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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5301-E95302

《卿卿何時歸》全2冊

  • 出版日期: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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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說,希望那萬千燈火中有一盞是為妳留的,
而今,我點起九盞相思燈,照亮妳歸家的路……

 
藍海E95301 《卿卿何時歸》上
為還師父欠下的人情債,墨九來到瑞王麾下當起契約制暗衛,
等五年期滿就能拍拍屁股走人,窩回山上當個自由快活的平凡人,
但以目前接到的最新任務,她不禁有點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都怪瑞王想平息他不能人道的傳言,要她進王府假扮得寵姨娘,
引起眾位王妃候補人選的強烈不滿,各種下作手段淨往她身上使,
好在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加上玉寒公子榮直的鼎力相助,安啦!
這回兩人扮作夫妻一起出任務,看美男睡在身邊讓她忍不住心癢癢,
只不過……聽說他是瑞王的男寵,她會不會人還沒吃到就先丟命?
 
藍海E95302 《卿卿何時歸》下
三年前她食言了,竟不告而別,
他為她在大門前無論晝夜點亮九盞燈,等她回來,
這沒良心的都已經回京,沒來看他,也沒送消息給他,
偷偷扮成胖子賣書稿,被他逮個正著,還厚臉皮向他討錢花,
原來,她如今的身分是成家二房的表姑娘,需要錢好分家,
無論她做什麼,他都無條件支持她,
哪想到成家大房手段這麼髒,唆使人擄走二房的小姑娘,
她急著找人,他陪著入虎穴;她要狀告成家大房,他做她的靠山,
唯獨沒想到,她送禮謝他,兩人喝酒竟喝上了床……
曲清歌,宅女一枚,愛看,愛寫。
立誓把心中所想的故事都寫出來,呈現在讀者們的面前,
這些故事大多關於愛情,美好而令人嚮往。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是精力充沛,樂此不疲,
我愛寫作,把其視為生命中最喜歡的事情,
常坐在陽臺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構思著想寫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物常會帶給我許多感動,
這種感動就像沁入心脾的微風,輕拂心田,
每當伏案寫稿,筆端行走處,劇情跌宕,
我的心亦會隨之激動蕩漾,或是開懷大笑,或是潸然淚下。
感悟人生,感性閱讀。
只想有個家

在我那個年代,單親家庭並不是什麼好事,總會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我媽媽甚至不敢說這件事,因此學校的老師跟同學都不曉得我們家已經離婚,倒也免去了我求學路上的一些坎坷。
那時我對「離婚」這個詞沒有深刻的理解,只是疑惑爸爸為什麼沒跟我們住在一起,想跟我見面都得在外面,那段時間我覺得爸爸無家可歸好可憐,還為此埋怨過媽媽。
不過媽媽並沒有因為這樣罵我,只是包容著我的小脾氣,也曾道歉沒法給我一個完整的家,直到我夠大了,才明白有些人註定沒辦法長相廝守,也明白媽媽心裏的苦,更明白家不是單一的定義,只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哪裏就是家。
而在看這本《卿卿何時歸》的時候,我最深的感受是女主角墨九的堅強開朗,她身為活在黑暗中的暗衛,卻一直都是笑臉示人,總有種沒心沒肺的感覺,但深刻了解之後才知道,她其實也是個有著悲傷過去的人。
因為從小被拋棄,墨九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家,她原本的心願是還了師父欠的人情債後,就和師父一起在鷓鴣山裏過平凡的小日子,可惜在某些因素的影響下,她不但沒能完成願望,甚至連師父都一併失去了……
這樣的墨九讓人心疼,也期望有個能夠護她一生的男人出現,於是咱們的男主角就上場啦,至於他們之間的愛情會如何發展就先不劇透了,只能說過程精彩萬分,到後面還會忍不住落淚,絕對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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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入王府下馬威
墨九立在院子的角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從一側移到另一側,先長後短,再短後長,日頭從東邊升起,自西邊落下,餘暉透過高高的屋簷灑落成金。
腳下是石子鋪成的路面,隔著軟薄的鞋底頂磨著腳底的皮肉,她一動不動,倒是有些享受那又痛又麻的感覺。
院子裏下人來來往往,無人往她身上多看一眼,她好比那路邊的雜草一般,在他們的眼中低賤如塵埃。
合歡樹的影子簇堆如雲,讓她想起鷓鴣山的紅楓,秋高氣爽的時節,山裏必是層林盡染,濃翠深紅兩相宜。
紅的牆青的瓦,高高的屋簷上壓著幾隻脊獸,似獅非獅,似虎非虎,形態不一,約莫是斗牛、獬豸之類的上古仙獸,一院一景,處處雅致。
此地是瑞王府,瑞王是已故成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幼年遭逢大火燒成殘疾不良於行,失了聖心,後來成家被參貪墨軍餉一案獲罪,成皇后母子在宮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成皇后病逝後,瑞王更是舉步維艱,幸得面毀身殘,沒有爭奪儲君的資格,倒是平平安安活到出宮開府。
墨九十五歲下山,成為瑞王手下的一名暗衛。
她記得那也是一個秋天,滿山的紅葉點綴著她的身影,她不停回望著,依稀能看到她家老頭站在山頂上目送她。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她和老頭開始儲存過冬糧食的季節,那些山貨和米糧一點點地堆積在洞窖裏,支持著他們過完一整個大雪封山的寒冬。
一別三年,不知老頭身體可還好?
還有兩年,兩年後她就是自由身,可以回到老頭的身邊,陪著他頤養天年,與他一起看雲起霧湧、花開葉落。
她是契約制的暗衛,也是在野的暗衛,俗稱編外人員,好比臨時工,她的主子正是王府的主人,瑞王司馬翛。
司馬翛不良於行,世人都在傳他站不起來,放著府裏幾位如花似玉的女人不寵幸,反倒是寵著一個男人,為了證明自己某個地方能站起來,這才有墨九的臨時授命。
像她這樣的臨時工,自是哪裏需要哪裏搬,昨夜裏一頂小轎送她入了王府,她搖身一變成為高牆大院裏的一隻家雀。
王府的後院有六位,外人稱之為「一枝獨寒,五美鬥豔」。
一枝指的是瑞王的男寵,奉德侯府的長子榮直,人稱玉寒公子,是唯一一位能自由進出瑞王院子裏的愛寵。
五美則是秦太傅的嫡長女秦昭光、成皇后的表外甥女趙琳琅、沈皇后送來的女官素煙、翰林院修編吳大人的女兒吳明月,以及秀才之女楚音音。
而墨九所在的這間院子是吳明月的住處。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裝暈時,總算是出來一個說話的丫鬟,眼兒一斜道:「我家姑娘要見妳,跟我來吧。」
「這位姊姊,妳家姑娘可真能睡。」她天真道。
「妳胡說什麼?」那丫鬟給她一個白眼,對上她墨玉般的眸,頓時臉色精彩紛呈,也不知那萬公子是從哪裏找的人,天生一臉狐媚相。
無辜的眼,粉白的臉,三分嬌媚七分豔光,減一分則木,添一分則俗,曬了這麼久,小臉兒越發的紅潤滑嫩,絲毫沒有汗水淋漓的狼狽之相。
墨九繼續裝天真無邪,「妳家姑娘一大早說要見我,這都好幾個時辰過去了,難道不是睡過頭了?」
「我家姑娘事多,哪裏記得住這麼點小事。」
整個院子裏的人都在演戲給她看,去她的小事,分明是給她下馬威!不過最先跳腳的往往都是小角色,她還真沒把吳明月放在眼裏。
臨近門檻,她不走了,「這位姊姊,我聽說大戶人家規矩大,連走路都有規矩,那我進門是應該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那丫鬟沒好氣地道:「妳連路都不會走嗎?」
「不是不會,是怕壞了規矩。」
「隨便妳。」那丫鬟瞪她。
門檻之處,正是明陰兩光交匯之間,門外的亮光與屋內的暗光揉合著,混成另一種柔和的光暈,新柳色的裙、扶風般的腰肢、飽滿的胸,墨九在柔光中美得驚人。
能被選中擔此重任,當然是因為她容貌過人,老頭曾經說過,要不是這張臉太過出色,她能成為天下最好的暗衛。
憑她的長相,在女人紮堆的後院裏她應該是個妖豔賤貨,而她深知舉凡頂著這四個字的女人,大多都沒什麼好下場,所以做人要低調,還是呆傻些為好。
原磚色的牆、檀木色的傢俱、粗壯的梁柱和雕花的窗櫺,桌上擺著一套官窯出產的青花茶具,高腳的底座上放著一支童子戲蛐蛐兒的鬥彩花瓶,上面還插著幾枝紗絹製成的梅花。
吳明月長得自是不差,單論五官是處處好看,大眼睛高鼻梁,嘴唇也豐厚飽滿,不過組合在一起顯得臉有些逼仄,美則美矣卻是說不出的彆扭。
吳修編乃寒門舉子,其妻是韓貴妃五服內的族妹,吳家清寒,偏還喜歡打腫臉皮充胖子,吳明月進了王府,窮人乍富,恨不得將一應風雅擺在明面上。
她行雲流水地表演了一番沏茶,眼皮子不抬,「妳是萬公子送來的人,想必是有些過人之處。妳說來聽聽,琴棋書畫妳都會些什麼?」
「回姊姊的話……」
「誰是妳姊姊?」吳明月一怒,青花瓷杯裏的水溢出來。
墨九像被嚇著了,神情怯怯,「不能叫姊姊,那……那叫妳阿姨?」
吳明月聞言勃然大怒,指著她,「妳……妳說誰是阿姨?」
太過突出的五官總給人一種長相老成之感,王府五美中論年紀吳明月最小,然而世人都以為她年齡最大,所以她最是忌諱別人說自己面老。
那丫鬟深知自家主子心結,同是柳眉倒豎,「妳懂不懂規矩?亂叫什麼!這是我們家小姐,妳理應稱一聲姑娘。」
「那……那還不是姊姊?我們樓裏也都是姊姊來妹妹去的,那些客人把我們叫姑娘,大家都是姑娘,我叫妳姊姊也沒錯……」
吳家一向以清流門第自居,吳明月自小到大都將自己當成書香女子,猛一聽墨九這姑娘姊姊的亂叫一氣,羞得是滿臉臊紅,再見對方生得比自己貌美,更是惱羞成怒。
「妳給我閉嘴!不要叫我姊姊,也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小姐,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墨九低頭。
吳明月壓著火,「我不管妳是誰送來的,進了王府的門,就要守王府的規矩。妳以前學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能帶進王府,更不許壞了王府的風氣!」
「是。」
作為一名暗衛,別的不在行,打探消息她是行家裏手,在未進王府之前,她自是將王府這些姑娘們的性情來歷打探得清清楚楚。
這個吳明月,妥妥一個馬前卒,色厲內荏不足為懼。
一杯茶送到她的面前,青花瓷杯裏的茶水冒著熱氣,她鼻子靈敏,在方才吳明月沏茶時就聞到絕子散的氣味。
「喝吧,我家姑娘賞妳的。」那丫鬟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戰戰兢兢將茶接過,像是腿軟一般往前倒去,那茶水精準無比地潑向吳明月,還有幾滴濺到對方到臉上。
吳明月驚恐地亂叫著,「妳……妳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我好心好意賞妳一杯茶,妳居然這般失禮!」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這茶燙……燙手……」她作出可憐無助的樣子,身體蜷縮著。
旁邊侍候的下人躬著腰過來收拾殘局,將那地上的碎片和水漬茶渣清理乾淨,重新換了一套新茶具,與之前的相差無幾。
吳明月盯著墨九,臉色幾變。「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和留音閣的那位還有幾分相似,萬公子真是用心了。」
那丫鬟附和道:「姑娘這一說,奴婢也覺得像。」
吳明月抬高下頜,眼神睥睨,「妳叫什麼名字?」
「阿九。」
「會些什麼?」
「我……我什麼都不會……」
吳明月目光凌厲起來,「什麼都不會?」
「是……是什麼都不會。萬爺說了,我進王府只管侍候王爺,旁的琴棋書畫自有人會,不需我做那些,我把王爺侍候好了就行。」墨九依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她一個臨時工,自是幹完一票就走,賣藝什麼的可不是她的強項。
「妳倒是心大,侍候王爺?就憑妳?」吳明月冷冷譏笑,「妳可知道這裏什麼地方?妳自己是什麼身分?罷了,念妳出身低不懂規矩,我此次也不罰妳,想來妳也餓了,這點心就賞給妳配茶。」
墨九一天未進食,肚子餓得咕咕叫,不過桌子上的那碟點心不能亂吃,只因她從點心飄來的香氣中聞到另幾種不同的氣味,氣味很濃,可見料很足,足以讓人爛臉潰身。
她生不生孩子暫時還未有打算,但她自己不想生和被人剝奪生孩子的權利是兩碼事,這吳明月一出手就想斷她子孫,還想毀她容貌……
女人,妳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玉白瓷盤送到她的面前,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點心的氣味與茶水的氣味交融混合著,聞之令人愈加饑腸轆轆。
「吃吧,我家姑娘賞妳的。」那丫鬟施捨道。
「嗚嗚……小姐心腸真好,以往我只聽人說大戶人家裏的女人心狠,一個個都是神仙長相蛇蠍心腸,她們會不給飯吃不給水喝,還動不動就喜歡打殺人。小姐卻又是讓我喝茶又是讓我吃點心,真是個好人。」墨九捧著一塊點心,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吳明月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
那丫鬟目瞪口呆。「讓妳吃妳就吃,哭什麼?」
「我……我捨不得吃,小姐對我這麼好,這不是點心,這是小姐的一片心,我不能把小姐的心意吃了,我要報答給小姐。」她把點心舉起來,「小姐,妳吃!」
吳明月駭了一跳,感覺有點心渣子掉到自己的臉上和衣襟裏。「啊!快、快扶我去清洗!」
現場一陣人仰馬翻,墨九一人被晾在了廳內,她表情無辜且懵懂,不解地看著手裏的點心,上面似乎被人摳掉了一層。
一炷香後,那丫鬟氣急敗壞出來。「妳還杵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滾!」
墨九十分害怕,「這位姊姊,小姐她怎麼了?是不是突然發了什麼急病?會不會要人命?」
「妳才發了病!我家姑娘好心好意請妳喝茶吃點心,妳居然……」那丫鬟自知失言,猛然止住,見對方一臉茫然,慶幸是個蠢東西。
「我怎麼了?我什麼也沒做啊?」墨九眼神清澈,毫無心機。
那丫鬟不耐煩地趕人,「快走,看到妳就鬧心。」
尤其是這張臉,太過刺眼,一個下賤玩意兒,就該有個賤貨的樣子,像個孩童似的又蠢又不會看人臉色,真是白長了這張臉。
墨九眼睛不捨地定在那碟點心上,隱約可見嚥了幾下口水,看樣子很是嘴饞。
那丫鬟眼珠子一轉,換了一個笑模樣。「這些點心都賞妳了,妳拿回去吃。」
「謝謝姊姊,妳也是個好人,妳會有報應的。」
那丫鬟心頭一跳,再一看她天真單純喜孜孜裝點心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什麼報應?話都不會說,是好報。」
「姊姊說什麼就是什麼,都是一樣的意思。」墨九把點心全部裝起來,隨手塞一塊進嘴,滿足地瞇起眼睛。
王府裏的點心果然和外面的不一樣,口感和味道都是上乘,外面買的點心也好吃,但比起王府的點心來少了那麼一絲精緻和講究,果然還是在主子身邊當差好,就是雜的東西放多了些有些敗口,不過她餓了,顧不上計較這些。
「真好吃,這可都是小姐的心意。」她用力嚼著,一下一下。
那丫鬟心下暗喜,急回內室稟明自己的主子。
「她真的吃了?」吳明月剛吃過解藥,滿心的煩躁。那東西毒性厲害,沾上可不得了,多虧她留了一個心眼,討要了一些解藥。
「真的,奴婢瞧得真真切切。那個蠢貨連說好吃,還沒走出院子就吃了三塊,奴婢覺得怎麼著也夠了。」
三塊點心裏的東西,應該盡夠了。
吳明月難看的臉色終於緩和一些,方才還以為對方識破她的計謀,故意把點心渣子灑在她的身上,沒想到那就是一個蠢貨,誤打誤撞差點壞她的事。
「妳看這位九姑娘如何?」
那丫鬟輕蔑道:「依奴婢看,長得倒是不差,和楚姑娘有那麼幾分相似,不過是一個草包美人,不足為懼。」
「妳知道什麼,男人哪個不好色,再是滿腹才華也不及一身好皮子和胸前二兩肉。她生得一副勾魂樣,難保王爺不會迷上她的身子。」
「姑娘說得極是,幸虧姑娘未雨綢繆。」
吳明月指甲掐進掌心,道:「等過了明日,不過是個爛草包,我看她還怎麼勾男人。」

她們口中的草包墨九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前已將點心吃得一乾二淨,還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摸著半飽的肚子,露出古怪的笑意。
圓臉雙髻的小丫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眼巴巴地看著她把點心吃完,一路上努力把口水往回嚥著。
「這點心妳不能吃,乖。」
小丫鬟拚命搖頭,「姑娘吃,百川不餓。」
後宅裏的丫鬟哪個不是跟著主子混飯吃,主子得寵吃得好,她們也跟著沾光,主子沒用自己都吃不飽,身邊的下人就只能挨餓。
時人大多一日兩餐,這個時辰王府是沒有飯的,不僅這個時辰沒有,接下來的好幾個時辰也不會有飯,也就是說她們今天註定要餓肚子。
「乖。」墨九捏捏百川肉肉的臉,一摸這瓷實的手感就知道小丫鬟是個吃貨,「妳家姑娘晚點給妳弄好吃的。」
「奴婢不餓,奴婢喝水,然後睡覺。」
墨九笑了,「真是個乖孩子。」
她好歹也有公務在身,要是連飯都吃不飽,人生還有什麼奔頭,不僅她自己要吃飽吃好,身邊的人也要跟著吃香喝辣。


入夜後的王府在墨九眼中猶如無人之境,她輕而易舉找到廚房所在,廚房極大,一應食材應有盡有。
她每樣食材只取一點,看上去跟沒人動過一樣,然後把所有的東西放在砂鍋裏一起煮,肉香菜香混在一起,隨著火候的燉煮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她聞著香氣,靜靜等候著。
如此情景彷彿回到鷓鴣山,她和老頭圍著小爐子一邊烤火取暖一邊煮著食物,食物的香氣和火爐的溫暖驅散山裏的寒氣,現在想來分外令人懷念。
不知自己離開的這三年中,老頭會不會想她?
突然,背上的汗毛倒豎,她幽幽歎了一口氣,抹起淚來。
「都說大戶人家好,頓頓有肉吃……可憐我命苦,打小家窮吃了上頓沒下頓,被家人賣到那勾欄之地就為活命。原本以為這一生定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好不容易被貴人識中送進王府,此後想著這一身的皮肉盡歸了王爺,再也不用擔心年老色衰無人問津……沒想到王府也沒有餘糧,我連飯都吃不飽……」
她到底是在野的暗衛,比不了瑞王嫡系的暗衛,瑞王想讓她近身,未必不會疑她,定會派人來探她的底細,暗處潛藏的人氣息極穩,顯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若不是她五官靈敏異於常人,只怕根本感受不到那極淡的危險氣息。
「萬爺說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但進了王府自己就不是自己的,而是王爺的。我不能餓著自己,要是沒有力氣還怎麼侍候王爺?我不能磕著,也不絆著,不能傷了自己,我要留著最好的身子給王爺。萬爺說我長得好,王爺一定會喜歡我的!」
黑暗中那極淡的氣息似乎有一絲紊亂,像輕風吹過樹葉般很快恢復。
「嗚嗚,什麼時候能見到王爺,我再也不想餓肚子了……」
希望這位同仁能將她的話原封不動稟報到瑞王耳中,讓她的主子聽聽自己的心聲——想讓馬兒跑,也得讓馬兒先吃飽,好歹也是一個王爺,怎麼能讓自己的屬下餓肚子。
身為屬下,她深知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該表忠心、該邀功、該要求升職加薪的時候一定不能含糊。
嚶嚶埋頭假哭半刻鐘,那危險的氣息盡數散去,她滿臉淚痕地抬起頭來,抹著淚攪動著砂鍋裏的燉菜。
火候正好,可以吃了。
墨九吃一半留一半,抹去所有痕跡後悄悄離開,推醒睡得翻天的百川,毫不意外看到對方嘴角掛著長長的口水。
「姑娘,這是……這是給我吃的嗎?」
「對,快吃吧。」
「姑娘,我剛才還夢見自己吃雞來著……」百川用袖子擦著嘴角的口水,略有些羞澀。「姑娘,您吃了嗎?」
墨九笑道:「我都吃過了,妳慢慢吃,我到外面消消食。」
消食是藉口,目的地是吳明月住的明月閣,她無聲無息潛進內室,熟睡中的吳明月主僕一無所覺。
內室與客廳不一樣,若說客廳是附庸風雅,那內室就是處處顯露暴發戶之相,妝奩上首飾匣子上層為玉珠,下層全是金飾。
「害人之人居然還能睡得著,哪裏來的天理。」
她從懷中摸出一根短粗的香點著,然後放到吳明月的床邊,做完這一切也沒急著走,反倒是閒適地坐到桌前,托著腮放空。
那香的氣息極淡,隱約可見香霧飄在床上之人的身邊,她深深地嗅著,唇邊泛起一絲陶醉,「就是這個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還真是後宅害人的必備好香。」
半個時辰後,香燃得差不多了,她清理掉一切痕跡,背手站在床前,俯視著熟睡中的吳明月微微一笑。
「小姐,祝妳作個好夢。」
香的氣息縈繞在吳明月周圍,一絲絲隨著她的呼吸入了鼻腔,流進各處筋脈,然後滲到皮膚裏,讓她夢魘纏身,像千萬隻蟻蟲在啃咬她的皮膚。
「啊!」
「姑娘,您怎麼了?」丫鬟驚醒,衝了進來。
吳明月四處抓撓著,驚恐萬分,「好多蟲子,好多蟲子,它們在咬我……」
「沒有蟲子,奴婢沒有看到蟲子。姑娘,您定是作噩夢了。」
那種蟲子咬的感覺越來越密集,從頭到腳直到頭皮,這絕對不是作夢!
吳明月又是尖叫一聲,厲聲讓那丫鬟取來鏡子,只見鏡子裏的面容完好無損,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萬蟲噬咬的痛癢讓她止不住抓撓著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膚,突然一道帶著血絲的劃痕出現,淒厲的尖叫聲瞬間刺破夜空。
明月閣一夜折騰,大夫換了好幾撥,診來診去也診不出什麼原因,皆道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最後有個大夫想出一個法子,用冷敷鎮痛止癢。
法子倒是管用,就是人要一直泡在冷水裏,身體很容易做到,一張臉卻是難辦。
墨九再見吳明月的時候,她被幾個下人圍著,旁邊擺滿冰盆,那些下人人手一塊冰過的濕帕子,不停在她臉上輪番換著。
「妳……妳……妳怎麼沒事?」
「小姐,我應該有什麼事?」
墨九的臉白裏透粉細嫩無瑕,配著那清澈水潤的眼神,簡直像上好的美玉一般光澤瑩亮,根本不像中毒的樣子,而服過解藥的吳明月卻有如萬蟲噬身,生不如死。
須臾間,吳明月已是想到一種可能,只怕那毒不是毒,解藥才是毒,她瞬間恨得咬牙切齒,牙關咯咯作響。
「賤人,居然敢算計我!」
這個賤人是誰,墨九不用猜也知道,逃不出五美中的一位。
人心是個最磨人的小妖精,千變萬化令人難以捉摸,吳明月恨那個給毒之人不假,但也更恨此時在她眼前晃的這張臉。
「這麼早讓妳過來,想必妳還沒有用早飯吧。聽說妳喜歡吃點心,這碟點心妳拿去吃吧。」
墨九真想替這女人鼓掌,怎麼就這麼心眼毒實,可著一個套路坑人,昨天是點心,今天還是點心,就不能換成其他的,比如說飯菜什麼的,她更喜歡。
點心加了料,不是昨天的料,而是那料的解藥,她滿心歡喜地接過來,當著眾人的面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塊。
「真好吃,比昨天的還要好吃。」
「好吃妳就多吃點。」吳明月咬著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
墨九眉眼彎彎,聽話地一塊接一塊。
吳明月和那丫鬟都緊緊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墨九原本是想氣死這對主僕,突然心下一動改了主意。
「癢……好癢……怎麼這麼癢?」她一通亂地抓撓著,痛苦地抱著自己。
吳明月臉上露出奇異的詭笑。
那丫鬟裝模作樣起來,「奴婢也癢得很,姑娘,定是咱們這院子濕毒太重。」
墨九痛苦大喊,「小姐,妳救救我,我不能有事的!我可是王爺的人,我要是抓破了皮,以後還怎麼服侍王爺?」
「鬼叫什麼,忍著不撓就可以了。」那丫鬟怒斥道。
不撓是不可能的,用冰鎮著都忍不了那蝕骨的癢,沒看到吳明月那張臉忍得極為扭曲,恨不得咬自己的肉。
墨九驚恐地大哭,哭得吳明月更加煩躁痛癢,讓她滾回自己的院子,她面上戰戰兢兢,心裏卻樂開了花。
那毒性沒有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吳明月肯定自顧不暇,如果所料不差,她應該可以清靜一段日子,好好享受王府的榮華富貴。
從來她出任務,無一不是條件艱苦,便是有時候會潛入大戶人家的後宅,也不可與光明正大進王府相提並論。
這一次,她要好好體驗一下王府的奢靡。
然而她想得很美,現實卻很殘酷,這份好心情在百川取來飯菜後消失殆盡——一碗很稀的白粥,兩樣素菜,粥是真的白,都能照清人影;菜也是真的素,一點兒葷腥都沒有。
「我們就吃這個?」她問。
百川鼓著小臉,委屈點頭。
「是我一個人這麼吃,還是這裏的姑娘們都這麼吃?」
「是姑娘您一人這麼吃,千如姊姊說了,姑娘您這樣精細養出來的人定是最忌油水,吃食一定要清淡,不能沾染太多煙火。」
千如正是吳明月身邊的那個丫鬟。
王府裏有三處廚房,一處為大廚房,是府中所有人吃飯的地方;一處是小廚房,專供瑞王使用;還有一處是二廚房,是王府五美共用。
大廚房和小廚房都在王府以東,瑞王和他的男寵玉寒公子住在東府;二廚房在西府,明面上掌管的人是吳明月,吳明月管著廚房,想必撈了不少油水。那叫千如的丫鬟狐假虎威,倒是深得其主子的真傳。
這麼點清粥寡菜,就是她們主僕二人的早飯。
看來昨夜那位同仁並沒有將自己的話傳到瑞王的耳中,或許話是傳到了,瑞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說到底她就是個臨時工,哪裏有人權。
很好,誰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吳明月是不可能弄死的,她是主子的女人,既然弄不死對方,只能暫時繞道走,或是投靠一個能壓住吳明月的人。
西府的五美之中,吳明月被她排除,剩下的四美哪一個才是她應該在後宅緊抱的大腿呢……她無意識地用手指在桌上劃著圈圈,心中有了計較。
第二章 找個好靠山
一小片竹林裏,光影斑駁,鋪滿落葉的地上不時有幾隻螞蟻路過。墨九獨自一人抱膝蹲著,細細的啜泣聲慢慢從竹林中溢出去。
這裏離她住的小院不遠,再往前走有幾株紅楓,葉子被風吹落,有一些飄到竹林裏,她恍惚間感覺又回到鷓鴣山,那滿山遍野的霜紅滿枝頭。
淚水沖洗著她的臉頰,淚眼朦朧中,她看到一雙精緻的繡花鞋子,順著光往上看,是一張溫婉的臉。
「妳是誰?為何在此哭泣?」女子問道。
墨九滿臉淚痕,「這位姊姊,我叫阿九……剛來王府……」
「阿九?」女子輕喃著,道:「原來妳就是新入府的那位姑娘,妳為什麼會獨自在此地哭泣?」
當然是為了等妳。墨九心道。
這可是她在五美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大腿,沈皇后送給瑞王的女官素煙,素煙重規矩,為人明理,是五美之中的和事佬,與其他四美都處得不錯。
「回姊姊的話,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我怕別人看到,所以躲到這裏,讓姊姊見笑了。」
明月閣的事情,素煙自然是聽說了,她是沈皇后的人,背後代表的是沈皇后,在這王府之中她誰也不會得罪。
墨九的眸子如同水滌過後的黑曜石,清澈不含一絲雜質,任誰見了這般乾淨的眼神,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惜。
「是不是想家了?」素煙的語氣柔軟幾分。
墨九點頭,又搖頭,「我已經快記不清家人的模樣了……」
素煙的心頓時軟成一灘水,入宮十年,她也快記不清家裏父母和弟妹的長相,他們的樣子一年比一年模糊,每年她都托人送銀子回去,只聽別人說家裏一切都好,弟妹也長大了,然而她再沒有見過。
像她們這樣的人,從離家的那一刻起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記不清就不要去想,不想就不會難受。」
「姊姊說的對,我以後不想了,那樣就不會難受。」墨九仰慕地看著素煙,眼神中全是崇拜,「姊姊妳的聲音真好聽,像風一樣舒服,妳長得可真好看,就像我以前見過的畫中仙女一樣好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墨九深知這個道理。
果然,素煙笑得更溫柔。「妳這張小嘴倒是甜。」
「咕咕!」墨九的腹中適時響起響聲,她羞赧著,有些不敢看素煙。
「是不是餓了?」素煙問。
「又讓姊姊見笑了,我……我從昨日到現在就喝了半碗粥。」墨九鼓起勇氣般抬頭,「姊姊……我餓了。」
素煙原是農家女,要不是家裏揭不開鍋,她又怎麼會跟著牙婆子離開家鄉,餓肚子的滋味刻骨銘心,再是過去多年也忘不掉。
她頓時眼泛淚光,清楚記得多年前小妹半夜抱著自己哭,那一聲聲的餓到現在想來都痛到揪心。
不知道這些年小妹還有沒有半夜餓醒過,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什麼樣子,算年紀,小妹應是同這位阿九姑娘差不多大。
「我叫素煙,妳可以叫我素煙姊姊。」
「素、素煙姊姊。」
「走,跟姊姊回去,姊姊那裏有好吃的。」


精美的粉彩花鳥瓷碗碟,粥用雞湯熬煮而成,濃稠醇香,裏面還飄著雞絲,小菜紅是紅綠是綠,還有些白。
食物做得很好看,擺盤很精美,但不能掩蓋其有些寡淡的本質,這樣的飯菜與墨九重口腹之慾的本性背道而馳。
「妳餓了一天一夜,不能一下子吃太重油重味的,免得鬧肚子,先用粥養養胃,以後妳想吃什麼就到姊姊這裏來。」素煙道。
「姊姊,妳真好。」墨九紅著眼眶,「姊姊,妳這麼好,一定會有福報的。」
素煙在沈皇后的宮裏當差時是七品女官,被送到王府後雖還是頂著下人的身分,身邊卻是有丫鬟服侍的。
那丫鬟名叫雲知,臉上長著青春痘,一直冷著臉,很是不齒墨九的諂媚行徑,她覺得墨九著實有心計,分明是衝著她家姑娘心善,跑到她們雅素院來訛吃訛喝的。
「我家姑娘本就是有福氣的,這還用妳說。說什麼福報那些都是虛的,妳怎麼不說妳會報答我家姑娘?」
「這位姊姊說得極是,姊姊對我這麼好,我應該要報答的。」
她說得極是認真,雲知反倒弄得沒臉,冷冷地哼了一聲。「姊姊姊姊,妳叫得倒是親熱,妳算我家姑娘哪門子的妹妹?」
「雲知,休得無禮。是我認阿九做妹妹的。」素煙笑道:「一些吃食而已,說什麼報答,妳以後多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就行了。」
墨九猛烈搖頭,小臉堅定,「不行,我一定要報答姊姊。」
「行啊,我看妳怎麼報答。」雲知撇嘴,「可別光說不練假把式。」
墨九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素煙對她的幾分真心她能感受得到,世人予她一分好,她必回報三分恩。
素煙的臉色略微泛黃,眼底下還有些許青影,一看就是多思多慮之人,思慮太多的人,夜裏必是睡得不太穩,睡眠品質較差,於是她花了幾天的功夫精心採集竹葉上的露水,加上自己的獨家配方與竹葉,萃取出兩瓶精華送到雅素院。
雲知開的門,才要擺臭臉,就被她左一聲雲知姊姊,右一聲雲知姊姊給叫得沒有半點脾氣。「妳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
「我上回看到姊姊臉色不太好,想是夜裏睡得不太踏實。這是我自己做的安神水,睡前喝上幾滴能清心寧神,一夜睡到天亮。」
雲知懷疑,「妳做的安神水管用嗎?」
墨九拍著胸脯,「當然管用,要是不管用,我任憑雲知姊姊處置。」
雲知這才半信半疑地接過東西,引她進門。
墨九從袖子裏取出另一瓶東西,神神祕祕地塞給雲知,「雲知姊姊,這是我做的玉肌膏,用後能消除臉上的痘子,皮膚變得又滑又嫩。」
雲知驚訝地停下來,臉色變得很是怪異,說不出來是驚喜還是憤怒,「妳……妳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雲知姊姊。妳要是用得不好盡可以怪我,我又不會跑。」
雲知看了她好幾眼,這才把東西小心地接過去。
素煙收到安神水很是高興,直道墨九有心,原本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小妹,這一下更是覺得她貼心懂事。
見墨九穿得素,頭上也沒什麼像樣的首飾,素煙忙讓雲知把自己喜歡的幾匹好料子拿出來,一一在她身上比劃著。
雲知有些眼紅,這些料子都是皇后娘娘賞給她家姑娘的,姑娘自己都沒捨得做衣裳,反倒要給阿九。
還有那些首飾,有好些也都是皇后娘娘賞的,平日裏姑娘寶貝得不行,眼下卻不心疼地往阿九頭上戴。
她不敢給自家姑娘臉色看,只用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墨九,像防賊似的。
墨九是人精,哪會看不出這裏頭的道道。「姊姊,妳的東西我不能要。我把妳當成自己的親姊姊一樣,我對妳一片真心,如果我要了妳的東西,別人還以為我有所圖。」
雲知聞言,瞪她一眼。
墨九像是無所覺,滿臉懵懂又認真。
素煙笑了,「哪有那麼多的在意,我給妳的妳拿著便是。」
「姊姊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挑一樣自己喜歡的。」墨九挑的是一支精巧的碧玉簪,簪子上鑲了一顆白玉珍珠,在所有首飾中既不是最名貴的,倒也不是最便宜的。
雲知鬆了一口氣,暗道她還算識趣。
等到只剩主僕二人時,雲知就給素煙上眼藥,「姑娘,我瞧著那位阿九姑娘是個會來事的,只怕是個心眼多的。」
素煙感慨道:「妳看她那樣像心眼多的人嗎?她自小賣到那樣的地方,只怕是除了學一些以色事人的奇淫巧技外,在人情方面比許多人都要單純。」
「姑娘……」
「她不是還送了妳一瓶東西,妳且先試試,指不定真有用。」
雲知閉了嘴,到底拿人手短,夜裏想來想去終於忍不住打開那瓶玉肌膏,清清淡淡的香氣,質地透亮又細膩,讓人一眼就生了好感。
她一邊往臉上抹,一邊嘟噥,「最好是有用,否則我可不饒她。」
夜裏素煙喝了那安神水,果然一覺到天明,早起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好氣色和淡了許多的眼下青影,心情十分愉悅。
「想不到那安神水這麼管用。」
雲知偷偷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發現臉上的痘子似乎淡化許多,心裏竊喜,卻口不對心地道:「算她知道姑娘您對她好,會報答姑娘的恩。」
等過了幾日,素煙的精氣神一日好過一日,雲知臉上的青春痘也慢慢在消褪,主僕二人對墨九是越發的親近,墨九就這麼成了雅素院裏的常客。
墨九找到靠山,千如那裏也不敢再拿一些清湯寡水打發她,她吃得好住得舒心,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捏捏長了一些肉的腰,她思量著主子什麼時候才會召見她,她一個臨時工,還沒有那榮幸見過自己的主子。
人禁不住念,這廂才閃過念頭,便見一個太監領著四名婢女浩浩蕩蕩來到她的小院,領頭的太監應該是個小管事,四名婢女捧著衣物。
她望了望天邊即將散去的雲彩,暗道主子不愧是主子,喜歡把下屬養肥了宰。
四名婢女把她洗得香噴噴,再換上輕薄的桃紅色紗衣,裏面是翠綠色的抹胸,若隱若現很是撩人。
她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大片的肌膚,再一看這羞恥的打扮,思忖原來瑞王喜歡這個調調,和其他食色俗男沒什麼區別。
出門的時候,她外面罩了一件銀紅的披風,遮住一身的風情萬種。
終於要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她的心情還是有些激動的,這一身打扮很是輕浮,希望上司念在她任務在身,不會對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天漸黑,從西府到東府路程不近,走路需費時約一刻鐘,她還當王爺召人侍寢是把人抬去的,沒想到要靠兩條腿走。
這萬惡的皇權富貴,送上門侍個寢都這麼累。
「這位姊姊,王爺性子好不好?會不會打人?」她問左邊的婢女,婢女目視前方,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她腆著笑問右邊的婢女,「妳們在王爺身邊當差,是不是很辛苦?」
右邊的婢女給她一個涼涼的眼神,面無表情。
走在前面的太監冷哼一聲,「話這麼多,是想交代遺言嗎?」
遺言就不必了。墨九立馬閉嘴。
好在她是習武之人,否則走這麼長一段的路早就累得倒地不起,換成其他身嬌肉貴的女人,命都要去了半條,還談什麼侍寢討好男人。
瑞王院子極大,夜色中像一隻橫臥於天地間的巨獸,那飛翹的簷角像巨獸的翅膀,那大開的門像巨獸的口鼻,明明有下人們往來,卻寂靜得像空無一人。
那太監和婢女們送她到寢房外便不再跟進去。她裹緊披風,在太監的示意下獨自一人進入房中。
房內空曠,唯有燭火相迎,她一步步穿過外間,沒有一人出來攔她,心道瑞王必是在內室,這是把自己當成心腹不設防,還是一種考驗?
繞過內室,裏頭還是無人,只有琳瑯滿目的多寶槅,上面擺放著各種玉石雕刻的異獸,有張牙舞爪的、有振翅欲飛的,其中最中間擺著一隻斷腿的長牙怪獸,用斷腿將另一隻虎形異獸踩在腳底下。
這個主子,身有殘疾心有猛獸,只怕心理不太健康。
她望向不過處的珠簾,瑞王應該就在那後面。「妾身阿九,給王爺請安。」
似乎有風吹過,殿內的燭火往一側傾倒,然後恢復正常。
珠簾後無人應聲,她感受不到那裏有任何的氣息,暗忖著難道瑞王並不在裏面,或是躲在別的地方觀察自己?
一刻鐘後,她又道:「妾身阿九,給王爺請安。」
「過來。」很冷漠很空洞的聲音,沒有一絲絲人應該有的情緒。
她緊了緊心,慢慢朝那珠簾走去,這才看清後面的些許佈置,如同想像中的一樣冰冷黑暗,暗色的傢俱,暗色的床,還有黑暗中的一個影子。
影子呈輪椅狀,上面坐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她,她只能看見挺直的背以及高高的髮冠,心裏暗暗驚詫,方才她連一絲氣息都感受不到,難道瑞王也是個高手?
「知道怎麼做嗎?」
「是。」墨九垂眸,緩緩解開披風的繫帶。
披風滑落,銀紅泄了一地,她俏生生的站著,如同瀲灩早春中初開的花一般,不盈一握的腰肢是最柔弱的嬌豔。
因著是下屬第一次見上司,她站得格外筆直,神情莊重。
輕薄的紗衣讓人覺得有些涼,露在外面的皮膚戰慄著,她感受到四面八方不知何處來的寒氣,很快適應室內昏暗的光線。
一室的暗色,唯她一襲亮色。
她動手輕解腰帶,紗衣緩緩飄下來,只剩翠綠的抹胸,那背對著她的人沒有轉身,甚至氣息平和無波無瀾。
「王爺,妾身要到床上去嗎?」
「可以。」
墨九緩步走近大床,床無幔帳,一覽無遺。
大床上分外舒服,既沒有想像中的冷硬,也沒有古怪的氣味,清清爽爽軟硬適中,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
暗色的床褥越發顯得墨九膚白如玉,散開的髮絲,大片大片露在外面的肌膚,還有一雙細藕般的玉臂,如是尋常男子見到這等豔色,焉能平靜坐視。
「那妾身……開始了?」
瑞王沒有回她,她清了一下嗓子,聲音變得嬌嗲又帶著一絲恐懼,「王爺……您別這樣,妾身自己來……您別撕妾身的衣服啊……啊啊……」
輪椅上的人身體略僵,放在扶手上的手緊了幾分。
「呀……呀,王爺,您好厲害。嗯嗯嗯……妾身就知道王爺勇猛無比,能讓人快活。妾身仰慕王爺已久,就盼著能成為王爺的女人……王爺您真是好厲害好棒棒,妾身快舒服死了……」
瑞王的手握得更緊,關節開始泛白。
墨九初時很是羞澀,有些放不開,畢竟只見過豬跑,還沒有吃過豬肉,她再是不要臉也覺得羞恥,好在她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尺度很大,開了頭便漸入佳境,一水兒葷話往外冒。
「王爺,妾身真的好舒服,您舒不舒服啊……啊啊……啊……妾身又要死了,王爺真是好厲害,好厲害……」
瑞王關節泛白的手青筋暴起。
墨九嘴裏嗯啊不停,眼神瞟著那輪椅上的男子。從她的角度看去,僅能看見他被金質面具遮蓋的側臉,露在外面的高挺鼻梁,膝上搭著暗色的薄毯,估摸著身量應該很高。
皇后之子該是多麼尊貴的身分,雖不為長,卻是唯一的嫡出,若無那場大火,他應在東宮裏享受著太子的尊崇。
如今他已出宮建府,繼后沈皇后膝下無子,庶出的皇子們對東宮之位虎視眈眈。
大皇子早逝,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寧王,韓貴妃的兒子四皇子靜王都是儲君之爭的熱門人選,兩位皇子都想扳倒對方,失了儲君資格的瑞王反倒成了兩方勢力拉攏的對象。
王府後院的那些姑娘們哪個身後不是代表著各自的勢力,難怪他一個都不信任,把她這個臨時工拉進來充數。
她自演自嗨了一個多時辰,想著怎麼著也應該算是完成任務,於是漸漸停下來,勻氣後慢慢從床上起身。
「王爺,可以了嗎?」
「繼續。」
還要繼續?這是打算一口氣吃成胖子,難不成他是想有個一夜七次郎的好名聲?
明明站都站不起來,偏還要弄虛作假糊弄人,男人該死的自尊心,真是叫人無語。
她這樣的絕色少女玉體橫陳浪語連連,他的氣息自始至終淡不可聞,且穩得毫無波瀾起伏,看來傳言不虛,他確實站不起來。
一個男人活成這樣,也是可憐。
但更可憐的是她自己,剛才她已傾盡所學,實在是沒得什麼新鮮的詞了,可主子有命,莫敢不從,只好把方才的戲演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她只剩有氣無力的嗯嗯啊啊。
不記得多少遍後,瑞王似乎終於滿意,她感覺自己的嗓子都在冒煙,嘶啞得厲害。心知必是傷了嗓子,好些天不想再說一個字。
「以後記得每月初一十五,本王寵幸妳。」
一個不穩,墨九差點被這道冰冷的聲音嚇到往前撲,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桌子,這才沒摔個狗啃泥。
說得這麼好聽,什麼寵幸她?分明是她一個人在自嗨,早知道這個差事如此傷嗓子,真應該備一些枇杷露潤喉片。
一個月侍寢兩回不算多,她心裏盤算著還是能接受的,這活比以前的任務都要輕鬆,大不了下回她準備充分些。
她有些好奇獨得主子寵愛的那位玉寒公子不知是何方神聖,居然能牢牢佔據這個男人的心,莫非心有猛虎的男人,在心上人面前是個溫順的小綿羊?
一陣惡寒生起,她被自己想像出來的畫面噁心到,手臂上頓時佈滿雞皮疙瘩。
「妾身遵命。」
冰冷的聲音再次飄過來,「收起妳的那些小心思,但凡有不忠之念,殺!」
墨九一臉惶恐,「妾身不敢,妾身對王爺的忠心天地可鑒,絕不會有半點不忠之心。王爺儘管考驗妾身,妾身願意為王爺赴湯蹈火。」
「記住自己說的話。」
「是。」
天已微亮,寢房外的太監和婢女們也不知是不是守了一夜,一個個看不出疲憊與否。
她長吁一口氣,暗道能在瑞王身邊的人,個個都不是正常人。


瑞王召墨九侍寢一事震驚了整個王府,各院的姑娘們都派來探子,躲躲閃閃地蹲守在院子外打探。
素煙和雲知也在,但她們不像那些人般躲閃,站在邊上大大方方等墨九出來。
「姑娘,阿九姑娘此番侍寢,身分就不一樣了,誰知道她會不會一朝得勢就看不起人,咱們是擔心她,就怕她以為您眼紅她。」
「阿九不是那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是什麼人?」雲知嘀咕著,替自家姑娘不平。
姑娘進府五年,別說是侍寢,連王爺的面都沒有見過,那位阿九姑娘倒好,這才進府幾日居然被召侍寢,還真是命好。
素煙眼神一黯,「我將她當成妹妹,若是她不再認我這個姊姊,我此後遠著她便是。」
「姑娘!」雲知真替自家姑娘不值,要是那個阿九姑娘敢辜負姑娘的真心,她第一個不答應。「您都進府五年了……」
「雲知,別說了,我本就無意爭那些東西。」
雲知恨鐵不成鋼地道:「您不想爭,也不能被人踩著往上爬。」
「阿九沒有踩任何人,她能被王爺看中,是她的福氣。」
雲知沒再說下去,知道素煙說的是事實,這府裏又不止自家姑娘進府早,還有那幾位,哪個不是進府好幾年,也許姑娘說得對,那個阿九真是個有福之人。
墨九一臉疲憊地出了院子,立馬感覺四面八方投來的窺探目光,她一眼看到素煙和雲知,掐一把大腿哭著跑過去,然後軟軟地倒在素煙懷裏。
「阿九,妳這是怎麼了?」素煙急問。
「姊姊……」聲音嘶啞又難聽,她指指自己的喉嚨,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滾。「我……我真的還活著嗎?」
真他媽的痛,她的喉嚨肯定腫了,至於那露出的一截手臂又青又紫,是她自己掐的。
一個侍完寢出來的人,第一句話是問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聽到的哪個不會多想,再一看她虛弱的模樣,更是想一探究竟。
「這叫什麼話,妳當然活著。」雲知見墨九這麼淒慘,早已忘記自己之前的擔心。
「太好了,我真的還活著,我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妳們了……能再見到姊姊,我真是太開心了,話都不會說,我好開心好開心,能成為王爺的女人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王爺好厲害……」
蒼白的小臉,驚魂未定的眼神,強顏歡笑言不由衷的歡喜,她這副樣子落在別人的眼中就是劫後餘生,明明死裏逃生,還要替瑞王遮掩。
素煙與雲知都是宮裏出來的,宮裏不全乎的人多,什麼骯髒的事都有,那些有權有勢的太監們哪個不在暗地裏有相好的宮女,他們雖不是完人,但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
王爺不良於行,世人都說他不能人道,誰知道他會不會同那些人一樣,明明自己不中用,還把人往死裏折騰。
「阿九,妳嗓子啞成這樣,快別說話了。」素煙扶著她,心痛道:「咱們回去。」
雲知扶住她的另一邊,茫然的百川跟在後面,顯然還不太明白自家姑娘怎麼一夜之間變得這麼慘。
其實並沒有那麼慘,墨九是故意賣慘,畢竟後宅女人的心那都是海底針,她要是侍完寢還紅光滿面,肯定會招來所有人的嫉妒,包括素煙。
完成任務才是她的職責,大可不必拉仇恨。
她心想著自己慘成這樣,那些姑娘們總不至於因嫉生恨盯上她,哪知她們還沒走上兩步,就有人出來叫住她。
「九姨娘,留步。」
九姨娘?啥玩意?
那人正是昨日引她侍寢的太監,板直的臉,平平無奇的長相,眼白比眼黑多,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陰沉感。
「你……你在叫我?」墨九心道什麼鬼,她怎麼成了九姨娘。
那太監道:「王爺憐惜九姨娘侍寢辛苦,特賜軟轎送姨娘回去。」
她才剛刷了一波慘,瑞王就來這一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仇恨值像瘋了似的狂飆,她已能感覺到那些箭一樣的目光。
完了,白忙活了!
那太監一招手,幾個侍衛抬著軟轎出來,軟轎遮陽擋光又透著奢華和神祕,明黃的流蘇象徵著權勢與尊貴,就算乞丐坐上去也能多幾分貴氣。
墨九咬牙切齒,來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玩意兒!
「這真是給我坐的?我……我會不會壞了規矩?」
「姨娘放心,這是王爺的恩賞。」
素煙和雲知慢慢鬆開她,她一把拉住素煙,「姊姊,我……我怕……」
那些目光太可怕,她甚至都能感覺到有人想過來把她撕碎,瑞王真是該舉的時候不舉,不舉的時候多此一舉,把她害慘了。
素煙安慰她,「別怕,這是王爺的賞賜,是妳應得的。」
「我真的可以坐嗎?」
那太監道:「姨娘,請!」
她猶猶豫豫的樣子,在旁人看來有些上不了臺面,戰戰兢兢地被扶上去,將躺上去立馬舒服地在心下喟歎著,這算不算是當差的福利,也太舒服了。
四人抬的軟轎走得極穩,那晃晃悠悠的感覺直讓人昏昏欲睡,墨九強撐著精神,始終拉著素煙的手,這是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可不能鬆開。
素煙心中百轉千迴,終是緊緊握住她的手,溫柔一如鄰家姊姊。那雲知也沒有冷嘲熱諷,大約對她的態度還算滿意。
第三章 夜逛王府遇美男
作為瑞王府裏第一個有名分的妾室,墨九註定很難再低調,流水似的賞賜送到小院,錦緞綾羅珠寶首飾還有補藥材。
百川眼睛都不夠看,盯著那些東西發愣,「姑娘,這些東西真的都是咱們的?」
墨九一夜沒睡,臉色自然蒼白又無力,加上她故意作出虛弱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她是元氣大傷。
她心裏樂開花,暗道自己要發財了,這些東西要是換成銀子只怕有好幾千兩,但面上是半點歡喜都沒有,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哀傷和難過。
雲知白了百川一眼,「妳個沒心沒肺的,沒看到妳家姑娘遭了什麼罪。」
素煙制止她,問墨九,「阿九,要不是請個大夫來給妳瞧瞧?」
墨九黯然搖頭,「姊姊,我不想給別人看……我怕傳揚出去別人會說王爺的壞話,我不能壞了王爺的名聲。」
「阿九,妳能承受得了嗎?」
「我可以的,這都是我的命。」
素煙不忍,想起自己的小妹,小妹後來大一點的時候會忍著餓,再是餓得狠也不喊。「阿九,可憐妳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些常人難以承受的事,真是難為妳了。那妳身上……傷得厲害嗎?」
墨九自己捏出來的傷自己心裏有數,表面上看著觸目驚心,實際上只是一點點青紫,過幾天就能消褪,而且她只在能露出來的地方捏出痕跡,其他地方什麼事都沒有。
「姊姊,我沒事。」
「阿九……」素煙哽咽著,沒有再勉強,讓雲知去把自己珍藏的化淤膏取來。
雲知一言不發,走得比跑還快,她們在宮裏當差,動不動就要受罰,化淤膏這樣的東西自是常備,且極為珍惜,但這回她卻沒有半點不情願。
收了藥,墨九羞澀道:「謝謝姊姊,我晚點自己抹。」
素煙以為她是怕自己看到那些傷難過,更是心疼得不行,淚珠兒一串串地落下來,哽咽不能成聲。
「姊姊別哭。」
「妳少說兩句,妳的聲音難聽死了。」雲知心疼她傷了嗓子,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好聽。
墨九虛弱一笑,「我知道雲知姊姊心疼我。」
「誰心疼妳了?妳嗓子傷成這樣,還作死不停說話,要是以後啞了可別怨別人。」雲知一跺腳,轉頭去抹眼淚。
素煙道:「雲知說得對,妳好好養著,千萬不要落下病根。妳放心,姊姊會守著妳,一直陪著妳養傷。」
「姊姊,妳真好。我之前其實是騙姊姊的,王爺那樣我其實一點都不開心,我好害怕……姊姊,王爺他為什麼變成這樣?」
「瑞王殿下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素煙感慨著。
大皇子的生母梁嬪在嫡子未出生前產下庶長子,得罪了成皇后,成皇后便使計將梁嬪母子打入冷宮。
冷宮裏長大的大皇子性情偏激,一直對成皇后心懷恨意,於是他故意接近瑞王,引開宮人後放了一把火。
成家出事後,成皇后母子在宮裏的日子本就艱難,失了帝心的皇后還不如一個嬪妃體面,瑞王這一傷殘,她更是半點指望都沒了。
成皇后也是個狠人,豁得出命去換取帝王的心,世人都知她是病逝,實則她是替今上擋箭身亡,因著這麼一層原因,瑞王才有今日的地位。
「姊姊說王爺可憐,那我就原諒他吧。」不原諒也要原諒,墨九可不敢怪他,誰讓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素煙又是安慰道:「王爺原是最尊貴的皇子,他經歷了那樣的事,性情是比常人要古怪一些,但是我進王府五年,沒有聽說他打殺過下人。他昨晚那樣對妳,可能是真的喜歡妳,一時沒能控制住。」
去他的喜歡,她可是乾嚎了一個晚上,那個男人動都不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敢打賭,他肯定不知道她長得是圓是扁。
她懵懂著,「姊姊,王爺是真的喜歡我嗎?」
「是,我們阿九這麼善良這麼好看,王爺肯定喜歡。」這是素煙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她實在不忍心阿九因為這件事情心裏存了陰影。
「姊姊說王爺喜歡我,那王爺一定喜歡我。」
後宅女子一生依附男子,承了寵的女人,不是喜歡也是喜歡,至少她有了名分,是王府的頭一份,各院的姑娘們心思異動,無不是如此想法。
墨九對外稱養傷,素煙幫她擋了前來探視的人,養傷的日子裏吃了睡,睡了吃,有時候她想,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似乎也不錯。
三年來她從沒有這麼放鬆過,閒適的日子讓她不由自主想到從前,她在鷓鴣山裏來去隨風,快活得像一隻雲雀……
當她某天夜裏突然與一雙小黑豆般的蛇眼對上時,不由勾了勾嘴角,看來她再賣慘,有些人還是容不下她。
「小東西,幸好你沒下口咬我,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這是條尖頭蝮蛇,一種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王府後院的蛇種。
蝮蛇當然聽不懂她的話,炫耀般吐著長長的信子。
她伸手過去,像提一條繩子似的把蝮蛇捏住提起。「告訴我,你從哪裏來的?」
蛇不會說話,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墨九毫不意外在院牆的一角發現了一些有著刺鼻氣味的粉末,想來就是有人用這些東西把蛇引到她的院子。
「還真是不知死活,我本來一片好心,想著讓她受個十天半月的罪就算了,沒想到偏偏有人要自尋死路。」她把蛇提起,與牠對視。「小乖乖別怕,我這就送你回家。」


尖頭蝮蛇的家當然是吳明月的明月閣,墨九輕輕鬆鬆落在屋頂上,掀開一片瓦,毫不意外聽到吳明月尖利憤怒的聲音。
「賤人,通通都是賤人!」
吳明月一通亂砸,青花粉彩碎了滿地,面紗也蓋不住她臉上的抓痕,一道道像被貓撓過似的觸目驚心。
最近幾日明月閣天天上演這樣的戲碼,吳明月臉上的抓痕越來越多,性情也是越來越暴躁,下人們低著頭打掃著一地狼藉,個個膽戰心驚。
吳明月恨得眼珠子像樣突出來似的,「她不是也中毒了嗎?她為什麼好好的?為什麼還能侍寢?」
「姑娘,奴婢也不知道……」千如被她的眼神嚇到,有些結巴,「是不是她中毒比較輕,所以好得快?」
吳明月狠狠瞪著,「我不是讓妳把剩下的藥都放進去,妳是不是沒聽我的吩咐?」
「姑娘,奴婢怎麼會違背您的意思,您交代的事奴婢哪一樣不是做得妥妥貼貼。」千如慌張澄清。
「那她怎麼會沒事,還侍寢了?」
「姑娘,她是侍寢了,可聽說命都快沒了……」
「妳懂什麼!」吳明月大吼著,眼睛噴火,「男人只有在喜歡那個女人的身子時才會放縱自己,王爺定是被她勾住了,那個賤人!這一次一定不能失手,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張讓人討厭的臉!」
千如連忙保證,「是,姑娘。這一次肯定能成,奴婢親自盯著的。」
「好,好,最遲明天,我要聽見那個賤人的死訊!」
墨九晃了一下手中的蛇,恐怕要讓她們失望了,論用毒,她敢稱第三沒人敢稱第二,第一是她家老頭。
毒蛇在她手中乖得像軟綿綿的繩子,敢用毒來害她,就得承受毒來毒往的後果。
「去吧,小東西,下面有美女哦。」
她把蝮蛇放下去,從懷中摸出一根煙管,朝著洞口吹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掩好瓦片,心裏默念著數字,還沒數到二十,底下傳來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
她勾了一下嘴角,拂衣悄然離去。
暗夜中,似乎有悠揚的琴聲傳來,白天吃了睡,夜裏沒什麼睏意,正好去聽聽免費的小曲兒,打發打發一下漫漫長夜的無聊時光。
墨九腳尖一轉,朝琴聲傳來的地方掠去。
聲音是從東府傳來的,她輕輕落在離琴聲不遠的屋頂上,才那麼不經意往下面看一眼,便立馬入了迷。
涼亭之內有一架古琴,古琴前坐著一位男子,高高的冠,勝雪的衣,墨雲潑就的髮,神筆點化的顏,眉目如畫,清而不冷,雅而不傲,瞧著春風化雨,卻偏偏帶著冬日的高冷,恰如水中花松間雪,滿足她對男人外表最至高無上的幻想。
墨九讚歎著,世上居然有如此神仙男子,夜光如水銀般粼粼,他像一道極光般耀眼,驚豔了整個天地。
須臾間,她頓悟美男的身分,癡迷之心化成滿滿的失落,美男已經名花有主,奈何她來得太晚。
恨相遇太遲生不逢時,可惜可惜。
「誰?」
聽到這聲驚喝,墨九心道糟糕,只見侍候在美男旁邊的隨從突然朝她飛來,她連忙撤離,都怪自己一時被美色所迷,居然大意到被人識破行蹤,眼下情形她不能戀戰,只能趕緊脫身。
奈何那隨從緊追不捨,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式,她心生一計佯裝逃匿出府,實則殺了一個回馬槍,繼續回到剛才的院子裏,藏進一間漆黑的閣樓中,心想著等風聲過了她再回去。
閣樓黑漆漆的,她以為沒人,不想剛推門進去就感覺到屋子裏有人,那人就在屏風後面,像是正在換衣服,她剛要退出去,一把長劍抵住她。
這王府內還真是藏龍臥虎,隨便一個男寵的院子都有這麼多的高手。
墨九一手捂住臉,一手輕輕去移開那劍。「這位兄臺,我可什麼也沒看見,這都是誤會,誤會啊。」
「誤會什麼?」男人的聲音很好聽,是她形容不出的好聽,像泉水清越,像古劍爭鳴,又像琴弦動人心。
「當然是怕你誤會我覬覦你的美色。」
方才驚鴻一瞥,她認出對方正是剛才涼亭裏扶琴的男子,瑞王的男寵玉寒公子榮直。
光線幽暗,依舊無損他舉世無雙的美貌,如此絕色難怪能獨得瑞王恩寵。
「原來你就是之前偷看的賊子。」
「公子冤枉啊,我不是賊子,我只是仰慕公子的才華,心中一直嚮往能與公子結交。深夜造訪雖是失禮,卻足見我對公子景仰之心如江水不可阻,暗夜不能擋。」
榮直蹙眉,「巧舌如簧,你到底是什麼人?」
墨九一掐大腿,開始胡說八道,「說來公子不信,我家住在半山坡,我父親是我母親表哥,我家世代都是山民,靠打獵為生。我從小就想進學堂,誰知家徒四壁沒有銀子交束脩,無奈之下我只能離開大山,來到繁華世間。
「我傾慕所有才子,誓要與他們結交,誰知一路行來,他們要麼欺世盜名,要麼誇誇其談,自從我聽到公子的事蹟後,我才終於找到了畢生追尋的知己。為了能一睹公子風華我便連夜前來,卻被公子誤會成賊人,實在是慚愧。」
「一派胡言,口舌之徒。」劍氣近了一分。
墨九暗道,不是說玉寒公子性情溫潤,怎麼這麼不通情達理,她故事編得這麼蕩氣迴腸,他怎麼就不信呢?
「別,別,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這長夜漫漫,既然緣分註定讓我們相遇,我們何不坐下來秉燭夜談,結成知己?」
近看之下,他真是俊美到天怒人怨,她感慨著造物者真是神奇,居然能孕育出如此美玉天成的男子。
長得好看的人總讓人心生寬容,墨九完全不在意他的脾氣,只想多拖些時間,多享受一下這難得的視覺盛宴。
「還不說實話?」美男的聲音雖不冷,但劍氣好冷。
「我說我說……我是三皇子派來的人,他讓我來誘惑公子,離間你和王爺的感情……」
今天為方便上屋頂,她穿的是一身夜行衣,老頭之所以說她要不是長相阻礙,會成為最好的暗衛,是因為她還有一個技能。
口技和方言。
她會模仿各種聲音,也會說許多地方的方言,剛才她刻意變化嗓音,加上她最近嗓子有點啞,一般人都會認為她是男人。
榮直的目光盯著她,突然轉到她的前胸。
她微縮著胸,今夜出門沒能變裝實在是失策,「公子,我這人和別人不一樣。三皇子說了,像公子你這樣的美男,肯定喜歡胸肌大的男人。你看,我的胸肌是不是很大?你喜不喜歡?」
「我看你是找死!」
墨九捂著臉躲閃他的劍氣,「別、別這樣,我是真心想同你結交,我願意為了你背叛三皇子!」
榮直厭惡不已,「藏頭露尾之徒,把手放下來。」
「不不不,我不僅胸肌發達,我長得也十分俊美,要不然三皇子也不會派我來勾搭你,我不是不想給你看,我是怕你看了之後就會欲罷不能愛上我……」
說時遲那時快,她袖子一揮揚起一陣粉塵,趁著對方迷眼的那一剎那,她像一陣風般離開了閣樓。
幸好那隨從還沒回來,她趕緊撤回自己的老巢。
聽到百川均勻的呼嚕聲,墨九暗道一聲好險,想到剛才回來時隱約聽到明月閣的動靜,嘴角輕輕勾起來,心情頗為愉悅地上床睡覺。
隔天早上,她是被百川喳喳呼呼的聲音吵醒的。
「姑娘,明月閣裏進長蟲了!」
「傷人了嗎?」
「那長蟲有毒,聽說咬了吳姑娘,千如姊姊給吳姑娘吸毒,也跟著中了毒。」
主僕二人齊齊中毒,王府的管事連夜給她們請來太醫,蝮蛇之毒難解,太醫也只能清除大部分的毒,餘下的毒要慢慢將養。
沒多久,素煙給她們送來驅蛇的雄黃粉,百川趕緊灑上。
「吳姑娘先是無緣無故全身痛癢不止,如今又被蛇咬了,聽說她一直嚷嚷著有人害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墨九故作疑惑,「吳姑娘人挺好的,我每回去她都賞我吃點心,前幾日我去明月閣,身上也發癢……」
素煙目光微閃,問道:「那妳現在還癢不癢?」
「不癢了,我一回來就好了。」
「那可能真是她院子裏有什麼髒東西,妳以後少去,別人給的東西能不吃就不吃,免得吃壞了肚子。」
「我聽姊姊的話。」墨九一臉的乖巧,懵懂如不諳世事的稚子。
素煙心一軟,忍不住想多提點她一些,「吳姑娘這次中毒,只怕要養上好一段時日,妳別去給她添麻煩,能不去就不去。妳如今是王爺的妾室,和其他人不一樣,更應該小心一些。」
「為什麼?」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西府裏還有三位姑娘妳沒有見過,琅琴院裏住著的是趙姑娘,她是王爺的遠房表妹,自認是府裏的半個主子,平時架子挺大,妳看到她儘量繞道走,要是繞不過就少說多聽,不要頂撞她。秦姑娘是真正的書香貴女,她才貌雙全品性高潔,除了不愛理人,沒有別的不好,也不會故意為難人。還有一位楚姑娘,是個書癡,最喜歡看書寫詩不太通俗事,妳要是願意倒是可以結交一二。」
墨九有些動容,素煙能這麼對她推心置腹,可見真心。
有人願意哄她,說明在意她的感覺,她一向不是一個幸運的人,從以前到現在得到的溫暖不多,這個世間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是老頭,素煙算是第二個。
「姊姊的話我記下了,有姊姊的感覺真好,姊姊這麼好的人,以後一定會有福報的。」
壞人得報應,好人得福報,這是天理。
吳明月那個馬前卒已不足為懼,接下來恐怕又會有人粉墨登場,果然不出墨九所料,沒過兩天幽隅小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趙琳琅相貌中等,銀盤臉高挑眉,不大的眼不大的鼻子,眉宇間瞧著一股傲色,還有隱約可見的跋扈。
身為瑞王的遠房表妹,她一直以王府的主子自居,吳明月雖是韓貴妃的人,平日裏都要巴結她,可見她在王府的地位。
她身後簇擁著婆子丫鬟,派頭十足,一進小院,輕蔑的眼神四處打量著,很是瞧不上裏頭簡單的佈置,待她看到墨九後,輕蔑更勝。
「妳就是九姨娘?」
九姨娘這個稱呼墨九實在不喜歡,她被人叫過大兄弟、老婆婆、大嬸妹子之類的,還是第一次被叫姨娘。
成家的嫡系流放千里,這不知遠了幾層的表妹卻在瑞王府裏耀武揚威,在她看來,這個趙琳琅實在不能算是個聰明人。
「回姑娘的話,正是妾身。」裝柔弱,裝小白花,才是一個妾室正確的打開方式。
趙琳琅刀子似的目光從墨九的頭髮絲刮到她的腳,在看到她一雙腳後,心裏有些滿意,那腳並不小巧,一看就是粗鄙之人。
「看妳這樣子恐怕不太懂規矩,既然妳已經是表哥的姨娘,有些規矩妳不能錯,否則傳出去是丟王府的臉面,敗壞表哥的名聲。」趙琳琅一招手,身後一個婆子上前。「董嬤嬤,妳好好教教九姨娘,不能讓她出去丟人。」
那些下人搬桌子的搬桌子,擺茶水的擺茶水,趙琳琅優雅地坐著,眼神冷冷地看著墨九,神情倨傲得意。
墨九被董嬤嬤要求站好,抬頭挺胸收腹,頭上頂著一盆水,那是洗臉的大盆,水滿滿當當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淋成落湯雞。
趙琳琅擺出這樣的陣仗,教她規矩是假,折騰她倒是真的,頂水訓練站姿墨九倒是不懼,但是她不樂意。
於是沒一會兒,她小臉煞白一臉驚恐,眼神怯怯雙腿微顫,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後,她身體一軟朝前撲去,水盆裏的水準確無誤地全潑在趙琳琅身上。
眼下天已轉涼,那兜頭兜臉的冷水糊花了趙琳琅的臉,她被澆得渾身濕透,氣急敗壞地尖叫。「你這個賤人!」
「趙姑娘,九姨娘不是故意的。」素煙趕到了,身後跟著雲知和氣喘吁吁的百川。
「姊姊,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水好重啊,我根本舉不起來,我的手好酸,我的腿也好酸,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墨九嗚嗚哭著,一頭撲進素煙的懷裏。
素煙安撫她,「姊姊知道,姊姊都知道。」
婆子下人們圍著趙琳琅,擦頭髮擦身子忙成一團,有丫鬟小聲勸自家主子趕緊回去換衣,被趙琳琅厲聲拒絕。
她怒不可遏,指著墨九和素煙,「姊姊妹妹叫得這麼親熱,素煙姑娘還真是讓我小瞧了,莫非妳是想藉著九姨娘成全自己的小心思?」
「趙姑娘,話不能亂說。」
素煙到底是沈皇后的人,趙琳琅倒是不敢得罪太過,西府裏的姑娘們若說沒有各自的小算盤,誰也不會相信。
「九姨娘沒有規矩不知禮數,我替表哥教導她,免得她丟了王府的臉面,誰知道她如此不識抬舉,還衝撞於我,我絕不能輕饒。素煙姑娘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
「姊姊,我沒有衝撞她……我真的是舉不動了。」
一個丫鬟站出來,口口聲聲說她是故意的,仗著王爺的寵愛不把趙琳琅放在眼裏,存心把水潑到趙琳琅的身上。
墨九看了那丫鬟一眼,暗道這丫鬟眼睛倒是尖,嘴上仍怯怯地道:「姊姊,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妳沒有?我看你妳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根本不把王府的上下尊卑放在眼裏,妳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這可是瑞王府,豈容妳這等下賤之人撒野。來人哪,家法侍候!」
一個借居的遠房表妹也敢請家法,真不知道是誰不守王府的規矩。
瑞王是怎麼想的,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講話的人,怎麼就能容忍自己的府裏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女人?
趙琳琅顯然有備而來,話音剛落的功夫,就見有家丁舉杖進來,她身後的婆子們怒衝衝地過來想要拉墨九。
素煙大急,「趙姑娘,妳不能動用私刑。」
「我不能?」趙琳琅冷笑,「我是王爺的表妹,是這王府裏的主子,妳說我能不能?素煙姑娘,我想皇后娘娘並不希望看到你妳為了一個低賤的女人得罪我吧?」
「趙姑娘,九姨娘是王爺的妾室,妳這麼做是不是應該先知會王爺一聲?」
趙琳琅怒了,正是因為這個九姨娘被王爺寵幸過,她才如此痛恨!
她進王府整整五年,到現在都還是清白之身,她從十八歲的少女成了二十三歲的老姑娘,日盼夜盼,王爺表哥連看都沒看她幾眼,更別提寵幸她了。
「今天我就是要處置她,我看誰敢攔我!」
墨九也怒了,這些後宅女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狠毒,眼下她有任務在身,又不能暴露身分和實力,否則誰動得了她。
做暗衛難,做一個女暗衛更難。
她突然抱著肚子大哭起來,「我真不是故意的……趙姑娘妳不要罰我……我的肚子裏說不定已經有了王爺的骨肉!我受些罪沒什麼,千萬不能傷了王爺的孩子!」
素煙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趙姑娘,九姨娘說得沒錯。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九姨娘腹中真有了王爺的骨肉,妳怎麼和王爺交代?」
趙琳琅的眼珠子都快要恨到凸出來,兩眼都在冒火。這個賤人竟然這麼不知羞恥,剛侍寢沒幾天,她怎麼可能懷上表哥的孩子!
那幾個婆子不敢動了,這事可不好說,畢竟是承寵過的姨娘,也不是沒有春風一夜就結下珠胎的女子。
墨九暗笑,幸虧自己臉皮厚,老頭說得沒錯,幹他們這行的一定不能要臉,臉皮算個什麼東西,保命才是最緊要的。
「我不怕痛,也不怕吃苦,我就是怕王爺會傷心。王爺看重我,我無以為報,只盼著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報答他的恩情……」
說得好像她肚子裏真有孩子似的,連素煙都以為她是自己月事推遲才有此一說,還當她或許真懷了王爺的骨肉。
「趙姑娘,要不咱們去請示王爺?」
「這麼點小事,也值得驚動表哥?」趙琳琅臉色變幻著,恨不得撓花墨九那張我見猶憐的臉。「她衝撞了我,這事不能輕易揭過。」
「我沒有……姊姊,我真的沒有。」
素煙輕扶墨九,垂眸,「趙姑娘,九姨娘身子弱禁不起折騰,那麼一大盆水說別說是她,就是妳我也頂不起來。」
「素煙姑娘一直幫著九姨娘說話,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九姨娘身體哪裏弱了,聽說侍寢一夜還能自己走出來,可見是個身子骨好的。」趙琳琅冷哼,說到底還是眼紅墨九侍過寢。
墨九覺得真冤,果然頂刀子的就是他們這些臨時工,她真想大聲罵醒趙琳琅:妳死守的那個男人不舉,不舉啊,妳在這裏爭個什麼勁!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有本事自己去搞定瑞王,搞她一個姨娘算什麼能耐,世上就算沒有九姨娘,也還有什麼八姨娘七姨娘!
「我……我自己走出來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應該爬出來?姊姊,爬出來多不體面,那樣會不會丟王爺的臉?」她噙著淚問素煙。
素煙不知道怎麼回她,對上她懵懂無措的小臉又是一陣心疼。
趙琳琅這一通發作,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為侍寢的事,阿九這麼單純,哪裏知道人心複雜。
「妳真懷了王爺的孩子?」
墨九立馬羞澀起來,低下頭,「還不確定……」
趙琳琅恨不得把她盯出兩個窟窿,什麼叫還不確定?分明就是沒有,虧這個賤人剛才一口一個孩子,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看根本就是妳胡說的,這才幾天,妳怎麼知道自己就能懷上孩子?」
「我……我是說萬一,我也不能確定……」墨九低聲囁嚅著,頭都快埋到胸前。
都說了不確定,以後就算是沒懷上誰也挑不出她的理來。她就不信,她都這樣說了,趙琳琅還敢動她。
她心中邪惡的小翅膀搧動著,要是趙琳琅真敢動她,信不信她表演一個流產血崩的戲碼,拚演技的事,她可不怕。
「我命賤,死了也就死了,我只怕辜負王爺的寵愛。」她嚶嚶哭著,「萬爺跟我說了,離了那骯髒地方,我就是王爺的女人,等我給王爺生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我的孩子肯定長得很好看,玉雪聰明像一個粉團子……」
第四章 不是病貓是猛虎
這時院外一襲白衣閃過,墨九眨了眨眼,是那個神仙美男,榮直。
她算是看明白了,能獨得瑞王寵愛的玉寒公子才是她最應該抱的大腿,這大腿又粗又壯,還是鍍金的那一種。
「榮公子!」素煙驚呼。
「榮公子救命哪!趙姑娘要打死我!」素煙還來不及拉,墨九已朝門外奔去,一把抱住榮直的大腿,哭得好不傷心。
榮直很不喜歡與人觸碰,好看的眉輕皺著。
炫目的白,極致清俊的無雙公子,纖塵不染,面對這樣的男子,就連趙琳琅那樣高傲的女子都在轉瞬間裝出幾分矜持,看到這樣的男子被人抱住腿,簡直像是自己受到了汙辱。
她氣急敗壞地道:「妳……妳這等不知羞恥之人,居然如此放肆,還不快放開榮公子,難道還要我讓人把妳拖開嗎?」
墨九打死不放,「榮公子,我實在是沒辦法,趙姑娘要打殺我……」
「妳胡說,我才沒有!明明是妳先衝撞我的,我不過是想對妳略施小懲!」趙琳琅爭辯著。「九姨娘,妳是我表哥的妾室,快放開榮公子,這般行事成何體統!」
墨九仰著臉,臉上淚痕斑斑,「榮公子,求你救救我……」
「我剛才在外面聽到妳說什麼孩子,是怎麼一回事?」美男的聲音比夜裏多清亮了一分,還是同樣的好聽。
「回榮公子的話,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懷了王爺的孩子,但要是我真的有了孩子,我願讓這個孩子認你做乾爹。」
這條金大腿,她抱定了。
趙琳琅肺都快氣炸了,這個賤人好生無恥,扯著根本不存在的身孕,不僅想逃過她的責罰,還妄圖攀上榮公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妳根本就沒有懷孕,在這裏胡扯什麼!」
「還不能確定,我這不是怕萬一嘛……」
「趙姑娘,九姨娘說得沒錯,我看九姨娘這身子確實是弱,趕緊回去歇息吧,萬一真有了身孕,動了胎氣就不好了,到時趙姑娘妳也不好對王爺交代。」素煙道。
趙琳琅那個恨啊,連懷沒懷上都不知道,怎麼就能動了胎氣?她最是見不得這等子故作柔弱的女子,一個個都是勾人的狐狸精!
原本以為對付這樣的女人,吳明月那個蠢貨出手就夠了,誰知道那個蠢貨不僅沒有成功,反而用錯了藥,把自己給搭進去,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害得她還要親自出手。
「榮公子,你別聽她瞎說。」
「嗚嗚……我沒有瞎說。我聽人說了,女人只要和男人睡了就會懷上孩子,我和王爺都睡過了,我肯定也會懷上孩子,我受些苦沒什麼,就怕傷了王爺的孩子。榮公子,你是個好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可是他的乾爹啊!」墨九淚眼汪汪。
嘿嘿,美男就是美男,腿比別人更長更直,這樣的金大腿抱起來真香。
趙琳琅氣得倒仰,這個賤人簡直是在自說自話,人家榮公子根本沒有答應當勞什子乾爹,她倒是會順著竿子自己往上爬。
「妳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人家榮公子才不會做妳孩子的乾爹!」
「趙姑娘,妳是說王爺的孩子不配嗎?」墨九一臉委屈。
趙琳琅眼前發黑,她從來不知道世上居然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扯著一個沒影的孩子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僅訛了她,還想訛上榮公子。
表哥的孩子,她還真不能說不配。
「妳……妳……簡直是厚顏無恥至極!」
「我無恥嗎?」墨九懵懂著,先是看向素煙,然後望著榮直。
素煙違心地搖頭,阿九什麼都不懂,明明是無知怎麼可能是無恥,而榮直則面無表情,垂著眸與墨九對視。
那眼神似星辰大海浩渺無垠,又似暗夜幽潭一般深不可測,像是天地的兩極,盡匯於他的雙眸之中,那麼神祕那麼廣袤,令人心生嚮往。
墨九兩眼冒起粉紅泡泡,美男的眼神真好看,像是要將人溺斃,要是能被這樣的眼睛一直注視,她願意死在他的目光裏。
「妳怎麼能這麼大膽地看著其他的男子?妳無恥,你簡直是無恥到極點!」趙琳琅恨不得把她的眼珠子挖出來。
墨九眨眨迷茫的眼睛,「榮公子不是其他的男子。」
他和她們一樣,都是瑞王後院裏的寵物。
榮直抬眸,道:「既然是誤會一場,便各自散了吧。天氣已涼,趙姑娘要是還待在這裏,只怕會染上風寒。」
「榮公子,她這麼放肆無禮你也看到了,我今日就是想教教她規矩,不想她居然把市井的那一套帶到王府裏來,撒潑賣癡不知羞,還把你給扯進來。」趙琳琅當然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墨九。
「趙姑娘,她是王爺的妾室。」
榮直一句話堵得趙琳琅心肝痛,的確,在這王府之中,客居的表小姐也好,沒名沒分的姑娘們也好,都算不是王府的主子,唯有瑞王的妾室可稱為半個主子。
素煙也跟著道:「榮公子說得沒錯,九姨娘是王爺的妾室,在這府裏好歹也能稱得上是半個主子。趙姑娘是王爺的表妹,按理說不應該插手王爺的房裏事,相反還應避嫌。」
趙琳琅一跺腳,心知今日是動不了墨九。「好,我走!今日我就給榮公子一個面子。九姨娘,妳最好是真有身孕,否則……」話外之意,不言而喻。
墨九神情怯怯,一副聽不懂話的樣子,「我……我等著。」
等趙琳琅拂袖而去,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榮直的腿,不無遺憾地想著那趙琳琅怎麼不多堅持一會兒,她還沒有抱夠呢。
素煙對榮直道謝,墨九也趕緊跟著道謝。
「榮公子,你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若是我真懷了王爺的孩子,我一定讓他認你做乾爹,要他把你當成親爹一樣孝順,以後給你養老送終。」
榮直望向她的表情沒有一絲悲喜,這樣的男子如同美玉,美則美矣,卻因為太過完美而顯得有些不真實,被這樣的男人看著,無端端讓人自慚形穢,如果她以後真有孩子,認一個這樣的乾爹其實也不錯。
素煙拚命使眼色,暗示墨九別太強求,否則得不償失。
墨九一心想抱上這條金大腿,早已將臉面置之度外,像是壓根沒看到一般。
素煙沒法,只能出聲緩頰,「榮公子,九姨娘性子單純,要是她有什麼不對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榮直嗯了一聲,看向墨九。
他的目光又冷又淡,彷彿能看清別人的心裏在想什麼,墨九面上懵懂歡喜著,心裏卻是發了毛,趕忙轉移話題,「榮公子,你怎麼會來西府?」
「我記得西府有幾株紅楓,想摘一些回去。」
文人墨客大多喜歡修竹楓葉,在這樣的時節藉著紅楓來幾道欲說還休的愁詩,似乎最是應景。
那幾株紅楓就在小竹林前面,他卻走到她的幽隅小院,恐怕是迷了路。
墨九笑得極甜,「榮公子,你是不是不記得路了?我給你帶路吧。」
「那有勞九姨娘了。」
「不用客氣,你剛才幫了我,我投桃報李還你的恩情。」


楓林不算小,足有九株又粗又壯的紅楓,王府裏精心養植的樹,自是與鷓鴣山野生野長的不一樣。
仰望那些紅楓,紅中透黃或透紫的楓葉是那麼的鮮豔,映襯著藍天白雲,意境無比高遠富有詩意。
地上落了一片的葉子,像打翻了顏料瓶一樣絢麗多彩,一陣風吹過,楓葉輕飄飄灑落,落在他們的髮上身上。
楓葉絢爛了秋季,白衣男子則驚豔了墨九的眼,他的側顏完美無缺,他的身姿是那麼雅致修長,美人如此賞心悅目,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樣的男子原本應該是鮮衣怒馬尊貴無比,卻囿在這王府內院,真是令人唏噓。
他是奉德侯府的嫡長子,其母翁氏是成皇后的表妹,算起來他和趙琳琅是七拐八彎的表兄妹,且論血緣他和瑞王更近。
趙琳琅在府中耀武揚威,把自己當成王府的主子,在榮直面前卻不敢放肆,皆是因為比起榮直,她並不是那麼的名正言順。
成家出事後,翁家自然受到牽連,翁氏在奉德侯府備受冷眼,最後被逼無奈只能和離,唯一要求便是帶走其子榮直。
奉德侯榮方不愧是陳世美再世,竟然同意翁氏的要求,並在同翁氏和離不到一個月的功夫火速扶正妾室韓氏,且對外宣稱韓氏所出的榮耀才是嫡長子。
五年前榮直回到大京,在長吟詩會上一舉名動京師,所有人都在猜,他是為爭奪自己的侯府嫡長子之位而來,都在等著看奉德侯府的奪嫡之戰,還有不少好事之人押輸贏,誰知瑞王看中了他,將他收入王府後院。
從那時起,他的命運徹底改變,如今在世人眼中,他不過是天際間一閃而過的流星,雖驚豔了整個大京,卻最終殞落在高牆大院,與後宅女子一般無異。
「看夠了嗎?」他問。
「看不夠。」墨九搖頭,「榮公子,你真好看,只有樹頂上最紅最豔的楓葉才能配得上你,你要是不急的話,我天天都來這裏守著,等那最紅最豔的楓葉落下來,再把它們洗乾淨給你送過去。」
他望過來,目光難懂,「在這王府後宅之中,唯一能說得上多的,恐怕只有時間。」
這倒是事實。
墨九難免有些惋惜,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意難平,不過他有那樣的身手,又有這份常人難以想像的隱忍,絕非池中之物。
「榮公子,其實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哪管別人說什麼。」
「這話是妳自己想的,還是聽別人說過?」
「我自己想的。」
「倒是別具一格。」
你們做都做了,她算什麼別具一格。
「你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就是打心眼裏希望你和王爺好好的,我和王爺不是那麼回事,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只有你。」
榮直冷淡的眸微微波動,「妳又知道了?」
「我猜的。」
「妳什麼都不知道,以後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禍從口出。妳可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死於話太多。」
「榮公子教訓得是,媽媽也說過在後宅裏面討生活,一定要話少眼活,只不過我一遇到投緣的人總是忘記這些。」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墨九長吁一口氣,還真是難侍候,男人心也海底針。
她一心想討好美男,忘記美男不是嬌弱的男兒,而是身手不凡的偽裝者,他們指不定還是同行,都一樣受傭於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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