲不歸擔憂頭疼,
前婆婆和小姑竟上門來訛詐,甚至以她的自由做要脅……
葉東籬,八零後生人,
自由散漫的射手座女子,荊楚人士。
有點懶,有點饞,還有點愛做夢。
理工科畢業,本職工作同外語相關。
喜歡讀書,古今中外來者不拒,上學時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泡圖書館,
畢業後回顧一番,發現大學裡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竟是啃完了圖書館所有的小說。
愛好旅行,閒暇時漫遊四方,宜然自得,
尤其喜歡名勝古蹟,走在小橋流水的古街上,彷彿穿越時空般奇妙。
尤其愛寫古代文,對於古代文的偏愛,
現在想想,大約源於從小對金庸小說的酷愛,
女漢子的心底一直藏著一個仗劍江湖的武俠夢哩。
浮生若夢,夢若人生,寫文就是織夢,願意做一個造夢師,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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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多了個兒子
麗娘作了一個夢,夢裏一片混亂,耳畔彷彿有無數叫喊聲、哭鬧聲、爭吵聲夾雜在一起。
夢裏,婆婆手忙腳亂地指揮著一大家子人收拾箱籠往馬車上裝,裝滿了箱子的馬車裏,她只得了一個角落容身。
接下來是日以繼夜的趕路和顛簸,馬車飛快的飛奔向南,她想要溺尿,卻不敢跟婆婆說,生怕耽誤了一大家子人的行程。
後面馬蹄聲雨點般急促的傳來,彷彿鼓點打在她的心頭,車夫用盡了全力嘶吼著催促馬兒跑得更快,可是一陣亂箭射來,她抱著頭躲在馬車的角落裏,緊緊咬著嘴唇,連哭都不敢出聲……
馬車翻倒了,她跟著箱籠一起滾落到地上,隨著山坡的山勢一路往下滾落。
迷迷濛濛之中,她彷彿感覺到一雙炙熱的手掌握著她的腰肢,那麼強壯、那麼有力……
「啊!」麗娘驀地醒來,迅速坐了起來,她瞪大了雙眼,打量著周遭陌生的環境。
四周一片安靜,沒有夢中那般嘈雜和煩擾,刷了泥灰的牆面微微發黃,房間中央一個黑木方桌、兩張條凳,桌上擱著一個青瓷老茶壺。而她,正躺在靠窗的木床上。
外頭太陽正好,院子裏一隻老黃狗懶洋洋的趴著睡覺。
麗娘眨了眨眼睛,莫非之前她真的在作夢?不對,若方才的是夢,現在她又在哪裏?
她揉了揉額角,一陣刺痛襲來,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隱隱帶著紅色的血漬,她的額頭的確受傷了。
「唔,娘……」
一個灰頭土臉的孩子趴在她的腳邊,坐在小板凳上睡得正香,大約是她的動作驚醒了孩子,他這會兒惺忪的揉著眼睛。
那孩子看她醒了,黑乎乎的小臉滿臉驚喜,叫了一聲,「娘!」
麗娘呆了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確信,自己沒有生過孩子,甚至連圓房都沒有過,因為她一嫁進門,夫君便因急病去世了,正因為這個原因,婆婆從沒給過她好臉色。
「娘!」孩子拉著她的手,「我是睿兒啊,妳不認得我了?」
麗娘眨巴眨巴眼,望著這個五六歲的孩子,她分明看到他眼底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
她正想說些什麼,從外頭進來一個婆婆,手裏端著一碗湯藥,看著她溫煦的笑道:「妳總算醒了,妳都睡了大半天,叫這孩子好生擔心。若是妳這個娘有什麼事,他可不知道該怎麼活呢。」
婆婆穿著褐色的布衣,看起來很是和藹。
麗娘忙問:「婆婆,這是哪裏?是妳救了我嗎?」
杜婆婆搖頭,「不是我,是崔先生從山裏頭把妳背回來的。說起來,妳還要謝謝他呢。」
麗娘一驚,她定然從驛道上滾下山溝了,「這兒是哪裏啊?」
「我們這兒叫清水鎮,山外頭那邊兵荒馬亂的,咱們這兒還算太平。妳來的時候昏迷著,可憐了這孩子,光著腳丫子,一路跟著走,到我這兒來的時候,腳底板都破了。」她憐惜的看著那孩子,道:「妳這孩子真是乖巧,若是換做別的孩子,哪裏吃得了這個苦?」
麗娘有口難言,望著睿兒可憐巴巴的大眼睛,她真說不出不認他的話來。
可若是她認了,豈不是以後得多養一個人?她都不曉得能不能養活自己呢。
麗娘歎了一口氣,睿兒緊緊攥著她的袖子,可憐兮兮的央求著她,「娘,妳該不會不記得孩兒了吧?」
演,你還演!麗娘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杜婆婆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哪有娘不記得自己孩子的?」她將手裏的稀粥遞給麗娘,道:「你們娘倆先喝一口墊墊肚子吧,一會我做飯去。」
「這怎麼好意思。」麗娘饑腸轆轆的接過了稀粥,還是客套了一句。
睿兒巴巴地望著她手裏的稀粥,眼底是饑渴的光芒,麗娘見他身板瘦瘦小小,像個小雞仔似的,衣服幾乎成了破布,想必這些時候吃了不少苦頭,這才厚著臉皮認了她這個娘。
算啦!她心道,他要跟就讓他跟著吧,如今婆婆他們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若是她一個人,不也是孤苦伶仃的?多個人做伴也好。
「喝吧。」麗娘將稀粥送到睿兒唇畔,睿兒像隻受寵若驚的小貓一般,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試探的伸手捏著碗的邊緣,見她真不是騙他,終於大著膽子接過碗喝了一口,接著又喝第二口、第三口。
他一下子喝下大半碗,等鬆開碗時,露出慚愧神色,將碗送到了麗娘的跟前,「娘,妳喝。」
麗娘笑了笑,無奈又有些心疼,接過碗將剩下的粥喝了。
她從床上站起來,走到外頭的院子,黃狗驚了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滿臉警戒的朝她叫了兩聲。
正是秋高氣爽,外頭藍天白雲、豔陽高照,周遭十分寧靜,同外面兵荒馬亂的那個世界相比,這裏簡直像是世外桃源。
她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若一直是這樣的太平日子,該有多好啊!
自從皇帝駕崩,天下大亂,戰亂頻發,各路軍閥大戰,民眾流離失所四處逃避戰亂。她一路跟著婆婆一家往南逃,半路卻遇到一波不知道是亂兵還是馬匪,一陣亂箭之中,她隨著馬車跌入了山溝。
她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是跟著馬車一起從驛道上滾落到山下,婆婆一定以為她死了,他們的目的地是南方的老家,後頭流寇在追,必定不會等她,肯定一路疾馳向南走了。與其繼續在婆家受氣,不如在這裏住下來,等兵亂平息了,再回東城去找自己的家人。
這麼一想,整個心情突然變得輕鬆,她可以帶著那個孩子自己過,多麼自在!對於自由,她嚮往極了!
她開心的到了門口,左右探看,誰料才探個頭,便見斜對面一座青磚院落的木門被打開,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來。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件青色長袍,用竹簪束起烏髮,身材筆挺頎長,修長雙眉、俊秀雙眼,眼角一點紅痣,只是他看人時,琉璃般的眼珠淡漠得很,半點溫度都無。
男人轉頭,也看見了她,他微微怔了下,便跟沒看見似的,轉了頭,淡定的鎖了院子門,轉身沿著石板小道踱步離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麗娘咬著手指甲,想起杜婆婆說起的崔先生,是不是就是這個人?可若是這個人,他既然救過她,怎麼一副不認識似的樣子?
她正疑惑著,見杜婆婆走過來,「那位崔先生住在哪裏?我少不得要去謝謝他。」
杜婆婆手指往斜對面一指,「哦,他就住那個青磚院子。」
果然是他!麗娘皺了皺眉頭,覺得他這人脾氣有點怪,「他一個人住嗎?」
杜婆婆道:「他原先有個老娘,可是老娘去年去世了,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麗娘有些好奇,「他是做什麼的呢?」
杜婆婆笑道:「我不曉得,只知道崔先生學問很好,似乎家裏也不缺錢。說起來他二十有六了,像他這般年紀人家都有幾個娃了。去年他娘在的時候還有人給他提親,可惜都沒成。」
麗娘歪頭看她,「為什麼沒成呢?」
「那誰曉得,崔先生素來不怎麼理人的。」
麗娘心裏疑惑,莫非是個坐吃山空的迂腐書生?可是自己夢中那雙炙熱的手掌,是他的手嗎?那手心的炙熱和手臂的力量,真讓人臉紅心跳呢。
麗娘既然打定主意真的在這兒住下來,就向杜婆婆打聽起來。
杜婆婆家裏還有個半大孫子,總共兩間寢間,她住在這裏不大合適。她出逃時留了個心眼,將家裏給的嫁妝都縫在了夾衣裏,她方才悄悄摸了一下,東西都還在,只要找到了房子,她就能先安頓下來。
杜婆婆為人熱情,笑道:「妳若是不嫌棄,那青磚院子隔壁有個小院子,雖然舊了些,積灰也多了些,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人。那是我親戚原先留下的,瞧著你們娘倆也不容易,妳若是想住,我算妳便宜。」
麗娘不由得大喜,「多謝婆婆,我今兒就搬過去。」
「娘,我們有新家了!」睿兒過來湊熱鬧。
麗娘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是啊,是新家。」
她跟著杜婆婆去看小院子,正好跟隔壁的青磚院子只有一牆之隔,但她這邊卻是黃泥磚的院子。
院子裏頭平平整整、乾乾淨淨的,一間小堂屋,外加一間臥房、一個雜物間,後頭還有一間小廚房外加後院,前後院種著幾棵桑棗樹及一口水井。
地方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麗娘本就一個人,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加上基本傢俱俱全,她十分滿意。
杜婆婆開的租金很便宜,她從內兜裏摸了一點碎銀子來,便夠三四個月的租金了。
杜婆婆幫著她一起打掃,這才離開。
麗娘關上了院子門,望著這麼一座房子,展開雙臂轉了一圈,仰望著頭頂四方的天空,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是我的家了!」雖然不大,總歸是屬於她的小天地呀。
想當初在婆家,事事要看婆婆眼色,就連逃難,她也沒資格同婆婆、小姑子坐一輛馬車,而是同箱籠擠在一起。那樣的日子,終於一去不復返了。
睿兒望著她,也懂事的陪著她一起笑。
她轉過臉,看著跟前的小孩,扠著腰,冷了臉,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該老實說,你到底是哪兒來的吧?」
「娘……」小傢伙可憐巴巴的扁著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麗娘歎氣,道:「你也甭給我裝可憐了。我生沒生過,難道自己不知道?你是不是同家人失散了?還是家裏人不在了?你老實跟我說,我不會攆你走的。」
孩子見她這般說,終於垂下了頭,眼淚啪嗒落下來,哽咽道:「我……我走丟了,我爹娘、哥哥都不見了,我餓了三天了,所以才……」
麗娘怔了怔,想這年月逃難的人多了,能逃得過去的也不知道有幾人,他父母兄長或許已經遇難了也未可知。既然相遇,算是緣分,讓他跟著自己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幾歲了?」
「五歲。」
「你叫什麼?」
「盧睿。」
倒是個好名字。
「行了,別哭了。」她溫柔的彎下腰,伸手刮了刮他灰灰的鼻子,見他兩顆淚珠子滑落下來,沖刷出兩道小溝,露出白皙的皮膚,「去洗個臉,回頭娘給你買套衣裳。」
睿兒聽見她仍自稱「娘」,不由得驚喜的抬頭望著她,她真肯認他!
麗娘走到井邊對他招招手,「還不過來?」
睿兒終於彎起嘴角,露出兩排雪白的貝齒,發自真心的笑了起來。
麗娘給他洗了臉,才發覺這孩子先前滿臉是灰,實則生得十分白淨,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兒,長得非常可愛。
白得了一個漂亮兒子,說起來,麗娘倒覺得自己賺到了。
家裏頭雖然基本的傢俱都有,但是日常用具、床上枕頭棉被都缺少,杜婆婆告訴她,清水鎮中央有幾家雜貨鋪子,各式東西都有賣,她便鎖了門,帶了睿兒一起去買東西。
鎮上的人都相互熟悉,她這個陌生人彷彿投入湖心的石子,引得人人側目。
「那誰呀?」
「不認得,聽說今早崔先生救回來一個女子,難道是她?」
街邊屋子門口,兩個擇菜的女人議論起來。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難不成是個寡婦?」
「嘖,寡婦呀!瞧她那副妖妖嬈嬈的樣子!」女人酸溜溜的說,「那一扭腰,不知道勾了多少男人的魂!」
這話入了麗娘的耳朵裏,她權當沒聽見,她原先在婆家的時候,不知道聽到妯娌說了多少酸話。她雖然是個寡婦,但又不是那種招蜂引蝶的浪蕩女子,行得正坐得直,還怕人說嗎?
到了雜貨鋪子前,她對掌櫃道:「掌櫃,給我一套鋪蓋、一袋米,外加油鹽醬醋、柴火各來一些。」
掌櫃抬眼,只覺眼前一亮,店前這女子十七八歲年紀,雖然只穿了一件丁香色布裙,沒戴珠翠,僅插了一朵紅絨花,但是那烏黑油亮的髮髻、一張芙蓉般嫵媚俏麗的臉龐,宛若朝霞明豔動人,無須裝飾亦動人,再看那身段,當真是豐胸細腰,柳腰盈盈一握,這樣的女子扭著腰、搖著臀,在路上走上一走,怕是個男人都酥了骨頭。
掌櫃立即滿臉堆笑,道:「夫人,妳買這麼些可不好拿,不如妳說妳住哪邊,我叫人幫妳送去。」
麗娘道:「我住東街那座青磚院子隔壁的黃泥院子。」
掌櫃一聽,眼底笑出幾分曖昧,「喲,妳住崔先生隔壁啊?那裏我認得,正好崔先生今日也在這邊買了幾樣東西,待會我一塊讓夥計送過去。」
「謝謝您。」麗娘道了謝,便牽著孩子出來了。
街邊擇菜的兩個女人聽到了掌櫃的話,互相遞了一個眼色。
「不簡單。」
「該不會有什麼事吧?這才來,怎的就敗壞了咱們清水鎮的風氣了?」
「哼,妳放心,崔先生不是那種人,他才瞧不上這種小寡婦呢!」
麗娘聽進耳朵裏,惱火的看過去,那兩個女人瞧見她的眼神,立即低了頭,彷彿什麼都沒說過。
她心裏腹誹,一口一個小寡婦,小寡婦吃你家大米了嗎?哼!她又忍不住好奇,這位崔先生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隨後她又帶著睿兒去了一趟棉布店,買了一匹灰藍色的棉布,又在路上添購了幾樣東西,抱著回家。
回到家裏,她簡單的煮了青菜粥,孩子許是餓怕了,一口氣將粥吃得見底,還望著鍋裏。
麗娘笑著給他添粥,道:「你放心,餓不著的,吃粥的錢我還是有的。」
她手裏的嫁妝雖然不多,但若是吃用省著點也能維持一年多,她家原先是做小買賣的,家裏還要顧著弟弟,因此給她的嫁妝不多。到了婆家,婆婆見她嫁妝少,本就瞧不上,後來夫君一命嗚呼,更是看她不順眼。
想起過去,麗娘有些感慨,她在婆家不受待見,娘家也不管,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到底還是靠自己自在些。
她一邊想著,一邊攤開了布料來,這棉麻的布料樣式樸實,但是貴在結實,做成秋衣穿正好。
睿兒無事,在一旁看著她裁布料,瞪圓了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娘,妳在做什麼?」
麗娘笑道:「做衣裳啊。」說罷,熟練的用剪刀裁開布料。
睿兒眼裏瞧著有幾分羨慕,「做衣裳啊,真好。」
麗娘瞧他怯怯的樣子,不由得道:「傻孩子,這是給你做衣裳的,瞧你身上的衣裳像個什麼樣子。」
睿兒一驚,抬眼望她,滿眼的不敢相信,「真……真的?」
麗娘點頭,「你既然叫我一聲娘,吃穿還能少了你的?」
睿兒呆了呆,眼圈登時紅了,眼眶濕漉漉的。
麗娘不知道他流浪了多久,但瞧他的樣子一定是吃足了苦頭,所以儘管年紀小,卻是個懂事的。
她將布料裁成幾片,在孩子身上比了比,覺得差不多了,便將布料折疊起來,打算明日再縫。做女紅對於她來說容易極了,原先在家的時候,她的女紅和廚藝都是不錯的。
隱約聽到隔壁「哐噹」一聲,是木門關上的聲音,麗娘探個頭出來,豎起耳朵,似乎隱約聽到隔壁那人回來了。
那個書生救了她,於情於理她都得去道謝的,不管他是不是古怪的性子。
麗娘想了想,進了廚房,半個時辰之後鼓搗出一盒子芝麻雪花糕,她給睿兒留了一塊,將剩下的糕點擱在籃子裏,拎著往隔壁去了。
她沒有多的銀子感謝人家,才決定做點糕點表一表心意。
「你在家乖乖待著,我去隔壁一會就回來。」她叮囑道。
睿兒見有糕點吃,高興極了,連連點頭。
此時天色將暮,天邊隱約一點粉紅晚霞,路邊的野菊花散發出淡淡香氣,她拎著食籃在站在黑色木門前,心裏有些忐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崔先生在嗎?」
裏頭並沒有回音。
她心中猶疑,正想再敲門試試,沒想到手往前輕輕一推,那門就開了一條縫隙,竟是沒有閂上。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見裏頭方方正正的院子,東邊一口水井,井邊半蹲著一個人,似乎在那裏洗臉,看那背影,麗娘就知道是他。
「崔先生?」她細細喊了一聲。
那人彷彿吃了一驚,驀地轉頭看她,手裏的瓢「咚」的一下落在了水桶裏。
只見他穿著一襲輕薄的白色單衣,籠罩在淡粉的暮色下,一張白玉似的臉龐昳麗而動人,烏眉微微蹙起,濕潤的黑髮有幾絲沾在頰畔,斜眼睨她的時候帶著一股不羈和魅惑。
當她的目光往下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大約是熱了,他領口敞開,露出了白皙的胸膛和精緻的鎖骨,因為衣衫打濕,胸前白色的薄衣幾乎變得半透明,隱約看到裏面的肌膚,她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對、對不起……」麗娘羞愧難當的垂下頭,她哪裏想到自己會撞見這般光景。
「出去!」昳麗的雙眸彷彿染上冰霜,冰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
麗娘一愣,心裏委屈,她又不是真要打擾他,只是來送禮的,這人怎的這般不留情面?
「崔先生,」她又羞又惱,一張俏麗漲得通紅,「我是來謝你救了我,這是我做的點心,我不是存心打攪你的。」
瞧著他這態度,這會兒她在他心裏八成成了毫無廉恥上門騷擾他的小寡婦了。
「不必!」又是沒有人情味的兩個字。
男人面無表情的拿起井欄邊的布巾搭在肩頭,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麗娘氣惱地磨牙,轉身到了院子門外,她從沒見過這般不講人情的,本以為大家是鄰居好來好往,他救了她,她好歹報答一下。
現在倒好,他只差將她用掃把趕出來,她麗娘做人向來講禮隨和,除了婆婆,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她心裏嘔得慌,本想將籃子裏的糕點拿走,但是既然做了,沒有拿回去的道理。
她想了想,還是將籃子裏的糕點拿了出來,擱在他家院子門口的石墩上,這才嘟著嘴生氣的回家了。
沒過多久,一人過來關院子門,瞥見石墩上的東西,他伸手打開盒子一看,只見裏頭透出一股甜香,他垂眸凝思了片刻,將盒子收了進去。

哼,她是小寡婦沒錯,可她麗娘絕對不是那種恬不知恥,耐不住寂寞的小寡婦!
想著,麗娘將木槌使勁的捶打著衣裳。
睿兒蹲在她身旁,好奇的望著她,「娘,妳生氣了?剛才那個叔叔惹妳生氣了嗎?」
麗娘搖了搖頭,「沒有,小孩子家別瞎想。」她心裏自然是氣的,可是又能怎樣,人家對小寡婦有偏見,腦子長在他身上,他怎麼想怎麼看她管得了嗎?
睿兒義憤填膺地道:「娘,誰欺負妳,我就幫妳打他。」
麗娘不由得笑了,拍了拍他的小腦袋,「你呀,安心待在家裏玩耍就好,等你大點了,我再想法子讓你上個私塾。」
睿兒聽到她說私塾,不由得愣住了,「娘,可是……妳有錢嗎?」
這話將麗娘問住了,她有錢嗎?錢的確是有點,但是得保障生活,多餘的可是沒有,但總不能靠著那點錢坐吃山空,她一定會想法子掙到錢的。
「不擔心,娘一定會供得起你的。」
睿兒有些感動,「娘真好。」
麗娘笑了笑,說了一聲「傻孩子」,便將盆裏的衣服清洗乾淨晾了起來。
她洗完了衣服,便進屋去鋪床鋪,等做完了事,回院子裏找人,卻發現睿兒不見了。
麗娘心中一緊,孩子分明方才在院子裏,怎麼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睿兒!」麗娘焦急地起來,院子門關著,睿兒個子都沒院子門高,不可能開門出去,他一定還在家裏某個地方。
「呀!」隱約有一個聲音從隔壁院子傳來,正是睿兒的聲音。
麗娘急得不得了,赫然發現牆邊有一個狗洞,正好能讓一個孩子鑽過,睿兒怕是頑皮鑽到隔壁院子去了。
隔壁那位脾氣不好,還不知道會怎麼對付他呢,他一個孩子,怕是要挨打了。
不知道隔壁發生了什麼,麗娘心急如焚,此時她若過去敲門,大約是進不去的,可是叫她鑽狗洞,她也做不出來。
她看到院牆邊一棵桑棗樹,樹幹粗壯,沿著牆壁而長,彷彿階梯一般,頓時靈機一動。
她尋了一個風燈掛在樹枝上,便掖起裙子沿著樹幹爬上去,等到她騎到樹幹上,看清楚隔壁院子中的情景時,頓時驚呆了。
原來,崔家後院裏設了一個洗澡棚,用四面木板隔出來,棚子外間的木竿上是用來搭衣服的。
此刻,崔嘉光著身子站在洗澡棚裏,露出半邊光潔白皙的身體,白皙俊俏的臉上漲得通紅,怒氣衝衝的望著抱著他衣裳哈哈大笑的孩子。
「小崽子,把衣服還給我!」
「不還不還就不還!」
水滴從他的頭髮一滴滴沿著光滑白皙的脖頸、胸膛向下滑落,寬肩窄腰,身材修長,又無一絲贅肉,他渾身沒有一絲衣料,氣衝衝的瞪著那個壞小孩,卻無可奈何。
從麗娘的方向,只看到他腰部以上的身體,下面的都被木板擋住了,可饒是這樣,她都覺得再也沒臉見這個人了。她生平第一次看了一個男人的身子,怎麼都沒想到竟然會是他。
她騎在牆頭,上下為難,沒好意思過去,可是睿兒那小崽子還在那裏搗亂呢。
「誰讓你欺負我娘,欺負我娘的人,我就要欺負回去!」睿兒抱著他的衣裳上竄下跳,簡直像個小惡魔。
崔嘉在澡房裏恨恨磨牙,忽聽到「咯吱」一聲,猛然抬頭,驚見那牆頭之上騎著一個女子,掖著石榴紅的裙子,露出裏面粉紫色的褲子,一雙小鹿似的大眼睛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這一刻,崔嘉覺得所有血氣都湧上了頭,她居高臨下,從那角度怕是將他全都看光了!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恬不知恥的女人,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奇恥大辱!
他默默的閉了閉眼,抬起雙手護住胸口,深深的吸氣,終於毫無風度的怒喝,「管管妳家小崽子!」
麗娘嚇得一哆嗦,一下子從牆壁上滑落下來,飛快的跑到澡房跟前,從睿兒手裏拿過了衣裳。「崔先生,對不住,真的對不住……」她心裏真是有一萬分的歉意,他救了她,可是她家兒子竟然這麼報答他。
第二章 上山遇色狼
待拿過睿兒手中的衣裳,麗娘抱著衣裳到了澡房跟前,忙不迭說:「這孩子自己跑到這兒來了,我真的不知道,這衣服給你。」
崔嘉怒極仰頭,什麼叫給他?本來就是他的衣裳好嗎?這個小土匪搶走了他的衣裳,她還偷看他洗澡,成何體統!
麗娘又慌張又急切,不想澡房門口地面十分濕滑,她正要遞衣裳,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前撲過去,恰好那澡房的木門是向裏開的,也沒鎖,她向前倒去,撞開了兩扇小門,撲通一聲,將男人緊緊的壓在身下。
這下,麗娘呆住了,崔嘉也呆住了。
麗娘雙手撐在他光滑的胸口,呆呆望著他,四目相對,詭異的安靜。
直到響亮的孩童笑聲響起,麗娘恍然回過神來,她、她趴在一個沒穿衣裳的男人身上!
她慌張的爬起來,卻聽到男人含怒的低吼,「妳撐哪?」
麗娘好不容易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拉著睿兒往外走,糊里糊塗的離開他家,可到了自家門前才發現院子門是反鎖的,她不敢再去崔家,乾脆翻了院子將門打開,讓睿兒進來。
她躲進了屋裏,也沒有斥責教訓睿兒,一個人在角落裏按著心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方才太過慌亂,這會兒回過神來,她腦海中不由得映出了他白皙如玉的身軀。
「咳咳……」不能再想了,她使勁的搖了搖頭,腦子裏又蹦出一個念頭,那人脫了衣服,身材倒是不錯……
天啦,她在想什麼?
她使勁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怎麼可以這樣不純潔?雖然她是個小寡婦,可事實上她跟未出閣的姑娘一樣,怎麼可以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何況,崔先生現在一定恨透了她,若是她是男的,他是女的,這會兒她可必須要娶他對他負責的。臉上依舊燒得發燙,她用力的搧了搧自己的臉龐,努力使溫度降下來。
一隻小手輕輕扯著她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問:「娘,我是不是做錯了?」
麗娘低頭看著小傢伙,想起方才他小惡魔一般的樣子,跟現在一如乖巧小綿羊的可愛模樣,彷彿不是一個人。
她很是無奈,蹲下身摸著他的頭頂說:「睿兒,你的確做錯了,你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崔先生肯定很生氣,以後都不會再理會我們了。」
睿兒疑惑的看她,「他不是本來就不理我們嗎?他就是一個壞叔叔。」
麗娘失笑,是啊,他本來就不理人的。「罷了,以後不許搗亂,也不要再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再有下次,娘就打你屁股了。」
她是個和氣性子,便是生氣也不大會教訓人,見睿兒乖巧的低頭認錯,也就不再責怪他。
她也不知道以她這樣和軟的性子,以後會不會教出一個小霸王來。
一整天的雞飛狗跳,終於在崔先生的憤怒中結束。
麗娘給睿兒脫了衣裳睡覺,她躺在他的身側卻睡不著,腦海中浮現出崔先生白皙帶著潮紅的怒顏,心道,這回不必再去賠禮道歉了,崔先生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吧。
只是麗娘沒想到,她今晚慌張地從崔家出來的事情竟然被人看到,第二天一早就傳遍了整個清水鎮。
隔天起床,麗娘收拾廚房,發覺昨日雜貨鋪掌櫃送來的貨物裏缺了鹽,若是沒了鹽,待會她沒法做飯,因為趕著做飯,她這次出去不打算帶上睿兒,便叫他在杜婆婆的院子裏玩耍,自個兒拎著籃子去鎮上,一來買點菜,二來買點鹽。
一路上,眾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同,買菜的婦人們竊竊私語。
「真的是寡婦啊?」
「帶著個孩子,也沒見著男人,可不是寡婦又是什麼?」
「聽說昨晚……」女人們的眼神詭異而曖昧。
「昨晚有人看到她從崔家出來呢,大晚上的……嘖嘖……」
「不會吧,這不是才剛來嗎?再說,崔先生也不是那種人啊,素來最正派不過。」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誰禁得起這樣誘惑……」
麗娘隱隱聽在耳朵裏,心裏氣憤,這些人,明明沒什麼,到了她們嘴裏彷彿親眼看見一般,繼續這樣傳下去,怕是很快兩人連娃都生出來了!
她鬱悶的到了雜貨鋪門口,今兒雜貨鋪子的生意好,門口很多人排隊買東西。
她一邊想著那些婦人的議論,一邊排在了隊伍的後頭。
這會兒,後頭又過來一個大嫂,動作粗魯的推了她一把,害得她差點踩到前頭人的腳,引得那人蹙著眉回頭看她。
不看則已,這一看,嚇了麗娘一跳,看到那張白皙的俊臉,小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對、對不起……」她用手擋住眼低著頭道歉,心裏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啊,怎麼到哪兒都能碰上。
崔嘉看她一眼,磨了磨牙,並沒有說什麼,轉頭看向前面。
後面的隊伍多了幾個女人,看到他們一前一後的排隊買東西,彷彿看大戲一般。
「喲,那不是崔先生嗎?」
「後頭是小寡婦?」
「哎喲喲,站得好緊密啊……」
「嘖嘖嘖,果然是……」
話沒有挑明,可是這一聲聲「嘖嘖嘖」、「哎喲喲」裏頭,麗娘和崔嘉的臉都漲紅了。
麗娘的臉皮薄,再也站不住了,拎著籃子轉身就往外走。
掌櫃這時發現了她,連忙遞過來她要的鹽,道歉道:「昨兒落下的鹽包,對不住啊!」
麗娘接了鹽包塞進籃子,也不敢多看崔嘉一眼,便掉頭往家裏走去。
她前腳走著,卻聽到一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她的後頭。
她有些奇怪,轉頭一看,登時一呆,「你……」
崔嘉就在她身後不遠處望著她,蹙眉道:「妳到這邊來,我同妳有話說。」
旁邊有條樹木掩映的小道,小道無人,崔嘉先一步走到小道上,麗娘抿了抿唇,躊躇片刻,也跟了上去。
男人身著青衣,背身負手,挺拔的站在草叢中,看起來威嚴不可侵犯。
麗娘心裏忐忑,怯生生道:「先生找我有什麼話要說?這裏到底偏僻,若是又被人看到……」
崔嘉驀地轉身,臉色冰冷冷的,橫眉冷眼的望著她,道:「從今日開始,妳不許出現在我十步之內,我不想再有什麼流言蜚語!還請妳自重!」
麗娘怔怔望著他,一雙美目因為氣憤、委屈而漸漸浮起了霧氣,一雙漂亮的柳葉眉糾結在一起,她緊緊攥著雙手,飽滿的胸口不住的起伏著。
「你、你這個人,難道你以為是我要跟著你的嗎?今兒我去買鹽,怎麼知道你會在那裏?我……我哪裏不自重了?」
崔嘉挑眉,眼底滿是戲謔,「妳哪裏自重了?妳若是自重,昨兒趴在我身上的是誰?」
麗娘氣得潔白的貝齒緊緊咬在一起,是,昨晚的事情她無話可說,可他也不能這樣就說她不自重呀。她氣得眼眶紅紅,「我也想見了你就躲著走啊,可是你這麼瞧不起人,我偏偏就不想聽你的話,怎麼了?」她心裏也堵著一口氣,憑什麼她必須聽他的話?
「妳……」崔嘉想不到這小寡婦瞧著柔弱可欺的樣子,竟有幾分氣性。他逼近一步,暗沉的雙眸波濤湧動。
麗娘見他向前,忍不住膽怯的後退一步,背正好靠在一棵大樹幹上。
「怕了?」他見她這樣,戲謔的又向前一步,一手撐著她身後的樹幹上,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她驚慌的睜著明媚的大眼睛望著他,兩隻手緊緊攥著石榴色衣襬,緊張的說:「你、你想幹什麼?」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蟲兒鳴叫,沒有一點人聲。
她粉嫩的小臉俏麗得如同六月的芙蓉,飽滿的酥胸彷彿不住起伏的山巒,如此近距離的看,他發現這個女人的確秀色動人。他的唇角冷冷揚起,嘲諷道:「妳不想同我保持距離,難道說,妳真的想勾搭我?」
麗娘立即否認,「沒有的事兒!」
「既然沒有的事兒,我勸妳以後少生是非,謹守本分吧!」他冰冷的放開手臂,冷酷的睨了她一眼,「像妳這樣的女人,還入不了我的眼!」說罷,他轉身踩過一叢草,打算離去。
麗娘被氣笑了,哼道:「你了不起!我還瞧不上你呢,可笑!活該你娶不著媳婦!」
崔嘉的腳步頓了頓,眉頭皺了皺,緩緩轉頭,危險的瞇眼,「妳說什麼?」
麗娘慌張的捂住自己的嘴,「我、我沒說什麼呀……」
「妳方才明明說——」
麗娘見他要過來,慌張轉了道,從另外一條小道迅速地鑽到了大路上,見他沒有過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麗娘想到他那陰沉沉的臉,心裏爽快極了,她就知道他也有軟肋。可惡的男人,整天氣死人不償命,現在她也氣氣他才公道!
崔嘉在原地恨恨地磨牙,倒是第一次見她逃得比兔子還快,一個小寡婦居然敢嘲笑他娶不著媳婦?他是娶不著嗎?不想娶罷了!
回到家中,推開黑色木門,崔嘉在井邊打水洗了臉,想起昨晚那女人拎著籃子說要謝他,他想起那份芝麻雪花糕,昨兒還沒吃完。
他洗了臉進屋,從櫃子裏拿出那盒雪花糕,倒了一杯茶,坐在桌邊安靜的吃了起來。
糕點軟糯,內餡香甜可口,帶著芝麻香,他是喜歡吃軟糕的,從前娘在的時候也會做軟糕給他吃,後來娘去世了,他在集市上買過,卻沒有娘做的好吃,也沒有這小寡婦做的好吃。
吃下最後一塊,只吃了個半飽,他素來廚藝不佳,飯菜不過水煮鹽燜,熟了就罷。
晚餐的時間又到了,也到了每日他最嫌棄的時光,得做飯。
隔壁的炊煙裊裊升起,隔著院牆,菜香傳了過來,他隱隱聞到了肉味。
他聞出來隔壁做的是竹筍燒肉,沒想到這小寡婦有錢買肉。
聞著肉香,他下意識熟練地做自己的飯,不過是一碗煮麵條,加幾片青菜、一顆雞蛋,外加幾滴香油。
他嘗了嘗味道,皺了眉頭,又加了一點鹽,盛在碗裏,起鍋。
他吃著白麵條,隔壁的菜香更加誘人,又吃了幾口麵條,他終於有些惱火的擱下了筷子,這分明是不讓人吃晚飯了!
這時,一隻青色羽翅的鴿子飛進了他的院子,他瞥見,立即起身彎腰抓起了鴿子,從鴿子腳上的銅環上取下一個紙卷,他展開紙卷看了一回,微微沉吟,回屋寫了一封回信,重新塞進鴿子的銅環中,放飛了鴿子。
錢昊要取江州,現在不是時機,他回此信,便是讓他按兵不動,唯有耐心等待時機,才能一舉制勝。
他回到書房之中,從書架上取出一張地圖緩緩展開,蹙眉看著地圖上的各州各省。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滑動,滑到一處便停下來沉吟良久,不一會兒,又滑到別處,看了良久,他終於合上地圖。
他想起什麼,走到後院,尋了一塊木板想將同隔壁相連的那個狗洞堵起來,沒想到當他蹲在狗洞前,發現對面也蹲著一個人。
那個人彷彿看到他的衣角,道:「不必先生麻煩了,我現在自己封起來。」脆生生、嬌嫩嫩的話語,帶著幾分賭氣。
語落,就聽到隔壁叮叮噹噹的響起來,不一會兒那狗洞就被堵得結結實實。
「先生再也不必擔心有人偷看你洗澡了!」那女人道。
崔嘉磨牙,冷聲道:「狗洞自然是不必擔心,卻還要擔心有人爬牆!」
一牆之隔,麗娘紅了臉,哼了一聲,「先生金尊貴體,怕不是看了就能成仙?」
「妳……」崔嘉氣得倒吸氣,「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麗娘瞧著蹲在她旁邊的小人兒,嘟起嘴,這讀書人嘴巴真是利索,這一下子可不是將她跟睿兒都給罵上了?跟他做鄰居,真是折壽啊!


麗娘和崔書生的緋聞傳了幾天,清水鎮鎮民既不見人出來澄清,也不見事情有任何進展,這事情就漸漸的平息了。
麗娘給睿兒縫了一件灰藍色的布衣,他穿在身上正好,白白圓圓的小臉看起來很是精神。她開心的拍了拍他身上的衣裳,露出開心的笑容,「咱們睿兒穿上新衣真可愛,以後長大了可以娶個漂亮媳婦。」
睿兒一嘟嘴,「我才不要娶媳婦!」
麗娘疑惑,「為什麼呀?」
睿兒理直氣壯的回道:「人家說了,有了媳婦沒了娘,我要一直陪著娘,不要那個臭媳婦!」
麗娘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這兒的生活挺平靜的,除了偶爾一點流言蜚語,外加隔壁書生的冷言冷語,倒也過得去。只是她的錢包一日薄過一日,她總得想法子生錢,不然以後可有苦頭吃了。
為了這件事,她琢磨了好幾天,想著自己會做糕點,不如做些糕點拿到街道上去賣。
但是賣什麼糕呢?她想著現在九月山裏應當有些栗子或者野果子,若是能做個百果糕必定不錯。
清水鎮後頭不過一兩里路便有一座小山,聽杜婆婆說,那小山裏有些栗子樹,她打算去碰碰運氣,這麼想清楚了,她讓睿兒去杜婆婆家的院子玩耍,杜婆婆平日裏幫忙人家看孩子賺點生活費,因此她那兒時常有三五個小孩子,睿兒在那兒正好有玩伴。
因她是鄰居,睿兒又是大孩子了,因此杜婆婆沒要她的錢,見她背著背簍說要去山裏摘果子,有些擔心,「妳一個人呀?若是走得遠了,山裏頭可是有野獸的。」
麗娘笑道:「沒事,我不走遠,我去那山頭轉頭就看得到的,您瞧,就那邊那個小山包,我膽兒小,也不敢進深山。」
杜婆婆聽她這麼說就放了心,笑道:「行,睿兒就在這兒,他乖得很,妳快去快回。」
「好!」麗娘轉頭就往小山出發了。
今天日頭有點毒辣,她不過走了一程,汗水就打濕了衣衫。
她加快腳步又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小山底下,抬頭看去只見山上各色樹木不少,樹林之間野花綻放,倒是一番好景色,上了山就陰涼很多,她走在小道上,一路走一路尋找果子樹。
到了半山腰,果真叫她發現了一棵栗子樹,上頭有許多碩大的栗子果實,她高興極了,撿了根長木棍,抬手打了幾個果包下來,砸開果包,裏頭露出一顆顆褐黃色的栗子,她撿了一顆咬了一口,鮮甜好吃。
她開心的將栗子一顆顆撿至背筐裏,因為太專注,沒有注意山路間響起嘎吱一聲。
撿了半簍子栗子,她牢牢記住這棵栗子樹的位置,改日好再來打栗子,接著她又在附近發現了幾株白果樹,白果做糕點也是很美味的。
她興奮的搖著白果樹,一搖晃,果子就嘩啦啦落下來,那聲音別提多美妙。
半簍栗子上頭又增加了厚厚一層白果,麗娘覺得今兒真是沒白來,收穫好極了。
她收拾好東西,擦了一把汗,又摘了顆野果子解渴,正打算下山,就發現下山的小道上有一個人,看模樣像個樵夫,腰間插著一把鐮刀。
那人臉色微黑,高高大大的,她並不認識,可是那人看她的眼神卻讓她毛骨悚然。
這種眼神她曾經在一些男人眼裏見過,彷彿一頭看到鮮肉的狼,貪婪得幾乎要滴下口水。
麗娘有些害怕,不敢往那邊走,轉頭想沿著野路下山,不想那人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幾步跟上了她。
麗娘一路往下走,回頭卻見那人一路跟過來,她嚇得臉色發白,加快了腳步,不想那人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麗娘心急如焚,怎麼也沒想到在山裏頭會遇到這種事情,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若是這個人想做什麼,她可完全沒法子應付。
她慌不擇路,飛快的往山下逃,那人一直緊追不捨。
「喂,妳別走!等等妳相公啊!」
這話一出,嚇得麗娘魂不守舍,她走得極快,驀地腳下一滑,整個人翻倒在一道土溝裏,簍子裏的栗子、白果灑滿了溝底。
那人大笑,往她身上撲過來,麗娘嚇得尖叫起來,兩隻手掙扎著亂打。
「你滾開、你滾開!」
那人卻捉住她的手,邪笑著,「哪裏來的漂亮小娘子,我還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呢!給老子先親一個再說!」說著,一張大嘴就要親下來。
「救命——救命——」她放聲叫起來,明知道在這樣的山野地方是沒什麼人的,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清白就這麼沒了。
那人壓過來,麗娘閉著眼睛胡亂又抓又打,她已經驚慌得什麼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胡抓,直到一個聲音喝道——
「別打了!是我!」
麗娘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睛,只見跟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隔壁那個毒舌的崔先生。
他一臉冷肅的望著她,手裏還拎著那個淫賊的領子,那人想掙扎卻掙不開。
麗娘想不到他一個書生力氣居然這麼大,呆呆地望著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崔嘉沒想到居然會在山上碰到她,他雖然嫌棄她麻煩,但是遇到這種事他又不能不管。
「放開老子!臭書生,你走你的路,多管什麼閒事!」
男人的話音還沒落,肚子上就被打了兩拳,他完全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瘦瘦的書生打起人來居然這麼狠。
崔嘉幾拳頭將男人揍得倒地爬不起來,男人吃痛的捂著肚子,指著他,「你這人別這麼霸道,放著這麼個花朵似的小娘子,咱們可以分享,你厲害,我可以讓你先……」
崔嘉一聽這話,不由得氣得臉色發青,彎腰撿起地上的鐮刀對他揮過來,那人一看,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
見那人跑遠,崔嘉恨恨地磨牙,「便宜了這廝!」倘若不是那女人還在這裏,他必定抓這人去見官。他撣了撣白色袍子上的灰塵,居高臨下地蹙眉望著她,「真是麻煩,這樣的地方,豈是妳一個單身女子能來的?」
他看著她那張花朵似的嬌媚臉龐、飽滿妖嬈的身段,心裏腹誹,尤其是像她這種女人,更不該獨自來。
女人真是麻煩!他甩甩袖子,撿起地上的一個竹籃子,轉身要離開,才抬腿卻聽到後面一聲細細的聲音——
「崔先生……」
「又做什麼?」他不耐煩的回頭看她,見她依舊坐在土溝裏,不由得蹙眉,「還不走?等著那人回來嗎?」
麗娘被他這話嘲諷得滿臉通紅,有些氣,又有些無奈道:「不是,只是……我的腳……不能動了……」她睜著一雙似水明眸,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扁著嘴彷彿就要哭出來。
「妳……」崔嘉磨牙,腦袋裏浮現出一萬個「麻煩」,但還是轉身到了她跟前蹲下,不耐煩的問:「傷哪裏了?」
「腳踝。」麗娘怯生生的抬頭看他一眼,弱弱的說。
崔嘉無奈,只好道:「我看看。」
麗娘臉上的紅色更深,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叫男人看的,但今兒情況特殊,他要看,她總不能說不給他看。
麗娘掀開了裙子,露出了裏面的藍色薄褲,掀開褲腿,褪下白襪,露出了腫得紅紅的腳踝。
崔嘉其實心裏沒有多想,單純想看看她的傷勢如何,可是瞧著她的動作,他的臉熱了起來,臉色有幾分不自在,「可能是脫臼了,能走嗎?」
麗娘搖頭,蹙著眉尖,幽幽道:「起不來。」
她起不來,自然不能下山,下山的道路崎嶇,她怎麼都不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下去的。
「麻煩!」崔嘉不由自主吐出兩個字。
麗娘委屈的扁了嘴巴,帶著哭腔道:「崔先生若是不想管我就不管好了,麻煩回去跟杜婆婆說,請她過來幫忙。」
崔嘉無語,杜婆婆到時候還不是會找他幫忙?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且若是讓她繼續留在這兒,待會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沒有說話,背著身子半蹲在她的跟前,「抱住我。」
「啊?」麗娘一愣。
「雙手抱住我的脖子,我背妳下山。」
麗娘心口一跳,咬了下嘴唇,忍不住惋惜的瞥著溝底散落的栗子和白果,「唉,可惜了這些果子呢,我來的時候摘得好辛苦……」
崔嘉一陣頭疼,麻煩的女人!他轉身替她將栗子和白果都撿回簍子,再來背她。
麗娘見他方才下山還拎著一個籃子,忙道:「將籃子也給我吧。」
崔嘉將籃子遞給她,見籃子底下沾著一片白色的紙錢,麗娘好奇地問:「你方才去上墳了?」
崔嘉瞥了她一眼,道:「我娘的墳在這山上。」
麗娘哦了一聲,心道,他倒是個孝子。
他半蹲在她跟前,有些不耐煩,「還上不上來?」
見他不耐煩,麗娘忙道:「上、上的。」
只見一股奇異的馨香撲鼻而來,一雙軟軟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香香的身體緊緊貼在了他的背上,這種陌生又奇怪的感覺讓他心口微微顫了顫。
他怔了片刻,感覺到背上的沉重,女人不算重,但若是加上她背上的那簍子果子,可不算輕。
「我很重吧?」女人在他身後怯生生的問。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還好。」
麗娘本擔心他背不動,沒想到他穩穩的站了起來,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摟著她的雙腿,腳步穩健的往山下去。
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半夢半醒之間,握著她腰肢的那雙灼熱大手,應該也是他。
她從前同男人沒有什麼接觸,剛嫁人進門時,她那夫君已經躺在床上,沒幾日就不行了,也來不及碰她。
第一次出事,加上這次,兩次救了她的人,都是這個姓崔的書生。
麗娘驀地想起她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呢,她知道他心地雖好,脾氣卻是極冷,不無忐忑地問了一句,「先生全名是……」怕他不理她,到底有些擔心。
沒想到他居然回答了,「崔嘉,表字永言。」
麗娘聽了心裏有幾分高興,他還是肯理她的嘛。她很羨慕這些讀書人不但名字好聽,還有表字,哪像她,只有一個名字,麗娘、麗娘,真是個極簡單的名字。
崔嘉的腳步快,沒多久就背著她到了山下,午後太陽正大,汗水打濕了他的頭髮,一滴滴落下來。
麗娘抱著他的脖子,低頭看汗水沿著他的脖頸一直滑進領子裏,因為挨著他,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濕潤汗意。看著這情景,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日他站在洗澡棚中,水珠也是這樣沿著他的頭髮滑落、滑下脖子、胸膛一路往下……
她臉上通紅,驚覺自己怎麼能想這種畫面?太恬不知恥了吧?
她晃了晃腦袋,努力保持冷靜,人家崔先生這麼正直的人,要是知道她腦袋裏在想什麼,肯定立馬將她扔在半路上,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她絕對不能成了傳言中的風流小寡婦。再說,她並不風流啊,除了崔先生,她又沒有臆想過別的男人。
眼看就要到鎮子口,麗娘有些擔心,崔先生十分注重名聲,若是兩人這樣叫人看見了,少不得又要被胡說八道,到時他肯定又要惱羞成怒。
「先生,要到鎮子口了,待會……待會難免有人看見,要不……你放我下來?」
「放妳下來?讓妳抱著妳的簍子爬回去?」崔嘉嘲諷的說。
麗娘垂了臉,嘟囔道:「你別這麼說嘛,我慢慢挨,也能挨回去的。」
「不必,走小路。」
第三章 崔先生本事大
崔嘉果然尋到了一條小路,一路上他們沒碰到一個人。
知道杜婆婆的院子裏常有人,他沒有從大門進去,反倒繞到了麗娘家的後院,她家後院有一棵桑棗樹,院牆並不高,崔嘉先將麗娘放到樹上,然後將她的簍子丟到牆內,自己又跳到牆上,打橫抱起樹上的麗娘,跳進了院子。
就這麼著,兩人順利避開鎮民與鄰里到了家。
麗娘見他抱著自己直接進屋,臉上燙得如同火燒,小聲嚷道:「可以了,可以了,已經到家了……」
崔嘉沒有理會她,徑直將她抱到堂屋的椅子上。
麗娘一路忐忑,她第一次覺得坐在自家堂屋的椅子上感覺是這麼踏實。
「多謝崔先生。」麗娘雙手行了個禮,這一路兩人又背又抱的,她已經沒臉抬頭看他了。
但是男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半蹲在她跟前,伸手要去脫她的鞋襪。
麗娘嚇了一跳,驚慌的縮回了腳,「你、你做什麼?」她雖然臆想過他,可她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啊。
崔嘉冷冷睨了她一眼,「我會正骨,妳到底要不要正骨?若是不要,我現在就走,讓妳瘸一個月。」
她這副樣子連找個大夫都難,若是他真能幫自己正骨,豈不是萬事大吉?她忙道:「要的,要的。」
她不好意思叫他幫自己脫鞋襪,自己撩起裙襬,將襪子和鞋子都脫了乾淨,又挽起褲腿,露出一截嫩藕似的小腿跟潔白如玉的纖足。
崔嘉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腳上時微微一滯,除卻那扭傷處的紅腫,真真是白璧無瑕,滑如羊脂。
他長這麼大並未有什麼機會接觸女人,最多看見書上形容女子的詞語,如今親眼看到,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吹彈可破」的肌膚。
他收回心神,用心正骨。
麗娘心中微微一跳,一種奇怪的感覺沿著腳踝一直往上,讓她原本紅潤的臉上溫度更高,面色更紅。
她悄悄抬眼看他,見他臉色認真,白皙的臉上因為汗漬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倘若不是因為背她,他是多麼清爽乾淨的一個人。
她的目光滑落到他腰身處,只見那裏的衣服似乎有個破洞,像是被什麼劃開的,她驀地想起方才跳牆的時候,他因為抱著自己,腰間的衣服被樹枝刮破。
崔嘉的動作很俐落,雙手一用力,只聽到「哢噠」一聲,骨頭便歸位了。
「好了,走路試試。」他站起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
麗娘扶著椅子,腳在地上微微用力,發覺並不像早先那麼痛了,十分驚喜,又加了力道,整個人站直了。
「真的不痛了!」她開心的叫道。
崔嘉看她孩子似的純真,卻又帶著幾分嬌媚的笑容,不由得微微揚了揚唇角。
「我走了。」事情都辦完了,他也該離開了。
「哎……」
聽到後面女人叫了一聲,他回頭瞇眼看她,「還有事?」
麗娘急忙擺頭,「沒有,就是……多謝你。」
崔嘉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抬腳從她家後院離開。
麗娘快走幾步跟上去看,只見他很輕鬆的沿著靠牆的桑棗樹跳到了他家的院子。
人影消失了,麗娘呆呆地望著那面牆,轉頭看到牆角擱著滿簍子的果子,心裏甜甜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這個人,脾氣壞歸脾氣壞,人倒是很好的。
她看到簍子旁邊的籃子,不由得一怔,這不是他的籃子嗎?
她拎著籃子到了牆邊,想辦法遞給他,卻聽到隔壁傳來水聲,登時臉上一紅,想起他的洗澡棚就在後院,不知道他這會兒是在洗臉還是在洗澡。
想到他不管洗臉還是洗澡,都那般旖旎風情,她不由得偷偷笑了起來。
她將籃子拎回家,想著等回頭再給他吧。
簍子裏的果子被裝到盆子裏清洗乾淨,然後擱在後院晾曬,她抽空去把睿兒接回來,然後開始做飯。
吃了飯,她開始試做栗子白果糕,煮爛的栗子和炒熟的碎白果,加上糯米和糖和在一起,再放到爐上蒸。
糕點一蒸好,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睿兒守在爐子旁,小手往鼻子裏搧著香氣,感歎道:「哇,娘,這是什麼糕點?好香啊!」
麗娘裝了一塊糕遞給他,笑道:「嘗一嘗,看好不好吃?」
睿兒迫不及待的將糕塞進嘴裏,麗娘忙提醒他,「小心燙!」
小傢伙吃得太急,被燙了一下,但是他不在乎,三兩下將糕點吃進嘴裏,驚歎道:「真好吃!娘,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糕點呢!」
麗娘笑了,小傢伙真是會哄人開心。
她看著鍋裏的糕點,自己也嘗了嘗,確認味道不錯,又裝了一碗想送給崔嘉。
上回她送芝麻糕給他,雖然當時他沒收,可是後來籃子裏的糕點不見了,他應該是吃了。
現在她不大怕他了,因為她知道他那個人不過是面冷心軟。
可是這糕點怎麼送呢?若從大門走,少不得別人傳出緋聞來,她想了一回,決定還是從後院送。
她將崔嘉的籃子拿過來,把那碗糕點擱在籃子裏,到了後院,搬了一架木梯子擱在院牆邊,她貼著牆細聽,沒聽到水聲,確認他沒在洗澡,便放心大膽的上了梯子。
她拎著籃子攀到牆頭,低頭一看,正好對上一雙眼睛,那人正坐在樹下吃飯,十分清淡的菜色,一碗飯、一份青菜外加一份豆干,只瞧了一眼,便覺得那菜一定不好吃。
她收回了瞥向那飯菜嫌棄的眼神,笑吟吟看向崔嘉。
「崔先生,你的籃子。」她隔著牆頭將籃子遞過來。
崔嘉有幾分惱又有幾分窘,這女人越來越大膽,人家的後院她想翻就翻?真是無言!
他定睛一看,她手裏拿著的果然是自己的籃子,想起方才大約是回來得倉促,將籃子落在她院子裏了。
他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到牆下,伸手去接那籃子,卻覺得籃子裏有些分量,應當是裝了東西,當籃子拎下來,他眼瞳微微睜大,籃子裏裝著一碗色香味俱全、十分誘人的糕點,比起上次她送過來的更誘人。
麗娘笑道:「這是方才用山上的栗子和白果做的糕點,想著你辛苦地幫我帶下來,總得表示一下謝意,你不要嫌棄才好。」
崔嘉抬頭,見她一張小臉豔若桃李、笑靨如花,這麼一笑,彷彿一道明媚的陽光照進人的心裏。他乾咳一聲,低了頭,說了一句,「不必如此麻煩。」卻沒有將糕點給她還回去,拿了籃子,鎮定自如的擱到吃飯的小桌子上。
麗娘見他接了,心裏很是高興,看他身上的衣裳換了一件,想起剛才被自家樹枝刮破的衣裳。她是看出來了,這位崔先生做飯不行,卻不知道縫衣服行不行,但是縫衣服這種事情,除非自己的娘和妻子,其他人怎好問?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問出來,見他淡定自若的吃飯,不由得笑了笑,扶著梯子慢慢下來。
睿兒站在梯子下面扠著腰,不服氣的說:「娘,那個壞叔叔那麼凶,妳幹麼要給他好吃的?」
麗娘撫他的頭頂,笑道:「他是個好人啊,人不能光看外表,以後你長大就知道了。」
睿兒不信,氣哼哼道:「他若是再敢欺負娘,我就再偷他一次衣裳。」
麗娘無奈的捏他的耳朵,「你呀,再不改改性子,以後大了就是個小霸王!」


麗娘起了個大早,忙碌一早晨做了一籃子栗子白果糕,她對於自己的手藝是有自信的,卻對做生意沒有什麼自信。
她家原先是做小買賣的,小時候她也幫家裏算帳收錢,大了之後便沒做那些事情。
好些時候不做,現在又要上街賣東西,未免面皮上抹不開,但若是不賣糕點,以後哪來的錢吃飯?這麼一想,她下定了決心,拎著籃子往集市上去,依舊將睿兒託付給杜婆婆。
她住的地方距離鎮上的集市大約兩里路,來回一趟,一個時辰也就夠了。
她正在鎖門,卻看到一個人大早的就在隔壁門口探頭探腦。
「這屋裏是沒人嗎?」那女人自言自語。
麗娘認得這個人,先前曾有過一面之緣,是個經常走街串巷、替人做媒的媒婆。
張媒婆扭頭看到她,立即堆起滿臉笑,「喲,這不是麗娘嗎?借問下,這隔壁的主兒上哪兒去了?怎的一大早不見人?」
麗娘看那黑色木門上掛著一把鐵鎖,也有點詫異,他昨晚還在家,怎麼一大早就出去了?她笑道:「他大約是有事出去了。」
張媒婆皺起眉頭,又開始自言自語,「這可糟糕了,真耽誤事!早知道我就早點來,這劉家小姐想找他做上門女婿呢,這麼好的事兒竟然給耽誤了。」
麗娘一愣,上門女婿?聽到這四個字,她特別想笑。
像崔嘉那樣傲慢的人,要是知道有人想找他做上門女婿,真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麗娘有些好奇,問:「劉家小姐為何偏偏想找他做上門女婿?他可不是少年了。」
姑娘家出嫁大多十幾歲,自然找個年紀相當的人,崔嘉都二十六七歲了,若論年紀足夠做她叔叔了,怎麼算登對?她猜測難道這位劉家大小姐也是耽誤到了二十多歲還沒出嫁?
張媒婆平日裏是個嘴碎的,見她問起,解釋道:「這劉家大小姐今年十七歲,長得也不錯,更難得的是,她劉家可是大門大戶,店面有四五家,良田百來畝,只是家裏只有一個姑娘,劉員外一心想找個少年入贅,但是劉大小姐十分挑剔,這個不行,那個看不中,直到前日在街上碰到了崔先生,便一門心思的催我來提親。」
麗娘心裏聽著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這位劉家大小姐真是奔放,不過這樣有家產、有樣貌又年輕的小姑娘,說不準崔先生就動了心。她撇撇嘴,挑了挑眉,只「哦」了一聲,轉身要去街上賣東西。
張媒婆在她身後叫道:「哎,麗娘啊,回頭妳若是碰見崔先生,將這事跟他說一句啊,我明日再來找他!」
麗娘沒有回頭,只在嘴裏應了一句,「知道啦!」
之前聽杜婆婆說,崔先生平日裏不缺錢花,但是眼瞅著他平日裏吃穿都很簡單樸素,家產也不過是一間青磚院子,並未見其他家產。
若是那劉小姐真像張媒婆口中說的那樣,這門親事說不準真能說成。
想到這裏,麗娘心裏酸溜溜的不爽。
到了集市,已經來了不少人擺攤,她尋了一個空隙將自己的籃子擱下。
她梳著髮髻,斜插著一枝粉色秋芙蓉,穿著一件丁香紫的布裙,窈窈的站在那裏,彷彿一株綻放的丁香花。
隔壁左右站著賣菜的年輕後生,一見她來,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惹得買菜的女人們嫉妒的議論。
「真是沒見過女人嗎?」
「是啊,這樣看人,好沒臉皮!」
「這樣的女子怎能不勾人?我若是個男的,怕是也給勾走了。」
麗娘知道她們是在說她,不由得臉上微紅,她抬臉,見兩個後生立即收回了目光,羞澀的撓了撓後腦杓。
一個趕馬車的後生拿著馬鞭徑直走過來,滿臉殷勤的笑道:「小娘子,妳叫什麼?怎的看著眼生,現在住哪裏?」
麗娘梳著婦人頭式,別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成親了的,一般也就看看,並沒有這般直接來問的。
見這人如此無賴,麗娘臉色微涼,「你問這個做什麼?若是買糕點,我自然歡迎,別的,我無可奉告。」
後生臉上紅了紅,訕訕的生氣道:「妳這小娘子,我只是問問做個朋友罷了,妳這麼凶做什麼?我可告訴妳,做生意的人講求和氣生財,妳這麼凶,可沒人買妳的糕了!」
麗娘有些生氣,這人言語調戲她不說,還來打擾她做生意,真是可惡。
她皺著眉頭,卻聽到一個聲音道——
「誰說沒人買她的糕,我就要來買!」
麗娘抬臉一看,來人穿著一件褐色綢緞長衫,高高胖胖,是個熟面孔,原來是雜貨鋪的曹掌櫃。
曹掌櫃到了跟前,笑吟吟的拿出銅錢,問:「我家的孩子最愛吃糕點,我雖然沒吃過妳的糕,但是瞧妳這俐落的樣子,便曉得妳做的一定好吃。」
麗娘心裏感激他的關照,笑道:「掌櫃,你別盲目誇我,我的糕好不好吃,吃了自然曉得,嘗了再買也不遲。」說罷,她拿了一個小碗,將一塊糕切出許多小份來,對周遭人道:「若是想試味道的,可以來嘗一嘗。」
有免費吃的,誰人不動手?曹掌櫃興致勃勃的拿了一塊,其他人也紛紛伸手拿來嘗。
「咦,好吃呢!好香甜軟糯!」
「是啊,比別家做的好吃,味道還更香!」
曹掌櫃吃了連連點頭,「你這糕點怎麼賣?」
她笑,「市價,二十文錢一包。」
周遭人都讚道:「這個價格公道啊!」
麗娘過來之前先問過市價,因是頭一次做糕點買賣,不敢賣貴,便按照最低的價格來賣。畢竟她的果子都是從山裏頭摘來的,雖然費了一番辛苦和危險,但成本算是免費的。
「行,我要三包!」曹掌櫃十分慷慨地拿出一把銅錢交到麗娘手裏,「多的不必找了,都是熟人,妳在這裏賣也辛苦。」
麗娘連忙數錢,將零錢找給他,道:「那可不行,您也是做買賣的,更該知道帳目要分明。」
曹掌櫃哈哈大笑,接過她遞來的銅錢和糕點,讚道:「妳以後要是有事儘管來找我!」
麗娘連忙點頭。
見曹掌櫃一下子買了三包糕點,其他人也躍躍欲試。
麗娘開心極了,她知道小吃靠的就是味道,只要別人覺得味道好,以後就有回頭客了。
她正忙碌著,這時兩個身著官差服飾的男人押著一個男子打集市口過,不少人都跑過去看熱鬧。
「喲,縣衙來抓人了!」
「抓了誰了?」
「那不是住山裏頭砍柴的那個癩皮狗嗎?」
「聽說崔先生一早去縣裏,請縣太爺發人將他抓起來了!」
麗娘最初並不太感興趣,一聽說「崔先生」三個字,不由自主的抬頭往集市口看了一眼,當看到官差押解的那個男人時,她嚇得雙手一抖。
那不正是在山裏遇到的那個樵夫嗎?想起上次的經歷,她心有餘悸。
「聽說這人禍害好幾個女子,怎麼今兒才有人去抓?」
「人家都沒面子嘛,今兒崔先生親自去請,縣太爺怎會不給他面子?」
「喲,我還不知道崔先生這般大的面子,請得動縣太爺。」
「嘖嘖,你這個新來的,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麗娘眼瞅著兩個官差押著人走了,急忙問知情的路人,「這人抓去要關多久?」
路人道:「他禍害過女子,怕是關到死呢!」
麗娘聽他這麼說,不由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這下可好,以後再也不會碰到這個惡棍了。她又想起路人的議論,崔先生怎麼有這麼大的面子,連縣太爺都請得動?
她正琢磨著,這會兒又有人來買糕點,她來不及細想,專心忙碌。
天上打起了雷,她的糕點也差不多賣得見底,籃子中還剩下兩塊糕點,她打算拿回家當晚餐吃。
「哢嚓」一聲,電閃雷鳴,麗娘嚇得趕緊拎起籃子往家裏趕,她出來沒有帶傘,若是不趕緊回家,少不得淋個落湯雞。
集市裏的人也一哄而散,麗娘走在道上,雨水嘩啦嘩啦的落下來,涼得她打了一個激靈,眼瞅著路畔池塘邊有個小石亭,六角飛簷翹得高高的,是個躲雨的好去處,她慌忙捂著頭頂飛快向亭子跑過去,不想身後也有人跑來躲雨,兩人一前一後一起進了亭子。
麗娘將籃子擱在亭子中的小石桌上,手拍了拍頭上的雨水,抹淨了臉上的雨漬,抬頭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與她同在一個亭子躲雨的,不是崔嘉,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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