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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G0102

《學長,未完待續》

  • 出版日期:2016/05/11
  • 廠商:新月 花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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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20
  • 優惠價:NT$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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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字,
但凡有緣,即便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二○○六年的夏天,我遇見了他,
他是我口中的偷拍色狼,我是他眼裡的衝動妹。
二○○七年的夏天,我又遇見了他,
他成了我的大學學長,我變成他的跑腿兼學妹。
我們共喝一瓶水、共同去過無數個地方,
直到他的畢業將我們分開。
 
多年後,我再次遇見了他,
如今他是我的學長、上司,以及喜歡的人,
而我們之間,未完待續……
綠風箏
出生於坐著不動也能滿頭大汗的季節。
星座書上總說此款人乃集龜毛潔癖神經質之大成。
成年以前是個陽光少女,成年以後成為畏光宅女,
自此過著晝伏夜出的生活,常常大半個月都沒踏出家門一步,
嗜吃甜食,討厭運動,真懶鬼一枚。嘻。
每個女生都喜歡過學長?

小編有個歲數相差頗大的堂姊,我讀小學時她都大學了,但年紀並未成為咱們之間的隔閡,也不影響彼此的姊妹情誼,每每見面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幾年前,她告訴我在街上巧遇高中時期戀慕過的學長,那時堂姊的表情小編至今都記得,是那樣的夢幻、那樣的少女,周圍彷彿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她還說,那是她第一次對男生有好感。雖然她始終沒有把心意說出來,和學長畢業後也就此失去了聯繫,但這在她心中依舊是個深刻的回憶。
在綠風箏的新作《學長,未完待續》裡,女主角劉克瑾就跟小編的堂姊一樣,喜歡的人既是初戀也是學長,只不過跟堂姊不一樣的是,劉克瑾和她的學長,也就是男主角梵季諾之間並非毫無交集,相反的,他們的牽絆可說是深到不行,也出人意料到不行。
這兩人的相遇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火藥味十足,劉克瑾以為梵季諾是偷拍色狼,義正辭嚴的說要把人扭送警局,梵季諾則明知是誤會,卻因為想給這個未來想要當記者的小女孩了解「查證」這件事情的重要,於是故意給了她一記苦頭吃,還打賭所謂的跑腿一年之約,不用說,劉克瑾自然就是那個跑腿的。
大學期間,這兩個人可以每個女生都喜歡過學長?
小編有個歲數相差頗大的堂姊,我讀小學時她都大學了,但年紀並未成為咱們之間的隔閡,也不影響彼此的姊妹情誼,每每見面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幾年前,她告訴我在街上巧遇高中時期戀慕過的學長,那時堂姊的表情小編至今都記得,是那樣的夢幻、那樣的少女,周圍彷彿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她還說,那是她第一次對男生有好感。雖然她始終沒有把心意說出來,和學長畢業後也就此失去了聯繫,但這在她心中依舊是個深刻的回憶。
在綠風箏的新作《學長,未完待續》裡,女主角劉克瑾就跟小編的堂姊一樣,喜歡的人既是初戀也是學長,只不過跟堂姊不一樣的是,劉克瑾和她的學長,也就是男主角梵季諾之間並非毫無交集,相反的,他們的牽絆可說是深到不行,也出人意料到不行。
這兩人的相遇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火藥味十足,劉克瑾以為梵季諾是偷拍色狼,義正辭嚴的說要把人扭送警局,梵季諾則明知是誤會,卻因為想給這個未來想要當記者的小女孩了解「查證」這件事情的重要,於是故意給了她一記苦頭吃,還打賭所謂的跑腿一年之約,不用說,劉克瑾自然就是那個跑腿的。
大學期間,這兩個人可以說是形影不離,有梵季諾的地方必定能看到劉克瑾,照理說這樣朝夕相處生出點情愫也是理所應當的,只可惜那時的劉克瑾滿心只有被奴役的悲憤,哪想得到那些風花雪月,等到後來梵季諾畢業出國唸書,她靜下心來,發現已經習慣他的存在,做什麼事情都會想到他,這才驚覺自己早已把心留在他身上,收不回來了。
至於梵季諾,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小學妹,只可惜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僅傷了劉克瑾的心,也間接導致他倆整整好幾年都沒有連絡,一直到完成學業歸國,兩人又成了同事,他們的關係才又重新有了進展……
想知道這段奇妙的戀情如何To be continued嗎?那就千萬不要錯過綠風箏新花園系列G0102《學長,未完待續》,5/11溫暖上市!
說是形影不離,有梵季諾的地方必定能看到劉克瑾,照理說這樣朝夕相處生出點情愫也是理所應當的,只可惜那時的劉克瑾滿心只有被奴役的悲憤,哪想得到那些風花雪月,等到後來梵季諾畢業出國唸書,她靜下心來,發現已經習慣他的存在,做什麼事情都會想到他,這才驚覺自己早已把心留在他身上,收不回來了。
  至於梵季諾,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小學妹,只可惜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僅傷了劉克瑾的心,也間接導致他倆整整好幾年都沒有連絡,一直到完成學業歸國,兩人又成了同事,他們的關係才又重新有了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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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
但凡有緣,即便是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可,不是每段緣都是美好的,有些人的交集,其實是從「孽緣」開始。
孽,壞、災禍、惡因也。
她和他之間,便是從一場不怎麼美妙的對峙開始的。
還記得那日,陽光爆炸的好,天氣很熱很熱,像要把人徹底烤焦似的,她和他的故事,也隨著天氣熱呼呼的揭開了序幕……

炎夏的午後,陽光灑滿整條商店街,遠遠看去彷彿是一條鋪了碎金的地毯,光彩奪目。
穿著附近私立女中制服的女孩們,頂著燠熱沿途嬉鬧而來,腳下踏著流金,直奔隱身街弄裡的冰果室,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轉眼便將靠牆的一張小圓桌徹底包圍。
這群以劉克瑾、莫雪迎、張安祺三人為首的女孩們,平均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看著她們一邊吃著沁涼的剉冰,一邊嘰嘰喳喳的愉快喧鬧,天南地北的說著未來夢想,室外動輒三十七、八度以上的高溫,彷彿也沒那麼難受了。
「欸,小瑾,輪到妳了,快說說看,妳將來的夢想是什麼?」
「……」
突兀的靜默,讓大家紛紛調轉目光。
能夠把大家的話題一股腦的拋在腦後,一個人兀自埋首吃著紅豆煉乳冰,歡快到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剉冰裡的傢伙,除了劉克瑾還會有誰?
「小瑾,妳真的是螞蟻投胎欸,有點節操好不好?」坐在劉克瑾右手邊的莫雪迎好氣又好笑,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妳怎麼可以和一根加倍佳棒棒糖就可以擺平的人講節操?妳忘了高一的時候怎麼跟她熟稔的?只要是甜的,她根本就招架不住。」左手邊的張安祺接力補刀,果然贏得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糟了,以後不會隨便一個男人扔顆糖,小瑾就被拐回家了吧?」又一人很惡趣味的拋出這個臆測。
「有可能。」異口同聲一致附議。
「喂,不要太超過喔各位,最好一顆糖就能把我拐走啦!」劉克瑾要說的是,要想拐走她,至少也要一整間屋子的糖才行。
不想被這幾個損友汙衊得太離譜,劉克瑾趕緊吞下口中令人陶醉的綿密紅豆,抹抹嘴角,很是體現合群的抬起頭來—— 
她並不特別漂亮,戴著呆板黑框眼鏡的臉龐充其量就是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眼睛特別乾淨澄透,黑黝黝的眸底似乎蘊藏著一股同儕女孩們所沒有的英氣、正義。
「我先猜猜,妳的夢想不會是吃光這世界上所有的糖吧?」張安祺賊笑說。
「去妳的!」白了她一眼,劉克瑾清了清喉嚨,「我想念C大新聞系,將來成為一位新聞記者,像當年揭發美國水門案的鮑伯.伍德渥德和卡爾.伯恩斯坦一樣,努力監督政府各部門,善盡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記者……可是妳是女生欸。」張安祺滿臉詫異。
「女生又怎樣?我沒聽說記者這個職業有什麼性別門檻。」面對張安祺的質疑,劉克瑾顯得很不解。
「不是啊,我媽說當記者很辛苦的,到處跑來跑去,累得像條狗一樣,女生要嘛就要當主播,在鏡頭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當個不愁吃穿的豪門少奶奶。」
劉克瑾皺了皺眉,心裡不由得有些不悅。
從小生長在一個對男女性別有刻板印象的家庭,她實在是受夠了女生就不可以怎樣怎樣的荒謬約束。男生可以當記者、搶獨家,她劉克瑾一定也可以。
再者,如果只是為了不愁吃穿,就要一輩子屈居人下,過著唯唯諾諾的日子,她寧可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誰讓她劉克瑾不怕辛苦,就怕人生不夠自在痛快。
搖搖頭,她堅決道:「不,我就是想要當記者,而且是要當一個不畏強權、堅持站在第一線報導真相的記者。」
堅定宣示完自己的夢想,劉克瑾立刻低頭,抓緊時間享受紅豆煉乳冰化在嘴裡的甜美與冰涼。
好吃!真好吃!綿密的紅豆加上迷人的煉乳……這根本是人間美味呀。劉克瑾滿足地彎了彎嘴角,眼眸微瞇,可愛的像隻貓。
角落一抹背對的身影略微側了一側,不動聲色的朝說話的方向睞去眼神,精準的捕捉到同儕口中的「小瑾」。
單薄的身板,一雙乾淨且堅定的眼睛,渴望揭發不法、追尋真相的遠大夢想,還有那不拘泥性別設限自己的率真性情,清楚堆疊出梵季諾對這個女高中生的第一印象,連帶也激發了他鮮少對人產生的欣賞。
不知怎地,她的新聞夢讓梵季諾想起了久違的自己,那個曾經一心一意非新聞系不讀,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的自己。
套句好友林是勛說的話,他這人眼光高,不被他嫌棄已經是萬幸,要讓他萌生出欣賞,肯定是奇蹟發生。
其實哪裡是什麼奇蹟發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彼此之間的頻率對了,剩下的不過是文明點綴。
「在看什麼呢?」林是勛一搞定外帶,連忙朝坐在角落的好友走來。
梵季諾收回視線,淺揚薄唇,「沒什麼。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傳播理論有點名,記得下週上課前補假單。」
「抱歉,大熱天還讓你跑來跑去。對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算是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送筆記。」
這家老舊的冰果室是林是勛的爺爺多年來賴以養家活口的小店,這陣子爺爺身體不適,林是勛不想他因為掛心店裡生意而無法好好休息,索性暫時留在家裡照看生意,也好照顧病中的爺爺,多虧有梵季諾這個好友每天幫忙送筆記來,讓他不至於落了學校的課業進度。
梵季諾原想推辭,忽然間,一張吃著紅豆冰的滿足小臉無預警從他腦中跳了出來,讓向來不好甜食的梵季諾興起了嘗試的念頭。
「那……就給我紅豆煉乳冰吧。」
「好,你稍等。」
鄰桌的女高中生似乎是要走了,正在數銅板準備結帳。
「欸,我還差五塊錢,妳們誰先借我?」張安祺問。
劉克瑾二話不說,直接補上五塊錢銅板。
「對了,小瑾,妳今天有騎腳踏車吧?待會載我回家好不好?」
說起劉克瑾也算是個異類,放眼這所被外界稱之為貴族學校的私立女中,同學們就算沒有私人司機專車接送也有校車搭,再不濟總還有公共汽車,像劉克瑾這樣不論颳風下雨都堅持自己騎腳踏車上學的學生,全校扳著手指頭都數不出第二個。
不過也因為這樣,間接造福了張安祺。
「安祺,妳和小瑾的家在不同方向,根本不順路,幹麼老是要小瑾載妳回家,妳媽不是讓妳搭計程車上下學的嗎?」莫雪迎皺眉。
「上次遇到怪伯伯,我到現在還怕著呢,等公車又太麻煩。」
「小瑾騎車載妳就不麻煩?我看妳一定又是把搭車的錢拿去買名牌衣服,結果沒錢搭公車。」
面對莫雪迎的指控,張安祺沒承認也沒否認。
唉唷,哪個女孩子心裡沒有一丁半點的虛榮哩?她不以為意,拽著劉克瑾的胳膊苦苦哀求,「小瑾,我的好小瑾,妳會答應我吧?一個人搭公車很無聊的,一塊兒騎腳踏車比較有趣啦!」
莫雪迎搖頭。「小瑾,別答應她,省得她每次都吃定妳。」
「沒關係啦,反正也就幾個公車站牌的距離,不算遠,就當是消耗消耗熱量。」
安祺這人不壞,頂多就是愛漂亮了點,偶爾還愛耍賴,平日裡對朋友還是很不錯的。何況人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既然都是朋友,只要安祺的要求不算超過,是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也就沒啥好計較,就當是互相幫忙囉!
「還是小瑾最好了。」張安祺拉著劉克瑾的胳膊,對莫雪迎扮鬼臉。
「小瑾一定上輩子欠妳的。」莫雪迎咕噥。
劉克瑾笑笑,沒說什麼,見另外兩名同學已經先行結帳,就等在門口,她們三個也趕緊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
「小瑾,我幫妳拿書包。」張安祺大獻殷勤。
劉克瑾沒推辭,由著她。
離開座位的時候,張安祺不小心踢到鄰桌客人擱在腳邊的一只提袋,那一腳雖不重,卻也讓提袋從原本擺放的位置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之後倒下,袋裡的東西因此跟著散落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見自己闖禍,張安祺連聲道歉。
「沒關係。」梵季諾淡定別過頭,不慍不惱的彎身撿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其中一個紙盒距離劉克瑾不遠,她本能地伸手幫忙。
眼尖的她從簡易的包裝封面發現,裡頭裝的是微型攝影機,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
她下意識的看向眼前背對著自己,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下一秒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她發現,在那只提袋裡,少說就有四個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紙盒。
劉克瑾直覺聯想起一件事—— 
最近學校附近的商店街一帶出現了偷拍之狼,趁著天熱,學生都著短裙出入,不肖的歹徒就拿著針孔攝影機到學生大量活動的地方,偷拍裙下風光還不夠,甚至還潛入店家的洗手間內裝設針孔攝影機,然後把取得的不雅畫面散佈在特定網站,供會員付費下載觀看。
消息被揭發後人心惶惶,雖然警方已經鎖定犯案者是約莫二十至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而且有信心可以在短時間內破案,學校的教官和老師仍不敢掉以輕心,連續好幾天在朝會上大力宣導,要同學們出門在外務必多加小心提高警覺,除了要留意身旁有無可疑人士,上廁所前也要檢查四周環境,以免遭到偷拍。
「二十至三十五歲的男子……」兩隻眼睛死死看著他,劉克瑾的心一連大跳了好幾下。
靠,她今天不過是天熱貪涼,和同學結伴來吃個剉冰,不會這麼巧,就真讓她碰上了吧?
驚楞之際,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朝她伸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記令人心弦為之震動的磁性嗓音。
「謝謝妳幫我撿東西。」
劉克瑾抬起頭,全無防備的她就這樣生生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大海般寬闊幽深的沉靜墨眸,又黑又亮,眸裡全無半點邪佞之氣。
多好的眼神!劉克瑾忍不住在心裡讚嘆。
平心而論,他應該算是好看的。會說應該,有很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女校待久了,生活中鮮少碰到像他這樣醒目的異性,以至於明明會的文字詞彙很多,卻硬是詞窮,腦袋裡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然而讚嘆之餘,不免深深惋惜,因為這麼好的眼神,居然是屬於猥瑣的偷拍之狼,真真是糟蹋了。
是說,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同時擁有這樣絕對的衝突感倒也不常見,可見古人說得不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劉克瑾看著面前這遲遲沒收回去的手,心裡明白,他是想拿回她手中的微型攝影機,但是很抱歉唷,她劉克瑾的良知與正義感不允許她這麼做。
「我知道這是你的東西,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還給你。」
包括梵季諾在內的每個人,都對劉克瑾此刻反常的強硬態度感到一頭霧水。
「小瑾,妳吃錯藥啦?」張安祺拉拉她胳膊。
「我沒吃藥。」
梵季諾別過臉,雙肩微顫,強忍住笑。
劉克瑾很快會意過來。吼,這個張安祺,幹麼又害她說蠢話。「我是說,我很正常,完全不需要倚賴藥物。」
「那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妳幹麼拿著人家的東西不還?」張安祺又問。
「對啊,小瑾,這樣不好啦,妳還是快把東西還給人家。」莫雪迎小聲勸說。
「就不還。」真還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女性受害,說不定裡頭的記憶卡正保存著關鍵性的犯案證據,她必須親手交給警方。
「同學,這是屬於我的東西,縱使是妳撿到了,也不能佔為己有。」
梵季諾漾著淺淺微笑,表現得很溫和,可儘管如此,劉克瑾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悅。
呵,她也很不悅啊!他的爸媽把他生出來,可不是讓他去偷拍別人的。他有沒有想過那些被偷拍的人心裡做何感想?沒有,他只想到他自己。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管他愉悅與否。
「我在阻止犯罪。」
梵季諾先是挑了挑眉,接著將眼睛瞇成一條細線,「妳這話什麼意思?」冷冽的眸光透著無以名狀的危險。
怎麼搞的?被這雙眼睛這樣盯著,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胸口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堵著。
劉克瑾吞了吞口水,在心裡跟自己信心喊話,繼續堅持立場,「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
劉克瑾一行五人,兩名去結帳的同學原本已經走出店門,遲遲等不到她們三人出現,只好又繞進來。
「妳們在幹麼?怎麼還不走?」
「還不能走,因為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天啊……」
這話像一枚炸彈,當場炸傻了每個人,尤其是她的同學,一個個驚慌失措,劉克瑾見狀立刻挺身而出,把她們一個個通通護到自己身後去,自己獨自扛下梵季諾的無形壓力。
看不出來,這叫小瑾的女孩身板雖單薄,遇事倒還挺有擔當、挺講義氣的,儘管臉上明顯有著不安,卻仍像母雞護小雞似的護住她的同學。
遭到指控的梵季諾表情玩味的看著她,一方面欣賞她的義氣,另一方面則是對她的指控感到啼笑皆非,真心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
「咦,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林是勛端著紅豆冰走來,發現氣氛不對,關切問。
已然化身正義女神的劉克瑾指著梵季諾,直言不諱的勇敢控訴,「老闆,我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
林是勛看看好友,又看看這群忿忿不平的女高中生,懵了。他不過就是轉身去給好友弄碗冰,才多久時間,好友就搖身一變成了偷拍之狼,就是神話故事也沒這麼離奇。
「怎麼回事?」他別過頭詢問好友。
梵季諾先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對劉克瑾說:「同學,妳這分明是不實指控,妳倒是說說看,我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了?」
「說我是不實指控?好啊,那我問你,這是什麼東西?」劉克瑾將她拿在手裡遲遲不肯歸還的東西秀出來。「這東西可是從你的提袋裡掉出來的,你敢當著大家的面,大聲說出來嗎?」
「微型攝影機,包裝上有寫,而且是MIT。」梵季諾口吻沉靜,態度坦蕩,還不忘好心提醒包裝上的文字。
劉克瑾翻了個大白眼,搶回發言權,「我幫你補充說明,所謂的微型攝影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老闆,你最好店裡店外檢查一下,看看是否被裝設這種偷拍器具。」提醒完老闆,轉而對梵季諾說:「你給我聽清楚,攝影機不是給你拿來偷拍女性同胞的!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她氣呼呼,小臉鼓得像河豚,梵季諾一看就笑了,還差點岔了氣。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揉揉微酸的嘴角,「同學,持有微型攝影機不代表就是偷拍之狼。」
天啊天啊天啊……他竟還笑得出來,這年頭的歹徒真的沒羞恥心欸!
「這可不是什麼隨身必需品,你隨便到路上拉個人問問,幾個人有微型攝影機?更別說你還同時擁有好幾部。」劉克瑾咄咄逼人。
女孩們頻頻點頭,很是認同劉克瑾的質疑,對於眼前這令人不舒服的偷拍之狼,紛紛透過眼神表達唾棄。
梵季諾對此全然視若無睹,一個人泰然自若的摩挲著下顎,陷入短暫思考。
片刻,他再度直視劉克瑾,「妳的推論乍看合理,其實粗糙又淺薄,妳若是用這麼粗淺的眼光來看待事情,我保證妳肯定會因為常看走眼,而有撿不完的眼鏡碎片,將來當了記者,還會有跑不完的法院訴訟。看事情的角度有萬萬種,妳不能粗淺的只用二分法,就因為我持有微型攝影機的數量不符合一般人的習性,妳就不由分說逕自把我歸類成偷拍之狼,未免武斷。難道普羅大眾習慣把巨乳這個詞彙和女性劃上等號,我們就可以直接把貧乳和男性劃上等號?」
可惡,這傢伙搞偷拍還不夠,連她們同學間的聊天內容也要偷聽,現在還舉什麼巨乳、貧乳的破例子,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我的事情請讓我自己擔心就好,不勞費心,你有這閒工夫擔心我,還不如先想想待會見到警察,你應該怎麼向警察先生交代你的可惡犯行,又該找誰當你的辯護律師,少拿你那種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來跟我說教。」劉克瑾反唇相譏。
「不對不對,如果我說的是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那妳所堅持的,豈不也能說是一種道德魔人的偏執?」
他的口吻越是清朗溫和,劉克瑾覺得被挑釁的感受就更強烈。
「你分明是強詞奪理,有膽做沒膽承認。」
「一個人在法院上應該先被假定為無罪,除非被證實及判決有罪,這就是法律可貴的地方。」
劉克瑾被他的無罪推定原則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罵自己幹麼要白費唇舌和他說這麼多?
「我不想繼續跟你做無謂的爭論,有什麼話你等員警到了自己慢慢辯解去。」
「這是當然,只是,直到員警還我清白前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因為妳的指控而受到前所未有的抹黑,脆弱心靈遭受嚴重創傷,妳不覺得妳應該為此負責嗎?」
呵,居然要她負責?這是什麼世道啊,這傢伙該不會是想趁機向她索賠吧?
「你到底想怎樣?」
「想和妳打個賭。」
劉克瑾像是看怪物似的盯著他。果真非常人也,都要面臨法律刑責了,他還有心思跟她打賭,了不起。
「不敢?」
「小瑾,不要,他是偷拍之狼,我們直接把他交給員警就好。」莫雪迎一點都不想讓劉克瑾跟偷拍之狼打交道,總覺得整件事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賭什麼?」
「小瑾……」
「就賭我是不是偷拍之狼。賭約是一年份的個人自由,由員警和現場的大家來幫我們的賭注做見證。我若洗刷清白,代表我贏,妳就給我跑腿一年,如果最後證實我是偷拍之狼……妳說,妳想我怎樣?」
梵季諾把發球權交給劉克瑾。
她認真沉吟須臾,「我個人一點都不希罕你幫我做什麼,不過,為了幫那些被你偷拍的無辜女性討公道,這樣好了,除了應負起的法律責任外,我要你每天都來商店街掃地,並且沿途大聲宣示你以後再也不偷拍女生。」就算累不死你,也要讓你被大家唾棄的口水淹死。
雙方達成協議後,梵季諾突然笑著感嘆了起來,「唉,年輕人終究還是太衝動。」
劉克瑾皺眉。什麼意思?這傢伙不會是拐著彎罵她小屁孩吧?哼,她是年紀輕,可他年紀是有多大?裝哪門子老氣橫秋!
「咦,還楞著做什麼?妳可以報警了。怎麼,不會連報案要打一一零都不知道吧?」他揶揄反問。
吼,長眼睛沒看過這麼欠揍的偷拍之狼!忍住忍住,跟這種人認真就輸了,沒關係,現在讓他張狂,待會等員警到了,看他還怎麼得意。
劉克瑾忿忿地拿出手機,當著眾人的面報警。
「好了,暫時沒事,我總算可以吃我的冰了。唉,都快要融化了。」
無視眾人驚詫的目光,梵季諾接過林是勛手中的紅豆冰,很是惋惜的坐下來,不失優雅地交疊著長腿,邊吃著冰,邊坐等員警到場,從容悠哉的模樣哪裡像是個即將被逮捕的偷拍之狼,根本拿自己當大明星。
「這傢伙完全沒有在反省,看得本小姐拳頭都硬了。」渾身充滿正義感的劉克瑾都快被他無恥狂妄的行徑給氣死了。
「冷靜,妳別衝動,員警很快就來了。」莫雪迎緊緊拉住身旁這個正義姊,免得她等不及員警到場就暴衝。
另一頭,林是勛倚在桌沿,無語笑看神情從容正大口吃冰的好友。
今天的梵季諾有些反常,平常裡總是大事化小的低調性格,突然有些得理不饒人。
剛開始,林是勛還以為心高氣傲的他不滿被莫名其妙指控,氣瘋了,直到發現梵季諾眸底閃爍的異樣神色,他才恍然大悟。
梵季諾哪裡是在生氣,根本是在玩,他是故意逗這個正氣凜然的女高中生的,她的正經八百,意外喚醒了他身體裡的孩子氣。
這下林是勛可有些同情那個女孩了,別人他或許不清楚,但梵季諾一鬧起來有多幼稚,他多少還是知道的,少不了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是說,能夠讓向來自制的梵季諾甘心脫稿演出,是不是意味著他對這女孩是另眼相看的?
察覺到打量的目光,梵季諾抬頭循著視線看去。
「幹麼,想找我拍廣告嗎?」
「在做口味調查,如何,我家的紅豆煉乳冰好吃嗎?」
「美味極了。」
「三十年不敗的招牌冰品,好吃是一定的,我再幫你多加些煉乳吧。」
梵季諾沒阻止,林是勛也就放膽通通加下去。
梵季諾吃了一口,皺眉,「太甜了吧?」
「怎麼會?你的笑容也很甜啊!」
梵季諾總算明白過來。林是勛這小子,話中有話啊。
是,他是笑得很爽,沒辦法,誰叫她這麼有趣。
林是勛半瞇著眼睛,低聲說:「你不會是對人家……」
梵季諾豎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往唇上一放,噓。
有些事情,不說破比較好。
他還沒完全釐清,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感覺都是往好的這邊走。


接獲報案通知的管區員警匆匆趕到。
「誰是報案人?」
「我!警察叔叔,我發現了偷拍之狼。」劉克瑾像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以陽光朝氣充滿正能量的姿態主動迎上前來。
「人呢?」
劉克瑾不假思索伸手往角落一指—— 
呃,一個吃冰的小伙子?!
沒料到會看到這麼一個悠哉放鬆的嫌疑犯,員警當場楞住。須臾,他回過神,趕緊擺出公權力該有的威嚴氣勢,邁步上前。
「年輕人怎麼稱呼?」
「員警先生,我叫梵季諾。」
瞇眼端詳須臾,「還是學生吧?」
「對,我是C大的學生。」梵季諾主動出示學生證。
她可以是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他自然也可以是積極主動的模範好學生。
「唔,很會念書嘛!那更要守規矩才對,怎麼會去搞偷拍呢?」
「員警大人,我沒有。」他舉起手,隨時準備對天發誓。
「可是這幾個女孩都指控你就是偷拍之狼,而且你身上還攜帶多部微型攝影器材。」
「關於這點我可以解釋說明。」
梵季諾有備而來,站起身,儼然天橋下的說書人,將事情前因後果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
根據梵季諾的說詞,他是C大新聞系的學生,因為系圖竊案頻傳,學生和系方都甚為困擾,他遂找上助教,建議在系圖裡安裝微型攝影機,好揪出竊賊。
在爭取系上老師的允許後,由於他有熟識的店家,可以拿到品質較佳的台製器材,助教便把這個採購任務委託給他。
「員警先生,這是稍早之前店家開立的發票,上頭載有的購買日期是今天,這些攝影機都是全新未拆封,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你可以一一測試檢查,看看記憶卡裡是不是存有什麼偷拍的不雅畫面。另外,這是學校助教的聯絡電話,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跟助教確認我的身分,以及我所說的內容是否屬實。」
員警對他的準備之周全、對辦案之配合感到無比欣慰,然為求公平起見,員警也不敢馬虎,避用梵季諾的筆電,另請同仁送來一部筆電,一人負責逐一測試微型攝影機,另一人則打電話給學校助教確認說法。
一開始,帶著多部微型攝影機的指控或許對梵季諾很不利,然而隨著他不慌不亂的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後,情勢早已悄悄的出現逆轉。
最後果然證明這整件事其實是一場烏龍指控。
「同學,妳們表現得很機敏,不過經過我們警方調查,確認是誤會一場,這位梵季諾同學並不是犯下多起偷拍案件的偷拍之狼,警察叔叔還是要提醒妳們,在偷拍之狼還沒落網前,大家還是要繼續保持敏銳度,隨時提高警覺。」
若說獲得平反的梵季諾內心有多歡快,劉克瑾就有多黯淡鬱悶。
怎麼會這樣?搞了半天,真相居然是這樣?劉克瑾好懊惱,緊抿著嘴不發一語,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處理完報案後,員警起身離開。
梵季諾不只殷勤親送,還故意揚著嗓門,用足夠店裡每個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如是說—— 
「謝謝員警先生,你們真不愧是人民的保母,要是少了你們這麼認真明理的好員警,我們社會肯定要亂成一鍋粥,光想就覺得好可怕喔!」
聽見某人得意洋洋的說話聲,劉克瑾整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表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一旁的莫雪迎看得心驚膽跳,就怕她隨時會爆血管,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是說小瑾也真是太衰了,跑腿一年欸,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趁機惡整小瑾,也難怪小瑾要臭臉。
「小瑾,沒事,別怕,大不了我們幫妳一起給他跑腿。」
面對莫雪迎的義氣,劉克瑾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
莫雪迎以為她是為打賭失利的事情不安。是,她是不安,但不全是因為要跑腿,而是那個梵季諾居然是C大新聞系的……
這下糗了,她方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念C大新聞系,萬一將來沒考上不是很丟臉嗎?不不不,照她已經得罪人的情況,就算將來如願考上,想必也是危機四伏隱憂處處。
等等,她現在拚命擔心,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聽到這一段,她這樣不是自己嚇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不直……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
劉克瑾沒花太多時間糾結考不考上C大的問題,畢竟那都是一年後的事情,比較棘手的是,她待會要怎麼面對他?
偷偷朝門口瞄了一眼,梵季諾還熱絡的跟員警道別,身影招搖的堪比五彩孔雀,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直到這一刻,劉克瑾終於可以深切體會,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喜歡輸的感覺,因為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真的很圈圈叉叉啊。
她越想越悶,奈何懊惱無處宣洩,只好猛搔腦袋自虐。
梵季諾走回冰果室,就看到她半點女孩該有的模樣也沒,分不清是天生豪放還是心情煩躁,一個勁兒的猛往自己腦袋抓。
「唔,頭皮癢成這樣,我說同學啊,妳是幾天沒洗頭了?乖,要聽話,天熱容易流汗,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衛生。」
梵季諾的揶揄讓劉克瑾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放下。
可把手放在腦袋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更傻!
劉克瑾悻悻然的抽手,抽手前還不忘順了順頭髮,盡可能維持住最後形象。但,還是悶吶。
「好啦,麻煩各位親愛的同學給我和這位小瑾同學一點獨處的空間,我們得好好聊聊關於跑腿的細節。」
梵季諾以勝利者之姿,暫時打發了一旁好奇心氾濫的雙方親朋好友,逕自拉過椅子反坐在劉克瑾面前,雙手搭在椅背上,用兩隻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眼眸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位方才氣勢蓋人,如今稍嫌困窘的小瑾同學。
「什麼表情啊妳!被汙衊的人可是我。」梵季諾好氣又好笑。
「你幹麼一開始不說清楚?」根本故意看她像傻瓜似的團團轉。
「我記得我一直在提醒妳,不要只相信妳眼睛所看到的,可妳不理。再說,妳從頭到尾也沒問我,我要怎麼說清楚?要想成為記者,發問不是最基本的嗎?畢竟真相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鳥屎還比較有可能。」
是是是,是她有眼無珠,是她耳根子硬,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樣可以了吧!
瞧他笑得一臉欠揍樣,劉克瑾真真是要氣歪了,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只能消極無言以對。
「怎麼,不服氣?」
「不敢,願賭服輸。說吧,我要從什麼時候開始跑腿?」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早跑早結束,早日甩開他這團陰霾,她也能早日見到晴好的陽光。
梵季諾沒有回答,反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給她—— 
「妳想念C大新聞系?」
劉克瑾先是瞠目,接著氣餒的閉了閉眼睛,心中暗罵:該死,他果然還是聽到了。
現在是怎樣,莫非定律大爆發嗎?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
「你雖然沒有偷拍,可是你根本從頭到尾就在偷聽我們談話。」
「妳以為我想聽嗎?冰果室就這麼大,妳們的嘴巴就像外掛擴音器功能,我還需要偷聽嗎?」
「對對對,都是我們的錯,很抱歉荼毒你的耳朵了,讓你聽了這麼多不營養的東西。」劉克瑾有些自暴自棄。
梵季諾忍俊不禁。「確實是不怎麼營養,不錯,妳挺有自知之明的。」
劉克瑾一口怒氣竄了上來,最後生生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令人生疼。她掙扎須臾,索性豁出去的低嚷,「對,我就是想念C大怎樣,想應該不犯法吧?」
話落,劉克瑾臉就微微地紅了,畢竟,那是她的夢想,和好朋友分享可以,和不認識的人談論實在是彆扭,誰知道他會怎麼嘲笑她的夢想?
梵季諾注意到她壓在黑框眼鏡下的白皙臉龐有著異樣潮紅與不自在,突然覺得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
「其實妳誤會我了,我也不是那麼壞心的人,這樣好了,就當作我送未來學妹的小小見面禮,我們的賭約履行直接延期一年。」
劉克瑾猛地抬頭望著他。這傢伙不會又在盤算什麼吧?
她雖沒問出口,梵季諾卻已經從她的眼睛清楚看到裡頭寫著滿滿問號和質疑,顯然是對他的人格極不信任。
嗯,她還是不要太信任……
揚著唇角,梵季諾低低笑了一聲,「個人覺得,等妳考完大學學測,順利進了C大再來好好跑腿,這樣我也比較好物盡其用。」
哇哩咧,虧她還在想,他會不會是出於體諒她要準備學測,所以才說要延期一年,沒想到背後真正的陰謀是想盡情奴役她。
嘖嘖嘖,梵季諾這傢伙果然邪惡。他確定他是念新聞系的?他根本是天生的政治動物……唔,當個無奸不成商的商人也很適合。
劉克瑾實在管不住躁動的眼皮,當場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待她意識此舉可能有些不恰當,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她的情緒反應就是這麼快又直接,不高興不要看,哼。
「對了,我是不是應該拿個什麼東西當作今天打賭的物證……」
前一秒,修剪整齊的長指還摸著下顎思考問題,下一秒,劉克瑾制服上的長形夾式名牌已經被梵季諾無聲地一把抽走—— 
「欸,你幹麼!」劉克瑾護著左前胸驚詫地嚷。
「劉、克、瑾,挺中性的名字,我記住了。」發現她滿臉通紅,敢怒不敢言地護著胸前,他會意過來,語帶同情的說:「妳其實不用死死護著胸前,依妳一片平坦的身形,我真的很難碰到,不過妳放心,我跟妳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把妳歸類為男性,在我眼裡,妳永遠都是屬於女性一族,不管『它』大或小。」
說話時,他目光幾次意有所指的往她胸口一瞟,說完,隨手就把她的名牌往口袋裡塞,走人。
劉克瑾覺得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個混蛋、王八蛋,胸部小有罪啊,再小它還是胸部好嗎!
「欸,你不准走,快點把我的名牌還給我。」
「這個歸我,方便我到時候從新生入學名單裡找人,免得有人不認帳。今天就暫且到這裡,我們一年後C大校園見。」
梵季諾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腳跟一旋又走了回來,攤開手掌一把抵在劉克瑾面前的小圓桌上。
「你又想幹麼?」
梵季諾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半晌,微微瞇起會令人心跳加快的迷人眼眸,用帶有質疑的口吻說—— 
「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
深深覺得受到挑釁的劉克瑾怒急攻心,抓起桌上尚未收拾的湯匙,作勢要朝梵季諾可惡的笑臉扔去。
然而她終究沒有,拿湯匙扔一個王八蛋,湯匙未免太可憐了。
可是,她內傷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嚴重的內傷。
騎著腳踏車送張安祺回家的路上,她覺得自己胸口都快要炸開了,很想像個野人喔喔喔的亂叫發洩,偏偏張安祺還不放過她,不斷在她耳邊提起該死又可惡的梵季諾。
「小瑾,我覺得那個梵季諾長得好帥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看似尋常簡單的襯衫牛仔褲穿得這麼好看迷人,而且妳一定想不到吧,那些可全都是國際名牌,包括他的鞋子。還有還有,他手上戴的手錶我有在雜誌上看過,是全球限量機械錶欸,我猜他家裡一定爆有錢,難怪這麼有品味。如果我能夠有個長得帥、有品味又有錢的男朋友,我一定會幸福死了……」
她哪裡還有多餘心思管張安祺會不會幸福死,她只知道自己氣得快死。
想到要在大學校園再看到他,劉克瑾就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
一回到家,她屁股著火似的直往房間衝,拿出黑筆,二話不說立刻把C大新聞系從自己的第一志願劃掉,徹底塗黑,直到看不見為止。
「哼,本小姐我不念C大總行吧?」
然而痛快不過一秒鐘,下一秒,梵季諾挑釁意味濃厚的可惡嘴臉無預警的跳了出來—— 
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妳不會考不上C大吧?那一字一句像是在跳針似的,不斷在她耳邊重複放送,迴旋再迴旋。
「啊啊啊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劉克瑾整張臉埋向書桌,好一陣捶胸頓足後,果然換來短暫的平靜。稍稍冷靜下來的她開始重新梳理思緒,一個小時過去,她突然又坐挺身子,以著壯士斷腕的精神,堅定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一定要考上C大!
對,一定要,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劉克瑾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C大新聞系,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被梵季諾瞧扁,哪怕會有一年跑腿跑到死的黑暗地獄,個人尊嚴還是要誓死守護。
她捶桌發誓,一旁的桌曆掉了下來,她伸手撿起來擺正。
桌曆上寫著幾個數字—— 二○○六。
這一年,她和他的孽緣開始。
第二章
深夜十二點的便利商店。
距離知名夜店Double S約莫五百公尺遠,蹲點跟拍第七天,劉克瑾都成店裡的熟客了。
不得不說,台灣的便利商店根本是一種最偉大的存在,是許多爆肝族賴以存活的能源補給站。
「小姐,妳的美式咖啡好了喔。」
「喔,謝謝。」劉克瑾霍地回過神來。
「還沒忙完啊,我看妳好像已經連續加班一個禮拜了。」大夜班的店員說。
「哈哈,快了快了……」劉克瑾一邊打哈哈,一邊敲敲自己混沌的腦袋,自我解嘲地在心裡暗忖,怎麼又想起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一定是因為白天在記者會場碰到許久沒聯絡,現在也同為記者的安祺,才會讓她又想起那些陳年破事。
張安祺,她高中時期的好姊妹之一,老天讓她們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還繼續當同班同學,不想,她們多年的姊妹情誼,卻因為一個男人漸行漸遠,最後形同陌路。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因為關於「那件事」,她其實也是受害者啊啊啊啊……
×!都說漂亮的女人麻煩,其實漂亮的男人更麻煩,尤其是那個梵季諾,根本是麻煩中的麻煩!
劉克瑾越想越惱火,在心裡忿忿地咒罵妖孽的同時,伸手接過了店員遞來的熱咖啡,婉拒點數貼紙,拎著裝有御飯糰的購物袋離開櫃台,來到可以清楚看到整條巷弄的座位區。
唰地撕開包裝條,抽掉塑膠膜,張著嘴巴率性地啃著堅持十八度C的御飯糰,邊用熱美式咖啡把涼涼的米粒一股腦兒地全送進肚子裡。
手機響了,螢幕上,莫雪迎的名字醒目出現。
「喂,找我什麼事?」
「不是說要來找我吃甜點嗎?」
莫雪迎是飯店千金,脫離學生身分後就一直在自家飯店工作,知道劉克瑾是甜點控,三不五時就會約她到自家飯店吃下午茶。
她想了想,「下週一妳方便嗎?我那天休假。」
「好呀,就下週一,再忙也要跟好姊妹一塊吃下午茶,我讓祕書幫我把時間空出來。」頓了一下,莫雪迎關心問:「還沒回家?」
「還早哩。」漫漫長夜,只怕又要迎接朝陽了。
「又在追獨家?」
「嗯。」她從鼻腔裡應了聲。
莫雪迎也識趣,並不追問什麼。「好吧,不打擾妳了,祝妳順利。」
「謝啦。」
掛了電話,劉克瑾有片刻失神。
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滿腔熱血、天真無邪地放膽編織著一個人、一枝筆搶盡獨家新聞的宏偉大夢,那時的她壓根沒想到,夢想是美好的,而現實是殘酷的,哪怕她一畢業就考進全台第一大媒體集團Speedy Multimedia Group旗下的芒果週刊,這幾年也在新聞圈努力打滾磨練,今年二十七歲的她,卻仍只是個每天追著女明星底褲顏色、男明星保險套Size的八卦記者。
她在個人臉書發表對於黑箱法案的評論短文,十幾天都衝不上一個萬點,可悲的是,一張女星疑似露乳走光的腥羶照片,卻不到十分鐘就為她的PO文累積了上萬個讚。
面對如此弔詭的情況,說不心寒是騙人的,但,這就是現實,不是嗎?
只是偶爾想起過往的自己,不免心酸,當初她怎麼可以好傻好天真到這種地步?
也罷,誰沒有無知過,路是自己選的,沒得抱怨。
再者,鴕鳥一點想,挖不到動搖國本的大新聞,那就多拍幾條能讓總編大人血壓穩定、心情美美的女星內褲吧,這樣一來至少每個月五號薪水會準時入帳,週刊的銷售數字不會太難看,上班的氣氛也就不至於太糟糕。
不都說現在蹲得低,以後才跳得高嗎?為了以後,想想也就沒有什麼不可以忍的了。走!拍內褲去……呃,不是啦,是繼續等候獨家畫面啦!
收拾情緒,劉克瑾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剩下的美式咖啡,捏扁紙杯,朝垃圾桶一扔,拎過印有便利商店Logo的購物袋,走出便利商店,邁開套著長靴的雙腿,果斷地朝停放在知名夜店後巷的深灰色神祕廂型車快步移動。


時序已然進入春天,冬天的氣息卻依然鮮明而濃烈。
根據氣象預報顯示,新一波的強烈大陸冷氣團會在今晚入夜後徹底發威,不到十度的低溫照理應該會冷得叫人直打哆嗦才對,不想,連續幾個小時保持高度警戒,埋伏在密不透風的廂型車裡,她卻硬是被悶出一身汗。
不得已,只好趁著還沒被悶死前下來透透氣,順便去便利商店補充體內的咖啡因,確保濃度足以再支撐個幾個小時,好讓她捕捉到珍貴的獨家畫面。
拉開車門,上了廂型車,劉克瑾把手中的塑膠袋往一旁駕駛座遞去。
「謝啦,老大!」包力達換手繼續用腳架權充不求人,捶打僵硬的肩膀,騰出來的右手迫不及待地打開購物袋,方才還滿心期待的笑臉頓時崩盤垮台。
「怎麼又只有御飯糰?」包力達哀怨問。
蹲點數日,他已經吃了不下二、三十個御飯糰,現在光是想到三角形,都會讓他下意識的感覺噁心。
「誰說只有御飯糰?明明還有一杯美式咖啡。你小子跟到好主子了你,傻傻的。」劉克瑾傲嬌的挑眉。
「咖啡第二杯半價,那麼大的廣告旗幟,瞎子都能看到。」
「第二杯半價又怎樣,沒有我掏錢買第一杯,哪來半價第二杯?不然你想喝什麼?星巴克?」
「可以嗎?」包力達眨著眼睛問。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會『興嘎你巴落器』。」她伸手就是一掌。
包力達遭到重擊,摀著頭哀嚎,「啊,老大,幹麼打人啦!」
「兔崽子,半價也是錢啊,要知道,你今天看不起一毛錢,明天你就會被一毛錢看不起。有時間嫌棄,不如求求上天保佑,趕快拍到獨家畫面,大家好收工,我寧可回家抱男人躲被窩,也不想跟你這臭小子在這簡陋的車廂裡多窩一秒鐘。」
話癆模式啟動,看來老大的壓力很大,情緒極度不穩定。
偏他也是個不怕死的,繼續冒死抬槓,「老大,前提是妳得先有男人抱啊!」
劉克瑾霍地轉頭,杏眸圓瞪,「誰說我沒有?」
「啊,失敬失敬,我都忘了,我們家老大想抱男人還怕沒有嗎?雙手往自己胸前這樣一交橫,就行啦!」
全芒果週刊上下,誰不知道他家老大根本和男人沒兩樣,同理可證,擁抱自己等於抱男人,哈。
「呵呵,好幽默喔,去你個包力達B—— 」啪!包力達的腦門毫無懸念的再度被狠狠地巴了一下。
好了好了,老大心情有發洩,應該還可以撐一晚。他真是用心良苦啊。
連續遭到兩次重擊的包力達一邊摀著腦袋,不忘把心中的疑問說出,「老大,這條線索我們還要繼續追蹤下去嗎?有沒有可能是一則烏龍爆料?」
畢竟是關於新生代樂壇搖滾小天王汪競東的私生活,所謂人紅是非多,抹黑成分確實很高。
「有可能。」劉克瑾不諱言。
「那我們幹麼還不撤?萬一真是假的,這幾天豈不白搭了。」
但是爆料者信誓旦旦的要他們去追,甚至放話過幾天還要出示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就算劉克瑾對此線索有所質疑,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甚至在想,汪競東最近神隱,據說是在籌備新唱片,或許哪天她該假扮清潔人員,潛入天王專屬錄音室探探情況。
定了定神,發現包力達還在等著她回話,遂彎唇笑說:「你想撤就撤呀,不過前提是,你得自己打電話跟總編大人報告。」劉克瑾直接放大絕。
這幾期的芒果週刊銷售數字一跌再跌,都快要跌破褲底了,聽說總編大人在集團的會議裡被刮了好幾次鬍子,成天眼巴巴的就等著爆炸性的獨家新聞來給自己翻身呢,這時候沒幫忙掙個獨家新聞回來,還要他撤線,當心總編大人一怒之下先把他們的工作給撤了。
一提到辦公室裡那位因為和分居中的妻子正在協議離婚,導致情緒不佳,活像是被噴火龍附身,隨時都要噴火的總編大人,包力達瞬時無言。
他傻了才去招惹!蹲點頂多就是無聊了點,傻瓜才去找罵挨。他索性繼續認分的在車裡蹲點,嗑著冰涼涼的御飯糰,等待奇蹟降臨。
小天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公開的宣傳活動,平日裡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只好被動的等在這個可能出沒的地方。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響,在暗夜裡分外清晰,不一會兒,兩個女人從廂型車旁走過,大冷天裡,超短熱褲下的美腿格外惹眼。
「老大……」
「看見了,腿很細很美,活脫脫就是辣妹兩枚,你這色胚可以把口水擦一擦,別汙染車子整潔。」劉克瑾沒好氣地說。
「吼,不是啦,妳快看一下照後鏡,那輛正準備停在我們廂型車後面的藍寶堅尼,該不會就是我們在等的目標吧?」
不看還好,一看,劉克瑾雙眼發亮,一顆心都興奮地怦怦直跳。
哪裡是好像,冷著一張帥臉的年輕男子,就是他們苦等多時的樂壇搖滾小天王汪競東啊!
劉克瑾抓過公司配發的大砲級全自動相機,對著暗夜裡隻身一人的汪競東猛按快門,很快,汪競東就這樣熟門熟路地消失在知名夜店的後門,了無蹤影。
「老大,他進去了,現在怎麼辦?」
小天王一個人上夜店,充其量也就是社交,想要有更進一步的指控,勢必就要拿出具說服力的關鍵畫面才行。問題是,夜店門口有安管把守,這麼一台大砲級的專業照相機根本偷渡不進去,偏偏獨家這種東西就是沒圖沒真相啊!
「我進去瞧瞧,總要想辦法弄到畫面才行。」劉克瑾拿起這些天備而不用的偷拍筆。
「那我呢?」
「你在這邊守著,免得他發現不對勁跑了,屆時我們兩頭空,總編大人保證發瘋。」劉克瑾動作迅捷,說話的當下已經把身上的羽絨外套脫了下來。
雖無半點暴露,但一身的黑色加上如瀑長髮,襯得她膚色白皙透亮,綴在臉上的一對英氣眼眸也就更鮮明了。
不得不說這是挺高端的一種賣弄手法,儘管她本意並不在此,純粹是因為穿黑色方便,各種場合通吃,還很耐髒,灑點香水就可以糊弄過去,實在挺適合像她這種三天兩頭超時加班四處蹲點搶拍獨家畫面,沒空回家洗澡更衣的新聞從業人員。
「老大,妳幹麼脫衣服?瘋啦,外面很冷欸,妳還是把外套穿上比較好,現在流感疫情嚴重,當心感冒。」
敏捷地將改裝成耳環的微型攝影機別上耳朵,劉克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向包力達,「你確定不去把你腦袋的洞補起來?你真的很阿達欸,你有看過哪個妹上夜店玩還穿厚外套的嗎?又不是米其林寶寶模仿大賽,當然是漂亮最要緊啊!不要低瞧了門口那些安管人員的審美眼光好不好。聽姊的,腦子是好東西,快點給我長出來。」
沒等包力達回話,鬆了鬆那頭引以為傲的烏黑秀髮,一身黑色勁裝的她已然踩著長靴直搗黃龍。
包力達沒說出口的是,老大呀老大,二十歲的才叫妹,妳老人家充其量只是算是……老當益壯?徐娘半老?
當然,這話不能當面說,說了會死人的,他包家就他一單丁獨苗,都還沒給家裡開枝散葉呢,性命要緊。
遠去的劉克瑾猛地打了噴嚏,直覺回頭往廂型車睞去犀利一眼—— 
臭阿達不會又在背後說她壞話了吧?等著,等老娘收割完這則獨家新聞,回頭再收拾他。


梵季諾回到台北,時間早已跨過了子夜十二點。
許是時差作祟,半點睡意也無,回家只怕也是一個人睜著眼睛獨坐直到天明,他索性開著車往位於內湖的Speedy Multimedia Group總部大樓而去。
樓下停車場的警衛先生看到他,完全不驚訝。
媒體人有幾個是每天朝九晚五準時上下班的?像這樣三更半夜還出現在公司的,梵季諾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梵總編,出差回來啦!」
眾所矚目的時裝週依序在四大城市展開,身為知名時尚雜誌Fashion Lab的總編輯,梵季諾少不了要當起空中飛人,穿梭於各大國際精品品牌的服裝發表會場,精準掌握年度第一手的流行資訊。
「剛下飛機,很多天沒進辦公室,想說先過來看看。這個送給你,是巧克力,你女兒應該會喜歡。」
「這怎麼好意思?」警衛先生受寵若驚。
「一點小東西而已。」
雖說是一點小東西,可想到上國中的女兒收到時的開心表情,警衛先生很是感激。「謝謝啊,梵總編。」
離開警衛室,梵季諾搭著電梯上樓。因為不是截稿期,Fashion Lab辦公室空蕩無人。梵季諾刷了門禁卡,逕自走向自己久違的座位,放下公事包,脫下長大衣,把風塵僕僕的自己往椅子塞去。
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呆坐了幾分鐘後,他摁亮桌邊的檯燈,從公事包裡抽出一份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
就像過去每一個無眠的深夜,點了根煙,一字一句的慢慢看著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內容,試著從中抽絲剝繭,尋找可能遺漏的線索。
因為太多次的重複取拿,牛皮紙袋的袋緣已經有些微的磨損,文件也因為一讀再讀而紙角捲曲,頁面泛黃。
梵季諾的思緒跟隨著書面文字陳述,緩緩走進事件。
究竟,在倒臥成為屍體之前,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思考,思考,再思考,大腦不斷高速運轉,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好幾次用力的吸著香煙,可惜,尼古丁始終無法解開他心中的謎團,幫助他闖過眼前的迷霧。
一切又墮入了僵局,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深深打擊著他。
印象中開朗的笑顏,對比夾在文件中照片裡毫無生息的面孔,緊緊撕扯著他的心。
這不僅僅只是一條生命的殞落,包括他自己的人生在內,也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以致發生他想都沒想過的改變。
梵季諾捏了捏酸澀的眉心,緊緊閉上眼睛。
這不是逃避就能拋卻的,因為心裡的那道坎根本跨不過,他說服不了自己!
雖說當初的痛苦、憤怒、不甘、心痛已隨著時間流逝,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棄找尋真相,而是慢慢內化成了無言的疼楚,盤旋在心裡,敦促著自己繼續走這條不容易的路。
總會有到盡頭的那天,不會一直石沉大海,不會的!
他打起精神,從公事包裡又抽出另一份新拿到手的文件,試圖找尋連結。
萬籟俱寂中,外頭的長廊傳來一陣雜沓的步伐,梵季諾抬起頭,就看見一抹身影倉促穿越長廊,風風火火的跑向位於左手邊的芒果週刊辦公室。
會是誰?梵季諾挑了挑眉。
慎重起見,他收拾文件,將之鎖進抽屜,然後起身往隔壁走去。
週刊辦公室的門是完全敞開的,當梵季諾順著光源往裡走,看見桌邊立著男人的身影,急慌慌的不知道在桌面上翻找些什麼。
光源中,梵季諾很快的認出男人的身分。「包力達?」
突如其來的低沉男嗓讓背對的包力達嚇了好大一跳,暗忖,不會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吧?他雖然是男人,可也真心的怕鬼。拜託拜託,不管有啥冤屈,人鬼殊途,千萬別來找他,他還只是個打雜跑腿的菜鳥……
「包力達!」
他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來,看到是梵季諾,繃至高點的緊張情緒立時鬆懈下來,面容稍稍恢復血色。
「嚇死我了,梵總編,原來是你啊……」
雖說是不同刊物部門,但好歹比鄰而居,每天進進出出多少總會碰到,更別說這個梵季諾可是迷倒一海票女同事的時尚雜誌總編輯,工作能力又好,集團上下沒有人不知道他的。
包力達就挺欣賞他,不像老大,成天在背後對人家嗤之以鼻、不以為然,時不時就要說什麼「男人長得漂亮就是麻煩」之類的言論。
拜託!根本是老大自己長得太粗糙,才見不慣梵總編優質,標準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怎麼了?看你急忙忙的。」
「能不急嗎?為了獨家新聞,我家老大現在進了警局,我得趕緊聯繫法務想辦法去把她弄出來才行。」他真的很心急,大冷天都急出一頭汗了。
劉克瑾在警局?!
梵季諾皺眉,「怎麼搞的?不會是採訪過程和警方爆發衝突吧?」
畢竟,若無具體事例,警方不該、也不會貿然把一個記者扭送警局,那只會給他們自己找麻煩。若是因為第三者報警,頂多就是去喝杯茶,例行公事一下也就放人了,根本不需要勞煩到公司的法務人員。
「實際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不趕緊把人弄出來,就算之前沒爆發衝突,但之後我可不敢保證。」
別人他是不知道,但自家老大橫起來的時候,還真是沒人招架得住。
「梵總編,你知道法務的電話嗎?我他媽的一直找不到。」包力達都急到口不擇言了。
梵季諾說了一串號碼。
包力達趕緊撥電話找人。「快啊快啊……怎麼都沒人接?!」
「她被抓進哪間警局?」
「信義分局。」
奪過包力達手中的話筒,掛回機座,「不用打了,直接去警局,裡頭的陳隊長我認識,我去跟他打聲招呼。」
「真的假的?那太好了!梵總編,你根本是民族救星來著的。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
搬到救兵的包力達哪還管啥法務專線,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關燈鎖門,尾隨梵季諾離開辦公室,直奔警局,好把老大給保出來。


凌晨一點半,警察局熱鬧的一點也不輸給醫院急診室,空氣裡瀰漫著廉價的香水味、臭死人的煙味,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喝斥,簡直沒個消停。
儘管員警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可帶回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加上該執行的SOP流程半點都不能少,要想完全消化,沒幾個小時怕是搞不定。
挨著牆角往後數來的第三張桌子,劉克瑾正在接受警方的訊問。
生平第一次啊!
若不是怕惹毛員警,她真該自拍打卡,紀念這歷史性的一刻。
劉克瑾自我解嘲的吹著額前的髮,心裡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等了好些天的獨家新聞被警方這一攪局,全黃了!
儘管她事先有交代包力達守著後門,好方便隨時做最後攔截。但根據他們最後一次通話顯示,包力達也GG了。小天王汪競東在阿達跑去超商借用廁所的時候倉皇逃逸,他只來得及看見天王座駕的車尾燈消失在黑夜中。
最該死的是,她還不知道得被留置在警局多久,想做點什麼緊急應變措施都無法。
唉,真是天要亡她,天要亡她……
光是想像明天一早可能看到總編大人鐵青的屎面,她就有種性命要被買單的錯覺,心情盪到了谷底。
不過,人嘛,臨死前總是多少要掙扎一下,哪怕可能沒什麼用。
「警察先生,我叫劉克瑾,我真的真的真的是芒果週刊的娛樂線記者!」她第一千零一十二次向警察先生表明自己的身分。
該名員警也第一千零一十二次無言的望著她。
好,口說無憑,誰讓她證件都留在廂型車上了,但是員警這樣冷處理式的無言,著實讓劉克瑾看了很火大啊。
她左張右望了一下,奇怪,之前明明常聽同事說警察局每天都有很多記者蹲點泡茶的,怎麼她連一個鬼影都沒看到?算了,不能指望了,靠自己吧。
「所以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馬上立刻離開這裡?」她深呼吸,壓抑著怒火,勉強擠出笑容問。
「警方在查緝毒品,配合點,做完筆錄還要採集檢體驗尿、驗毛髮,等該完成的都完成,自然就可以通知家人或朋友來保妳了。」
劉克瑾忍不住提高音量,「可我又不是去消費玩樂,我是去採訪,是去工作的!我前腳才剛走進去那家店,你們員警後腳就衝進來臨檢了,完全秒殺,別說毒品,我連一口Screwdriver都沒來得及喝上,是要驗什麼尿,驗什麼毛髮?」
「今天沒吸毒,不代表之前沒有,毒品會殘留在人體內一段時間。」員警皮笑肉不笑說。
靠,居然把她跟吸毒的瞎妹劃上等號!「我—— 」
員警無縫接軌搶白道:「我知道,妳一定要說妳絕對沒吸毒。」他嗤笑一聲,「每個被抓回來的都這樣說。」
員警自信破表的蔑視表情當場點燃了劉克瑾心中的怒火,她手掌砰的往桌子一撐,身體像離弦的弓箭,猛地便往面前的員警傾去大半個身子。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聲音微弱卻清晰的在她心裡冒了出來—— 
冷靜!千萬冷靜啊劉克瑾!襲警可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這一拳下去,妳就等著上遍明天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上頭將以「芒果娛樂線記者警局暴衝」作為大標,小標則是「獨家新聞落空,女記者毆警宣洩」,而妳原就坎坎坷坷的新聞路,只怕要就此宣告打烊。
對,不能打,丟了獨家已經很慘烈,要是還平白奉送別人獨家新聞,她劉克瑾豈不成為天下第一蠢?
看了眼指節泛白的拳頭,她小姐發揮一秒變臉的功力,挺身對員警行了禮,「遵命!警察先生,我絕對會乖乖配合警方,耐心等待。」
轉身,臉垮得一塌糊塗不說,白眼幾乎翻到後腦杓,劉克瑾把所有知道的髒話全都在腦中召喚了一遍,回到一旁的長椅上。
幸好通訊權利沒有被剝奪,她二話不說趕緊聯繫包力達,「阿達,馬上打電話找公司的法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從這裡弄出去。」
耐心等?哼,本小姐傻了才在這裡跟你耐心等。
劉克瑾雙手環抱住身軀,腦袋靠著後牆,眼神冷,身體……也很冷。明明稍早在車廂裡她還悶到冒汗,怎麼現在坐在警局的長椅上,整個人就有種隨時要被大陸冷氣團買單的感覺。
她本能地摩擦自己的雙臂,試圖幫自己的身軀多製造些熱度,突然,她的右上臂被人從後方拍了一下。
她別過臉,眼前出現一件外套,視線越過外套,她看到一張陌生的年輕臉孔。
「外套借妳。」
劉克瑾沒說話,就是看著他。
很青澀。雖說身上穿著夜店員工制服,但顯然入行不久,還沒沾染上這圈子的滑頭、世故氣息。
見她遲遲沒有接手,小伙子覺得納悶,「妳不是會冷?」
「你自己不冷?」
他聳肩,「還好,警局裡人多。」
考量身上這身黑色勁裝實在太中看不中用了,看著是辣穿著卻是冷,不想害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得拖著傷風感冒的病軀去跑新聞,確認不會暖到我冷到你後,劉克瑾也就不跟小伙子客氣。
外套味道挺乾淨的,這讓劉克瑾對這小伙子的印象大好,一披裹上身,溫暖的滋味席捲而來,當場讓她激動的都快流眼淚。
小伙子沒再說話,自己默默的滑著手機。
是說警方這次還真是大刀闊斧啊,連夜店員工都沒放過,通通打包帶回……等等,莫不是接到什麼線報,所以才搞這麼一齣?
劉克瑾本能地朝身旁那位正專心滑手機的內部人士看去—— 
妙了,小伙子居然不是在看美眉的辣照,而是盯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婦癡癡的看。
「照片裡的人是誰?」
小伙子抬頭,彎了彎嘴角,「我外婆。」他又滑動螢幕,秀出別的照片,「這是我外婆和我弟弟。」黑漆漆的眼睛裡,有著滿滿的愛。
果然,外婆的照片讓這個叫鄭仁俊的小伙子打開了話匣子,聊著聊著,劉克瑾把話題引到他現在的工作上—— 
「唔,每天確實可以看到很多名人來店裡。」
「誰誰誰……有沒有小S?志玲姊姊呢?小天王汪競東你見過沒?他會常出現嗎?本人看起來如何?帥不帥?」劉克瑾不惜把自己弄得像個迷妹。
「很帥,小費給得很大方,前輩們都搶著服務他,大家都巴不得他天天來。」
Yes,安捏就對了啦!知道汪競東是店裡的常客,代表這條新聞還能繼續追下去,而不是整個黃掉。
期間她也不忘幾次技巧性的深入探問,發現鄭仁俊對店內事務實在知道有限,更別說今晚警方大動作臨檢的可能動機,劉克瑾也就不勉強他了。
不過,聽他這樣掛心外婆和弟弟,一門心思就想多賺點錢給外婆養老、給弟弟念書,劉克瑾真是打從心裡喜歡這個男孩,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唉唷,這孩子髮質挺不錯的,好好摸喔……
「老大?!」
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老大弄出警局,包力達在大冷天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不想千里迢迢趕到警局,竟看見老大不只沒有丟了獨家的心痛樣,還跟一個年輕小鮮肉聊得可歡快了,兩人身子挨得近不說,手還在人家腦袋瓜上摸呀摸的……咦,老大身上披的是誰的外套?該不會就是小鮮肉的吧?
聽見包力達的聲音,劉克瑾收手,一下從長椅上站起來,開口就是一陣數落。
「臭阿達,你怎麼到現在才出現?我剛剛才在想,如果你小子敢讓我在這破警察局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我定會讓你看不到明天晚上的月亮。」
「吼,老大,妳以為三更半夜搬救兵這麼容易嗎?要不是讓我走大運,找到這位民族的救星,妳還真得在這裡等著看日出。」
她狐疑挑眉。民族救星?切,這個包力達講話就是浮誇。
「誰啊?」劉克瑾毫無半點防備的掀眸往包力達身後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劉克瑾心臟猛地一縮,像是一秒被扔至極地,器官急速凍結,胸口緊得差點喘不過氣,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吃驚地彷彿看見一零一化身火箭,咻的衝上外太空。
怎、怎、怎麼會是他?!
這傢伙不是應該善盡他時尚總編的責任,流連在各大時裝週的伸展台下,看他的品牌大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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