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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朝堂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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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5401-E95402

《妻寶》全2冊

  • 作者姒弦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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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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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經歷諸多風雨,她依舊是他心尖獨一人,
韜光養晦多年歸來,他只想哄她寵她一輩子。

 
藍海E95401 《妻寶》上
從兒時起,謝幼怡就是宋晉庭心尖尖上的人兒,
就算他家出事被貶離京,就算他曾遭她家退親,依然初心不改,
人人都以為他此番回京是為了報復謝家,她父兄防他跟防賊似的,
殊不知他一心只想把小青梅摘回家,想方設法在女學任騎射課的先生,
在她忘記帶扳指弄傷手時奉上一枚,順便摸摸柔若無骨的小手,
還暗中安排一番,讓廚房送去的都是她最愛吃的菜,
在她爹下獄時,也是他在當中疏通保對方平安,協助她找出家中內鬼,
然而他還沒拿下她的心,就有人來攪局──
愛慕她的瑞王竟請動太后出馬,讓她進宮參加皇子的選妃宴,
而他才趕到宮中,沒多久就得知她失蹤的消息……
 
藍海E95402 《妻寶》下
謝幼怡最近除了跟宋晉庭甜蜜恩愛,其他時間都用來提防太子,
實在是這一國儲君每天正事不幹,專搞些不入流的小算計,
自導自演一齣先陷害後解救她家商行的戲碼,藉此贏得好印象,
又攛掇禮部侍郎的女兒勾引庭哥哥,離間他們的關係,
甚至在兩人成親當天來場狸貓換太子,企圖綁架她,
目的就是想得到她外祖家的財富,填補軍餉虧空的大窟窿,
呵呵,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這樣就別怪她下狠手反擊了……
姒弦,愛恨分明的魔羯女,
擅長古風言情類小說,喜歡在生活中尋找創作靈感。
想行萬里路,感受人生百態,願筆耕不輟,寫下的故事都能傳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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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聖旨驚人心
謝幼怡又夢到她及笄那日的午後。
她身後是侯府小花園東北角的院牆,身前是雙眼通紅的宋晉庭。
少年出現得叫人措手不及,她被困在他的雙臂之中,心跳劇烈,有著進退不得的惶惶和難堪。
從宋家出事,兩家退親,再到宋晉庭隨父親離開京城,這是他們闊別三年的首次相見。
可這場重逢沒有戲本裏青梅竹馬間的溫情脈脈,只有他把她堵在牆角,一句咬牙的質問。
他說:「窈窈,我該恨嗎?」
她不知要如何作答。
因為宋家一場意外,兩家決裂得徹底,曾經兩小無猜,如今卻是對立。
親事是他們謝家退的,宋伯父入獄,她父親無力相幫。宋伯父在牢獄裏受盡刑訊,年少的宋晉庭求助無門,一夜看盡人情冷暖,站在宋晉庭的立場,他該恨的。
她無言以對,他的手卻忽然撫上她的臉龐,指尖劃過她的唇瓣。
她猛然一激靈,被迫再抬頭,看到他表情克制,輕蹭著她的指尖又有說不出的纏綿意味,矛盾得讓她心慌!
此際,他傾身過來,貼近的呼吸有淡淡酒氣……
「姑娘,您又夢魘了,快醒醒!」
耳邊忽然響起丫鬟的聲音,謝幼怡被驚醒,只見丫鬟繪雪的手心正覆在她額前。
即便知道自己又作夢了,可宋晉庭那日帶著迷亂的酒氣彷彿還在鼻端,讓她微微恍惚著。
「姑娘怎麼回京後總睡不踏實,連著兩日夢魘不斷。這才剛剛睡著……」繪雪邊說邊用帕子幫她拭汗。
另一個丫鬟織墨在邊上再遞過一方帕子,暗暗用手捅了捅繪雪,示意她別再多話。
謝幼怡從長榻上坐起來,正好看到窗邊停著兩隻大膽的麻雀在嘰嘰喳喳地叫喚。有一隻不知怎麼一下跳空了,險些栽倒,嚇得笨拙地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這幕有趣,她被逗得一樂,朝她們道:「妳們剛才瞧見沒?我們家的麻雀都養得那麼胖又笨笨的嗎?」
兩人都瞧見了,聽到她的形容都笑出聲,偏過頭去看她。
只見少女就那麼坐著看向窗邊,照進屋子的日光柔和,照亮她白皙臉頰上的粉色,是一種剔透的美。
詭異的是,少女聲調明明帶著高興,面上卻根本不見笑意,一雙還盯著窗戶看的眸子亦不見任何情緒。
繪雪和織墨跟她跟得久,早習慣了她面上事事都不悲不喜的模樣,但再是習慣,每當看見還是忍不住心酸。
她們姑娘生得好看,是滿京城都認同的,可大家都說她是個冷美人,明明長著一雙嬌媚多情的桃花眼,卻總清凌凌地看人,面上神色永遠都像淡墨描繪的遠山輪廓,帶著飄渺不可接觸的距離感。為此,背後嚼舌根說她們姑娘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不少。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她們姑娘以前也會露出生氣的模樣,也會笑得明媚動人,是老天不開眼,讓她遇上禍事。
出事時姑娘年幼,才十二歲,正好是和宋家退親的時候,姑娘本就心裏難受,又出意外受到驚嚇,清醒過後就再也不見她有過鮮活的表情。
這些年輾轉尋醫,收效甚微,淡漠的表情就此定格在她臉上,精緻的女孩成了沒有生氣的瓷娃娃,才總讓人覺得冷冰冰不近人情。
雀鳥散了半會,謝幼怡這才慵懶地要起身,問起時辰。
繪雪彎腰給她穿繡鞋,回道:「馬上就到用飯的時辰了,姑娘不是準備今日回書院?侯爺和夫人吩咐廚房今日早些備下午飯,這會估摸都在上房等您過去呢。」
謝幼怡點點頭,簡單洗漱淨面。
京城前兩日下了場秋雨,天氣越發的涼,她換了身湖藍帶裏襯的衫裙,臨出門織墨還把披風給她穿上,主僕一行才慢慢往侯府的上房而去。
此時的上房門戶都閉緊著,安平侯和妻子、兒子圍坐在圓桌前,一臉嚴肅。
「依兒子看,還是先不要告訴小妹宋晉庭回來了。」安平侯世子謝煜鋒沉吟片刻,一敲桌子站起來。
安平侯夫妻同時抬頭看他。
謝煜鋒面上帶著忿色,與父母對視,道:「宋晉庭那王八蛋去年偷偷回京潛入府,把小妹嚇得發熱幾日。小妹那時病情正要好轉,李神醫都說這是好的開端,結果被他一攪和,小妹的病又折回去了!他心懷怨恨,衝我們來就是,關我們家窈窈什麼事!這事還沒過去一年呢,就跟小妹說他回來了,小妹又被嚇病了怎麼辦?」
安平侯聽著也氣憤,重重點頭,「鋒兒說得對,還是先別說了。」
面容姣好的安平侯夫人見父子一個意思,提出不同意見,「即便現在不說,窈窈遲早也要知道的。不是說晉庭攀上太子才會回京上任,那就是會留在京城,窈窈同樣會知道,還不如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安平侯又道:「那樣窈窈不得日日擔驚受怕會遇著他?她今日還說要回書院去,勸都勸不住。」
謝煜鋒發現怎麼都不妥當,急得想跳腳。
安平侯夫人又說:「鋒兒,不若我們先旁敲側擊地提一提?若是窈窈還是怕晉庭,我們再說出來。」
「娘!您能不能別喊我鋒兒了,瘋兒瘋兒的好聽嗎?」謝煜鋒心裏煩躁,再一聽自家娘親喊那個欺負他妹妹的王八蛋名字,對比之下就炸毛了,「您還給他臉喊晉庭,他配嗎?而且我及冠了,先生贈了字,子釗!」
喊什麼他的破名兒,也不知道當年爹娘是怎麼想起這個名字的。
安平侯夫人平白被遷怒,當即無辜道:「你爹先喊鋒兒的,你怎麼不衝他發脾氣?我這是疼了隻白眼狼嗎?」
說罷眼眶就泛紅,捏著帕子要抹眼角。
三人要事都還沒商量出個章程,就先鬧起內訌。
謝煜鋒是個性子急的,一見親娘馬上要落淚,當即咚一聲跪下去,忙磕頭請罪,「兒子錯了,娘您別往心裏去,兒子孝敬您還來不及呢,哪裏敢對您有不滿!」
安平侯嚴厲地瞪了兒子一眼,也跟著哄妻子。
謝幼怡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她靠近院子,發現院門關著,內裏靜悄悄,奇怪道:「爹娘怎麼把門鎖了?」
青天白日的,鎖門做什麼?神神祕祕。
繪雪和織墨望著緊閉的院門,在猜想不靠譜的侯爺和世子爺又在搗鼓什麼。
織墨上前敲門,不過兩聲,大門就被打開了。
守門的婆子見到是她們,笑著納福請安,「老奴見過姑娘!」
聲音大得跟打雷似的,把織墨嚇得都往後退了一步。
謝幼怡見婆子這般,知道是故意朝裏頭通風報信,並不給她機會,抬腳就往裏走。
婆子只能在她身後再次高聲喊,「姑娘進來了!」
屋裏霎時亂做一團。
「小妹來了!」
「窈窈來了,快快開門!」
還是安平侯平時鬥雞走狗在市井胡混,練就一身利索的動作,趕在謝幼怡來到前把門打開。
「乖乖睡醒了。」
安平侯和女兒正好打了照面,壓下心虛,朝她呵呵笑,笑得臉上都堆起褶子了。
謝幼怡一眼就看穿父親有事瞞自己,還沒細想,同樣心虛的兄長也湊到跟前,傻呵呵地笑。
如此一來,她連想都不用想了,篤定道:「爹爹,哥哥,你們又在外頭闖禍了。」
說到父兄闖禍,謝幼怡簡直操碎了心。
謝家的爵位是她太爺爺那輩掙下的,爹爹從祖父那頭承了爵。
太爺爺和祖父都是驍勇善戰的大將,偏偏到她爹這頭,謝家風水轉了個圈似的。
她爹自小就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闖禍,祖父覺得這獨苗實在是頑劣不堪,怕兒子紈褲拿著兵權闖下大禍,臨死前把兵權通通交還給皇帝。
但大家私下都說,是謝老侯爺怕自己死後皇帝拿兒子開刀,畢竟權臣哪裏有不被忌憚的,所以用兵權換子孫的平安。
還說紈褲的安平侯命好,老侯爺在世時給他爭取到一門好親事,娶到江南富商獨女,沒了兵權照樣榮華富貴不愁過日子。
外人說什麼,謝幼怡從來不在意,可爹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紈褲,還帶著兄長一塊胡鬧,在外頭囂張闖禍了,被告到御前,娘親就只能打著各種捐贈的名義給皇帝送銀子,替丈夫、兒子擺平禍事。
她心裏明白,要不是皇帝念著謝家老一輩積攢的軍功,睜隻眼閉隻眼,安平侯府可能真的就此敗在她爹手上了。
她因為治病,被接到江南外祖家幾年時間,最近剛回到京城,見到侯府的情況,她能不操心嗎?可好說歹勸,爹爹和兄長總是只能安生幾日,三五日後繼續闖禍,不知招惹多少人嫌。
謝幼怡心累,語氣嚴肅,連面上寡淡的表情都顯得更冷了。
安平侯從女兒的語氣裏品出要生氣的徵兆,忙搖頭加擺手澄清,「沒有沒有,乖女兒,爹爹已經近十日沒出門去了,哪裏有功夫去闖禍。」
安平侯雖紈褲,但是頂頂疼閨女,生怕她動氣對身體不好,都恨不得要賭誓叫女兒放心。
安平侯夫人此時跨過門檻,去握女兒的手,憐惜地摸摸她的頭,想要給丈夫澄清,丈夫最近確實靠譜得很,還在家裏讀了兩本兵書呢。
然而總是有天不遂人願的時刻,安平侯夫人還沒開口,侯府的管事一路小跑過來,邊跑邊喊,「侯爺!侯爺不好了,聖上身邊的德公公來了,來勢洶洶!」
此話剛落,安平侯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倒不是他害怕聖上,是害怕目光冷冷清清掃過來的女兒。
他是真的沒有闖禍,聖上這個時候派人來湊什麼熱鬧,難道是要算之前什麼事的後帳?
安平侯心裏還在嗚呼哀哉,德公公已經到來。
謝幼怡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逼問父親到底又幹了些什麼,只能先轉身朝來人見禮。
宮裏的人,還是御前的人,任誰都得小心應對著。
德公公見到侯府幾位主子都在,勾著嘴角笑笑,並不多寒暄,直接稟明來意道:「安平侯,聖上讓咱家傳話。」
宮裏的內侍都是嗓音尖細,一但陰陽怪氣起來,像是能往人心裏灌進風似的,颼颼發涼。
安平侯府一應人連忙跪下,謝幼怡因為德公公的態度心裏不安。
她正斂神想要聽聖上有什麼旨意,就見德公公從袖子裏抽出什麼東西,啪地摔到她父親的腦門上。
她心中駭然,目光追著落到地上的東西,發現是本奏本。
德公公拔高了聲音道:「安平侯大膽,德不配位,自今日起禁足於府中,不得離開半步。若有違令,按謀逆罪論處!」他歎息著提點一句,「安平侯,您仔細看看摺子,好自為之吧。」而後好像也覺得安平侯無藥可救似的,搖頭離開。
待人走遠,謝幼怡還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膝蓋上的涼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安平侯時常被斥,倒是練就遇事不驚的本領,即便這次遠比以前嚴重,還是第一個反應過來,拿起摺子打開翻看。
一看之下,他暴怒地從地上跳起來就罵道:「哪個豎子胡亂參我!什麼亂七八糟,老子連朝都不上,哪裏來的妄議朝務,又何談心懷鬼胎!」
謝煜鋒剛剛扶起謝幼怡,聞言放開她衝過去看摺子,同樣看得臉色一變。
見這參本上沒署名,他想到什麼,脫口就道:「肯定是宋晉庭那個豎子!剛攀上太子回京來,就暗中報復我們!」
安平侯夫人倒抽一口氣,都來不及去捂謝煜鋒的嘴,宋晉庭回京的事就那麼給揭出來了。
謝幼怡聽得分明,在父母兄長都安靜的這瞬間,問:「他果然已經回京?我一路聽到的傳言是真的?」
其實她剛回到京城就有聽到議論,說宋晉庭回京來,按著當年宋家的遭遇,他們謝家恐怕要先被怨恨報復。
謝幼怡的問話再度引得安平侯幾人沉默。
一家四口皆無言地站在廊下,秋風掃過,庭院裏的樹木瑟瑟,方才還鬧哄哄的上房,此刻戚戚。
她忽地轉身快步往外走,並吩咐跟上來的兩個丫鬟,「備車去書院。」
安平侯連天都敢捅個窟窿,就只怕閨女鬧脾氣,嚇得三步併兩步追上道:「窈窈,妳去書院做什麼?午飯還沒吃呢!」
謝幼怡被父親拉住袖子,到底是停了一下,歎著氣道:「爹爹,我去書院找楊院士。您無故被參,聖上勒令您禁足在家,不管因何而起,女兒總要找個人打聽打聽消息。」
安平侯聽見女兒語氣無奈,知道她是替自己著急,正想要說什麼,就見安平侯夫人走過來。
她把丈夫的手拉開,自己去握女兒的手,柔聲道:「我讓廚房給妳備個食盒,妳到書院的時候那裏未必還有留飯,把食盒溫一溫好歹能將就一餐。另外就是要以自己的身子為先,不然娘親要擔憂。」
知女莫若母,安平侯夫人知道女兒和她一樣,都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心裏只要有堅定的事,那就是一道銅牆鐵壁,不管是風雨襲來還是刀槍利刃,都不能逼退和毀之,非得先去盡力再道其他,想勸也勸不住的。
謝幼怡朝娘親謝過,帶著丫鬟回屋簡單收拾,就準備離開侯府。
女兒遠去,安平侯站在原地,長歎一聲。
庭院的樹被吹得沙沙作響,像是在複述他心裏的惆悵。
「侯爺,就讓她自己找些事兒做,也省得在家胡思亂想更不安心。」安平侯夫人轉身朝丈夫溫柔地笑,「李神醫不是說了嗎,只要是她願意做的事,就不要拘著她。你瞧這幾年她隨著父親到處跑,每次回來不都有變化,今兒都會朝著你歎氣了,先前再急她都是憋著不說話的。」
安平侯聞言心裏更難受了。
如若沒有當年那些事,女兒怎麼會一舉一動毫無生氣,變得跟木頭人似的。
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應該跟尋常的姑娘一樣會笑著朝自己撒嬌,生氣起來能朝自己瞪眼不依不饒才對。
都怪宋晉庭那臭小子!
安平侯當即冷下臉,回頭朝還站一邊低頭琢磨奏本的兒子道:「你怎麼還傻站著,妹妹出門也不知道去送,給我過來!」
說罷抬腳就往書房去,等人跟著進來,啪一聲把書房門關了,不知道又要商量什麼大事。
第二章 雙雙赴書院
馬車上,謝幼怡暗自思考著。
楊院士是朝中老臣,和祖父有交情,平時對她頗為照顧。她厚著臉皮再去求人一回,他應該還是會幫一把,幫她去探聽探聽消息。
至於父兄說始作俑者是宋晉庭,她其實沒有考慮太多。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但跟在外祖父身邊那些日子,外祖父帶她看了不少商海裏的爾虞我詐。
那還只是商人間的利益爭鬥,就已是各種口蜜腹劍,明明暗暗,讓人一不小心就得踩進陷阱,朝堂間的爭鬥只會更甚。
所以她認為此事沒有必要過早下決斷,即便真是宋晉庭,只要他們謝家沒做過那些事,就不必擔驚受怕。
思及此,她的心神微微恍惚,咬了咬唇。
可萬一就是他呢?到時她又該怎麼做?
「哎喲,哪兒來的英俊少爺。」
她正出神,馬車路過處忽然有誇張的讚歎聲飄進來,外頭變得熱鬧,不少人在嬉笑地喊公子看這兒。
謝幼怡不用去探究也知道,外邊肯定有長相俊俏的公子哥在。
本朝風氣頗開放,京城俊朗青年上街,總會有大膽婦人笑鬧打趣,同時也有膽大的姑娘會表達愛慕之情。
至於表達的方式……
被熱鬧吸引的繪雪探頭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有小姑娘往牽著馬走在街上的年輕公子懷裏砸香囊、帕子等一應物件。
那年輕公子卻是手中摺扇一開,輕鬆擋下朝自己飛來的女兒家物件。
繪雪還是頭回見到躲東西的,覺得有趣。
京城裏哪個公子哥不把受到姑娘青睞當成炫耀的資本,他倒是高潔得很。
為此,繪雪認真地想看清楚對方的面容,可這認真一瞧,嚇得她低呼出聲,「宋家少爺!」
她的聲音不算低,穿過喧鬧正好落在宋晉庭耳中,他目光往聲源處看,好奇京城裏居然還有能一眼認出他的人來。
繪雪已經把頭縮回來了,瞪著眼跟見鬼似的,再低喃一聲,「確實是他。」
謝幼怡定定坐著不動,從簾子縫隙鑽進來的風彷彿刮在她身上,一身的綢緞擋不住冷意,發涼地貼著她的皮膚。
她恍恍惚惚,腦海裏隱約浮現先前夢境裏未完的畫面……
謝幼怡猛地閉眼,心跳劇烈,拒絕去回憶。
而外頭,宋晉庭並未在人群中找到相識的面容。
他剛回京來,本想四處走走,看看記憶裏的繁華。可惜街景如故,身側卻再無會搖著他袖子要討糖葫蘆的小姑娘。
物是人非,周邊的一切變得索然無味,他索性翻身上馬,揚鞭疾馳離開。
馬兒載著主人越過謝幼怡的馬車,不知錯過一場偶遇。
謝幼怡側耳聽馬蹄聲遠去,暗鬆口氣。


在謝幼怡到達書院前,有人先她一步到了院士跟前。
楊憲清面前坐著一位年輕公子,那公子一手慢慢搖著泥金面的摺扇,給煮水的銅壺煽火,溫潤謙遜地說話,「往後先生得多指點晚輩了。」
說著抬起頭,一張面容俊美俊秀,赫然是剛才打馬走過長街的宋晉庭。
楊憲清和宋晉庭有些淵源,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對他歸來感到欣喜,瞇著眼笑道:「回來就好,在書院時,只管當這是自己家,你住的地方早著人收拾好了。」
話剛落,鬍子發白的他卻又歎口氣,惋惜地感慨道:「真是誰也沒料到你小子居然走這樣一條路子。」
走這樣一條路子?
這話讓宋晉庭莞爾,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惋惜的,他嘴角勾著好看的弧度道:「從文從武都一樣,何況掌戎司說到底幹的還是那些陰謀詭計的事,即便我真高中,進翰林,立朝堂,又能少了勾心鬥角?」
宦海沉浮,文人鬥起來兵不刃血,比白刀進紅刀子出的武將要陰狠得多。
他宋家不就是爭鬥裏的犧牲品嗎?
看他笑得雲淡風輕,楊憲清捋著下巴的鬍子,還是覺得可惜。
武官路子和文官路子差太多,晉升就是個問題。不過轉念一想,還能有出路就是大幸,倒不再拘泥了。
楊憲清說:「掌戎司是天子近臣,手執利刃,但凶名在外,內裏又鬧得烏煙瘴氣,即便你帶著恩典進去,還是要多注意。」
宋晉庭應是。
楊憲清話音一轉,又道:「太子殿下想把你編入東宮衛,結果聖上直接把你歸到掌戎司。我本替你欣喜,轉眼卻聽到說你要來教女學的學生們騎射?這簡直叫人匪夷所思,聖上到底是要用你,還是不想拂太子的面子?直接把你分配『邊疆』來了。」
宋晉庭這些年有聯繫的只有楊憲清和太子,太子幫他籌謀回京的事,楊憲清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別提楊憲清現在管著女學。
他並不隱瞞心思,直言道:「是我向聖上主動請求的。」
楊憲清略一沉吟,點頭說:「也好,畢竟不是正經選拔進去掌戎司,先避避鋒芒,到女學來也能暗中替陛下做事,立功了再到那頭,要朝你挑刺的也好有點忌憚。」
「不,晚輩不才,來女學只為一人,就是我那退親的小青梅。」
楊憲清平白咳嗽起來,咳得一張臉都漲成紫色。
宋晉庭給他倒茶遞過去,他一把推開,「你、你……不喝!喝了若一會你再語出驚人,我這條老命今兒就交代在你手上了!」接著又問道:「你這是念著她,還是不忿當年謝家行事,要乘機磋磨人家?」
實在不怪楊憲清震驚,宋晉庭帶著明確目的直奔女學,誰能不多想。
把人嚇著,宋晉庭依舊是笑,「先生覺得呢?」
他輕聲慢語,再溫潤不過,一個「呢」字說出幾分繾綣的味道,實在不像是要報復謝家。
楊憲清卻還是忍不住瞎琢磨。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受盡白眼,識遍人心,即便此時和煦得像春日拂過湖面的風,可春風掃過,還會有冬日遺留未散的涼意。
楊憲清把想法一收,瞪眼警告他,「在我的地方不許胡來!」
不管是餘情未了,還是惡意傾軋,這裏是女學,都不允許鬧出么娥子。
「先生這是疑我了,我心裏難受。」宋晉庭手掌撫上心口。
楊憲清看到昔日頑劣少年的影子,更琢磨不透,不客氣地下逐客令,「走走走,回你的屋子待著去!給我把院規讀熟,不,背熟!」
宋晉庭乖巧告退,那副省心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不出別的來。
楊憲清對著還在咕咚咕咚作響的銅壺出神片刻,嘴角一動,鬍子翹了翹,揉著額頭呻吟,「哎喲,頭疼。」
這臭小子還不如隨便找個藉口糊弄他呢,這樣明白地表現出自己帶著心思,這鬧得他要怎麼去面對人家小姑娘?
楊憲清還在偏向於宋晉庭是來者不善。
好巧不巧,宋晉庭前腳剛走,謝幼怡後腳就到了。
外頭的書僮朗聲通報,楊憲清忙斂起思緒請人進來。
謝幼怡被請入內,恭敬地朝他見禮喊先生。
「回來了,回來就好。」楊憲清點點頭。
因為宋晉庭剛才那些話,如今見到謝幼怡,他莫名感到不自在,像極了助紂為虐,見到苦主的心虛。
先生素來有威儀,今日比往日話少,謝幼怡並未察覺有異,而是雙手捧著一盒子送上,垂眸道:「這是學生從江南尋得的好茶,茶到手上就一直密封存好,好帶回給先生嘗嘗。」
楊憲清看看她手裏的盒子,再看看五官精緻的小姑娘,瞧見那副冷清都蓋不住的國色天香,內心越發五味雜陳。
他伸手接過,讓她坐下說話。
謝幼怡心裏存著事,搖搖頭謝過,而後頗難為情地道:「學生冒昧,其實還有一私事相求。」
楊憲清愣了愣,「是又要告假?」
她道不是,把父親被斥責禁足的事說來。
楊憲清被她驚得險些失態。
眼前的小姑娘並沒有提到宋晉庭一句,可他剛見過人啊,還就衝著她來的,他自然把謝家平白被參的事與宋晉庭聯繫到一塊。
謝幼怡在暗中打量,見楊憲清臉色不佳,以為是讓他難做了。
她雖著急,卻不會無理強求,忙道:「可是讓先生為難了?是學生思慮不周,先生莫怪。」說罷朝他恭敬一禮就要告退。
不想這片刻低頭,恰好見到桌面有把摺扇,扇墜是個雕猛禽的精巧白玉佩。
佩面仰頭長嘯的雄鷹,鷹眼銳利,直勾勾地對著她,讓她有種自己成為它盯上的獵物的錯覺。
她眨眼,視線從凶戾的玉鷹上離開。
這氣勢洶洶的物件一看便知不是楊憲清的東西,何況扇子邊上還有杯熱氣氤氳的清茶。
想著可能是先生剛才會客,客人落下的,謝幼怡收回視線,轉身要退出去。
楊憲清回神,喊住她道:「等等,此事我會幫妳問問。」難道真是那個小子給謝家下絆子了?
事情有轉圜的餘地,謝幼怡面上雖無法表達情緒,心中卻再感激不過,朝他再次福禮。
繪雪在外頭庭院候著,見到她出來,連忙跟上,說織墨已經先去打掃她住的學舍。
書院裏規定不能帶丫鬟,吃食洗衣都由宮裏撥過來的宮人負責,織墨與繪雪不能久留,自是要儘快為自家姑娘打理好一切。
繪雪說著幫她把披風披上,兩人相攜往學舍的方向走去,沒發現相反方向的遊廊拐角此時暗藏了人。
宋晉庭在走出許久才發現自己的扇子落下,折回要去取,就見到兩個姑娘家從楊憲清院子出來。
雖然隔著距離,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人。
回京來,他又懷著心思到女學,兩人碰上是必然的,只是他未預料到會那麼快。
意外相遇,讓他想起在謝幼怡及笄那日一時衝動做下的事。
他數著她及笄的日子暗中回京,還借酒壯膽才來到她跟前。可等見到人,舊事叫他一時失態,將人攔在偏僻處。
他把人困於胸膛與院牆間,她被迫陷在逼仄的空間與自己對視。
多年不見,小姑娘昔日幼嫩的五官已經長開,與他想像中的模樣無二,即便神色冷淡,仍美好得勾得人不想挪開眼。
衝動讓他思緒滯後,待他回神,他已經傾身,唇邊是她染香的鬢角,而眼角餘光是她微紅的雙眸……
宋晉庭在回憶中眸光微幽,瞳孔深處似有什麼在盤桓,顯出更沉的暗色來。
他停在原地,就那麼目送謝幼怡漸行漸遠。
少女走動間水色的裙襬在披風下搖曳,身姿輕盈窈窕,恍若是大家筆下踏水而行的仙子,翩然動人。
她的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
「公子,這裏到底是女學,您對謝姑娘喜愛也好,怨也罷,都別學外頭那些市井潑皮,做出擄人的事。」
宋晉庭邊上跟著的小廝不惑忽然開口。
他被打斷思緒,回頭睨過去,哂笑道:「你可真是公子我肚子裏的蛔蟲。」
不惑回以一笑,不在意地把暗諷當誇讚,「可不是。」
一轉眼,見宋晉庭還朝人家姑娘離去的地方看,他道:「公子,人都走遠了。」您快把那要強搶民女的表情收了吧。
宋晉庭再蹬了眼這多嘴多舌的傢伙,邁開步子離開遊廊,扇子也不拿了。
不惑見狀問道:「公子的扇子不要了?那不是您最喜歡的嗎,跟了您不短時間。」
宋晉庭嗤笑,「我喜歡一件死物做什麼。」在街上時還沾了別的東西,更不能提喜歡了,不過那扇墜有別的意義,便吩咐,「你把扇墜摘來。」
不惑對於他表面端方溫潤,實則乖戾的性子早已習慣,拉長聲音噯一聲,折回跑腿去了。
第三章 瑞王的情思
學舍與女學先生們住的地方隔了甚遠,跟前有一片假山,後方種著排排的銀杏樹,內裏景致半掩,人站在外邊無法窺探,若有人站到假山上,又會醒目的被發現,因此這處屋舍再私密不過。
謝幼怡穿過銀杏樹,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屋舍走。
屋舍都是一列排開,每個學生都有單獨一間小廂房,她從敞闊的庭院經過,居然恰好聽到有人在議論自己。
「剛剛我從謝家那個屋子經過,發現支起窗了。她倒是會捏時機,正好在這個當口趕回來。平時還一副清高的樣子,有瑞王出現的地方,她就躲躲藏藏不出現,如今卻迫不及待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看來她之前使的都是欲擒故縱,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下作手段!」
「她居然趕回來了?不過回來也不礙婉婉的事吧,宮裏的貴人向來喜歡婉婉,真要替皇子們選妃,難道還能撇過婉婉去?」
一個姑娘恨謝幼怡宛如仇人,聲聲帶著討伐,另一位姑娘倒是在安慰旁人。
至於兩個姑娘跟前的余婉,絞著帕子半天沒吭聲,心裏極認同小妹的說法,暗忖謝幼怡假清高。
兩日前,皇后給一應大臣和勳貴家送去帖子,定下七日後在宮中舉辦賞花宴。
此時宮中夏花早敗,秋菊未開,哪有什麼花可賞,不過是皇帝要為幾位到年齡的皇子選王妃罷了。
余婉討厭謝幼怡,都是慕少艾惹的禍。
她們口中的瑞王在皇子們中排行第三,是當今太子的嫡親弟弟。嫡皇子本就尊貴,又長得玉樹臨風,暗中俘虜不少芳心。
余婉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瑞王看上的不是余婉,而是謝幼怡,她因此不服氣地跟謝幼怡結下梁子。
外頭都在傳只要瑞王選妃,正妃必定是謝幼怡,余婉收到請帖時心裏就十分不痛快,怕真的和外頭傳的那樣,要被謝幼怡壓一頭。
謝幼怡從余婉的屋外走過,連腳步都沒停,實在是覺得這些人的心思無趣得很。
小小年紀總愛發癔症,三天發作一小回,七天發作一大回,想到什麼都得往別人腦門上扣。
不過她這次是真的回來得巧了。
「究竟是誰下作?愛在背後嚼舌根,也不怕爛嘴嗎!」繪雪素來脾氣衝,見她們說得難聽,嘀咕兩句就想要衝過去理論。
謝幼怡伸手把她拽住了。
繪雪氣呼呼轉頭,「姑娘,您讓奴婢去罵她們!」
謝幼怡沒有說話,往自己住處去的腳步反倒更快了。
繪雪只能氣悶地跟上。
進了屋,面無表情的謝幼怡一手指著從侯府帶來的攢盒說:「說我送給她們嘗嘗鮮的。」
在打掃的織墨奇怪地看著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繪雪聞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拎著攢盒跑得飛快。
很快她就出現在余婉的屋舍前,裏頭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謝幼怡的壞話,她直接上前把門敲響。
余婉等人都被嚇一跳,緩了好一會才問是誰。
繪雪可就不客氣了,推開門把東西放在地上,陰陽怪氣地笑道:「我們姑娘剛剛走過,知道眾位姑娘都在呢,就命我送來點心給姑娘們都嘗嘗。」
余婉幾人被她一句話刺得面紅耳赤,知道自己背後說人,反倒叫原主聽去了。
這哪裏是送點心,分明是直接給她們一巴掌。
繪雪見幾個人漲紅著臉又羞又惱,痛快地走了。
嘖,竟敢欺負姑娘。她們姑娘只是不愛計較和多說話,但不是麵團做的,就該讓這些人知道什麼叫沒臉的滋味。
待繪雪回來,織墨已經把屋裏都擦拭過一遍。
謝幼怡把兩人喊到桌前一塊吃午飯。
飯後,兩個丫鬟齊力把從家裏帶來的被褥鋪好,便沒什麼事了。
「姑娘喝茶潤潤嗓子。」織墨給謝幼怡換了杯新茶,一併說:「屋子都整理妥當了,您晚些讓送熱水的小丫頭把窗子關上即可。從侯府帶來的糕點還有一攢盒,奴婢放到櫃子裏了。您夜裏餓了可別犯懶不願意走兩步,仔細明兒起身要頭暈。」
丫鬟嘮嘮叨叨,盡是不放心。
謝幼怡早習慣了,這個時候只要點頭即可。
兩個丫鬟又仔細地四處檢查一遍,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書院的生活是枯燥的,謝幼怡又不愛走動,待在屋子裏拿本雜記瀏覽,看著看著天色就暗下來了。
書院裏的小丫鬟們按時送上晚飯和沐浴的熱水,她洗漱後就早早上床歇息。
夜漸深,她耳邊安靜,卻毫無睡意,就躺著胡思亂想。
首先想起的便是宋晉庭,但她一念起這個名字,他的唇壓著她鬢角的畫面就總隨之閃過眼前。
謝幼怡在黑暗中伸手,尾指勾過鬢邊散髮,輕輕捋了捋。
兩家當年鬧得沒留餘地,及笄那日的事,多半是他因為惱她退親帶來的難堪,他是怨的吧。
她思索了片刻,覺得此時糾結計較也無用,翻了個身,想起過幾日宮宴的事。
瑞王待自己有什麼心思,她很明白,不然也不會總避開他。
眼看她馬上就要到十六歲的生辰,按著謝家現在的情況,她若真要嫁人,想找個人幫忙扶持侯府,瑞王恐怕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別的人家都避他們謝家如蛇蠍。


翌日,天還濛濛亮,謝幼怡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她昨夜睡下前胡思亂想一通,直到近四更天才真正睡著,這時被吵醒,頭一陣一陣的抽疼。
她朝外應了一聲,緩了緩才下床趿著繡鞋去開門,見到端水給她洗漱的小宮女,猛然想起今日的早課是練騎射。
本朝酷愛馬球、投壺,宴請聚會從來都不能缺少這些節目,再端莊的女孩都會學一點。
她匆忙洗漱更衣,等用過早飯,天已大亮。
這個時辰,女學子們紛紛歸來,謝幼怡來到校場,空地間已經聚集了不少穿著騎裝的同窗。
姑娘家在哪兒聚到一塊,都會掀起一片熱鬧,嗡嗡的說話聲不斷。
「幼怡!」
吵雜聲裏忽然有人喊她,謝幼怡抬眼望去,因大家都穿著書院統一發放的騎裝,好一會她才看到人群裏揮動的袖子,拾步走過去。
「見過三公主和四公主。」她來到用花冠束髮的兩位少女跟前納福。
兩個姑娘家一左一右夾過來,挽著她的胳膊拽她起身。
三公主長了雙丹鳳眼,拿眼睨她,嗔怪道:「說了都是同窗,沒那麼多虛禮,偏妳最守禮。」
年紀不過才十三歲的四公主在邊上附和,姊妹倆一唱一和,還朝她擠眉弄眼地說:「我一大早才聽說妳昨兒回書院了,還是三皇兄來到後才知道的。」
「三皇兄可真真關心我們呢,今兒一早就來了,說是來看看我的功課怎麼樣了,一會估計還要來視察我們上課的表現。」
姊妹倆說罷,一臉促狹地看謝幼怡。
這裏頭話滾話的打趣,謝幼怡哪裏聽不明白,分明在說三皇子是為了見她,才不辭勞苦跑到書院來。
瑞王一早過來,她確實有點吃驚。
她昨夜想了許多,瑞王待她有意,若她順勢應下,往後父兄有人幫襯,能保侯府富貴平安。
可思來想去,她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若忽略瑞王的真誠,只為利益應下,和小人有什麼區別?即便她是女子,也知道事有可為與不可為,況且以心機待人,怎會長久?
這樣一想,此事傷人也傷己,謝家未必就要走上攀附皇親這條道路。
謝幼怡心中有決斷,便不會行叫人誤會之事,更何況已經有人聽到她們說的話,鋒芒似的目光就扎在她背後。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怨恨的目光來自一心想嫁瑞王的余婉,方才她就看見對方想上來和兩位公主打招呼,可她先被喊到跟前去了。
於是她朝還等自己回話的兩位公主道:「兩位公主與瑞王殿下兄妹情深,別說幾刻鐘的車馬路程,再遠瑞王殿下也願意為公主奔波的。待瑞王殿下來日給公主聘個嫂嫂,那就是雙份的愛護,小女子先在這兒恭賀公主了。」
她揣著明白裝糊塗,話裏明明白白在撇開關係,兩位公主可不是糊塗人,聞言都愣了愣。
三公主愣怔片刻,琢磨出她剛才撇清的語氣是認真的,張嘴「嘶——」地倒吸口氣,正要說什麼,身後有人喊了聲瑞王殿下,周邊的小姑娘們呼啦啦都矮了半截。
謝幼怡聞言,跟著眾人納福矮下身去。
信步走來的瑞王已經一眼瞧見她,腳步加快,袍襬翻飛著來到她跟前,星目含笑。
許久不見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笑吟吟先朝她喊,「幼怡妹妹,妳可算回來了。」然後才看向周圍的人,說了句不必多禮。
「三皇兄這就見過楊院士嗎?」四公主到底年紀小,活潑一些,打趣起皇兄來毫不含糊。
瑞王被問得咳嗽一聲,遮掩自己心急來見人的尷尬,「院士正在忙,我就先過來了。」說著,一雙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朝謝幼怡看過去。
面前戴花冠的少女一身騎裝,別人都是穿出俏麗的味道,唯獨她如梅似蘭,總是比他人多一股出塵清雅。這樣的姑娘家,即便她不喜玩笑,偶爾落在他人身上的一個眼神,依舊會被吸引得怦然心動。
瑞王此時便是這種心境,揣著滿腔熱情,只想和她多說幾句,「幼怡妹妹何時到的?可回家過了?」
謝幼怡面對不懂隱藏情緒的瑞王,有些無言。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回來了,又故意問這樣一句,平白添曖昧,何況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實在要落人口實。
她思索片刻,無法不接話,倒不如大大方方回話,「回殿下的話,小女子前兒就到京城,在家歇了兩日。」
她答得一板一眼,反倒輪到瑞王不知怎麼接下去,他察覺到她的疏離,打量她的目光變得怪異非常,同時心裏冒出來有關於宋晉庭的念頭。
他會急著來書院,是昨兒從皇兄那得知宋晉庭回來了,還會先到女學來任教。
京城裏誰不知宋晉庭與謝幼怡是青梅竹馬,還曾定下親事,若不是宋家出事險些連官職都沒保住,最後宋老爺被貶離京,謝宋兩家退親,兩人搞不好已經完婚了。
所以謝幼怡也知道了?
可兩家已經鬧翻好些年,謝幼怡總不能還對她那竹馬抱有什麼念想吧。
瑞王忽然覺得再猜下去,除了給自己添堵外,毫無意義。他可不是來無端猜測的,而是想要給謝幼怡定心丸。
他往前跨了一步,離她更近一些,把聲調降了降,道:「幼怡妹妹,安平侯的事我昨兒就知道了,亦在心裏記掛著。妳且放心,我父皇是急脾氣,也就是嘴上斥責兩句,父皇那頭有我,宮宴那日妳安心進宮來便是。」
他挨得近,又輕聲細語地帶著討好,就差把心思徹底說個明白。
謝幼怡心裏駭然,往後退了一步。
宋晉庭從遠處來時便完完整整見到這樣一幕,瑞王眼角眉梢都帶著纏纏綿綿的溫柔,傾身與謝幼怡說話,眼神專注,彷彿世間只得他眼前的一人。
瑞王愛慕謝幼怡的事他回京就聽說了,如今親眼見到,一時竟然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總之兩人站在一塊兒,就跟針扎似的刺眼。
他斂眉,面上不動聲色。
一塊同行的楊憲清雖然上了年紀,可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看到瑞王,眼珠子一轉,瞟了眼身邊的宋晉庭,咳嗽一聲,暗示他要注意場合。
「見過瑞王殿下。」楊憲清來到瑞王身後,拱手一揖。
瑞王滿腹心思都掛謝幼怡身上,被身後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嚇得差點跳起來,扭頭就見楊憲清還有宋晉庭,表情有些訕訕。
「楊先生不必多禮。」瑞王扯了扯嘴角笑,心裏想的是兩人來得真不是時候。
謝幼怡猝不及防和宋晉庭打了個照面,待他正臉看過來,熟悉卻又因久別而陌生的面龐讓她微微恍神,一年前被他困在牆邊的情景更是躍入腦海。
她垂了眼眸,萬分不自在,此時忽然就慶幸自己得的毛病,如若她和常人一樣,此間的無措失態是否就得暴露在他眼前?
因為這個想法,謝幼怡忽地抬頭。
既然別人發現不了她的拘束,她待宋晉庭亦從無過錯,又何必見面就惶惶不安、畏畏縮縮的,沒得要先自我鄙夷一番。
楊憲清開了口,就和瑞王寒暄了幾句。
瑞王可不敢在素來威嚴的老臣跟前造次,即便不甘心,亦只能裝作不在意道:「楊先生隨意。父皇關切兩位妹妹的功課,本王在邊上看看,好有個說辭回去交差。」
楊憲清同樣裝糊塗,呵呵笑了聲,視線轉向早目不轉睛盯著這處的女學子們,「好了,列隊站好。」他捋了把鬍子,把話頭遞給宋晉庭,「你自個介紹?」
在場的人早就好奇了,楊院士身邊跟著的這位青年面生,生得清俊雋雅,如芝蘭玉樹,與瑞王相比絲毫不遜色。
人多是健忘的,不過幾年時間,她們就把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給拋在腦後,如今皆目露探究。
宋晉庭在楊憲清的引薦中邁出一步,於許多好奇的目光中淡淡地笑,視線卻又落在神色淡然的謝幼怡身上。
他目光落下來,彷彿要在她身上生根,黏著著根本不離開。
有女學子察覺,暗暗偏頭去看謝幼怡,偏偏身姿筆直的謝幼怡永遠都是一副不起波瀾的表情,叫人實在無法窺探出一二。
宋晉庭是看不透謝幼怡神色的其中一人,記憶裏愛跟在他身後甜甜笑著喊庭哥哥的小青梅,如今再面對面,隔著山海似的,看得見卻觸摸不得。
他低低笑了聲,不帶任何意味,就是覺得這個場景好笑。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終於移開,他揚聲道:「我姓宋,今日起騎射由我代課,今日早課就先練箭術。」
他不拖泥帶水,簡單一句交代姓氏,並不在意到底有沒有人認出自己,已然進入新的角色。
楊憲清在此刻才算是鬆一口氣,就剛才這臭小子直勾勾盯著人的樣子,實在是出格,讓他跟著心驚膽戰。
眼下楊憲清放鬆下來,面對瑞王就變得從容不迫,把人請到遠處的看臺坐下。
謝幼怡等了良久,結果只等來宋晉庭簡單的一句介紹。早做好準備他表明身分,而她要被同窗看熱鬧的心情頓時變得可笑,他並沒有像上回堵她一樣,讓她陷入難堪的境地。
謝幼怡這般想著,有什麼情緒在心底湧動,曖曖不明,叫她怎麼樣都品不清。
她默默跟在眾人身後去領弓箭,卻不知道宋晉庭在後邊,視線好幾回都落在她手上。
第四章 暗中的體貼
女學的箭術課,之前的先生並不嚴格,只要她們姿勢不出差錯就不會多問,因此一群姑娘家大多數是花架子。
謝幼怡也是,她搭箭擺個姿勢,剛勾起弦就發現自己拇指空空如也,她居然忘記帶練箭用的扳指了。
空手發箭,等結束手必被磨得連筆都拿不動。
她就要鬆開拉弦的手,胳膊卻被什麼輕輕架了起來。
她低頭,看清那是一柄摺扇,紫檀木做的扇骨,而扇墜正是她昨日見過的,雕猛禽的那塊精巧白玉。
來人在她耳畔低語,還喚著她的小名,「窈窈也和她們一樣,認不出我來了?」
此人除了宋晉庭還能有誰!
他的聲音和呼吸撩過,謝幼怡耳根都在發軟,彷彿回到被堵得無路可退的及笄那日,低頭就想躲。
他究竟是有多怨,眾目睽睽之下,也要叫她難堪不成?
偏偏宋晉庭架著她的胳膊不容她避開,摺扇慢慢往前遊移,一點一點把她握弓的手抬得與肩平直。
他雖然站得離她極近,卻還是拿捏著一個分寸,以扇為界,不再像那日咄咄逼人,亦不再有言語上的曖昧,始終保持君子姿態,並不與她的肢體有半分接觸。不管是誰朝這兒看,他都像極了認真糾正學生錯處的先生。
在扇柄移到她彎曲鉤弦的拇指時,他手中摺扇輕輕敲了她的指頭一下,謝幼怡被弦勒得作疼的手霎時鬆開。
咻的一聲,她耳邊弦音嗡動,搭好的羽箭向前飛出,而他在這瞬像變戲法似的,在她手垂下的同時極快地往她大拇指套了一樣東西。
她心間一動,垂眸看見那是一枚玉扳指,套在她拇指中既寬且大,她手微微一動,它也隨著輕輕晃動……若即若離的,莫名有一股子纏綿的味道。
謝幼怡盯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忙移開視線並把手放下。
秋風吹過,她才發現自己一張臉滾滾發燙,連迎面的涼意都褪不去那溫度。
耳邊又有低低的一聲笑,她身子僵住,身後的宋晉庭卻在這會離開了。
他腳步從容,到她側邊的女同窗那,指導著說手再抬高一些。
謝幼怡眼角餘光掃過去,剛才抬起她胳膊的摺扇依舊握在他手中,不過此刻只是往虛空一指,離那個女同窗的距離還能再塞一個人。
莫名的,她心跳又劇烈一些,帶著扳指的手不自在地攥了攥。
所以剛才他挨得那麼近,是故意為之。
那他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想法?
若要給難堪,方才報出姓名就夠叫其他人看她熱鬧了,可他偏偏沒有,下刻卻又做出曖昧的舉動,還把扳指套到她手上,像是特意給她送扳指。
這麼一想,謝幼怡心裏有點兒不敢確定。
及笄那日他都說怨了,如今難道就不怨了嗎?而且……謝幼怡垂眸去看手上那枚扳指。
尺寸實在是不合適,她一抬起手來,就得被人看得真真的。
一個姑娘家,手上戴著男人的物件,被人瞧見,又要起什麼流言蜚語。
剛才瑞王還在她跟前說話,指不定要被誤傳成什麼樣,到時真是瓜田李下,有口都解釋不清。
宋晉庭簡直是給她丟了個燙手山芋。
謝幼怡恍神片刻,很快恢復清明,當下就要把玉扳指從手上褪下來。
然而宋晉庭早就猜到她的心思,眼角餘光掃到她手裏的動作,不疾不徐揚聲道:「方才忘了問,有誰沒帶扳指的?若有人沒帶,那今日就先改練騎術。」
才把玉扳指褪下來的謝幼怡心裏一驚,差點沒拿穩扳指,要掉到地上去。
眾所周知,騎馬課會設置障礙,得在眾目睽睽下駕馬硬闖過去,可沒法跟箭術課一樣渾水摸魚,是最累人的課。
她要是這個時候說沒戴,讓箭術改騎術,還不得被同窗們恨死!
謝幼怡哪裏能吭聲,趕在別人發現她拇指空蕩蕩前,把玉扳指再扣了回去。
扣回去不說,還得小心翼翼把手攥成拳,用其他手指去包住扳指空出來的那一塊縫隙,讓人一點也看不出內裏還有乾坤。
宋晉庭把她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心裏有些好笑。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迷糊,愛丟三落四,也還是那般有急智。
有了這樣的小插曲,那個記憶裏的小青梅似乎就回來了。即便白駒過隙,兩人錯過了四五輪的春夏秋冬,伊人依舊。
無人出聲,箭術課自然繼續下去。
謝幼怡在重新面對箭靶時,背著人把帕子拿出來,用帕子塞住扳指寬大的縫隙,再纏繞著包住整根指頭。
如此一來,誰也看不清扳指,她總算放下心,繼續搭弓引箭。
她是不想叫人生誤會,遠處的宋晉庭瞧著心裏卻有別的旖旎。
女兒家的帕子柔軟細滑,裹住他的東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種纏纏綿綿,能讓人酥了心尖。
宋晉庭用力握了摺扇,把眼撇開,一本正經踱步在學生們身後巡視。
時間飛速流逝,校場上香爐裏換的第二支香燃盡,騎射課結束。
謝幼怡還了弓,快步越過其他人,想要先回學舍去,可是兩位公主又纏了過來。
三公主見到她手上裹著的帕子,驚道:「妳練箭時傷著手了?」
謝幼怡只能含糊道:「不小心刮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那妳回屋要好好上藥。」三公主囑咐一句,覺得不放心,又道:「我那兒有上好的藥,妳去我那拿吧。」
謝幼怡卻是不敢去的,遂回道:「謝過公主,小女子那兒就有。一會是楊院士的課,小女子告假許久,書本也還沒整理好,等過兩日再到公主那兒叨擾。」
三公主點點頭表示理解,誰不怕在楊院士的課上出岔子,那老頭訓起人來,可不管妳是什麼身分。
三人耽擱這麼一會,其他學生已經離開校場。謝幼怡抬頭一看,四周安靜空闊,從遠處走過來的瑞王十分顯眼。
她抿抿唇,知道自己又著道了。
兩位公主這是在為她們的皇兄鋪路做橋,故意攔了她一下,不管她剛才去沒去三公主那頭,都得跟瑞王遇上。
謝幼怡心頭有些發悶,兩位公主已經笑嘻嘻往前站了幾步,朝她擠眉弄眼。
她還能怎麼樣?只能依著姑娘家該有的端莊,規規矩矩朝瑞王見禮。
瑞王連忙伸手想把她扶起來,結果她縮得更快,清冷地跟他說話,「小女子就不打擾殿下和兩位公主說體己話了,小女子告退。」
既然都撞上了,她索性把心思都倒出來,省得更叫人誤會。
瑞王沒想到她冷淡到這程度,為了等她,他剛才在一邊吹了許久的冷風,還得眼巴巴看著宋晉庭有意接近她而發作不得,她倒是上來就想甩開他。
瑞王是天之驕子,滿滿一腔熱情被澆冷水,此時憋屈又有點惱,面子上還抹不開,說話就帶著氣,「妳可是因為宋晉庭回來才躲著我?他哪兒就比得上本王?」
謝幼怡是真怕了瑞王的性子,根本不忌憚場合或是別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總得先把心思和脾氣發出來才算。
她一時無言,被質問得還有點委屈。
瑞王見她不說話,就當她是默認了,氣得冷笑一聲道:「妳當年不是退了他的親?他這會子回來,還跑來女學,妳當他是為了什麼?他如今被我父皇弄進掌戎司,那是什麼地兒?專門整治人的地兒!他剛回來,安平侯就被參一本,世上真有這般湊巧的事不成?妳就不知道往深處想一想嗎?」
氣頭上的瑞王一通搶白,饒是謝幼怡面上沒有表情,臉色都白了一分。
「殿下都這樣說了,小女子又能再說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但殿下的話叫小女子又明白一事,人言可畏,小女子不管面對誰,從來都守著祖宗禮法,不敢逾越一步。就好比現在,小女子實在是不敢久留,他日人言誅心,小女子無法自處,殿下恕罪。」
謝幼怡也是被氣著了,丟下話快速福一禮就走,連兩位公主叫喚都不曾慢下來。
「三皇兄,你幹麼把幼怡嚷嚷跑了,幼怡又得怎麼想我們!」三公主沒喊住人,急得跺腳。
四公主也一臉幽怨地看著瑞王。
而瑞王呢,被「人言可畏、人言誅心」一應字眼砸得愣在那裏,後知後覺去回顧自己剛才說的那些,可不都是誅心的話!
風氣再開放,姑娘家也得顧名節。
他剛剛氣糊塗了,居然責怪到謝幼怡頭上,還說她對宋晉庭餘情未了。
瑞王當下知道自己錯大了,扭頭去找人,可偌大的校場,除去吹在身上的涼風外,哪裏還有謝幼怡的影子。
三公主和四公主氣呼呼地哼一聲,也跑走了。
瑞王孤零零站在那裏,心裏那一叫悔,連臉都變成青色。
他認識謝幼怡以來,是頭回聽她說重話。
他初次見到她時,是在街上被偷兒順走錢袋,用飯後被人當吃霸王餐的,差點被打出去。
那時他為了去見識賭坊,撇開所有侍衛,沒想到會發生這事,被人指指點點,無一人出手幫忙,是她坐著馬車路過,見到後特意讓丫鬟下車付了銀子。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就是前兩年和宋家退親鬧得沸沸揚揚的謝幼怡。
別人總說她孤傲清冷,他卻覺得不是如此。
「這可怎麼辦?」瑞王知錯了,一臉頹色蹲地上。
她說出那樣決絕的話,他一時半會也不敢出現在她面前了。
最後,瑞王只得訕訕離開。


謝幼怡一路快步走回學舍,心裏憋著的那股氣才算散去大半。
她推開門就要近屋去,結果抬腳先踢到一個小瓶子,咕嚕滾倒,滾到她鞋邊。
她奇怪,彎下腰伸手拾起瓶子,上面貼了個紅色小條,用工整的小楷寫著「金瘡藥」三字。
謝幼怡捏著藥瓶子,回頭去看。
學生們估計都已經回屋更衣,外頭偶爾有一兩個小丫鬟走過,除此之外一眼能看清的所在並沒有其他人。
是誰把藥放在這兒了?她沒有受傷呀。
謝幼怡心裏存著疑惑進屋,等關上門,把藥放在桌上,她伸手去摘還纏著的帕子,猛地又低頭去看那瓶藥。
剛才她跟三公主推托說手受傷了,但三公主在後頭,不可能先送藥過來。
那這個藥就只有……她把帕子取下,那枚寬鬆的玉扳指被帶得直接落在她裙面上,扳指下有一道幾乎要看不出來的紅痕。
謝幼怡盯著手上淺淺的勒痕,瑞王剛才那句「世上真有這般湊巧的事不成」迴響在耳邊,讓她不知不覺想得入了神。
與此同時,屋外,藏身在銀杏樹邊的宋晉庭慢悠悠現身,確認謝幼怡進去學舍,想著她應該已經看到那瓶藥了,這才離開。
走到假山位置,不惑正在等他。
見他唇角含笑,不惑歪頭道:「公子送藥是表達善意,為何不親手送去給謝姑娘?」
宋晉庭手執摺扇,抬手就想敲下去罵他多話,但想到摺扇剛才親密的挨過誰,當即收回來。
他背著手往前,沉吟片刻,到底是說話了,「你家公子我曾經做了對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她在生氣,所以我只能先哄哄,讓她氣消一些,再正式到她跟前露臉,好負荊請罪。」
不惑抽口氣,「公子,您難道對謝姑娘做出什麼……不如的事?」把禽獸兩字委婉地去掉了。
宋晉庭險些給他一腳,在心裏補了一句——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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